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門簾挑起,薛護懷中抱着小阿揚,兩人都是一笑燦爛笑容。
薛護長相随爹,和薛能一樣的五官端正,濃眉大眼。小阿揚卻是長的像娘,清麗無匹,秀雅無雙,小小年紀,已是美的如詩如畫。
兄妹二人長相迵異,可是很要好。小阿揚依戀哥哥,薛護關愛妹妹。
薛護關愛妹妹到什麽地步呢?祁玉事後曾真摯向他道謝,他也是一臉誠懇,“您一走,小阿揚哭的可憐死了,我是她親哥哥,哪能眼睜睜看着她哭泣?”
祁玉微笑。敢情繼子舍了命的營救自己,是為了不讓小阿揚哭呀。
薛護,你是個好哥哥。
薛能和小阿揚在地上瘋跑瘋玩,祁玉捧着小腹,微笑看向薛護,“今兒個你大舅母來了,舊事重提。阿護,若為你聘了嘉容表妹,你可歡喜?”
薛護的外祖母王老太太憐惜薛護年幼失母,對他比對親孫子還要關切。薛護舅母王大太太的女兒嘉容比薛護小上兩歲,王家有意親上加親,把王嘉容許給薛護為妻。
薛護臉通紅,吭吭吃吃說道:“嘉容表妹是我妹妹,沒想過。”祁玉鼓勵的看着他,“那,從今兒個開始,好好想想。”薛護神情慌亂的連連點頭。
“娘兒倆說什麽體己話呢。”薛能牽着小阿揚走過來,笑着問道。祁玉微微一笑,“沒什麽,阿護許久沒去看外祖母,想念她老人家了。”薛能拍拍兒子的肩膀,大笑,“兒子,明日便過去王家吧,一則看望你外祖母,二則,看望你嘉容表妹!”薛能目光中滿是揶揄,薛護經不住,胡亂告了別,一溜煙兒跑了。
薛能和祁玉都覺好笑,阿護,你臉皮也太薄了些。
小阿揚“咦”了一聲,好奇看向廳門。哥哥呢?哥哥怎麽不見了。
門簾一挑,薛護又回來了。小阿揚笑嘻嘻迎上去,薛護俯身抱起她,不好意思的解釋,“那個,我明日要到英國公府看望小師妹,改天再去外祖母家吧。”
薛能笑道:“成,随你。”答應過後又有些奇怪,“兒子,你小師妹怎會在英國公府?”薛能含混道:“我兩位師叔帶着她住過去的,大約師叔和英國公府相熟吧。”
“原來如此。”薛能和祁玉都做恍然大悟狀。
等薛護告辭走了,薛能沖祁玉擠擠眼,“夫人,有兩位師叔在,他說要去看小師妹。”
祁玉淺淡笑着,嘉容小姑娘,看來你有些不妙啊。
☆、楔子 遺棄 第43 親事(二)
其實,薛護究竟要娶誰,祁玉并不是非常關心。雖然自打薛護奔走營救過她之後,兩人确實比之前更親密,更像母子,但薛護到底不是祁玉親生的,祁玉總覺着不好管的太多。
隔層肚皮,大不一樣。
薛護若中意嘉容表妹,祁玉二話不說,直接命人着手操辦定親等事宜。薛護若更喜歡小師妹,只要薛能這親爹同意,薛護的外祖母、舅母點頭,祁玉也樂見其成。
只要門當戶對、年貌相當,娶表妹,或是娶師妹,有什麽不同。
如果是位有心機有城府的繼母,定會想方設法挑一位和自己親近、和自己一心的姑娘進門,以便牢牢把持陽武侯府。但祁玉是驕傲的,不屑于這般算計。
祁玉對于薛護,始終是她曾經承許過薛能的那樣,“視若親子我做不到,以禮相待,一定可以。”
薛護告辭了,小阿揚也被乳母抱走了,薛能小心翼翼扶着祁玉回了房。祁玉懷着身孕,貪睡,躺床上沒多久已是香夢沉酣。如綢緞般柔軟亮澤的長發散落枕畔,襯着那張雪白的面龐,美的令人怦然心動。
薛能入迷看着睡夢中的妻子,柔情萬千,我的玉兒真是大美人,懷了身孕也是這般好看,比月裏的嫦娥還好看。
那寄養在鄉下的小妞妞,不知長的像不像玉兒?薛能看着眼前的妻子,忽想起寧國公府來人曾說過的話,心中躊躇。是個小妞妞呢,如今不過是添雙筷子,長大後不過是多一份妝奁,真的不算什麽。若把那小妞妞接了來,玉兒和她母女團聚,豈不是皆大歡喜?
