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極是愛惜她。”

楊閣老大為放心。青雀絮絮叼叼交代了一大堆孩子話,“太爺爺要乖乖的吃藥,不許嫌苦,知不知道?下回我再見您,可不許咳嗽了。”太爺爺很認真的一一答應,相互作別。

覺遲背起青雀,心慈跟在他身邊,兩人如閑庭信步般走向屋門,轉眼不見。楊閣老倚在床上,看着微微晃動的門簾,怔怔出神。

妞妞,明兒個太爺爺便命人請縣令過來,你再忍耐一日兩日。

第二天,一上午又是沒人送飯過來,青雀也沒放在心上,還是出門捉魚烤魚。這天覺遲教她射箭,她現學現賣,射了只野兔下來,烤起野兔。

“吃膩了呢。”一邊烤着,一邊抱怨,“師爹,仙女,我想換換口味。”

覺遲出主意,“聽說可以用泥裹了,放在火裏弄熟,味道極美。”青雀眼睛一亮,歡呼道:“好啊好啊,下回便是這麽弄!”

肉烤熟後,笑咪咪吃起來。

遠處傳來長嘯聲,一長一短,中氣充沛。覺遲和心慈聽了,臉色一變,“師門召喚,小青雀,我們先去了,你記不記得路?會不會自己回去?”

青雀笑嘻嘻點頭,“記得,會回。師爹,仙女,你們不是收了個天才小徒弟麽,這種小事,不在話下。”

覺遲摸摸她的小腦袋,溫和交代,“不許亂跑,早點回去。”心慈捏捏她的小臉蛋,“等着我,晚上摟着你睡覺。”笑着走了。

“好寂寞啊。”青雀孤零零一個人,對着火堆、烤兔,發着感慨。

填飽小肚皮,青雀推土把火堆掩埋,去到溪邊洗幹淨了,施施然回了簡陋的小屋。

推開門,極意外的,竟看到沙彌尼滿是厭惡的面龐,“你上哪兒瘋去了?”走過來上上下下打量青雀,忽然湊到青雀身邊聞了聞,臉色大變,又是嫉妒,又是痛恨,“你竟吃了肉!在庵裏住着,你敢吃肉!”

“走,跟我見住持去!”沙彌尼抓起青雀,義憤填膺,“佛門淨地,你敢行此不敬佛祖之舉!”

青雀機靈的鑽了出去,輕蔑看着沙彌尼,“去便去,休拉拉扯扯。”

沙彌尼怒氣沖沖的哼了一聲,帶着青雀去見住持,“她哪裏是在辟谷,她身上有肉味!”

住持莊嚴肅穆的面容上,現出不忍之色,連誦佛號,“檀越,你在佛門淨地,竟犯下殺孽。”看向青雀的目光中,悲憫異常。

“佛祖能舍身飼虎。”青雀聲音清清脆脆,“兔子也有佛性,願舍身飼我罷了。”

住持定定看了青雀半晌,淡然下了命令,“請檀越到小佛堂去忏悔罪孽,每日只送一碗清水,暫以三日為期。”

沙彌尼眼中放光,響亮的答應一聲。

在那荒廢之所你能跑出去,小佛堂有人看守,你插翅難飛!

住持和沙彌尼的目光,都落到眼前的小女孩兒身上。住持目光悲憫,沙彌尼目光興奮。

小女孩兒傲然挺立着,一雙清澈美麗的杏子眼中,閃爍着灼人的怒火,“煩勞轉告沈茉,往後若見了她,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沙彌尼瞠目結舌,“你,你怎敢如此!”

住持扶額。沈夫人,你家這哪是名任人宰割的庶女,她這幅模樣,若是踩上風火輪,繞上混天绫,分明就是個哪咤!一身反骨!

日光淡淡灑進來,落在小女孩兒的眼角、眉梢,面目生輝,凜然不可侵犯。

正在這時,一名女尼跌跌撞撞跑過來,“住持,大事不好了!”沙彌尼眼珠一轉,忙站了出來 ,喝斥道:“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如此驚慌!”

