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需細細查證。

等到寧國公終于鼓起勇氣到王家拜訪,厚着臉皮開口索要青雀,王堂敬不屑的看向他,“寧國公,證據呢?你說青雀是鄧麒的女兒,可有證據。”

寧國公咳了一聲,“青雀是在鄧家祖居出生的!不是我家的孩子,能在我家出生麽。”

王堂敬神色淡定,“這算什麽證據,不足采信。在你家祖居出生的便是你家孩子了?笑話。”

我做過多年地方官,審理過多少起案子,拿這個來糊弄我,毫無誠意。

寧國公漲紅了臉,“那,你要什麽證據?!”

王堂敬冷冷看着他,“裝傻有意思麽?寧國公,我王家的外孫女是何時到你鄧家,何時生下這孩子,以什麽身份生下這孩子,何時、何故離開你鄧家,都要說個清楚明白!”

寧國公臉色由紅轉白,一言不發。

王堂敬傲然坐着,言辭铿锵,“成化六年四月,鄧麒在夏邑衛所任職期間,于會亭鄧家祖宅迎娶祁玉,婚書由鄧麒親筆書寫,媒人是曹集的曹大太太,聘禮是萬兩白銀!”

“本朝戶律,‘若卑幼或仕宦或買賣在外,其祖父母、父及伯叔父母姑兄姊後為定婚而卑幼自娶妻,巳成婚者仍舊為婚,未成婚者從尊長所定’。鄧麒仕宦在外,于成化六年四月,‘自娶妻’、‘已成婚’!”

“寧國公,以上這些話,我可有說錯?”王堂敬咄咄逼人的問道。

寧國公嘴唇啰嗦了啰嗦,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王堂敬一拍桌案,憤怒的站起身,“寧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我王堂敬根本不屑一顧,不屑與之為伍!你鄧家停妻再娶,欺淩孤女,說出來很好聽麽?我不跟你計較,你倒有臉空着手來讨要青雀!”

寧國公也氣的站起來,和王堂敬大眼瞪小眼。論嘴皮子他說不過王堂敬,不過論起瞪眼睛,他還是比較有氣勢的。

王堂敬沖着他冷笑一聲,“事到如今,咱們開門見山,實話實說吧!要麽,你鄧家就當沒有青雀,徹底抹殺當年醜事,青雀自姓祁!要麽,你鄧家把玉兒的婚書拿出來,承認玉兒是原配,青雀是嫡長女!”

寧國公一聲怒吼,“玉兒都成了陽武侯夫人,還是什麽原配!”

王堂敬你真霸道,你外孫女都已經另嫁人了,你還這麽兇!

王堂敬一臉輕蔑,“寧國公,你不懂本朝禮法麽?孩子的身份,只和母親生她當時的身份有關。孩子出生之時,母親是原配,孩子便是嫡出子女。即便母親之後和離了,孩子還是嫡出子女!”

想要青雀,承認玉兒是原配,承認青雀是嫡長女!

不想要青雀,趕緊滾吧,別再來煩我。我家小青雀跟着外祖父姓祁,又有什麽不好。

試圖把青雀當成外室女、庶女認回鄧家,呸!大白天的你做什麽夢。

寧國公當年從楊閣老這外姓旁人手裏都沒讨到小青雀,今天到了王堂敬這曾外祖父面前,還是占不到上風。寧國公發起急,“我旁的不知道,只知道青雀是我鄧家骨血,不能流落到外頭!王堂敬,曾孫女還我!”

他急,王堂敬倒消停了。王堂敬不懷好意的看了他一眼,輕飄飄甩出一句話,差點兒沒氣的寧國公吐血,“你曾孫女?可有證據麽。”

又拐回來了。

寧國公頭都大了,“你讓我怎麽辦?我孫媳婦都娶進門這麽多年了,曾孫子曾孫女也有了,你讓我怎麽辦?”