可是玉兒不願提起往事,這卻是讓人為難。
薛能正在胡思亂想,祁玉在睡夢中皺皺眉頭,臉上似有嫌棄之意。“燈還沒熄呢,吵着玉兒了。”薛能忙起身下床吹熄燭火,輕手輕腳摸上床,歇了。
第二天,薛護早早的出門,去了英國公府。臨走前他紅着臉問祁玉要了不少小女孩兒喜歡的玩器、珠玉首飾,祁玉微笑一一答應,又特別提醒他,“從咱家到英國公府,你會路過點心鋪子桃李齋。桃李齋的馬蹄酥和芙蓉糕都很出名,小女孩兒應該會喜歡。”薛護不好意思的點頭,“多謝您。”果然路過桃李齋的時候,買了油潤酥脆的馬蹄酥,和松軟香甜的芙蓉糕。
“小師妹會喜歡吧?”薛護捧着熱氣騰騰的糕點,想起那個蹲在地上推土掩埋柴火的小小身影,那個透着寂廖和落寞的小小身影,很是心疼,很想讓她高興。
到了英國公府,薛護被直接帶到覺遲和心慈面前。覺遲身穿寶藍色織錦長袍,頭戴鑲珠嵌玉的束發冠,分明是一風度翩翩的英俊青年。心慈身穿淺銀紅明光錦衫裙,頭上挽着俏皮的倭堕髻,十足十是位美麗出衆的妙齡女子。
薛護吃驚的睜大了眼睛,“五師叔,小師叔,你們怎的……”好好的出家人,卻做了俗家打扮?
覺遲和心慈相互看了眼,覺遲微笑不語,心慈嫣然,“阿護,我們還俗了。”
她這一笑,原本姣好明淨如秋天碧月般的面容添了多少生動,異常鮮妍動人。薛護呆了呆,“小師叔,您這一換俗家打扮,和宸妃娘娘更像了。”
屋裏并沒旁人,覺遲聽薛護把前前後後的因果講了一遍,微微發怔,“一直以為師妹是孤女,世間再無親人。如今看來,卻未盡然。這位宸妃娘娘,或許真是師妹的姐姐。”
心慈一雙黛眉細長舒揚,猶如水墨畫中一泓秋水後遙遠的青山。她微微蹙眉,“我卻不覺歡喜,反倒茫然。”一個人已經慣了,忽然憑空出來位疑似自己姐姐的人,還是宮中寵妃,頗有怪異的感覺。
還有,不知該如何是好。自小的草莽生涯,讓心慈本能的不大願意和皇宮裏的人打什麽交道。
薛護撓撓頭,“可是小師叔,我已告訴給宸妃娘娘了。”覺遲瞪了他一眼,薛護紅了臉,手腳無措的站着,彷徨無助。
心慈唇邊泛上絲淺淡笑意,“告訴了,也好。”大不了多個姐姐呗。唉,從小到大只有師父、師娘、師兄疼愛自己,如果多了個姐姐,或許也很不壞呢。
薛護見心慈沒有怪罪的意思,長長松了口氣,“小師叔,宸妃娘娘真是很好很好的人!我母親被錦衣衛抓走的時候,全靠着宸妃娘娘援手,才能把她救回來。”
覺遲和心慈同時沉下臉,“若見了我家小青雀,不許提起你母親!”妞妞才這麽一點點大,聽說有人要欺負她,毫不猶豫趕來京城要保護她。她呢?有夫有子,一團和睦,說不定早把妞妞忘到九宵雲外了。這樣的母親,令人齒冷,切莫在妞妞面前提到她,徒增傷感。
薛護莫名其妙,卻不敢不答應,“是,不提,不提。”我母親和小師妹有何幹系?不能在小師妹面前提起我母親,費解,費解。
薛護四處張望着,“五師叔,小師叔,小師妹在哪兒,怎沒看見她?”覺遲笑了笑,“她呀,天天和張世子瘋玩。”心慈想起小徒弟到英國公府後的種種,眉目舒展,“這會子該是出城打獵了吧,小青雀到了英國公府,可是玩高興了。”