住持淡淡道:“出家人要有出家人的樣子,慧淨,為師教養你多年,你還是如此毛毛草草。”

名叫慧淨的女尼失聲痛哭,“師父!庵外來了大批官軍,把咱們團團圍住!官軍啊,全是官軍

☆、楔子 遺棄 第35 神劍(三)

住持大驚,也顧不得一慣莊嚴肅穆的外表,霍的站起來,厲聲道:“本庵奉公守法,與人為善,怎的會被官軍圍住?這幫武夫,難道竟連佛祖都敢亵渎?”

慧淨哭倒在地上,“他們見人便抓,稍有違抗便刀劍相向!不光抓我們,連住在庵裏的曹大太太等檀越們也不肯放過,徒兒已是吓的半死,師父您快出去吧,為我們做主!”

院門被粗暴的推開,一隊兵士雄糾糾氣昂昂的進來,“誰是住持?滾出來!”這群兵士持着明晃晃的利刃,彪悍迅疾,精明強幹。為首的一人手持繡春刀,身穿飛魚服,竟是錦衣衛的打扮。

住持驚駭莫名。大悲庵這樣不出名的偏僻之地,竟能勞駕到缇騎,竟能勞駕到身着飛魚服的錦衣衛!她勉強定定神,走出來合掌為禮,“大人,貧尼無嗔,是這大悲庵的住持。”

身着飛魚服的首領淡淡看了她一眼,大手一揮,立即有兩名校尉跑上來,把住持反手綁了。住持本能的掙紮着,“大人,本庵向來一心向佛,積德行善!”

一名校尉狠狠踹了她一腳,另一名校尉熟練捂住她的嘴,不許她大聲喧嘩,擾了上司。首領命令,“單獨關押了,稍後審問。”校尉領命,推搡着住持走了。住持身上又痛,心裏又驚慌,淚流滿面,踉踉跄跄。

“這兩個尼姑,一并關押。這小女孩兒…… ”首領正要下令,忽怔了怔。這小女孩兒年紀雖小,皮子雪白,眉目如畫,實實是個美人胚子。這麽個孩子,可惜了。

首領一步一步,走到青雀面前,蹲□子仔細審視着她,好像在打量一件貨品。青雀迎上他的目光,甜甜笑了笑。

首領也笑了,“小妹妹,跟我回去吧。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輩子錦衣玉食。”養這麽個孩子,值當。不過費得一些米糧,便能得個國色天香的女子。

“好啊。”青雀笑嘻嘻,“若是我曾祖父樂意,太爺爺也樂意,我便跟你回去。”

首領微微一笑。依着他的脾氣,哪有空跟個孩子多廢話。不過眼前這丫頭是他要好生養着的,又自不同,便漫不經心問道:“你曾祖父是誰,太爺爺又是誰?”話出口後,略微有些奇怪,曾祖父和太爺爺,不應該是一個人麽?

青雀歪頭想了想,“我曾祖父,旁人都叫他‘國公爺’。太爺爺呢,旁人或是叫他‘閣老大人’,或是叫他‘尚書大人’。”

首領臉色一變,眼神炯炯看向青雀。青雀懵懂無知的沖他嘻嘻笑着,“我本是跟着太爺爺讀書的,因為寧國公夫人生了病,就被送到這庵裏來了。”

“去查這小姑娘。”首領吩咐道。這如果真是寧國公府的姑娘,哪怕是身份尴尬,還沒認回去,也是不成的。更別提她還跟着位閣老讀書,更是沒指望了。

錦衣衛再橫,再怎麽借着執行公務為名,也不能昧下這樣的孩子。

校尉答應着正要走,院門處湧進來一批衙役打扮的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位文绉绉的中年人,烏紗帽,團領衫,衣衫上繡鸂鶒。

