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文跟他理論,“我只見過小狗咬小狗,小狗咬人,沒見過人咬人,也沒見過人咬小狗。”景城伯憋的臉通紅,雲氏在一旁早笑翻了。

那時候的一家三口,真是很幸福。

後來,雲氏不幸早亡,小覺遲沒了親娘,一下子變的很可憐。景城伯心痛幼子,挑來選去,最後娶了雲氏的庶出妹妹做填房,旁的不圖,圖她是親姨母,能善待孩子。

小雲氏進門頭一年就生下次子林予遲,後來又生下女兒林曦、季子林惜遲,慢慢在景城伯府站穩腳跟。她生的美麗,性子又溫順,景城伯很喜歡她。

覺遲順順利利長到十五歲,景城伯打算為他請封世子。折子都寫好了,正要往吏部稽功司遞,覺遲出了岔子。

一天深夜,景城伯正要和小雲氏上床歇息,忽然傳來凄厲的救命聲。小雲氏變了臉,“是阿恒的聲音,阿恒怎麽了?”急急穿了衣裳,過去查看。

阿恒,是覺遲母親帶來的陪嫁婢女,才到林家的時候只有十歲。長大後被景城伯收了房,這年才生下一女,還不到半歲。阿恒生的小巧玲珑,雖已生過孩子,看着依舊如同少女一般嬌嫩,很招人喜歡。

景城伯帶着小雲氏沖了過去,見到了令他嗔目裂眦的一幕:阿恒玉體橫陳,身上滿是歡愛後的痕跡,覺遲j□j着身子,茫然無措的坐在阿恒身畔,不到半歲的女兒在旁哇哇大哭……

景城伯氣血上湧,抓住覺遲怒吼,“你這個畜生!你豬狗不如!她是你庶母,旁邊躺着你妹妹!”景城伯快氣瘋了,命人拿繩子來綁住覺遲,要一頓打死。

景城伯本來就性子急,又被氣成那樣,覺遲真的快被打死了,奄奄一息。“我沒有,我沒有”,覺遲一開始還辯解,後來,倔強的咬緊牙關,哪怕被打的昏過去,也絕不開口求饒。

兒子真死過去了,景城伯悲從中來,“你個不争氣的!你個不争氣的!”不忍再動手,把兒子扔在密室,走了。

第二天再來,密室門竟不知被誰打開。兒子,不見了。

景城伯怒氣沖沖的開始找兒子,這一找,就是十年。這十年裏頭,景城伯對外只說覺遲出門游學了,不知何日方回。別的,一句話不肯多說。

阿恒早在事發當晚吞金自盡,服侍阿恒的小丫頭墜兒遍尋不見,最後在一口枯井裏找到屍體。但凡知道這件事的人,除景城伯和小雲氏之外,都死了。

“你個傻子。”景城伯推開覺遲,無力的罵着,“你要多少女人沒有,偏要偷你老子的!很有趣麽?”

覺遲定定看着景城伯,目光澄澈、堅定,“爹爹,我若說不是我做的,您信不信?”

景城伯眼淚又下來了,“信,我信!兒子,只要你回來了,爹爹什麽都信!”

覺遲臉色一變,側耳聽了聽,急促道:“有人過來了!爹爹,您快罵我,打我!”景城伯瞪了他一眼,“有人過來就有人過來,你老子在自己家呢,用得着做假?”雖是這麽說着,卻開始破口大罵,鞭子抽得震天響。

等到外面偷聽的人走了,覺遲才讓景城伯停下來。景城伯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個臭小子,功夫很不壞!你練好功夫也不回家,成心想急死你爹,是不是?”