難得她和張祜如此投緣。兩人時常興高采烈的帶護衛出城,半空獵鷹展翅翺翔,地上獵狗撒歡奔跑,小青雀呼三喝四,眉飛色舞,輕飄飄如在雲端,高興的簡直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出城打獵?薛護很是失望。
覺遲心思細密,薛護這失望的神色并沒瞞過他。很顯然,薛護是想要見到小青雀的,為什麽呢?難不成,小青雀的親娘曾經提起過她麽。
覺遲自到京之後,曾先後去過王太守家、楊家送信,親自和王堂敬老爺子見過面。王堂敬待覺遲這名信使很客氣,可是很顯然,他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一位名叫青雀的曾外孫女。
青雀,可憐的孩子。覺遲每每想到此處,對小徒弟的憐惜之情油然而生。雖然祁玉如今已是名滿天下,言行舉止也确實有令人欽佩之處,可覺遲對她卻殊無好感。祁玉對小青雀,實在太淡漠了。
覺遲冷眼看着,薛護纏着心慈讨教武功,說家常,說宮裏的宸妃和四皇子,反正就是賴着不走。心慈聽他說起相貌酷似的宸妃,倒是極關切的,聽到四皇子如何如何,更是眉目溫柔。
日落西山之時,外面傳來嘹亮的軍歌聲。心慈粲然,“小青雀回來了。”薛護笑道:“我去接她!”興沖沖跑了出去。
寬闊的甬路上,并排馳來兩匹馬,一匹是大人乘坐的大馬,一匹是小孩兒乘坐的小馬駒。小馬駒上騎着位意氣風發的女孩兒,正是薛護翹首盼望的小青雀。
“祜哥哥,今兒個咱倆打了兩只野豬、五只狍子、一頭熊、一頭豹子,太厲害了!”青雀笑逐顏開,喜氣洋洋。
“小青雀最厲害,箭無虛發!”騎在大馬上的張祜也是一臉愉悅笑意,“小青雀,晚上咱們吃蔥燒狍子肉,烤野豬!”
“好啊,太好了!”青雀歡呼起來。
薛護站在甬路盡頭,望着那并排而來的兩人,呆若木雞。小師妹這會子很開懷似的,怎麽自己反倒很不開懷了呢。
甬路盡頭處是一棟兩層高樓,雕梁畫棟,富麗堂皇。此時一對中年夫婦正站在樓上,悠閑看向并辔而來的張祜和青雀。
男子頭戴束發金冠,身穿雨過天青色錦緞長袍,相貌儒雅,高大英挺。女子高高挽着飛仙髻,神采飛揚,彩袖輝煌,恍若神仙妃子。
“阿祜對這小姑娘,竟是真的與衆不同。”男子微笑道。
“便是咱們阿佑,他的親妹妹,似乎也比不上。”女子神色之間,似有感概。
兩人沉默了片刻。
“小了點兒。”男子皺眉,“阿祜哪裏等的及她長大。”
“野了點兒。”女子嘆息,“未來的英國公夫人,怎可如此不拘小節。”
娶妻,始終是以淑女為佳,像青雀這樣透着野性的孩子,并非良配。
若是年貌相當,性情相宜,旁的便不足慮。至于身份,對于英國公府來說根本不值一提。若果真對這孩子有意,想法子讓她成為寧國公府嫡長女,不費吹灰之力。
這一對夫婦,自然是英國公和英國公夫人了。他們的寶貝兒子已是長大了,似乎知慕少艾,做父母的當然放在心上,關切不已。