“夏邑縣令厲亦凡,見過上差。”中年人極是斯文客氣。

首領名叫胡忠,是錦衣衛北鎮撫司一名千戶,正五品。因北鎮撫司查辦的案子是直接報告皇帝的,故此不管到了哪兒,地方官都是恭恭敬敬稱為“上差”“欽差”,不敢怠慢。

胡千戶大喇喇看了厲縣令一眼,“你來的倒快。”厲縣令笑道:“下官方才接到密報,說這大悲庵中藏有江湖大盜。不瞞上差,下官原是捉拿大盜來的。”

厲縣令應酬了胡千戶幾句,沖青雀招招手,把她叫到身邊,低下頭溫和問道:“小妞妞,你叫什麽名字?哦,你便是青雀,閣老大人的小學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青雀快活的笑起來。這位伯伯真有趣,說久仰我呢。

厲縣令牽着青雀,客氣告訴胡千戶,“這是寧國公托付給楊閣老照管的小姑娘,因着國公夫人身體有恙,特到佛前吃齋念佛,為國公夫人祈福的。上差明鑒,她到大悲庵不過數日,又是無知孩童,和上差所辦的要案,定然無關。”

事已至此,胡千戶也沒法再多說什麽,悶悶看了眼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兒,勉強道:“如此,你便帶回去,交還給閣老大人。”

厲縣令道了謝,又讨要被關押起來的曹大太太等鄉紳家眷。胡千戶氣哼哼道:“這幫無知婦人!有夫有子的,放着舒舒服服的家裏不住,偏要住庵堂。既如此,成全她們,索性讓她們多住兩日。”厲縣令聽着這口風,心裏暗暗松口氣,滿面笑容的贊成,“極是應該!極是應該!”

胡千戶來查什麽案子,厲縣令并不敢過問,只是要人給人,要物給物,萬事聽從吩咐。至于被關押起來的鄉紳家眷,不過是家裏送來些孝敬,也就能全須全尾的回去了。

正事辦完,厲縣令不敢逗留,客客氣氣跟胡千戶告了辭,牽着小青雀轉身離去。胡千戶看着那小小的可愛身影,心裏直癢癢。不過想想她背後的楊閣老、寧國公,只好把心裏的念頭硬生生壓下去。

青雀走到門口,忽停了下來,轉過頭看着胡千戶,漆黑的大眼睛中滿是天真無邪,“我方才進來的時候,住持和沙彌尼正在說什麽夏魚。夏邑我懂,可夏魚是什麽意思?上差若見了住持和沙彌尼,勞煩替我問上一問。”

厲縣令抱歉的沖胡千戶笑笑,“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胡千戶眼睛一亮,大踏步走上來,拉過青雀細細問着,“夏魚,她們真的說了夏魚?”

青雀讨好的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是呀,夏魚。上差,夏魚,是夏天的魚麽?”胡千戶大笑,“是,是夏天的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胡千戶不容置疑的吩咐着,“縣令請自便,這小女孩兒先留下來,有大用處。”厲縣令心中叫苦,卻不敢跟這身負皇命的欽差打別,只好笑道:“如此,下官也留在此處。一則聽侯上差調遣,二則不負閣老大人所托,守護妞妞。”

“悉聽尊便。”胡千戶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妞妞,你多這一句話做什麽?”厲縣令蹲□子,輕輕嘆息,“你若不多這句話,此刻咱們已上了車,送你回楊集。”

青雀頗有自責之色,“都怪妞妞多嘴了。大人,要不您派個人回楊集跟太爺爺說一聲,只說天晚了,路上不好走,故此我要明日方回。”

厲縣令失笑,“小小人,想的倒還周到。成,聽你的。”果真命人去楊集給楊閣老送信,北鎮撫兵士校尉包圍大悲庵這事一字不提,“暫留尼庵一晚,明日送妞妞回府。”