覺遲臉一沉,“回來做什麽,被您打死麽?當年您可是往死裏打我!”景城伯讪讪的,想說什麽,又覺着說什麽也沒用。

覺遲哼了一聲,卻深知這不是賭氣時候,忙如實告訴景城伯,“爹爹,曾叔叔沒安好心。”把自己和心慈、心慈和宸妃、宸妃讓心慈即刻成親的事都說了,“爹爹,我若回了咱家,如何能迎娶心慈師妹?曾叔叔分明是在替陛下搜羅美人。”

景城伯府的嫡長子,迎娶宸妃的妹妹,倒是可以的。公侯伯府之中,迎娶外戚之女的雖不多,卻也不少,算得上名正言順。

可心慈目前是名孤女,無依無靠。若想和宸妃相認,難免見過皇帝。一旦見到皇帝,心慈那絕世的容光,皇帝哪會放過?

這會子,想必曾冀已禀告過皇帝,皇帝正躊躇滿志等着接收天生麗質的美人呢。心慈,前途堪憂。

景城伯咳了一聲,“兒子,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師妹既然不成,爹爹替你另覓淑女……”

“不成!”覺遲斷然反對,“我若不能和師妹厮守,寧願死了,再不活着!”

景城伯氣的哇哇亂叫,四亂張望着,“鞭子呢,鞭子呢?”覺遲俯身從地上拾起鞭子,恭恭敬敬交到景城伯手裏,“爹爹,您把我打死以後,務必要跟師妹合葬。我倆活着不能成親,死後總要在一處。”

景城伯被氣的差點昏過去。

英國公府裏,心慈換上一身黑色緊身衣裳,青雀有樣學樣,也跟着換了。這就叫做夜行衣啊,有趣有趣。俠客都穿這個的,将軍偶爾穿穿,想來也無妨,無傷大雅。

心慈牽着青雀的小手,悄悄出門。本來心慈是不願帶着青雀的,“小孩子家家的,幫不上忙,淨會添亂。”無奈青雀不依,振振有辭,“仙女你不通世事,沒我看着你可不成。”心慈被她糾纏不過,只好帶上她一起。

兩人才出屋門,心慈便覺着不對,警覺的往牆上看去。淡淡的月光下,一名少年在牆上默默站着,淩風獨立,淵渟岳峙,正是青雀的祜哥哥。

青雀順着心慈的目光看過去,大喜,“祜哥哥!”張祜輕飄飄下了牆,如一片樹葉般輕輕落在青雀面前,“景城伯府你們不熟,小青雀,哥哥帶着你。”

青雀眉毛彎彎,忙不疊的點頭,“好啊好啊,祜哥哥帶着我。”張祜微微一笑,俯身背起青雀,和心慈并肩同行,輕捷迅疾奔向景城伯府。

“……伯爺把大哥兒拎到密室,聽說往死裏打呢。聽說大哥兒極單薄秀氣的,唉,怕是撐不住……”“……伯爺若動手來,真是吓死人呢。好在密室在西北角,四周空蕩蕩的,聲音傳不到咱們耳朵裏。要不,活活給吓死……”僻靜的道路上,兩名侍女手裏提着熱水壺,一邊說話一邊走着。

張祜和心慈互相看了看,同時發力,奔向西北方向。

“祜哥哥,快點,再快點!”青雀在張祜背上催促着,小臉氣的通紅,“這什麽爹,打自己孩子!祜哥哥,快,咱們過去收拾他!”

第54 林家(二)

密室方位固定,四周空曠,并不難找。沒多大會兒功夫,張祜和心慈已悄悄到了密室門前。青雀在張祜耳邊嘀咕,“祜哥哥,咱們沖進去,三個打他一個,無論如何不致落敗,”

密室裏,覺遲凝神靜靜聽了會兒,唇角勾了勾,“爹爹,她來了。”也不等景城伯答話,疾步走到門口,開了門。

景城伯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吵吵道:“誰來了,到底誰來了?”他說話的功夫,覺遲已走到了門邊。