英國公牽着夫人的手,緩步下樓。英國公夫人一邊下樓,一邊慢慢說着話,“從前他央我照看楊集的小姑娘,我還以為他純是善心大發,不想卻是情愫暗生。”
英國公停下腳步,面有不解,“小丫頭确是伶俐可愛招人疼,可也太小了一點,阿祜怎會喜歡上小妹妹?夫人,他這年紀,該是愛慕年紀差不多的美貌少女才對。”
英國公夫人也停下腳,若有所思,“論美貌,蘇家的三小姐,吳家的大姑娘,都是個中翹楚。不如這幾日我請她們過府,給阿祜看看。”
英國公并不反對,夫婦夫人便這麽說定了。
“孩子真是很可憐。”英國公夫人到底心腸軟,嘆道:“若不是陰差陽錯,這會子該是在寧國公府做着大小姐,呼奴使婢,金尊玉貴,千嬌萬寵。”
“這件事,鄧麒固然不着調,寧國公府也可笑的很。”英國公大大的搖頭,“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也講究個你情我願是不是?明知自己兒子心裏有人,這人還是曾經有意迎娶的,怎麽就非要跟他拗着呢,殊屬無謂。”
最後可倒好,鄧麒在外頭偷娶一個,寧國公府硬替他定下一個,何等狼狽。如今這件事并不敢攤開來說,若真是大白于天下,祁玉固然不沾光,可寧國公府一個“背信棄義、嫌貧愛富”的名聲也是跑不了的,落不着好。
“咱們還是想個法子,讓這孩子認回寧國公府吧。”英國公夫人想起青雀可愛的小臉,心生不忍,“她若沒個正經身份,長大後連親事都不好說。”
英國公笑道:“咱們若要為阿祜求娶,自當設法。若沒這意思,夫人,寧國公府的家務事,咱們不便攙和。”
英國公夫人想了想,确是這個道理,只好罷了。
等他們下了樓,張祜和青雀已飛身下馬,沖着這邊走過來。見禮問過好,青雀興滴滴說起自己的豐功偉績,“伯伯,伯母,我射了不少獵物呢,箭法可準了!”
英國公和夫人面目含笑,寬容慈愛的聽着她吹牛皮。張祜站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盤算着野豬怎麽吃、狍子怎麽吃,興致勃勃。
薛護躲在角落裏看着,連出去相見的勇氣也沒有。他們仿佛是親親熱熱的一家人,自己卻是不相幹的外人。
不知張祜說了什麽有趣的話,青雀大聲歡呼“祜哥哥”,笑的燦爛明悅。那聲“祜哥哥”傳到薛護耳中,薛護心裏一酸,轉身默默離去。
青雀晚上見着覺遲和心慈的時候,覺遲指給她看一堆玩器、首飾、吃食,“你師哥送你的。”心慈微微笑着,“薛護這孩子,很不壞。”
青雀本是拿起一塊馬蹄酥要吃的,聽到“薛護”兩個字,登時扔下,氣咻咻的,“我讨厭死他了!”搶走我娘的壞蛋,大壞蛋!
心慈聽薛護說了不少宸妃、四皇子的事,倒是覺着薛護比從前親切,笑着替他辯解,“小青鳥,他很關心你的。”
搶走我仙女娘,如今連我仙女師父都向着他了!青雀氣憤的跳起來,吊着心慈的脖頸不依,“仙女,不許喜歡他,只許喜歡我!”
心慈刮刮她的小鼻子,一臉溺愛,“成,霸道的小青鳥,只許喜歡你一個!”