錦衣衛有校尉過來,給厲縣令指了西側一間院子,“千戶大人請您在此處安歇。”厲縣令住了西廂房,把青雀安置在隔壁。

錦衣衛諸人忙忙碌碌,或是關押犯人,或是來往送信,或是替上司準備床鋪、飯食,一刻不消停。縣衙的衙役們也沒閑着,跟着打雜。

入夜之後,忽然傳來一聲聲慘叫,在這寂靜的夜晚聽着,格外糁人。厲縣令本是上了床的,聽到後先是捶床長嘆,“如此荼毒!”繼而想到一件事,忙趿了鞋子,走到隔壁。

床榻之上,青雀安安靜靜躺着,小臉蛋上兩團紅雲,睡的正酣。厲縣令也便放了心,“幸好幸好,沒把妞妞吓醒。”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不知是錦衣衛停止用刑,還是堵住了犯人的口,總之再往後沒聽到慘叫聲。厲縣令徘徊良久,上床安歇。說是安歇,哪裏睡的着,一夜裏夢來夢去,好回被吓醒,醒來渾身冷汗。

厲縣令睡着的時候,青雀正忙活着。她之所以想方設法的不走,無非是擔心覺遲和心慈,尤其是心慈。心慈在庵裏挂單,若是也被官軍捉了去,不是玩的。

青雀睡醒一覺,蹑手蹑腳下了床,穿衣出門。她對于庵中地形并不熟悉,卻是膽大心細,見有兩名端着熱騰騰宵夜的校尉,便暗中尾随着。“胡千戶和魯副千戶性子都急,趕緊的,不能耽誤。”兩名校尉口中說着話,腳下生風。青雀悄悄跟着他們,到了一處僻靜院落。

校尉進到廂房,擺好飯食,恭身退出。廂房裏頭,傳出吃飯聲、喝酒聲,青雀機警的瞅瞅,見四下無人,輕手輕腳到了窗戶下。

“……這會兒硬着不說,看她能熬多久!”依稀仿佛,是胡千戶的聲音,“小丫頭都聽到夏魚了,她還敢不承認?魯兄弟,來喝一杯!”

“着啊。”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粗犷,應該是那個魯副千戶了,“小丫頭不懂事,才聽成了夏魚。其實麽,分明是夏禹!”

“咱哥兒倆又要立功了!”屋裏應該只有兩個人,在舉杯慶祝。

青雀耐心聽了會兒,一邊聽,一邊留意院門口的動靜。屋裏這兩個人大吹大擂,無非是升了官怎樣怎樣,如何如何威風神氣。

“依我看啊,這白蓮聖母,真的是在夏邑!”胡千戶嗓門大大的,在發表高談闊論,“你想啊,她是三十年前蹤跡全無的吧?夏邑出了位名揚天下的龍虎将軍,他是哪年成的名?”

青雀心糾了起來。

“你說祁保山啊。”魯副千戶笑道:“你還別說,真有那麽點意思。祁保山出身平民,祖宗八輩都是土裏刨食兒的。怎的到了他,便能從了軍,屢立戰功,百戰百勝?”

“有個屁用。”胡千戶不屑,“再怎麽能拼能打,不會巴結上峰,不也落了那麽個結果?他在前頭跟北元騎兵死磕,後頭有人輕輕松松拾了大功。他呀,臨了臨了也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傻子。”

屋裏響起狂笑聲,胡千戶和魯副千戶一起笑道:“傻子,傻子!”

青雀血液快要凝固了,小拳頭纂的緊緊的。

“那幫女人,家裏送來孝敬,若數目可觀,便放回去。”胡千戶交待,“至于尼姑,不拘老幼美醜,一個不可放過!審仔細了!”

魯副千戶笑着答應,“放心!旁的我不會,刑訊逼供,我是一把好手!”胡千戶笑了一聲,“你小子,可別見着美貌小尼姑便走不動道兒,迷三迷四,誤了大事。”魯副千戶長籲短嘆,“我倒是想啊,可是沒一個好看的!奶奶的,一個一個全是煤堆裏扒出來似的,黑不溜秋。”屋裏兩人又狂笑起來。

“看來,仙女沒被捉着。”青雀略略放心。

一只手悄沒聲息搭在青雀肩上,青雀心一沉,機靈的矮□,輕輕躍在一邊。展目望去,一名年輕男子似笑非笑站在那裏,不是覺遲,卻是哪個?