景城伯跟着到了門口,只見門外站着一名妙齡女子,一名麗色少年。少年背上,一名小女孩兒正怒目瞪着自己,目光兇狠。

兒子呢,和那名女子四目相對,臉色溫柔的能掐出水來。景城伯再遲鈍也看出來了,敢情這就是兒子的師妹了,果然生了幅好容貌,天姿靈秀,恍若姑射仙子。

她這幅容貌,若是到了禦前……?景城伯心中叫苦不疊。

“祜哥哥,放我下來!”青雀憤憤要求着。她看見覺遲臉上有傷,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把景城伯狠狠打上一頓,好替她師爹報仇。

“還是別下來了。”張祜笑道:“小青雀,要講理,高一點有氣勢。”我背着你,能讓你比景城伯更高。下了地,你得仰着臉跟他說話。

青雀趴到張祜耳邊,小聲問着,“講理?”張祜輕笑,“當然講理了。他是你師爹的親爹,你總不能跟他打架。”

“我才不想跟他講理。”青雀咕嚕道:“我想打他!”張祜笑笑,更不肯放她下來了。

“喂,景城伯!”青雀在張祜背上挺直了腰,氣勢萬千的指着景城伯,清脆的質問,“你憑什麽打我師爹?我師爹做錯什麽了?”

景城伯老大不小的人了,被個小姑娘指着鼻子質問,臉上實在下不來。兒子,你收的這是什麽徒弟,忒厲害了點兒。

覺遲輕斥,“小青雀,不許胡說!”青雀哇的一聲哭了,“師爹,你臉上有血,青雀心疼!”覺遲嘆口氣,從張祜背上接過青雀,柔聲哄着她,不再責備。

張祜心裏酸酸的,小青雀,她聽到親娘要溺死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啊。師爹受傷,她卻哭成這樣。

心慈和覺遲哄着青雀進了密室,張祜跟着進來,順手帶上門。

“令郎和心慈姑娘的情形,伯爺已是親眼所見。”張祜客氣的沖景城伯拱拱手,“伯爺,令郎若不和心慈姑娘早日成婚,後患無窮。”

這已經是太明顯的事,不用多說。心慈這樣的美女已被皇帝知道,要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了親,要麽她落入後宮,成為三千佳麗中的一員。

她若進了後宮,那可有意思了。心裏有一個男人,最後卻嫁了至尊的的皇帝,天長日久,怎可能絲毫痕跡不露?皇帝怎可能不介懷?她心裏的那個男人,危險了。

景城伯看看清逸出塵的兒子,再看看風華絕代的心慈,兩人眉目溫柔哄着青雀,言行舉止之間,默契自然。

景城伯狠狠心,咬咬牙,指指覺遲,又指指心慈,“你過來,你也過來,你倆今晚就拜堂!”

奶奶的,我兒子已經娶進門的兒媳婦,皇帝老子來搶也不行!

若是有選秀的風聲傳出,不拘仕農工商,不拘富貴貧賤,無一不是急着給女兒聘人家。真聘了出去,皇家選秀也只好放過去,沒有奪民妻的道理。

心慈也是一樣,真娶進門,皇帝不死心也得死心。

覺遲和心慈相互看了一眼,又驚又喜。他同意了,他竟然同意了!青雀大眼睛滴溜溜亂轉,盤算着她的大事:拜了堂,能叫師娘了吧?嗯,肯定能了,師爹,師娘。

張祜微笑,“伯爺此舉,極易惹惱陛下。陛下雖不見得立時三刻為難伯爺,可心中記恨,卻是在所難免。伯爺可想好了?”

覺遲和心慈本要擡腳往景城伯面前走了,聞言停下腳步,忐忑不安的看向景城伯。想好了麽,你想好了麽。

景城伯一臉悲壯,“想好了!我發妻只留下這一點骨血,拼着景城伯府就此敗了,也不能把我親生的兒子逼死!”

不能和師妹成親他就要死,那成親吧,趕緊成親吧。

張祜微微一笑,“那倒不至于,伯爺多慮了。”張祜低聲跟景城伯說了幾句話,景城伯聽了大喜,興奮的一拍張祜肩膀,“好極,就是這麽辦!”