這時節再出來個原配,算什麽事。

王堂敬粲然一笑,“你家的事,我可管不着。我只知道,你若沒有證據,青雀便姓祁。”

寧國公忿忿瞪着他,“你要的證據,不就是兩個孩子的婚書?”

王堂敬優雅的躬了躬身,“正是。寧國公,要麽你帶上婚書,要麽,你莫再登我王家的門。”

寧國公氣咻咻站了半晌,硬擠出一臉笑來,低聲下氣的跟王堂敬商量,“我是曾祖父,你是曾外祖父,咱們都是為了小青雀好,對不對?小青雀是姑娘家,還是應該有個正經出身。她回了鄧家,有我在,有她親爹在,委屈不了她。若跟着你,名不正言不順的,孩子不自在。”

“她還愛舞槍弄棒的,你又不教不了她,還是得跟着我才成!”

“只要孩子好,旁的都好商量,是不是這個理兒?”

寧國公長篇大論的說完,殷切看着王堂敬,盼着他點個頭。

第48 長者(三)

王堂敬慢條斯理的搖頭,“此言差矣,我可不是什麽只要為了孩子好,便萬事好商量。莫說孩子姓鄧,便是孩子姓祁,又和我王堂敬有多大相幹,我麽,是做了多年地方官,依理斷案而已。”

寧國公被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你個王堂敬,你這是明打明的告訴我,即便經官動府,也是這麽個結果,是不是,

欺負我不懂律法,欺負我口才不好!寧國公怒目瞪着王堂敬,恨不得立即回府,從府裏的師爺當中拉個口齒伶俐的過來,跟王堂敬決一雌雄。

寧國公越是怒不可遏,王堂敬越是雲淡風輕,兩人面對面站着,形成鮮明對比。

院中響起銀鈴般的笑聲,歡快,愉悅,清脆動聽。這樣的笑聲傳到耳中,好似三月裏的春風撲面而來,令人胸襟為之一爽。

寧國公臉上的憤怒被這春風漸漸撫平,面色溫和下來,眼光也不再兇狠。他輕手輕腳走向門口,好像怕吓到誰似的,那高大的身軀,孩子氣的行為,看上去很有些不倫不類。

門簾掀起,露出青雀雪白的小臉,寧國公蹲□來,沖青雀張開雙臂,“妞妞,曾祖父的乖妞妞!”青雀快活的笑着,一頭撲到他懷裏。

“妞妞啊,在這兒住的慣不慣,吃的好不好?”寧國公一臉慈愛,“又跟張世子出城打獵了吧?騎馬要小心,跟緊張世子,莫一個人亂跑。”

青雀偎依在他懷裏嘻嘻笑,“知道,不亂跑,祜哥哥也不許我亂跑,看的可嚴實了。”

王堂敬頗為氣悶的看着,弄不明白寧國公到底算是個什麽人。你說他好吧,他糊裏糊塗的就想把妞妞不明不白的認回去;說他壞吧,他這麽個大老粗,對着妞妞竟是溫柔似水。

當着青雀的面兒,王堂敬和寧國公都和和氣氣的,不再劍拔弩張。青雀得意的跟寧國公炫耀,“曾外公教我寫字,還教我畫畫!他寫的字可好看了,畫出來的小鳥跟真的一樣呢。”寧國公笑咪咪,“曾外公真了不起!”

寧國公雖是不速之客,卻也是客,王堂敬很大方的把青雀讓給他,由着他和青雀說了半晌話,做了半晌慈愛的曾祖父。

“骨頭管的。”王堂敬看着青雀小臉上那燦爛明悅的笑容,心中感概。這鄧家的孩子就是鄧家的孩子,不服不行。

寧國公好像很喜歡青雀,盤桓到申時才告辭。臨分別,青雀老氣橫秋的交代他,“您不許喝酒,不許生氣,記不記得?”寧國公眉花眼笑的點頭,“乖妞妞,曾祖父記得呢。記得呢。”

王堂敬送寧國公出門的時候,忍不住問他,“你若疼愛青雀,怎舍得她淪為地位尴尬的庶女?”

