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勞特在陰森的走廊裏,就聽到刑訊室傳出獄卒們猥亵的笑聲:“哦——真他媽的緊……”“我說你都幾回了。”“舔哪見貨,別只顧着後面。”“看這個結實的小屁股,哈哈。”……

勞特推門走進去,混雜着汗味血腥味和酸臭味的氣味撲面而來,令人作嘔。他連忙掏出手帕捂住鼻子,看着刑訊室裏的那群赤身果體的混蛋,一臉不耐煩。

獄卒們忙放開了手,幾個人的下射還硬邦邦地翹着。勞特低聲喝道:“快點。”轉身走出去。

身後傳來那些人低低的歡呼,又是一番急促的肉體撞擊聲,和用力拍打聲,頻率越來越快,終于有人滿足地嘆息。幾個人略略擦拭一下,套上褲子,慢吞吞地出來。兩個獄卒提着水管子,在阿米的身上和水泥地面上噴涼水。阿米跟死了似的,一動不動,獄卒們把他吊起來。差不多沖幹淨了,勞特才又走回去。

他擺擺手,獄卒們扔下水管子,把牢門關上,只剩下他和阿米。

阿米垂着頭,褐色的頭發早已失去的本來的光澤,濕漉漉地貼在頭皮上。渾身上下布滿各種各樣的傷痕,看樣子雅迪市那邊也沒讓他好過。勞特戴上手套,叫道:“阿米?”他抓起阿米的頭發,迫使對方揚起臉。

阿米的雙唇腫脹着,使得整張臉有些扭曲。勞特一想到曾有多少根那玩意在這張嘴裏進進出出,就覺得一陣惡心。他又叫一聲:“阿米。”

阿米沒有擡起眼皮,眼珠卻動了動。勞特低聲問:“到底怎麽回事?”

“不……不是我……”阿米含糊不清地說,“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那是誰?誰殺的特使?”

“不是我……別打了……饒了我吧……”

勞特想了想,又問道:“誰派你去的?誰命令你殺了特使?”

“別,別打了……我伺候你……求你別打了……”阿米突然哭了起來,抽抽噎噎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勞特忿忿地松開手,阿米已經神志不清了,根本問不出什麽來。看樣子也沒有人想從他嘴裏得到真實的口供。勞特忽然感到一陣寒意,這才是最棘手的,想利用阿米誣陷誰都行,而首當其沖的明顯是自己。

阿米死樣活氣地吊着,勞特湧上一股想一把掐死他的沖動。

一陣腳步聲從走廊裏傳過來,勞特摘下手套後退幾步。應該不是霍維斯。他想,雖然這小子一天到晚沒什麽正經話,但答應的事從來沒有抵賴過。門開了,出乎勞特意料之外,走進來的居然是莫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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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特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莫頓廳長好興致啊,這麽早過來審訊犯人。”

“彼此彼此。”莫頓依舊一張撲克臉,看不出什麽來。他用下颌點點阿米:“招供了麽?”

“還沒有。”勞特嘆口氣,“嘴很硬,問了一晚上也沒有結果,一會霍維斯過來親自問。我讓這群混蛋們收拾收拾,別弄得烏煙瘴氣的。”他一挑眉,“你……有事?”

他巴不得莫頓快點離開。哪知這位廳長大人今天興致頗好,沒有走的意思,反倒拿出一根煙來,遞給勞特。

勞特陰沉着臉搖搖頭,莫頓自己點上,吸了一口。“沒有什麽,海亞王子對這件事很關心。”

勞特一字一字地說道:“請王子殿下放心,我們一定會秉公處置的,是吧莫頓廳長。”

莫頓笑了笑,頗有些意味深長:“聽說,阿米是勞特中校送給特使的禮物?”