景城伯找了張椅子,一臉肅穆鄭重的坐下,莊嚴咳了一聲,“兒子,媳婦,拜堂吧。”

青雀機靈的下了地,笑嘻嘻推覺遲,“師爹,拉着師娘的手,拜堂,拜堂!”覺遲和心慈臉紅心跳,如在雲端,也沒注意她胡扯了些什麽。

青雀把他倆拉到景城伯面前,自己和張祜在一旁站着,笑容滿面,“師爹師娘快拜堂吧,我和祜哥哥觀禮。”張祜輕輕笑了一聲,“小青雀,咱倆可不只是觀禮,咱倆還是證婚人。”

我還是證婚人呢,真神氣!青雀挺起小胸脯,別提多驕傲了。景城伯主婚,師爹師娘成婚,我和祜哥哥證婚!

“我還是贊禮官!”青雀神氣活現的站出來,學着贊禮官的口氣,“新人拜高堂,新人跪,一拜,再拜,三拜!”

覺遲和心慈果然依着她的贊禮聲,虔誠的拜了下去。

“新人對拜,新人跪,一拜,再拜,三拜!”青雀本是笑嘻嘻的,可是看着師爹、仙女面對面莊重的跪拜,眼淚忽然流了滿臉。太感動人了,這麽一拜,他倆就是夫妻了,要相知相守過一輩子。

我爹和我娘,當年也這麽虔誠的對拜過吧,為什麽後來會分開呢?沒天理。每一對拜過堂的夫妻,都應該相親相愛,終生厮守。要是有小孩,更應該打死不分開!

不只青雀,就連端坐着的景城伯,也是虎目含淚,激動不已。孩兒他娘,咱們兒子成親了,你看見沒有?

張祜伸手攬着青雀,青雀愉快的抹着眼淚,“祜哥哥,我是高興的,高興的。”

等覺遲和心慈拜過堂,青雀撲過去往他倆身上蹭眼淚,“師爹,師娘。”覺遲和心慈此刻的心境大不相同,別說青雀叫“師爹”“師娘”了,就是叫“爹”“娘”,他們也樂意。

當下也說好了:明早天微微亮時,景城伯裝作勃然大怒的模樣,把覺遲掃地出門。覺遲和心慈在景城伯府外會合,然後直奔西城城門,城門一開,馬上離開京城。至少過個一年半載,再做道理。

什麽都商量好了,看年天色還早,景城伯把覺遲拉在一邊說私房話。父子倆十年才見了一回面,要說的話可說了去,雜七雜八的,什麽都有。

當年的尴尬事,景城伯少不了也要問問,打算着替兒子正名。景城伯正問着問着,忽覺芒刺在背。回頭一看,青雀正不懷好意的盯着他。

景城伯瞪了她一眼,“小丫頭,你敢欺師滅祖!”我是你師爹的親爹,你敢用這眼神看我,沒規矩!

青雀嘻嘻一笑,“我有個好主意,你聽了保管喜歡。”踮起腳尖兒,趴到景城伯耳邊,小聲說着話。景城伯臉色變了好幾變,終于拍了板,“依着你,咱試試!”

子夜時分,景城伯府主院忙碌起來,“伯爺回來了,大哥兒也回來了!”“快快快,好生服侍着。爺兒倆和好了,伯爺親自給大哥兒上藥,心疼的不行。”

內院的小雲氏,很快得了訊息。和好了?雲氏躺在被窩裏,咬咬嘴唇。那樣的局面,也能叫他逃了去、毫發無傷麽。

小雲氏想來想去,不是那個局有問題,而是時日太久,伯爺把從前的醜事忘光了。唉,也怪自己大意了,總以為伯爺對他死了心,這些年來,忘了煽風點火。

從前的醜事忘了,那,就再來一件醜事好了。

小雲氏把自己房裏的通房丫頭小萍叫過來,秘密交代了一件事。小萍的賣身契還在她手裏,見她目露兇光,哪敢說個“不”字,顫抖着唯唯答應。

小萍離去之後,小雲氏也睡不着,索性吩咐侍女替她穿衣服,想要下床等着。“何必這麽麻煩?”清脆悅耳的小女孩兒聲音,“穿了還要脫,多事。”