寧國公怫然,“我哪裏舍得?我是沒辦法!再說了,不拘嫡女庶女,有我在,鄧家誰敢看不起她?”

王堂敬扶額,“你當你能做鄧家內宅的主呢,內宅多少你不知道的事!再說了,她又不能只呆在鄧家,總要出門的。出了門,庶女和嫡女怎能一樣?”

“別說什麽沒辦法,若真是舍不得,辦法多的是!”

寧國公皺了皺眉,一句話沒說,大踏步走了。

王堂敬回來後,溫和問青雀,“妞妞,你很喜歡曾祖父?”你和鄧永,看上去蠻親熱。

青雀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算是吧。”

王堂敬刮刮她的小鼻子,取笑道:“妞妞,什麽叫算是?”

青雀歪頭想了想,小臉上泛着迷蒙的笑意,“其實吧,我就盼着我爹我娘都在我身邊,一邊兒一個,牽着我,看看我笑。”

“要是不能爹和娘都有,那,只有一個也行啊。”

“要是一個也不能有,那,有曾祖父也行啊。”

“曾外祖父也行!”望着王堂敬,笑嘻嘻又添了一句。

王堂敬鼻子酸了酸,俯□子,嘆息道:“傻孩子,若是沒有我們,你可如何是好。”

青雀聲音清清脆脆,“我會打獵,我還會烤魚!我很能幹,能照顧自己!”

王堂敬眼中淚光點點,“妞妞,你真是祁保山的好外孫女,有志氣!”

“那是。”青雀大為得意,挺起小胸脯,“我是名将的後代,長大了也是名将!”王堂敬溺愛的笑笑,牽起她的小手,帶她去了書房,教給她看帝國輿圖。妞妞你志向遠大,不會看輿圖可不成。

寧國公回府之後,把自己關在外院書房想了整整一晚上,總算想明白了。第二天他把長子鄧晖叫來,吩咐道:“麒兒和玉兒是先成婚的,自然是玉兒是原配,青雀是嫡長女。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你快辦去。”

鄧晖心裏叫苦不疊,滿臉陪笑的答應着,并不敢有二話。我的親爹啊,您這純是難為我!去跟我親娘說這個還算了,去跟親家開口,原配變繼室,沈家不得吃了我?

出乎鄧晖的意料,沈複先是頗為不悅的發了通火,鄧晖連連道歉、再三求情之後,沈複略一沉吟,答應了,“繼室便繼室,幸好那是個女孩兒,翰哥兒還是長子。”

女孩兒,不過是長大後嫁出去,又不能分家産,又不能繼承爵位。這寧國公府,到最後還是鄧之翰的。

鄧晖大為感動,“親家,您真是太通情達理了!”沈複謙虛了幾句,又抱怨道:“我如今是閑人,閑的都快發黴了。”

沈複自打被北鎮撫請了去,大同總兵另委了他人,之後便一直賦閑。他倒是想起複,可是家中財産去了大半,打點起來未免有些力不從心,頗有捉襟見肘之感。

鄧晖笑道:“彼此至親,您的事就是鄧家的事。放心,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兵部,都督府,內閣,該疏通的便去疏通,您這般大才若是閑置不用,豈不是暴殄天物?”沈複大喜,謝了又謝,兩親家把酒言歡,盡興方散。

沈家出乎意料的好打發,可是國公夫人那兒,鄧晖吃了癟。“什麽?那水懷楊花的女人做原配,野丫頭做嫡長女?打死我也不會答應的,快快息了這念頭!”荀氏一口回絕。

鄧晖陪着笑臉,“母親 ,親家都答應了……”沈家都不放在心上,咱們打什麽別呢。麒兒的原配是祁氏,還是沈氏,對于鄧家來說有什麽不一樣。

荀氏氣的直啰嗦,順手撈起手邊的拐杖,沖着鄧晖掄了過去,“我打你這不孝子!”鄧晖也不躲,挺着脖子迎上去,叫道:“您打啊,打啊!您打我,我好歹還能保條命,若換了父親打我,我就是一個死!”