青雀嘻嘻笑起來,看看覺遲,看看心慈,擠眉弄眼,“也不是啦,仙女,其實你可以喜歡旁人的,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心慈咬牙,“這壞孩子!”發狠要打。青雀哪能吃這眼前虧,靈巧的下了地,一溜煙兒跑了。
沒一會兒,門簾從下面被掀開,露出一個小腦袋,“師爹,仙女,我真的不介意。”嘻嘻一笑,不見了。
留下屋裏的覺遲和心慈,雙雙紅了臉。
陽武侯府,薛護一回家,薛能便饒有興致的把他叫了過去,“兒子,桃李齋的點心,你小師妹可喜歡?”薛護心裏發悶,翁聲翁氣說道:“不知道,沒見着。”
你去了這大半天,連人都沒見着?薛能呆了呆。
祁玉拉拉他,示意他別再問了。薛能點頭,是不能再問,看兒子這幅模樣,分明是出師不利。
“也不是沒見着。”薛護話出口後,又覺着不準确,“我遠遠的看了她一眼,不過沒見着她吃點心,不知她喜不喜歡。”
祁玉和薛能相互看了看,溫柔說道:“無妨,同門師兄妹,往後見面的日子盡有。”薛能大為贊成,“是啊,兒子,你往後再去便是。”
薛護心思繁亂,含混答應了。正要告辭,他忽想起師叔們的吩咐,腦海中模模糊糊的,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師叔們不許在小師妹面前提起母親,為什麽?
師叔們不許在小師妹面前提起母親,可是,并沒禁止在母親面前提起小師妹啊。
“我師妹名叫青雀。”薛護特意把父親支去側間看小阿揚,沖着繼母腼腆的提到,“師叔們常常叫她小青鳥,她也像只小鳥一樣,成日家快活的好像要飛起來。”
祁玉呆了呆,眉宇間閃過一抹難言的神色,仿佛是憎惡,又仿佛是憐惜,還夾雜着驚訝和痛苦。
薛護和她四目相對,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繼母是嫁過人的,薛護當然知道。只是從沒聽說過繼母生育過子女,故此,從沒往那兒想過。
如今,全明白了。小師妹生的異常嬌嫩美麗,原來是相貌随了親娘。
回想起小師妹的臉,再看看眼前的繼母,分明是……
“您把她接回來吧。”良久,薛護低聲的、困難的說道:“她很可憐,沒人照看。您把她接回來,我,我拿她當親妹妹…… ”
祁玉一句話沒說,捧着肚子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去裏間。
沒過幾天,王家大太太又來了,話語間已有些焦急,“你薛家富貴了,我王家的閨女高攀不上你們了,是不是?”
王老太太早就有意要把孫女嘉容許給外孫薛護,王大太太這做娘的既不反對,也不是特別熱心。嘉容相貌好,性子好,指不定能攀上門好親呢,做什麽小小年紀便許了出去?薛家薄有家産,卻無功名傍身。
後來薛護成了陽武侯世子,王大太太變的比王老太太還熱心,一盆火似的趕着。自從薛護變了個身份,她是越看薛護越順眼:又年輕,相貌又端正,性情又厚道,往後還是位威風凜凜的侯爺!
王大太太真是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的冷淡,恨不得立時三刻替嘉容定下這門親事。不過女家總要矜持些的,王大太太心裏急,面上還是端着。
一等再等,王大太太開始端不住了。怎麽還沒回信兒?難不成是有什麽變故麽。
王大太太再次上門,話已有些不好聽。她是薛能原配娘家的嫂子,祁玉待她一向客氣,這會子卻是微微皺眉:娘是這樣的教養,閨女呢?