“師爹!”青雀不敢叫出聲,小嘴一張一合,用口型叫着“師爹”,歡欣雀躍。覺遲嘴角翹了翹,抱起青雀,移動身形,出了院子。

躲過錦衣衛的巡邏,覺遲帶着青雀出大悲庵,到了一處廢棄的茅草屋。覺遲口中發出輕嘯,沒一會兒,心慈也走了進來。

“不放心你,故此沒走。”

“不放心你們,故此沒走。”

三人幾乎同時說道。說完,相視而笑,心中都是溫馨。

“我明兒個要回楊集了,要不太爺爺會擔心的。”青雀惋惜的說道:“師爹,仙女,你們有什麽打算?”

覺遲沉吟道:“朝廷分明也是得了訊息,來搜尋上古神劍的。大悲庵若是搜尋無果,靈泉寺就在附近,難免不被殃及。我們,全部要避一避。若是要回千佛山,只恐路上官軍盤查,僧人、女尼,俱是不便。”

心慈猶有餘悸,“除了我,庵裏所有沙彌尼、比丘尼都被關押了!只怕錦衣衛明兒個查起來,會知道走漏了一人。彼時,查的更嚴。”

“其實吧,這個好辦。”青雀出着馊主意,“你們躲一躲,把頭發養起來,不就成了?師爹,仙女,不拘男女,還是有頭發比較好看。”

覺遲莞爾,“到也有理。”心慈拍了她一下,“你這小腦袋瓜裏頭,整天都想些什麽?有事沒事的跟我嘟囔,要我留頭發。”

青雀理直氣壯,“當然要留頭發了!我娘就留着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飄逸潤澤,像綢緞一樣。”心慈又好氣又好笑,捉過她來打屁股,“又胡扯!”

笑鬧一陣,商量妥當:覺遲和心慈當晚便設法離開,躲到偏僻之處,慢慢養起頭發。青雀回楊集,往後若要見面,便在楊集。

“內功要每天練,不可懈怠,知不知道?”臨分別,心慈交待小徒弟,“若不用功,往後不摟着你睡覺!”小徒弟連連點頭,“仙女,我會很用功很用功的。”

商量好之後,依依惜別,覺遲背起青雀,依舊把她送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厲縣令便惦記着要走。胡千戶要青雀跟住持、沙彌尼當面對質,厲縣令委婉拒絕了,“她們如今定是面目全非,對不對?我受閣老大人委托,若是讓妞妞受了驚吓,沒臉跟閣老大人交差。上差,妞妞這般小,說出來也不過是孩子話,可頂個什麽用呢?”

青雀看看厲縣令,看看胡千戶,一派純真,無知無識。

胡千戶想想住持和沙彌尼如今的形狀,再看看眼前花朵般的小女孩兒,煩惱的揮揮手,“快走快走!”厲縣令如蒙大赦,忙牽着青雀告辭。

青雀粲然一笑,跟着厲縣令出了門。

出門上了車,厲縣令溫和跟青雀說着話,“昨兒個,那幫兵士沒有為難妞妞吧?”青雀仰起小臉,笑容無邪,“沒有啊,那位千戶大人對我很和氣。您來之前,他還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不過沒對我兇。”

厲縣令吓出一出冷汗,幸虧自己來的及時!這要是妞妞被胡千戶藏起來了,轉過頭跟自己裝糊塗,妞妞不知會淪落到何等地步!自己還有何面目再見閣老大人!

厲縣令親自把青雀送回楊集,還給楊閣老,皆大歡喜。青雀在楊閣老面前咭咭咕咕說着孩子話,楊閣老微笑聽着,慈愛之情,溢于言表。厲縣令看着眼熱,閣老大人您的門生故舊遍天下,哪個人有這福份?唯有青雀這小姑娘,得天獨厚。

楊閣老吩咐林嬷嬷把青雀帶回房洗浴、更衣,好生哄着,命人備下素酒,留厲縣令便飯。青雀笑盈盈行了禮,“太爺爺,厲大人,青雀告退。”被林嬷嬷牽着走了,很聽話的樣子。厲縣令感概,“這般可愛的小女孩兒,寧國公府怎……閣老大人,妞妞差點被北鎮撫搶走!”把昨天、今天的情形細細說了一遍,“昨天沒敢跟您說實話,欺瞞之罪,惶恐惶恐。”