荀氏哪舍得真打鄧晖這獨養兒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比拍灰重不了多少。鄧晖趁機央求,“橫豎也不是什麽大事,您就應了吧!要不,父親沒好氣,逮着我就是一頓好打。”

“為了個野丫頭,打自己親生兒子!”荀氏恨的牙癢癢。

鄧晖勸她,“父親已是鐵了心,您何苦跟他拗着?傷了情份,失了和氣,有百害而無一利。”

荀氏恨恨頓了頓手中的拐杖,“他對不起我!我嫁給他這些年,聚少離多,為了寧國公府我真是操碎了心。可他呢?不把我放在眼裏,寧可捧着野女人,野丫頭,也要踩着我。”

鄧晖覺着很莫名其妙。青雀這小丫頭雖說頑皮淘氣了一點,頭回見面便把自己這做祖父的絆倒了,可到底是親骨肉,親孫女,難不成做長輩的能認真跟個孩子計較?母親,您至于的麽。

荀氏的火氣很大,一連數日,死活不肯吐口。最後連孫氏這般方正的夫人都願意妥協,“麒兒确是寫過婚書給她,倒也不是空穴來風。”連沈茉這局中人都表示賢惠大度,“為了不讓鄧家名譽受損,為了不讓鄧家骨肉流落在外,我願降為繼室。”荀氏還是板着臉,目光陰沉沉的,不答應。

鄧晖這獨養兒子,鄧麒這最寵愛的孫子都勸過她,沒用。

寧國公府是年長的便是寧國公、國公夫人,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別上了,這讓做兒孫的可如何是好?

這回,沈茉立了功。她屏退侍女,和荀氏說了幾句私房話之後,荀氏便欣然同意,“成,她是原配,生下媛姐兒之後和離了,和鄧家再無幹系。媛姐兒麽,自是咱家嫡長女。”

國公夫人一吐口,鄧晖如釋重負,特地交代孫氏,“挑幾件品相上乘的首飾,賞給大兒媳婦。”孫氏笑着答應,“是,世子爺。”這兒媳婦是該賞,立大功了。

孫氏後來問過沈茉,“你跟祖母說了什麽,如此管用?”沈茉微笑,“兒媳是勸祖母把媛姐兒早日接回來,慢慢調理。若不然,越大越費事,等到媛姐兒定了性,咱們哭都來不及。”

孫氏大為贊賞,“說的好。”沈茉謙虛又羞澀的低了頭。

實際上當然不是這樣的。沈茉跟荀氏說的是,“認了回來,管她嫡女還是庶女,要怎生教養,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您讓她坐,她不敢站着;您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您若想讓她死,她便活不成。”

荀氏聽了這話,眼中一亮。

寧國公府這老中青三代主婦之中,孫氏是熱心的吩咐侍女為青雀打掃房舍,準備教養嬷嬷,務必要把青雀調理成一位小淑女。荀氏和沈茉則是盼着青雀早日回鄧家,拜倒在她們腳下。

她們始終也沒能等到這一天。

寧國公上了王堂敬的當。婚書是拿出來了,祁玉被當做鄧麒原配記入鄧家祖譜,注明了成親日期、和離日期,青雀大名“鄧之媛”,是寧國公府嫡長女。可是,青雀的八字和鄧府相克,不能在鄧府長大,必須要寄養他處。

天底下還有比曾外祖父還适合的人家麽?沒有吧,那便是曾外祖父親自撫養。

寧國公被氣的哇哇亂叫,“王堂敬,你欺人太甚!”王堂敬也不生氣,笑吟吟道:“有什麽不同?你若想看妞妞,随時來,歡迎之至。”

寧國公氣的差點兒對王堂敬動拳頭。

消息傳回寧國公府,氣倒了一大片。王堂敬,你好過份!

