第7章 有殼的生物都很脆弱
蹲在路邊的家夥後頸纖細,抱着胳膊的兩只手指節分明,又瘦又長的。雖然現在跟塊石頭似得蜷在地上,只能看到個頭頂兒,但游溯還是覺得挺好認的。
游溯拿腳碰了碰他鞋尖兒,忍不住皺眉道:“你蹲路邊兒幹嘛呢?”
地上那人遲緩的擡頭,果然是虞桀那張小尖臉兒!
看他臉蛋兒酡紅,游溯眉頭皺的更厲害了,怎麽年紀不大就成個酒鬼了?見天兒的喝,沒見有幾天是清醒的。
鑒于并不非常明朗的前車之鑒,游溯幹脆抱着胳膊等他跳起來發酒瘋,同時心裏盤算了50種怎麽處理這家夥的方法。結果千算萬算,偏偏沒算着人家今兒個沒撒酒瘋。
虞桀保持着蹲在路邊的姿勢,仰頭看着他,一動不動,像是認不出來他是誰似得。
游溯也只好看着他,摸不清現在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
先不說為什麽他會讓司機停車還從車上下來走到他旁邊,單單是當他坐在一輛以90邁行駛的車裏和一個路燈擦身而過時居然有如神助般恰好就看到了蹲在燈下黑裏的虞桀,還特麽一秒鐘就認了出來這點,就非常世界未解之謎。
剛沒看見多好啊沒停車多好啊,是我車開的不夠快還是燈下黑不夠黑?現在又特麽攤上這祖宗了…
其實你放寬心不管他也沒事兒,無非就是明天新聞裏可能會出現“朝陽路一酒鬼忽然闖入馬路被碾身亡”之類的東西。
“…哥。”
游溯心裏正吐槽着,小孩兒突然低低叫了一聲。
“什麽?”他沒太聽清,沒好氣的又問了一遍。
小破孩兒卻看着他不說了,兩手捂着嘴,露在手外面的一對眼睛笑彎彎的。
游溯被他搞的莫名其妙,看着他這傻樣兒卻一下沒忍住也笑了,幹脆伸手呼嚕了一把他的腦袋,又氣又好笑道:“…是不是有病!”
虞桀笑的更厲害了,咯咯的笑聲漏出指縫。真跟小孩兒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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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然後将臉埋在手裏不說話了。
明知喝醉了的人都瘋瘋癫癫的,但說不上為什麽,這樣子,讓人覺得挺心疼的。
游溯也懶得問他為什麽喝酒怎麽走到這兒來的,只說:“走吧,我把你送回去。”
這小子不知道為什麽,今兒特聽話,讓做什麽做什麽,乖乖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跟着游溯往車那邊兒走。
“穿過曠野的風,你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訴你我醉了酒…”
游溯往前走着,身後突然傳來了低低的歌聲,聲音微啞,但非常幹淨,在大馬路上顯得很空靈。
游溯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回頭。身後的少年停在他十步外的地方,笑看着他。
“Ula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namuuhan…連風都聽不到,聽不到…”
他這兩句蒙語唱的很标準,彈舌音輕巧利落,不是輕易模仿的來的。
瘦高的少年站在兩處路燈交接的陰影邊緣,閉眼,下巴驕傲的昂起,光在輪廓分明的臉上打下陰影。身後是将人淹沒的濃重夜色,和一盞盞相距甚遠的金黃的路燈。天地之間,身側的車流都看不見。
那是游溯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年身後巨大的孤獨,鋪天蓋地的洶湧而來,無人逃脫,無人知曉。
游溯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到自己面前的,直到他冰涼的手指碰到了自己的手,才猛然驚醒,下意識的後退。
“哥,明天醒來你還在嗎。”
這話說的沒有沒尾,游溯只當他在說醉話。
“我不是你哥。”他拉開後座的門,将人塞了進去。
虞桀沒再說話,坐進車裏繼續垂着腦袋把自己縮成團。
游溯坐進副駕,囑咐司機開車。
進了停車場後,他和司機兩人合力将睡死的虞桀扶上了樓。其實這小兔崽子早醒了,就是賴着游溯的脖子不肯松手。
好容易上了樓,游溯累的喘氣兒。将虞桀扶到門前,沒好氣的問:“密碼?”