祁玉打發走王大太太,等到晚上薛能、薛護回來,全盤托出,“究竟怎麽着,你爺兒倆拿個主意。”
薛能無可無不可,“兒子,你若歡喜,咱們便定下。”薛護沉默半晌,點了頭。
陽武侯府和王家很快換了庚貼。
薛能當年只是一普通富戶,侯府旁支,所聘的王氏并不是高門大戶之女。薛能的外祖王家不過出過兩名九品小吏,薄有家産,實在普通的不能普通。
陽武侯府聘了王氏女為世子嫡妻,很出乎人們的意料。
薛護定親的消息傳出來之後,有誇陽武侯府厚道的,也有笑話祁玉不精明的,“給繼子娶了原配的侄女,能跟她一心麽?這位陽武侯夫人,高潔是夠高潔了,卻透着些傻氣。”
很快,貴婦們就沒有心情議論陽武侯世子的婚事,目光紛紛看向自己家中的小閨女。未央宮宸妃邀請年紀六歲至九歲的官家女孩兒進宮,凡四品以上官員之女,年紀符合的,全部于九月初九,至未央宮領宴。
作者有話要說:先到這兒。
本文的背景假定是明朝,明朝的婚姻和唐、宋一樣,結婚的時候并不需要到官府登記。只有到了對婚姻有争議的時候,才要到衙門打官司。打官司的依據就是:媒、聘、婚書。
祁玉是三樣都有的,也就是說,從法律上講,她和鄧麒的婚姻是有效的,她才是原配嫡妻。
不過,衆所周知,天朝并不是法制社會。
媒,是鄧麒的姑母曹大太太,她是最沒氣節的人,很容易改口。
祁玉對于青雀來說,不是好媽媽。楔子已經注明了,“遺棄”。
但是,祁玉确實有讓人欣賞的地方,她是真的寧死不屈。
至少,她比那些哭一場,罵兩聲,然後抱着孩子委委屈屈進鄧家做妾的女人強吧。
關于男主,本來我是想暫時保密,讓大家猜猜的。
(我看有些文下面讨論男主到底是誰讨論的很熱烈,羨慕的不行)
不過,有很熟悉的老讀者不止一回呼籲,我只好放棄這想法。
薛護不是男主。
張祜不是男主(心痛,張家的小夥子我是真喜歡!)
阿原出場的時候,請關注他。
第44 未央宮(一)
未央宮宸妃,那可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妃子之一,連皇後、萬皇貴妃都要讓着她三分。宸,北極星所在,常用以指宮殿、王位,宸妃的封號極為少見,備顯優異、尊崇。
宸妃不止有皇帝的寵愛,她還是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的生母。五皇子和八皇子年紀尚小,暫且不提,四皇子可是天資聰穎,皇帝愛逾性命,甚于太子。
四皇子今年快十歲了吧?怪不得要六歲到九歲的女孩兒進宮。那可是位皇子呢,往後至少是位親王,也或許一個不小心就……
但凡家裏有六歲到九歲女孩兒的人家,紛紛忙碌起來。制新衣裳,打新首飾,窮極精巧,務必要把女孩兒打扮的光彩照人。
打扮完了,一瞅再瞅,像不像位王妃?像不像位皇後?自家爹娘看自家孩子,怎麽看怎麽順眼,越看越像。一時間,不少人做起美夢。
京城知名的綢緞鋪子、首飾鋪子、繡莊、脂粉鋪子等俱是忙的一蹋糊塗,賺的盆滿缽滿。除此之外,香火旺盛的寺廟和久負盛名的高僧們也得益不少--------求神拜佛的人,求簽解簽的人,明顯增多。
哪位小姑娘若是有幸得了“面相清貴”“必有後福”之類的好話,跟在身後的父母長輩們必定笑容滿面,大手筆的捐功德,添香油錢,毫不吝惜。
寧國公府的大小姐鄧之屏,二小姐鄧子盈,也在進宮之列。鄧之屏的行頭自有沈茉精心備辦,鄧子盈則是養在祖母身邊,由世子夫人孫氏操心。
“屏姐兒和盈姐兒進了宮,便是得不着什麽彩頭,也不能給鄧家丢了人!”國公夫人荀氏板着臉交待兒媳婦、孫媳婦,“首飾衣裳那都不算什麽,最要緊是規矩禮儀!”