“錦衣衛指揮使,是萬貴妃的弟弟萬通。”厲縣令嘆道:“萬貴妃寵冠六宮,她父親、哥哥、弟弟全跟着升了官,不可一世。閣老大人,外戚之亂,不堪入目。”

厲縣令是清白讀書人,對于權勢熏天的內侍、外戚,天然的很反感。清流士林中不是沒有人巴結內侍、外戚,不過,一向為世人所不齒。

厲縣令感概的是朝政時局,楊閣老想的卻是夏邑怪事,“大悲庵中究竟有什麽秘密,值得北鎮撫缇騎齊出,包圍關押?”厲縣令怔了怔,搖頭,“下官不知。”大悲庵不過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尼庵罷了,并無引人注目之處。厲縣令想了又想,也不得要領。

這之後的日子裏,厲縣令、楊閣老都對大悲庵的情形備加關注。胡千戶等人先是輪番審訊女尼,刑訊嚴酷,之後開始在庵堂附近頻頻挖坑,似乎在尋找什麽要緊物事。

寒冷的冬季裏,錦衣衛的到來讓人更加冰冷。不只會亭,連同夏邑縣城在內,人心惶惶。

京城。

薛護和吳彬回京之後,先到陳三裁縫鋪,依着覺遲的吩咐送過書信,方才分道揚镳,各回各家。薛家座落在檀州街,五進院子,帶個小花園,富足清雅。

薛能外出有事,不在家。薛護和繼母祁氏之間一向是客客氣氣的,卻沒多少話好說,見面請過安問過好,各自無語。

“的的!”門簾掀起,一名兩歲左右、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跑了進來,歡快叫着薛護。薛護笑着彎腰抱起妹妹,“小阿揚又長高了,越長越好看!”小阿揚知道是誇她,笑的眉毛彎彎。

祁玉看着繼子懷中笑逐顏開的小女兒,目光溫柔。薛護是真心疼愛小阿揚的,這是好事。小阿揚是女孩兒,要靠着娘家人,要靠着娘家哥哥。

晚上薛能回來,見了長子甚是高興,“兒子,你要到府軍前衛當差?那可是近軍,出人頭地的盡有,只是你年紀尚小,爹爹一個是舍不得,另外一個也不放心。”

薛護笑道:“小什麽啊,我都快十五了!爹爹,這差使是咱家世襲的,您不樂意去,那就我去呗,保不齊能立個功,給家裏掙份榮耀。”

薛能拍着長子的肩膀,大加贊賞,“好兒子!”祁玉心中一動,丈夫無意仕途,可薛家總不能一直這麽平平淡淡下去吧。如今的薛家,普通一富戶耳。

薛護看着倒是個厚道有福氣的好孩子,沒準兒真能給薛家掙來功名,光宗耀祖。可是,他是前頭王氏留下的孩子,究竟跟自己不親。

祁玉若有所思。

薛能身邊坐着長子,懷中抱着幼女,眼中望着嬌妻,心滿意足。

這晚上床就寝之後,祁玉待薛能格外溫存,勾着他的脖子軟語相商,“咱們給小阿揚再生個弟弟,好不好?”薛能欣喜欲狂,“好啊好啊。娘子,我早有此意。”

屋外寒風凜冽,屋內暖意融融。黃花梨雕蓮花蓮子帶門圍六柱架子床上,赤金盤絲嵌瑪瑙绮帳鈎被輕輕取下,绮麗的霞影紗帳垂曳至地,風情旖旎。

☆、楔子 遺棄 第36 宸妃(一)

夜晚,對于有夫有女的祁玉是來說是如此溫馨美好,令人沉醉;對于孤孤單單住在楊府的青雀來說卻是一個難關,最是需要勇敢。

“仙女娘,我好想你。”青雀躺在床上,睜着大眼睛睡不着覺,“其實我白天也不大想你的,到了晚上就很想你很想你,你要是抱抱我該多好呀。”