勞特面色鐵青,他現在最怕有人提起這件事,冷冰冰地問:“莫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莫頓把煙扔到地上,擡腳踩滅,淡淡地說:“勞特中校,我這個人性子直,不太會拐彎抹角,得罪的地方你多多海涵。這有份資料,你看看。”他從身上拿出幾頁紙,遞給勞特。

勞特狐疑地看他一眼,伸手接過來,草草浏覽一遍,臉上頓時現出驚喜交加的神色:“你這是……”

“中校,咱們都是明白人,我對你說實話。”相比勞特的激動,莫頓顯得很冷靜,“現在的局勢怎麽樣,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勞特目不轉睛地凝視了莫頓足足一分鐘,慢慢地笑起來:“好,好。莫頓,我以前真是看錯你了,還以為你古板木讷,原來是心裏有數。”

“阿米一個奴隸,并不能證明什麽,他的證言微不足道。但我這份不一樣,誰都知道我是海亞王子一手提拔起來的,如果我出面證實,是海亞王子給阿米下的命令,令他殺死葛博,這就最好了。”莫頓說得不急不緩,胸有成竹,“我想,皇上要的正是這份口供,至于海亞王子怎麽知道阿米這個人的,我又是如何告訴阿米的,并不重要。”

“不錯不錯。”勞特目光閃動,沉吟着說道,“那麽,莫頓廳長想要……”

“恕我直言,繁城恐怕快要失守了,海亞王子也快完了。勞特,我負責繁城的安全,對此負有不可推脫的責任。雖然我受海亞王子提攜,但心中一直都知道,到底誰,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莫頓正色說,“我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鑒。”

原來是個見風使舵的角色。勞特暗自掂量,上我這裏鑽營來了。可又不能否認,莫頓這一記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舒舒服服。勞特大笑起來,他收好那份口供,上前拍拍莫頓的肩頭:“哎呀老弟,這就對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能及時看清形勢,令人欣慰。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在皇帝面前美言,以後就算真有什麽變動,和你也絕對沒有關系。老弟,你這樣的本事,應該越走越高才對。”

“那還得靠中校栽培。”

“哎,什麽中校,叫我勞特,從今天起,咱們都是皇帝陛下的人,不用分出彼此。”

莫頓微微挑起唇角,算是露出個笑容:“我聽從你的吩咐,中校。”

“好,好。”勞特笑得更加歡暢。他瞥一眼阿米:“這個玩意怎麽辦?就怕他清醒過來反口啊。”

“沒有關系。”莫頓面無表情地說,“他清醒不了了,監獄裏很多犯人都很寂寞。”

勞特坐上馬車,和莫頓微笑着告別。一放下遮簾,他又拿出那份口供,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再次辨認下面莫頓的簽名,直到确定萬無一失,這才算放下心裏一塊大石頭。他嘿嘿冷笑兩聲:“莫頓,哼,原來也是這種人。”

“這回你放心了,有他的口供,霍維斯也沒有辦法。”科托冷冷地說。

“你用不着陰陽怪氣的。”勞特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昨晚一夜沒睡好,現在有些困倦,“上次的情報也不見得怎麽好,要打壓藍氏軍團的目的沒有達到。”

“能打贏幾場已經很不容易了,事實上你們差一點捉住藍尉,要不是……”科托頓住,沒有再說下去。他從随身帶着的皮包裏拿出一張照片:“還有件事,這張照片是那邊送過來的,你看看。”

勞特接過來:“這是……藍廷?”

“對,藍廷。根據那邊送來情報,藍廷其實是藍氏軍團第一順位繼承人。”

勞特僵直了身體,他難以置信地盯住科托:“你說什麽?”

“藍廷,他是藍氏軍團真正的繼承人。”

“不可能!那藍尉是誰?”

“這個不清楚,但絕對不是繼承人,這一點毋庸置疑,那邊十分确定。”

“是這樣……是這樣……”勞特喃喃自語,和藍廷交手的過程一幕一幕在眼前劃過。他突然陰慘慘地笑了,說道:“不錯,不錯。普通士兵,怎麽會吃出黒菌做得不夠地道?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他哈哈大笑起來:“好,太好了!我居然抓到了藍氏軍團的繼承人。”他吩咐科托,“把這件事立刻密報給皇上,還有海亞王子派阿米刺殺特使的事。皇帝一定會龍顏大悅,科托,我要時來運轉了!”

狄恒急匆匆走到禱告室門前,沒等侍從們反應過來,已經旋風一樣沖了進去。

“殿下。”他低喚一聲,眼睛還不适應房間裏的陰暗,過一會才看清海亞王子穿着白色寬大的亞麻長袍,正跪在度獵女神的神像前。“殿下。”狄恒走過去,急促地說,“剛剛得到的消息,霍維斯他們據說掌握了殿下派阿米刺殺葛博特使的證據,殿下,他們就要來逮捕你。”

海亞王子猛地回頭,漂亮的碧藍色的眼睛裏滿是驚異:“怎麽可能?我從來沒有……”他立刻明白了這只是個陰謀,栽贓嫁禍,借刀殺人,“莫頓為什麽不來報告?”