沈茉又一回立了功。她在荀氏、孫氏面前獻了策,“寄養他處可以,寄養在王家萬萬不可。”

“媛姐兒是咱家孩子,咱們必定要時常探望的,對不對?可王家和咱們十分生疏,上門不便,此其一。”

“咱們不能時常上門看媛姐兒,她親娘卻可以時常回王家,這可不成!親爹不能時時看孩子,親娘卻可以?此其二。”

“不如另擇一戶人家。只要這戶人家門第高貴,家風清白,又對鄧、王兩家不偏不倚,便可。”

沈茉這番話,寧國公府諸人都覺着很有道理,包括寧國公在內。是啊,妞妞不能養在我家,那也不能養在你家!

寧國公跑到王家吵架,嗓門大的很。張祜帶着青雀,在外頭聽的一清二楚。

“小青雀,住哥哥家吧。”張祜憐愛的微笑着,伸手掠過青雀的鬓發,柔聲跟她商量着。

青雀小臉上有着和她年齡不相稱的落寞,“祜哥哥,我想住自己家,想有爹有娘。”

張祜心鈍鈍的疼,聲音更溫柔了,“哥哥家,你當自己家一樣,好不好?”

青雀仰起小臉望着他,輕輕點頭。

第49 英國公夫人

幾經協商,最終青雀的身份定了之後,如何撫養也定了。因着她八字和寧國公府相克,必須要寄養他處,不能在鄧家長大。之前她一直被楊閣老教養,往後,便由英國公夫人代行母職。

英國公夫婦其實對這件事很犯嘀咕。他們确實喜歡小青雀,卻和寧國公府并無深交,并不願攙和寧國公府的家務事。不過,一則青雀是名将祁保山的外孫女,二則礙于愛子張祜的顏面,英國公和夫人慨然答應,義不容辭。

寧國公和王堂敬都對這結果大大的不滿。寧國公很惱火,明明是自己的曾孫女,卻死活要不回鄧家。王堂敬一門心思想要親自教養小青雀,卻不能如願,心中怏怏。

寧國公和王堂敬沒少吵架,不過,總占不到便宜。

寧國公怒發沖冠,“不拘依着律例,還是依着禮法,孩子都應該跟着親爹!妞妞是我麒兒的小閨女,天經地義該在我鄧家長大的,懂不懂?”王堂敬神色淡淡的,“孩子豈止應該跟着親爹,也該跟着親娘。妞妞最想要的是親爹親娘一起,能夠麽?”

王堂敬望向寧國公的神情又是譏諷,又是不屑。保山在世的時候,兩家好好的;保山一旦戰死,你鄧家立即翻臉不認人。就憑你寧國公府這樣背信棄義的人家,還好意思跟我談禮法?

若果你家行事正派,守禮守信,該依着前約迎娶玉兒才是。如此,妞妞應該嬌養在父母膝下,此時此刻正在玉兒面前撒嬌呢!哪用跟如今似的,小可憐一個,小小年紀,颠沛流離。

寧國公燥的滿臉通紅,“從前的事,還提它做甚?”

唉,往事不堪回首。

寧國公要帶青雀回鄧家,王堂敬不許,“尊夫人不喜玉兒,連帶的也不喜妞妞,是也不是?妞妞跟你回去,太也辛苦。”

王堂敬要留青雀在王家,寧國公也是嗤之以鼻,“你發妻早逝,如今是兒媳婦管家!你兒媳婦對妞妞不過是面子情,難不成你不知道?”