虞桀搖頭。
“你自己家的密碼你還能不記得?”游老板在健身房裏練了一天,晚飯也沒怎麽吃,現在身上又扛着這麽大一人,實在累的夠嗆。
虞桀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頭發蹭着他的脖子。
正當游溯打算把人直接扔門口不管了的時候,突然心裏一動。他騰出一只手,“噠噠噠”輸了自己家的密碼,“滴裏——”一聲,門開了。
艹你大爺…
游溯用力閉了閉眼,忍住了把人從18樓扔下去的沖動。得了,回家記得換密碼吧。
這屋構造和自己那邊差不多,游溯一摸就摸到了玄關燈的開關。看到空空如也的屋子時他先是一愣,然後淡定的把人拖進屋,往屋裏唯一的床上扔了過去。
屋裏沒開空調,有些悶熱。游溯轉身想找找空調遙控器,剛往後移了一步,叮當,碰倒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個空酒瓶兒。擡頭随便掃視一圈,空蕩蕩的屋子裏起碼有五六個酒瓶兒,白的洋的紅的一應俱全,平均度數都在40多度左右。
“還真是不挑…”游溯搖頭嘆氣。
對于一個像虞桀這麽大的男孩子,家裏不窮長得不醜,游溯是真想不通他為什麽會連個朋友都沒有,每天自己蹲家裏喝悶酒。也不上學,大好青春,就這麽荒廢了。
這屋裏是真熱,游溯找了一圈兒,身上都冒汗了也沒找着虞桀家的空調遙控器。沒辦法,只能去把窗戶打開了。
游溯打開窗戶感受了一下,外面也有點兒悶,“啧,不會要下雨了吧…”
回頭看了看床上的人,估計也覺得熱,自己把半袖脫了扔在一邊兒,赤着一身白的晃眼的白條兒肉。
想了想還是把窗戶開着了。
從虞桀那能悶死人的屋子出來,對面兒就是自己家。
游溯洗了個澡,去廚房沖了杯牛奶燕麥片,喝完就睡了,基本是沾枕頭就着。
這一覺睡到早上6點,鬧鐘還沒響。他的生物鐘通常都很準時。
正要起床收拾一下做早餐,一回手摸到一溫熱的胳膊時差點給他吓的喊出聲來。
“卧槽!”他猛的掀開被子。
原本整個捂在被子裏的少年不高興的哼唧了一聲,“嘛呀…”
“你特麽怎麽…”游溯頓了頓,猛的一拍腦門兒!
昨兒忘給門換密碼了。
不過他一句話都沒說,淡定的起身下床,先去把大門的密碼改了,然後進衛生間洗漱。
虞桀是被Dana的電話叫醒的,看到游溯卧室随着微風起起伏伏的白紗窗簾兒的時候,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随後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
“複健時間到了,MY DARLING.”
虞桀跳下床,走進客廳,沙發上沒有那個坐着看報紙的人。
“現在幾點了。”他問道。
“9點。”Dana說。
走進餐廳,虞桀愣住了。桌上有鮮榨果汁,和用保溫罩扣着的吐司卷和煎蛋。從前游溯常給他做的标配早餐,因為這幾樣兒做起來最快也最方便。
其實如果不是昨天半夜突然下起了雷陣雨,而游溯又把他家窗戶大開着以至于半個屋子都給水淹了,他也不會半夜跑來游溯這裏睡。
可早上游溯沒有趕他走,出門前還給他做了早餐,還是從前一模一樣的搭配。
虞桀以為自己會感動的當場哭出來,可沒有。他都不敢相信看到這一切時自己腦子裏居然只有兩個想法:一是游溯會不會根本就沒他媽撞壞腦子,這一切不過是他想和自己分手而找的借口?二是如果游溯真的不記得他了,那他現在對于游溯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那游溯這逼玩意兒是不是對所有陌生人都這麽好?都會帶回家照顧還給他做早餐…?
虞桀臉色慘白,他深吸了一口氣,心想也許自己現在應該冷靜一點兒…沒錯,別想那麽多…先…先去洗個澡…
他僵硬的舉着手機往衛生間走去。
他現在不太舒服,也許洗澡之前他要做的是去吐一場。這很正常,他現在已經把嘔吐劃進了每天的日常,別人是吃喝拉撒睡,他是吃喝拉撒吐。
胃裏翻江倒海,蹲在馬桶前那一刻嘔吐欲徹底爆發出來,他覺得這是他吐的最暢通無阻最痛快的一次。
“桀,你又在吐嗎?”突然,放在地上的手機裏傳來Dana擔心的聲音。
哦,他忘記挂電話了。
一陣聲嘶力竭的嘔吐後,虞桀又抱着游溯家的馬桶幹嘔了半天,遺憾的确定是真的沒什麽東西可吐了,才不甘心的按了沖水。
正要起身,幹幹淨淨的垃圾桶裏有幾張小紙片非常引人注意。虞桀想都沒有就撿了起來,細看之下發現是幾張發/票和收據——CHANEL的限量連衣裙和高跟鞋。
被擱置在地板上的手機還響着Dana喋喋不休的聲音:“桀,我覺得你需要去醫院看看,複健可以先停…”
“…複健我不去了。”虞桀抓起地上的手機,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掃視着發/票上的寥寥幾行字。
“GOD…”Dana輕嘆了一聲,正要再開口,被虞桀狠狠的冷聲打斷。
“說話別特麽總摻着洋文,聽着真特麽惡心…”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Dana平靜道:“桀,你發現了麽,你最近特別易怒,你很暴躁。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我不是說你有病,我只是想說…咱們至少要知道你的症結到底…”話沒說完,再次被虞桀打斷。
“我男朋友要跟我分手...”虞桀努力壓抑着的聲音在發抖,“他特麽要去玩兒女人!你說我特麽憑什麽不暴躁!!艹!”虞桀不可抑制的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