孫氏、沈茉自然低眉順眼的答應,并沒二話。自打寧國公大發脾氣、處置了吳媽媽之後,國公夫人心裏一直憋着口氣,動不動就提“禮儀廉恥”。可是她在寧國公府再怎麽提“禮儀廉恥”,也奈何不了陽武侯夫人分毫,于是越提越生氣。她越生氣,孫氏、沈茉越是日子不好過,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甭在我跟前杵着了,趕緊忙活屏姐兒、盈姐兒去!”荀氏吩咐完,冷冷喝了一聲,把孫氏、沈茉都攆走了。對于辦事不力的孫氏,百無一用的沈茉,她實在不待見,看着厭煩。
實際上,自從寧國公下了禁令,嚴禁寧國公府諸人挑釁陽武侯府之後,荀氏看誰都不順眼,看見誰都有氣,連世子鄧晖、世孫鄧麒都沒以前得寵。
那麽個水性楊花、抛夫棄女的女人居然做了一品侯夫人!還得了“器識高爽,風骨偉奇”的絕好名聲!沒天理,沒天理。荀氏每每想到此處,吃飯吃不香,睡覺睡不好,胸中郁憤。
孫氏比她略強些。在床上躺了足足兩天,水米未進,卻禁不起兒子兒媳帶着孫子孫女在旁苦苦哀求,情狀可憐。孫氏抱着鄧麒兄弟哭了一場,也想開了,“她行止不端,自有天收她,我只冷眼看着便是。”
從此把祁玉撂開,不再理會。
祁玉可以撂開,祁玉留下的那個孩子卻是撂不開的。孫氏帶着沈茉從國公夫人處出來,躊躇道:“要說起來,媛姐兒也是八歲,也該進宮去。”
沈茉聲音很柔順,“母親所言極是。不如挑個時機禀了祖父,請祖父到英國公府把媛姐兒接回來。”
孫氏覺着有理,吩咐侍女叫來鄧麒,“麒兒跟你祖父說去。”鄧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這卻不必。母親,小青雀到時會跟着英國公夫人,和張大小姐在一處。”
孫氏皺眉,“跟着英國公夫人?麒兒,那可是咱家的孩子。”沈茉也委婉的反對,“孩子若跟着英國公夫人進宮,算是個什麽身份呢。”
鄧麒鼻子酸了酸,沉聲道:“沒有身份。小青雀是宸妃特許入宮的,沒有姓氏,只有名字,青雀。”
可憐的小青鳥。到了宴會上,旁人都是“張大小姐”“李四小姐”,她卻是…… 鄧麒心如刀絞,直覺得對不住女兒。
孫氏氣的手腳冰涼,“先是楊閣老,後是英國公府,如此驕橫蠻不講理!咱家的孩子與他們何幹,硬生生要出這個頭,卻反弄的孩子連個姓氏也沒有。”
沈茉面色哀凄,拿出錦帕拭着眼角,“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媛姐兒……”
鄧麒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不耐煩。沈茉雖是假裝拭着淚,他的神情、舉止卻是偷偷看在眼裏的,心裏冰涼。這陣子他一直歇在外院,根本不曾進來跟自己雙宿雙栖,難道他是鐵了心麽?鄧麒,我嫁給你不是為了守活寡的。
鄧麒沖着孫氏微笑,“母親,要想認回小青雀,卻也容易。只要咱家承認她親娘是原配,她是原配所出的嫡長女,想必楊閣老和英國公府都無話可說。”
孫氏怫然,“休想!庶女便是庶女,媛姐兒那麽個身份,休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沈茉滴下眼淚,“媛姐兒親娘若是原配,那我算什麽呢?”