小雲氏詫異看過去,一名年約七八歲的小女孩兒站在面前,正笑吟吟看着自己。這小女孩兒膚光勝雪,眉目如畫,十足的小美人胚子。

“你是誰?”小雲氏覺着不對,厲聲喝道。這小女孩兒從未見過面,怎會出現在自己睡房之中、卧榻之前?

小女孩兒嘻嘻一笑,手中拿着一方錦帕,捂到小雲氏鼻子上,“就憑你,也配知道我是誰麽。”一陣醉人的香氣襲來,小雲氏軟軟的倒了下去。

第二天,天微微發明時,景城伯府主院中響起景城伯的咆哮聲,“不知廉恥,不知廉恥!”緊接着,才回家不過一晚的大哥兒被景城伯追着打着,一路攆到大門口,“滾!一輩子別回來見我!”

衆目睽睽之下,覺遲被父親景城伯掃地出門。

“昨晚不是和好了麽?這又是怎麽了。”仆役們都是納悶至極。

誰也不敢當衆說,大聲說,膽大的就背後議論兩聲,“哎,主院鬧成這樣,也沒見夫人出面,這可怪了。”“她出什麽面,她就在主院呢!出醜的就是她!”

…………

景城伯快氣瘋了。欺師滅祖的小丫頭,狗屁不通的小丫頭,你懂不懂什麽叫做打老鼠卻傷了玉瓶?為了惡心那賤人,你毀我景城伯府的聲譽!

西城,城門才剛開,已有一輛馬車馳過來。“這麽早。”守城的兵士不經意間看了眼,趕車的車夫可真俊!兵士來了精神,吆喝了一聲,“停下!這麽早,出城做什麽?”

車夫利索的下了車,不動聲色的塞給兵士一塊碎銀子,“我娘子家在城外,她娘家爹得了病,急着回家探望。官爺,行個方便。”兵士眉花眼笑接過碎銀子,贊道:“你小子有眼色!”掀起車簾瞅了眼,見車裏果然坐了位年輕娘子,低着頭,很怕羞的樣子。兵士笑了笑,揮揮手,“快走吧。”放了他們出城。

馬車出城以後,跑的很快。到了一處僻靜地方,更是把車扔下,兩人同騎一匹馬,迅疾向西奔去。

景城伯府這場變故,曾冀到巳時才知道。曾冀何許人也,一聽,就知道壞事了。趕忙親到英國公府打聽,英國公不在家,英國公府的管事似笑非笑,“曾爺,林師父前腳走,林姑娘後腳跟着也走了。您說什麽?怎麽不攔着?林姑娘又不曾賣身給英國公府,我們攔着做甚。”

曾冀急的汗都快下來了。昨兒才立了個小功,今兒就出了岔子!心慈姑娘不見了,怎麽跟陛下交差。

曾冀一面吩咐下屬四處查訪,一面硬着頭皮去幹清宮求見皇帝,戰戰兢兢把實話說了。皇帝本是坐着批閱奏章的,聞言沉下臉,袖子一揮,面前的奏章、紙筆全部拂落地面!

曾冀汗流浃背,連連叩頭。一旁服侍的太監們也撲通撲通的跪了一地,吓的大氣不敢出。

“去,把林朝傳來!”半晌,皇帝冷森森吩咐。

曾冀重重的叩頭,“是,陛下!”屁滾尿流的出去傳召景城伯林朝。老林啊老林,你平時不憨不傻的,這回是怎麽了,明打明的跟萬歲爺過不去。

景城伯見了皇帝,伏地大哭,“陛下,臣請求辭官,臣沒臉見人了!”皇帝冷冷看着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林卿怎麽了?”