狄恒沉聲說道:“正是莫頓出賣了您,他作僞證,說是您命令他接觸阿米,讓阿米行刺的。”

“簡直是胡說八道!”海亞王子站起身,胸膛不住起伏,“莫頓,他竟然……”一時間,又是失望又是傷心。

狄恒沒有海亞王子那麽心情激動,顯得極為鎮定,他上前一步說道“殿下,我已經安排好了,咱們立即動身,還能逃出去。”

“逃出去?”海亞王子搖搖頭,“不,我為什麽要逃,我根本沒有做過那種事,不怕他們來審訊。”

“殿下,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事實到底如何沒有人想知道,皇帝和長公主只是要把你置于死地而後快。”

“那我也不能走。”海亞王子挺直腰,目光透着一種堅定和傲然,“如果逃走,無疑承認了自己的罪孽。我問心無愧,又有何懼?”

“殿下——”狄恒焦急地道,“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你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他們會把所有的罪名都栽到你身上,千夫所指百口莫辯,到時候你怎麽辦?”

“他們敢!我是堂堂正正的皇子,身份尊貴。就算有罪,也得由公爵以上貴族和年高德劭的老臣組成調查團進行審訊。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誰也不能只手遮天,我相信,他們會還我一個清白。”

“清白?”狄恒感到又憤怒又好笑。他冷笑一聲,“什麽清白?殿下你怎麽會這樣天真?你以為皇帝真的會把你押到帝都審訊?根本就不可能,他們只要一捉到你,随時可以将你秘密處死,對外宣稱畏罪自殺或者暴卒,到時候有人想還你公道也晚了!”

“住口!皇族聲譽怎麽能容許你這樣诽謗?”海亞王子大聲呵斥,“狄恒,你太失禮了。我的事我自己會妥善處理,你應該做的是遵從我的吩咐,不可違逆!”

“殿下如果說的對,屬下自然會聽從;但如果是錯的,屬下不能眼看着殿下身陷泥沼越來越深。”狄恒居然毫不退縮,“殿下,上次我就是聽從您的吩咐,沒有寸步不離地追随在您身邊,結果,你被勞特……”

“啪”地一聲脆響打斷了狄恒的話,海亞王子氣得渾身輕顫,狠狠給了狄恒一個耳光。

狄恒看着海亞驟然變得蒼白的臉色,有些懊悔,他單膝跪在地上,低聲說:“對不起殿下,是屬下失言。”

海亞王子閉上眼睛,一擺手:“你出去。”

“殿下。”

“我命你出去!”

“殿下!”狄恒根本不理會對方的申斥,反而大步上前,“您必須現在就和我走。”

海亞王子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忠心耿耿的狄恒,竟會反抗自己的命令。眼見對方一步一步緊逼過來,身形高大,氣勢迫人,忍不住後退一步。恍惚間已被狄恒牢牢握住手腕,海亞王子驚呼道:“你幹什麽?!”

“我帶您走,離開這裏。”

“你,你放肆!”海亞王子用力掙紮,驚慌失措,“你快點放開我!”

“您必須得走。”狄恒不理不顧,拉扯得海亞王子腳下一個踉跄。海亞王子羞怒交加,他感到自己的尊嚴被冒犯,厲聲喝道:“狄恒,你瘋了嗎?!”

狄恒直直對上海亞王子的目光,語氣堅定:“殿下,如果我沖撞了您,我向您道歉。但現在時間非常緊迫,他們随時都有可能沖進來。您可以繼續拖延,可以大聲呼救,但結果一定是我們兩個都被抓住,我會被處死。殿下,您想看我被處死嗎?請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會背叛您,永遠不會。”

海亞王子怔住了,他猶豫地咬着下唇。狄恒趁此機會将海亞王子拉到懷中,給他披上一件帶着兜帽的大氅,一直把他帶到門外停着的馬車上。

海亞王子心裏很混亂,他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來,但內心深處也知道狄恒說得極有道理。他不怕死,但他怕會像那晚一樣,被人無情地侮辱肆虐,毫無反抗的餘地。他翻來覆去思前想後,最後只能無奈地嘆口氣。只聽到狄恒對守城門的士兵高喊:“奉海亞王子命令出城,快些讓開!”