門被輕輕敲了一下。稍停,又輕輕敲了一下。

“仙女來了!”青雀眼睛一亮,一骨碌爬了起來,連衣服也不披,趿上鞋子過去開門。門才半天的時候,一抹輕盈姣好的倩影閃了進來,正是仙女師父心慈。

“連衣服也不穿,你就這麽伶伶俐俐的起來了?”心慈反手帶上門,一把抱起青雀,輕聲喝斥,“趕明兒得了風寒,要喝苦藥水,看你怎麽辦!”

一邊喝斥着,一邊抱着青雀塞進被窩,給她裹的嚴嚴實實。青雀頓時覺得被窩暖烘烘的,心情歡暢,眉飛色舞的邀請着,“仙女,我是小火爐,來吧來吧,摟着我睡覺何等暖和!”心慈哧的一笑,俯身捏捏她嫩嫩的小臉蛋,果然脫衣上床,把她摟在懷裏。

“有沒有好好練功?”

“有。”

“有沒有頑皮淘氣?”

“有。”

“有沒有想我?”

“有。”

不拘心慈問什麽,小女孩兒都是異常乖順,綿軟的應“是”。心慈覺察到她那份脆弱和依戀,無師自通的溫柔拍着她,哄她入睡。

小女孩兒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忽然伸出小手沖心慈頭頂摸索着,“有頭發了啊。”嘟囔了一句,放心睡着了。

小青鳥,你整天操的都是什麽心!心慈看着懷裏一臉甜蜜睡容的小女孩兒,啼笑皆非。

第二天晚上青雀坐在太爺爺身邊剝栗子吃,抱怨道:“昨晚仙女師父摟着我睡的,可舒服了!不過我早上睜開眼的時候,她已經走了,竟不跟我告別。”

太爺爺微笑,“再跟你師爹和仙女師父說一回,請他們到咱家住下,做你的槍棒師父。如此,仙女師父晚晚能陪着你。”

“他們不樂意。”青雀剝到一個特別軟糯的栗子,忙遞給太爺爺,“一個是怕拘束,另一個,怕連累您。”

錦衣衛在大悲庵折騰許久,一無所獲,後來索性連靈泉寺也一并圍了,和尚一律關押。不過,早在他們包圍大悲庵的第二天,靈泉寺的和尚們辱亡齒寒,陸陸續續逃掉不少。等錦衣衛到靈泉寺的時候,只剩下幾名老弱病殘,連住持都已經偷偷跑了。

胡千戶惱羞成怒,命令厲縣令大肆搜捕僧人。厲縣令不敢不聽,把縣裏的衙役、捕快都放了出去,又行文周圍州縣,請協同捉拿。不過,雷聲大雨點小,沒捉着幾個人。

覺遲和心慈不願連累楊閣老,寧可隐身貧苦農家。

楊閣老一直以為覺遲和心慈是江湖中人,來無影去無蹤,不愛受拘束,卻不知他們是這種心思。連累我?楊閣老微笑,我哪有這般容易被連累。

青雀的槍棒師父姓盧,是練外家功夫的,功夫不壞,人也精明。這天他滿面歉疚的來跟楊閣老訴苦,“老爺,我家本是夏邑縣城的,在您這兒教妞妞是千好萬好,只是家中老母無人侍奉…… ”

楊閣老聞弦歌而知雅意,溫和說道:“百善孝為先,沒有比服侍母親更要緊的事。”命人結清盧師父的束修,備了宴席,命管事的相陪喝了頓酒,客客氣氣把他送走了。

盧師父當然不是因為什麽家中老母無人侍奉,而是縣城的曾舉人家出了更高的束修請他去教家裏的兩個小孫子。或許是出于對楊家的歉疚,盧師父走了之後,寫封回來,薦了一名武功精湛的同行。楊閣老不經為意,“若果真功夫精湛,便請來教妞妞何妨。”