景城伯捶胸號啕,“臣的孽子覺遲,竟然蒸淫繼母!這孽子,十年前偷了父妾,十年後,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

皇帝疲憊的閉上眼睛。林覺遲身邊有位仙女,他會回家調戲你那年事已高的繼妻?別逗了。這是明擺着的事,十年前是繼母誣陷繼子,十年後還是繼母誣陷繼子。

朕的好事,竟會壞在一個惡毒的繼母手中。

景城伯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十年前我差點兒把打死,如今我年紀大了,實在不忍心,只把他趕出家門,讓他滾的遠遠的……”

“卿的繼室夫人,名節已失。”皇帝淡淡道:“她做不得朝廷命婦,或是白绫毒酒,或是青燈古佛,由她選一樣。卿另求淑女為配便是。”

景城伯呆了呆,忙叩頭,“是,陛下。”

“卿确實年紀大了。”皇帝聲音依舊淡淡的,“連內宅都管不好,還能做什麽大事?罰俸三個月,以觀後效。若依舊不好,你便辭了官,回家抱孩子去吧。”

景城伯叩頭謝恩,暈暈乎乎從宮裏出來,騎馬回府。欺師滅祖的小丫頭,我不怪你了,小丫頭誤打誤撞的,沒誤事,倒幫上忙了。

第55 安心

回到景城伯府,小雲氏的娘家爹雲老太爺已是不請自來,要為寵愛的小女兒、素來鐘愛的外孫子外孫女主持公道。至于早逝的大女兒,他已經忘記很久了,離家十年未見的覺遲,他也不大記得。

景城伯也不和他廢話,直接命令管事的,“速把族長大人請來。”茲事體大,我跟你說了還不成,請族長吧。

雲老太爺聽到要請族長,變了臉色,“賢婿,自家人說清楚便好,何必勞煩族長大人。”

自家小女兒可是在覺遲床上被發現的,這事若是傳了出去,不管覺遲怎麽樣,小女兒都是死路一條。這醜事不可張揚,只能自家人關起門來,和風細雨的一筆抹掉。

景城伯根本不理會他,埋頭喝茶,靜等族長。

雲老太爺沉下臉,“賢婿,你便是不念夫妻情份,也該看着兒女!予遲即将娶妻,阿曦快該嫁人,惜遲才十一!這幾個孩子,都離不得親娘!”

景城伯真想問到他臉上去,“覺遲呢?覺遲不是您親外孫?”卻生生忍住了。要裝成對覺遲很憤慨的樣子,要裝成對覺遲很憤慨的樣子……景城伯一遍遍提醒自己。

等到族長大人來了之後,景城伯把前前後後的事如實說了:十年前的事;覺遲回來,父子和解;第二天清晨發現小雲氏在覺遲床上,一怒之下狠狠捶了一頓,把覺遲趕出家門;被陛下召進宮,陛下的口谕。

“或是白绫毒酒,或是青燈古佛,她選一樣吧。”景城伯一字一字,重複着皇帝的口谕。

雲老太爺臉黃黃的,驚恐莫名。小女兒一向運道極好,雖是嫁做繼室,卻夫婿敬愛,子女雙全,日子富貴順遂。誰知她會倒這麽個大黴,被人陷害了不說,竟被皇帝陛下知道了!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族長是位瘦削、莊嚴的老年人,面沉似水聽完了景城伯的話,不滿的質問,“這還能由着她選?自然是白绫毒酒!她死了,再大的醜事也能遮蓋過去。她自己也好,咱們林家也好,她留下的孩子她好,各得其所!她若是出了家,流言蜚語豈能少了,林家成了笑柄!”

看着雲老太爺似要開口辯解,族長無情的扔下一句,“她若出了家,予遲還娶不娶媳婦,阿曦還出不出閣,惜遲還要不要出門見人?你看着辦吧。要麽死她一個,要麽毀了三個!”