鄧麒冷冷道:“若我沒有記錯,當年你說願意讓玉兒做大,你做小,是也不是?做小你都願意,何況繼室。”
沈茉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呆了半晌,掩面而泣。
孫氏卻是頭回聽到這話,登時怔住了。明媒正娶進門的兒媳婦情願做小?這算是哪門子話,透着邪性。
鄧麒忍氣告訴孫氏,“小青雀什麽都是齊齊備備的,英國公夫人為她想的很周到,您就甭操心了。”說完,也不等孫氏發話,徑自轉身離去。
祖母和母親死活不肯承認自己和玉兒的婚書,楊閣老和英國公府一定不答應小青雀做為庶女認回來。如此,女兒只能一直養在外面,回不了家?鄧麒獨自走在幹淨整潔的甬路上,心裏空蕩蕩的。
“去看看我的小青鳥!”鄧麒收起茫然失落的心緒,飛身上馬,去了英國公府。這一段日子他是常來常往的,門房見了他熟的很,笑着讓了進去。
鄧麒才進了院門口,便聽到上房傳出趾高氣揚的說話聲,微微笑起來。閨女,你快活起來的時候,真像一只想要展翅翺翔的小鳥啊。
“……我這樣天生麗質的小美女,還用梳妝打扮?”鄧麒掀門簾進去,青雀正挺着小胸脯,一幅高傲不屑的模樣,“清水出芙蓉懂不懂?我根本不用折騰,是真美女自風流!
谄媚的跑到心慈身邊,挽起心慈的胳膊,神氣活現的吹着牛皮,“仙女師父是大美女,我是小美女,我們師徒二人,豔冠群芳!”
鄧麒站在門口,看向女兒的目光中滿是縱容。青雀才得意洋洋的吹完牛皮,擡頭看見鄧麒,高興的撲了過來。鄧麒把她架到脖子上,青雀擡手就能夠着房梁,快活的咯咯笑。
鄧麒沖覺遲和心慈點頭示意,架着青雀出了屋子,在院子裏瘋玩。青雀在鄧麒脖子上興奮大叫“沖啊,殺啊”,玩的好不開心。
正玩着,青雀忽然拍拍鄧麒的肩,要下來。等到鄧麒把她放在地上,她一臉嚴肅的問着,“她們,有沒有欺負我娘?”
曾祖父說她們不敢了,祜哥哥也說她們掀不起風浪,可是我沒有收拾掉她們,總是不放心。
鄧麒刮刮她的小鼻子,語氣親呢,“小青鳥,小啰嗦,你問過不下十遍了!爹爹鄭重答複你:沒有,确實沒有。”
青雀板着小臉想了想,神情飛揚起來,“接着玩!”鄧麒哈哈大笑,捏捏她的小臉蛋,又把她架在脖子上。
院子裏,又響起青雀的尖叫聲、歡笑聲。
覺遲和心慈相互看了眼,心生憐惜。這孩子再怎麽老成,她也是盼着親爹娘的疼愛,旁人代替不了。唉,好在小青雀天性豁達,不愛鑽牛角尖。她雖是滿懷心事的來了京城,一心惦記着保護親娘,可是一旦得知寧國公發了威,那幫妄圖欺負她親娘的壞女人全都吃了癟,再不敢胡作非為,立即放開懷抱,喜笑顏開,怎麽痛快怎麽玩,每天過的開開心心。
“到了宮裏,一切小心。”覺遲輕聲交代。
“嗯。”心慈柔聲答應,“都商量好的,放心,沒事。”
九月初九這天,大美女帶着小美女,和英國公夫人、張大小姐張佑一起去了未央宮。小美女确實是素面朝天,大美女卻是精心修飾過的:修飾的面部平板,膚色暗淡,看上去絲毫不引人注目。
大美女的身份,是小美女的老師。
到了未央宮,偏殿等處已是坐滿了各家夫人、小姐,衣香鬓影,珠玉生輝。英國公夫人的身份與衆不同,連着她帶過來的張佑、青雀、心慈也得到優遇,直接被請到正殿。
正殿上首坐着一位面目含笑的宮裝女子,下首坐着一位容顏美麗的男孩兒。這男孩兒約摸十歲左右的年紀,身着皇子服飾,膚如凝脂,又如煉乳,眼睛似浩瀚夜空中最璀璨耀眼的那顆明星,又如清可見底的湖水中一塊被洗滌過的黑寶石,透亮,純粹,美麗非凡。
因五皇子、八皇子年紀小,宸妃并沒帶他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