“請出示手谕。”

海亞王子挑起車簾的一角,伸出一只手臂。那個士兵看到了骨骼勻亭白皙秀美的手,上面戴着刻着皇室徽章的碩大的紫寶石戒指。他慌忙跪下來,有些激動地輕輕親吻那只手,說道:“遵命,殿下。”起身高喝,“快開城門——”

等霍維斯、勞特、莫頓一齊趕到海亞府邸的時候,那個尊貴的王子早就跑遠了。霍維斯徒勞地吩咐:“好好搜一搜。”可大家都知道,這并沒有什麽用處。

霍維斯似乎對是否能順利捉到海亞王子并不太關心,他自顧自地在寬闊的大客廳中踱步,細細打量各種各樣精致的裝飾,有時甚至還要拿起來摸一摸敲一敲。

“啧啧。”他遺憾地搖頭,“真是不怎麽樣。這府裏的東西太不符合海亞王子的身份了,太多的贗品,贗品。”

“是啊,要說鑒賞寶物,誰能有霍維斯你的眼力。”勞特坐在椅子上,不陰不陽地接口。

“哈哈,勞特中校也不差呀。”霍維斯坐到勞特旁邊,“有機會去我那裏挑幾樣?老兄,對你我是不會吝啬的。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別人幫了我,我就會好好地報答。”

勞特扯動嘴角,露個笑容:“想要得到霍維斯的報答也很難哪,我還得盡力,過兩天有機會一定去欣賞欣賞。”

“哈哈哈哈,我等着。”

科托走進來行禮:“中校,剛得到城門士衛的報告,海亞王子在半個小時之前,已經出城了。”

霍維斯皺起眉頭:“哎呀呀,這可怎麽得了。”

勞特半真半假地嘆氣:“霍維斯,不是我說你,這麽大件事,你總應該先通知各個城門一聲,防止王子脫逃。”

“哈——”霍維斯冷笑一聲,“早上剛剛确定要逮捕海亞王子,不過半個小時,人就跑了,消息是誰洩露出去的?再說城門守衛都是莫頓廳長的人,和我有什麽關系。”

莫頓目光閃了一下,卻沒有辯解。

霍維斯站起來,倦怠地打個呵欠,“算了吧,人都跑了,還留在這裏幹什麽?我還得回去寫信向陛下彙報,先走了。”他潇灑地一擺手,揚長而去。

“看樣子,霍維斯是想把放走海亞王子的責任,落你身上啊莫頓。”勞特望着霍維斯的背影,低聲提醒。

“我知道。”莫頓淡淡地說。

勞特瞥他一眼:“老弟,這件事的确你有疏忽,應該立刻派人通知城門嚴加把守才對。”

莫頓平靜地說道:“中校,恕我直言。捉到海亞王子于我們有什麽好處?審案的是霍維斯,定案的是霍維斯,抓人的也是霍維斯,抓不到人,要負責的也應該是霍維斯才對。中校,依我淺見,抓不到海亞王子才是好事,這是他失職,陛下肯定不會開心。至于我,不過小小過錯罷了。中校,陛下會知道,真正對他死心塌地盡力辦事的,還是您。”

勞特像看着陌生人一樣看着莫頓,搖着頭說道:“真沒想到,真沒想到。莫頓,你是個人才。”莫頓笑了笑,說道:“謝謝中校誇獎。”

勞特攬過他的肩頭,推心置腹地說:“老弟,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以前要是有對不住的地方,你別放在心上。”

“我要是放在心上,就不會幫您作證了。”

“哈哈,對對。”勞特頓了頓,說道,“老弟你放心,你這麽幫我,我肯定不能讓你吃虧。實話告訴你吧,我掌握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而且已經報告了陛下,很快就會有新的指令。”他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也許不久,這裏就要我說了算了。”

“哦?”莫頓一挑眉,“是什麽情報這麽重要?”

勞特貼近莫頓的耳邊,輕聲說:“藍廷原來是奧萊國藍氏軍團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莫頓目光“霍”地一跳:“千真萬确?”

“千真萬确。”勞特親切地拍拍莫頓的肩膀,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莫頓和勞特告別,跳上馬車,告訴車夫:“先不回保衛廳,我要去戰俘營一趟。”

他一到戰俘營,直奔資料檔案室,在借閱欄簽下自己的名字,對工作人員說:“我要刑訊藍廷的所有錄像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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