口谕是皇帝下的,誰敢違抗?小雲氏要麽出家,要麽死,沒有別的出路。林家自然是想要她死的,她死了,一了百了,醜事無人再提。她活着,就是林家的污點,子女的恥辱。

雲老太爺卻是舍不得小女兒死的,弱弱的提議,“想想法子,聖上仁厚,萬一能改了口谕,也未可知。”

景城伯搖頭,“我沒這本事。”族長瘦削無情的臉上有了譏諷之色,讓陛下改口谕?好大的口氣。

這世上能讓皇帝改口谕的人,是有的。朝中大臣們先不說,宮裏頭就有兩位,一位是他親娘周太後,一位是自小陪在他身邊的萬皇貴妃。你是能見着周太後呢,還是能見着萬皇貴妃?根本沒門路好麽。

退一步說,即便疏通了,見着了,周太後和萬皇貴妃憑什麽替你開這個口?小雲氏一位失節命婦,替小雲氏開口只會玷污她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雲老太爺一再替小女兒求情,“如此,許她出家吧。”卻被族長堵了回去,“你是她親爹,不該只為她眼下着想!她若出了家,死後只能凄凄涼涼埋在荒郊野外,受不了子孫祭祀!”

雲老太爺眼中有了光彩,顫聲問道:“如今呢?林家可許她埋進祖墳?”死後若是做了孤魂野鬼,那可是千年百年的挨餓受凍,永不得超生。

族長咬牙道:“看在孩子們的份上,許她埋進祖墳!”

事情塵埃落定。

景城伯命人把白绫和毒酒拿到小雲氏面前的時候,她哀怨看着景城伯,苦苦求生,“你知道的,我沒有和他怎樣。他是我姐姐的兒子,我怎會和他……?”

“你讓小萍去做什麽事?”景城伯托起她的下巴,慢慢問着她。是,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和我兒子确實什麽事也沒有,我當然知道。不過,當年是怎麽回事,我兒子是怎麽離家出走的,他好容易回來之後,你又要做什麽。

小雲氏面如死灰。他知道了,他這麽粗心大意的男人,竟懂得審問小萍了。

可是,即便我想誣陷覺遲,也罪不至死!小雲氏不甘不願的看着白绫和毒酒,哪樣也不想選。我不想死,我活的好好的,真的不想死。

我兒子快要娶媳婦了,閨女正在挑女婿!小兒子才那麽點大,沒了親娘,他可怎麽活?求生的欲望在小雲氏心中瘋長,她眼神狂熱的抓住景城伯,“我不想死,咱們夫妻一場,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皇帝下了口谕,夫家、娘家尊長都點了頭,小雲氏最終也沒逃過必死的命運。被婆子灌下毒酒之後,小雲氏絕望了,眼神猙獰起來,“林朝,我咒你不得好死!我嫁給你這麽多年,只做錯這一件事,你便不能容我!”

小雲氏嘴角慢慢流出發黑的血,無力的倒下。臨死之前,她詛咒父親沒來救她,子女沒來救她,丈夫不肯寬恕她,詛咒覺遲這十年來竟沒有無聲無息的死掉,更詛咒那個迷暈她的小女孩兒,那個致她于死地的小女孩兒,“小丫頭,你心狠手辣,不得好死!”

被詛咒的小女孩兒,這會兒正興致勃勃跟張祜商量她的大事,“我娘有曾外公保護呢,很安全。那我該回楊集陪爺太爺了,過兩年跟你打仗去,好不好?”