青雀寄養在英國公府,雖然他倆都不滿,卻還能接受。畢竟,英國公府在京師甚有威望,人人敬仰。英國公夫人更是閨英闱秀,青雀由她教養長大,有百利而無一害。

雖能接受,各有各有顧慮。

“從前寄養在楊家倒也罷了,楊士橫和我已是幾十年的交情。”王堂敬神情怔忡,“英國公府,卻是素無往來。”

雖說英國公夫婦謙和溫潤,令人如沐春風,對妞妞也親熱的很,可是王家和英國公府沒交情,心裏未免沒底。

“寄養到哪兒我都不樂意。”寧國公垂頭喪氣,“妞妞雖懂事,到底還小呢,住到旁人家我可不放心。”

我鄧家又不是沒房子住,妞妞做什麽要去到英國公府?想想真是火大。

等到青雀搬回英國公府的這天,張祜帶着一隊騎兵來接她。這隊騎兵全是身手矯健的青年,身着亮铮铮的盔甲,光淨耀眼,十分醒目。小青雀興興頭頭騎上自己的小馬駒,跨上腰刀,雄糾糾氣昂昂的跟在張祜身邊,被一隊騎兵簇擁着,威風凜凜。

曾祖父和曾外祖父都來送她,兩位老爺子坐同一輛馬車-----王堂敬是文官,不怎麽會騎馬;寧國公燥的慌,不好意思騎馬。

鄧家的曾孫女要寄人籬下,到英國公府過日子,這算什麽事。寧國公每每想起來,便心中郁郁。

張祜和青雀帶的這隊人馳過街頭,自是引人注目。高頭大馬上的騎兵頗有陽剛之氣,而騎兵中間那名麗色少年,那名稚嫩小女孩兒,膚色雪白中透着淡粉,美麗的如詩如畫。

這隊人到了英國公府門前,英國公夫婦親自迎接出來。“別呀,擔當不起,擔當不起。”青雀小臉上滿是明悅笑意,謙虛的沖英公夫婦拱拱手。

英國公莞爾,“這調皮孩子。”英國公夫人捏捏她光滑的小臉蛋,“丫頭,你曾祖父和曾外祖父呢?”

女孩兒的臉蛋好似剝了殼的雞蛋般又白又嫩,摸着很舒服,英國公夫人手癢癢,又捏了一把。

青雀伸手保護小臉蛋,咯咯笑起來,“伯伯,伯母,兩位老爺子坐馬車,慢悠悠的。我小師父也不肯騎馬,坐了輛秀氣的小馬車,更慢。”

張祜站在一旁,唇角噙着絲淺淺笑意,看向青雀的目光澄澈而溫柔。英國公夫婦一一看在眼裏,卻是不動聲色。

迎接到兩位老爺子,英國公夫婦禮數周到的讓了進去,落座待茶,言笑晏晏,克盡地主之儀。英國公夫人特地請他們到青雀的院子看過,院子名為松筠園,寬敞軒朗的五間上房,院中遍植名貴花木,假山、溪水,錯落有致,風景優美。

松筠園的侍女既不用王家人,也不用鄧家人,全是英國公府的家生子。這樣,一個是表示公平,另外一個也是表示對張家的尊重:孩子交給英國公府了,王家和鄧家不會胡亂幹涉。

寧國公和王堂敬都是一再道謝,态度十分謙和。按理說,這是他們應有之舉,可英國公夫婦卻知道,他倆一位是沙場老将,禀性粗豪;一位是涯岸自高,睥睨塵俗,能這般客套來客套去的,實屬不易。

英國公笑道:“莫謝我,莫謝我!妞妞的日常起居,是夫人照管。功夫,是林師父和林姑娘教。打獵,是阿祜帶着。橫着瞧豎着瞧,愣是沒我什麽事。”

他神情和藹,言辭風趣,逗的衆人都笑。

英國公夫人笑吟吟道:“青雀這般省事的小妞妞,我喜歡的緊呢!我家阿佑和青雀差不多的年紀,兩個孩子一向要好,正好做個伴兒。”