新槍棒師父姓林,二十多歲的年紀,身穿雨過天青色棉袍,頭戴束發冠,面如美玉,目若朗星,那溫文爾雅的相貌,不像習武之人,倒像飽學的文士。

林師父并不是孤身一人,還有一位妹妹。他相貌已是出類拔萃、萬裏挑一了,他這妹妹生的更好,風致嫣然,清麗出塵。莫說大人了,連瑜哥兒、琪姐兒、小青雀這幫孩子看了,都是心怦怦跳。

小青雀喜滋滋瞅着新來的林師父、林姑娘,“太爺爺,這是新給我請的槍棒師父啊?長的可真好看!不過,想做我師父,光長的好看可不成,手底下見真章!”

她身穿大紅襖,手提紅纓槍,神氣活現的站在院子當中,一聲嬌喝,“不贏了我手中這杆槍,休想做我師父!”抖起手中紅纓槍,迅疾刺向林師父的面門。

楊閣老輕斥,“妞妞不許無禮。”林師父微微一笑,氣定神閑的站着,紋絲不動。青雀雖小,頗有幾分力氣,瑜哥兒、琪姐兒等人都替斯斯文文的林師父擔着心,“青雀莫傷了人!”瑜哥兒失聲大叫。

紅纓槍亮晶晶的槍頭到了林師父面前,只見他随意的一伸手,也不見得如何快捷,槍頭已被他牢牢捉在手裏。青雀小臉通紅的掙了又掙,一絲半毫也掙不動。

楊閣老微笑觀望,不再出聲。林姑娘玫瑰花瓣般的嘴唇邊浮上絲愉悅笑意,這笑意一直蔓延到她美麗的眼睛中,襯的她更加靈動,楚楚動人。

瑜哥兒、琪姐兒在一旁懸着心,幹着急。小青雀你還掙什麽掙,沒用的,林師父比你強的太多。林師父也是的,不會給小青雀留點顏面啊。

青雀氣哼哼瞪了林師父半天,賭氣撒了手,“不玩了!大人欺負小孩兒!”紮愣着小手,沖林師父喊着,極為氣憤。

林師父笑道:“接招!”手中紅纓槍舞成一團光影,青雀被圍在當中,幾番想突圍逃走,無奈實力差的太遠,屢屢失利。

瑜哥兒和琪姐兒急的跺腳,一邊兒一個推着楊閣老,“曾祖父,您讓林師父停下,讓林師父停下!”楊閣老笑着答應,“好好好,停下,停下。”那廂林師父卻已放了青雀,青雀跳出圈外,林師父使出一套梨花槍法,如梨花搖擺,而變化莫測,神威無窮。

青雀站在一邊,看的心動神搖。

林師父使完梨花槍,收手站立,淵停岳峙,氣定神凝。楊閣老和瑜哥兒、琪姐兒都拍掌叫好,青雀兩眼亮晶晶的撲向林師父,“我要學,教給我!”

青雀有了新師父,還奉送一位仙女般的美貌姑姑。師父教她武功,白天陪她玩耍,美貌姑姑照料她日常起居,晚上陪她睡覺。

青雀快活的想要飛起來。

瑜哥兒和琪姐兒常常跟青雀一處玩鬧,二少奶奶便也和美貌的林姑娘一處說說家常。林姑娘總是微微笑着,客氣的附合着二少奶奶,并沒別的話。二少奶奶沒話找話,随口說道:“林姑娘這頭烏油油的長發,羨慕死人了。”

林姑娘眉頭微皺。這頭發果然和真的不大一樣麽,值得二少奶奶專程拿出來說?算了,小青鳥說的對,還是早日養出一頭青絲來比較好。

青雀有什麽事都愛和師爹、仙女說。“這是我爹我娘來的信。”拿着封京城來信,沖師爹、仙女炫耀着,“我爹可好了,從來不跟我和弟弟妹妹着急,光會笑。我娘脾氣急了點兒,可是炖的肉很好吃,打屁屁也不疼。”

“你養父養母很不壞。”仙女笑咪咪誇獎。

“那是。”青雀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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