“不好。”張祜微笑,“你功夫才入門,沒有師父在旁指點怎能成?內家功夫各有兇險之處,歷山派的功夫自然也有。小青雀,你還是住在哥哥家裏,哥哥可以陪你練功,也可以請一位歷山派高手過來指點你。”

“成啊。”青雀沒心沒肺的表示同意,“你幹脆替我請位歷山派高手,陪我回楊集吧。太爺爺年紀大了,我惦記他老人家,要回去看看。”

張祜并不反對,“好,我試試看。小青雀,你師爹師娘臨走之前留下兩位同門在京的住所,這幾日我便一一登門拜訪,替你請師父。”

青雀眼睛一亮,來了勁,“祜哥哥,我一起去!”張祜笑着答應了,果然帶着她拜訪了兩位同門,一位是住在金橋胡同的張師父,一位是住在虎橋胡同的李師父。

張師父在揚威镖局做镖師已久,和東主情意深厚,難以舍棄。李師父在一家武館做教頭,倒是無可無不可的,願意來教青雀,在京城也可,到楊集也可。

不過,李師父在京城還有家務要處置,若要去楊集,要等到明年三月之後方可。張祜替青雀做了主,“如此,您暫且先到寒舍住着,明年三月之後再去楊集,如何?”李師父欣然同意。

李師父年紀有三十歲上下,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面相憨厚老實。他不算是有天份的人,可是憑着勤學好問能吃苦,也練了身不俗的武功。

“這個,只能是師父了。”青雀看着李師父扔到人堆裏就找不着的面孔,憨厚的神情,遺憾的搖頭。

師爹,仙女,我想死你們了。

曾外公時常來看望小青雀。從衣食住行,到讀了什麽書,練了什麽功夫,見了什麽人,遇着什麽事,都會細細詢問。青雀見了他總是眉毛彎彎,“您跟我太爺爺一樣啊。”叽叽咕咕跟他說着孩子話,自在的很。

曾祖父不大好意思來英國公府,鄧麒卻是常來的。其實他也覺着尴尬沒趣,不過實在想見女兒,顧不得許多。鄧麒對青雀縱容的很,回回見了面都是陪她瘋玩,根本不約束她,也不提讓她不高興的人和事。

每回見了鄧麒,青雀格外欣喜,快活的想要飛起來。

“妞妞有這般疼你的爹爹,可是好。”英國公夫人看在眼裏,很替青雀高興,親爹這麽疼愛,小青雀算是有了依靠。

“也沒什麽好的。”青雀不以為意的嘻嘻笑,“我爹這個人吧,對我好歸對我好,到了要命關頭,靠不住。伯母,我爹就是陪我玩耍,旁的指望不上。”

英國公夫人看着這花朵般的小女孩兒,又是憐惜,又覺怪異。這孩子看着天真無邪,其實也蠻有心機的。明明跟親爹這麽要好,卻又說親爹靠不住,不指望。

女孩兒家,不該是這樣啊。英國公夫人嘆氣,搖頭。女孩兒應該是賢淑,大度,不管心裏苦成什麽樣,面上也要微笑着,周旋應酬,長袖善舞。

“若沒有父親保護,妞妞會受委屈的。”英國公夫人溫和告訴青雀。

青雀神氣的搖頭,“不會!我娘說了,一個人如果自強自愛,誰也不能讓你受委屈!”

英國公夫人微微皺眉。女人一輩子要吃的苦多着呢,不能受委屈哪成。青雀,人這一輩子,有很多的無奈。

轉眼到了年底,快該過除夕了。英國公夫人頗有些為難,讓青雀跟着一起祭祖、守歲?她又不是張家人,又不是張家親戚,名不正言不順的。

寧國公府派人來接過,青雀不肯去,“我曾外祖父交代過,鄧家不能回。”英國公親自出面,把來人打發走了。

曾外公也過來接,英國公委婉說明,“您看,寧國公府來接,我給推了。若是讓您接走……”曾外公無言以對。

曾外公送來了青雀過年的新衣,都是王家針線房精工細做的,很漂亮。其中有一件大紅底撒黑色盛開玉蘭花錦緞面兒玄狐鬥蓬,尤其華麗悅目,曾外公特意給青雀披上,“妞妞,這是你娘吩咐人替你做的。”

青雀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曾外公走後,青雀披着這件鬥蓬,小腦袋昂的高高的,得意炫耀,“伯伯,伯母,祜哥哥,阿佑姐姐,這衣裳好不好看?是不是別具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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