寧國公和王堂敬同時回頭看,只見青雀和張家大小姐手拉着手說私房話,甚是親密,心裏都覺安慰。孩子麽,還是要有個伴兒,才不孤單。

兩位老爺子光臨,英國公夫婦自然是要盛情款待,備下酒宴。席間除英國公一家四口、兩位老爺子、小青雀之外,還有覺遲和心慈。

男女分開坐的,但是并沒用屏風隔開,彼此看的見。王堂敬不經意間瞥見心慈替青雀剔着魚刺,張佑替青雀遞過去一小碗湯,備覺溫馨。

終席之後,寧國公和王堂敬告辭,英國公夫婦見留不住,帶着兒女送到門口,依依惜別。

寧國公和王堂敬都舍不得走,青雀牽在心慈手裏,沖他倆嘻嘻笑着,“曾祖父,曾外公,回罷,我有位仙女照看着呢。”心慈嫣然。

寧國公和王堂敬都是心裏一熱,妞妞多懂事,她這是在寬我們的心呢。招人疼的好孩子。

兩位老爺子被仆從扶上了馬車,鞭子一響,馬車慢慢晃動,離開了英國公府。兩人不約而同的掀起車簾向外看,那抹纖細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看不見了。

寧國公喃喃,“做的這是什麽孽!”這般懂事的妞妞,要寄養在旁人家。

王堂敬本想刺他兩句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兩位老爺子沉默着分了手,直到最後,也沒提起鄧麒,也沒提起祁玉。

青雀在英國公府安安生生住了下來,如魚得水游刃有餘。白天或是跟着覺遲學功夫,或是跟着張祜騎馬出行,或是跟張佑說說笑笑,到了晚上,乖乖的跟着心慈,不吵不鬧。

英國公夫人冷眼看着,家裏雖是多了青雀這小姑娘,卻并沒多出什麽事。青雀看着一團孩氣,其實省事的很,根本不會找麻煩。

“沒娘的孩子,可憐啊。”英國公夫人生出恻隐之心。

“丫頭,一直在伯母家裏住着好不好?”英國公夫人攬過青雀,柔聲問她。

青雀笑嘻嘻,“伯母,我來京城可是身負重任呢,是來做一件大事的。等到這件大事做完,我便要回楊集,陪我太爺爺。我可想太爺爺了。”

青雀所說的太爺爺,是指夏邑的楊閣老,英國公夫人是知道的。可是,要做一件大事?英國公夫人未免奇怪,“小青雀,你要做什麽大事啊。”

你才這麽一點點大,能做什麽大事。

青雀趾高氣揚,“伯母,我要保護一個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沖英國公夫人甜甜一笑,推開她,跑出去練功夫了。

這孩子!英國公夫人望着她小小的背影,微笑搖頭。

張祜回來,英國公夫人随口問了句,“青雀要做什麽大事?”張祜淡淡道:“等到陽武侯夫人順利生下孩子,休養好身子,各處知名的宴會去一遍,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青雀便算是大功告成。”

她是來保護親娘的。如今祁玉身懷六甲,并沒在京城貴婦圈中露過面,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難為,會不會有風言風語。故此,青雀不放心。

英國公夫人向來機敏,卻也是過了會兒才明白過來,心中感概。這麽小的妞妞,不應該是爹娘心肝寶貝似的疼着麽,到了青雀這兒,竟是她憂心母親,而不是母親惦記她。

“青雀娘,你真好命,生了這麽個知道心疼你的小閨女。”英國公夫人說不清是羨慕嫉妒,還是鄙夷輕視,心中五味雜陳。

十月下旬,陽武侯夫人順利産下一名男嬰,母子平安。薛能高興的合不攏嘴,抱着新出生的嫡次子舍不得放手。小阿揚奶聲奶氣的表示不滿,“爹爹不疼我了!”薛護笑着抱起她,“哥哥疼你!”小阿揚咯咯咯的笑起來。

第50 母親

女孩兒,是必須要有娘家人,必須要有娘家兄弟來保護的,否則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小阿揚,娘吃過沒有父兄親人的的苦,孤苦無助的受過多少難為,絕不會讓你再重蹈覆轍。

嬌生慣養的閨中女孩兒,父母寵愛,兄長縱容,自小到大活的無憂無慮,根本不知人間疾苦。一旦失了父兄,淪為孤女,立即見識到人情冷暖、世事炎涼。祁玉回想起往事,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父兄健在的時候,自己真是千金大小姐,又尊貴又悠閑。家裏有父兄撐着,家務有母親掌管着,自己只管春天賞花,夏天釣魚,秋天對月吟詩,冬天踏雪尋梅,惬意逍遙。那樣的日子,才是女孩兒該過的日子,才是小阿揚該過的日子。

小阿揚,我要你過那樣的日子。

模模糊糊的,祁玉腦海中出現了另一個小女孩兒可愛的臉龐,她趴在牆頭,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中滿是期盼……不,不能回想,一旦回想起她,便會回想起凄涼往事,痛苦不堪。

我已經逃出生天了,不要再回想,不要再回想。祁玉默默的、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沉沉睡去。

薛能一向拿祁玉當寶,這回祁玉替他生下嫡次子,更是把祁玉寵上了天。見了面就是滿臉陪笑,一口一口喂祁玉喝雞湯,小心翼翼。

才出生的男嬰性子很安靜,不怎麽哭鬧。祁玉忽覺的若有所失,那一年是盛夏時節,那響徹天地間的嬰兒哭聲,何等嘹亮高亢,何等有氣勢。

到了洗三的時候,各家親戚的夫人太太們紛紛前來,對新出生的嬰兒誇了又誇,“瞅瞅這俊的,比女娃娃都細膩!”“娘是美女,兒子還能差了?真個好相貌。”

出乎祁玉的意料,英國公夫人竟也來了。英國公府和薛家算是遠親,有來往,但是并不多。因着英國公在朝中地位超然,英國公夫人的到來,對于陽武侯府來說,是極有顏面的事。

英國公夫人是那種明豔有氣勢的美女,對着祁玉卻親切的很,仔仔細細問了她身子如何、生産可順利。末了,把一對古銀打造的精致手镯戴在嬰兒小手上,對那小小的嬰兒看了又看,誇了又誇。

祁玉得體的微笑着,向英國公夫人道了謝。

祁玉的大舅母也在,忍不住多看了祁玉兩眼。英國公夫人如今替你養閨女呢,知不知道?親生的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了,你可真行。

想當年,老爺子還讓我家阿承娶她呢!大舅母回想起當年事,又是後怕,又是慶幸。幸虧這事沒成,要不阿承成什麽了,她閨女的後爹麽。

她倒好命,嫁過人,生過孩子,卻陰差陽錯的做了陽武侯夫人!夫婿疼愛,繼子孝順,又育有一子一女,令人羨煞。老爺子待她更甭提了,怕她動了胎氣,小青雀的事愣是沒跟她提過。

命好啊,命實在太好了。大舅母感概良多。

英國公夫人很随和的和大舅母等親眷坐了會兒,方告辭離去。大舅母熱忱的送她出來,到了垂花門前,看看左右無人,再三殷勤道謝,“妞妞小,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英國公夫人笑道:“這真是沒有,妞妞跟個小大人似的,極省心。”跟大舅母道了別,上轎而去。

回到英國公府,把青雀叫過來,慢慢說起她聽,“陽武侯夫人氣色好的很,容貌美麗,根本不像兩子之母。嬰兒眉眼很秀氣,脾氣也挺好,不哭不鬧的。”

青雀專注的聽着,清澈的杏子眼中流露出愛慕和向往,讓英國公夫人心裏酸酸的。

“陽武侯夫人是位很好很好的人,是不是?”英國公夫人溫柔問道。

“嗯嗯。”青雀忙不疊的點頭,甜甜笑着,“英娘告訴過我很多回的,她很好很好,美如天仙,多才多藝,一身傲骨!”

英國公夫人把她攬到懷裏,柔聲跟她說着話。漸漸的英國公夫人也就明白了,青雀小時候是祁玉的婢女英娘照看的,英娘常常對青雀講祁玉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美。在小青雀的心目中,祁玉便是英娘口中的完美女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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