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抽了過去!少年忙抽刀抵擋,身後的四名武士也撥刀相助,過來幫忙。
鞭子時而輕靈如飛鳥,時而淩厲如蒼鷹,四名武士也算得上功力不凡了,卻被她變化莫測的鞭法抽的手忙腳亂,先後落馬,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最後,依舊能好端端騎在馬背上的,只有鄧之翰。
鄧之翰從小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長大的,哪受過這份折辱,怒吼一聲,揮舞着腰刀沖少女頭上猛劈!少女眸色一冷,鞭子無情的抽過去,正中鄧之翰的手腕!鄧之翰把握不住,腰刀離手。
少女手中的鞭子卷起腰刀,拿在自己手中,笑吟吟看着鄧之翰。鄧之翰兵器都沒了,士氣大減,心裏在猶豫着要不要空手相搏。
少女笑吟吟看了他一會,手腕用力,腰刀如箭般飛射而出!鄧之翰只覺眼前精光一閃,然後,腰刀準确無誤的插入他腰間的刀鞘!
鄧之翰又是吃驚,又是下氣,又隐隐有些敬佩。她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可是她這份功夫,自己拍馬也追不上。若論真功夫,無論如何不是她的對手。
鄧之翰雖是和她頭回見面,卻大體上能猜的出她是誰。“看樣子她脾氣蠻好,要不,跟她求求情?我總歸是她的……好也罷歹也罷,總是同父姐弟,會有些香火之情吧?”鄧之翰心中頗為躊躇。
理智告訴他,硬拼是拼不過的,只能另想辦法。可是他打小是嬌生慣養的,讓他開口央求人,他哪裏開得了口?
鄧之翰正在猶豫,他後頭傳來馬蹄聲。過了片刻,一輛講究的朱輪華蓋馬車到了他近前。車簾掀開,露出一張妙齡少女的明媚臉龐。
“翰哥兒,你沒事吧?”車中少女關切問道。
鄧之翰勉強點了點頭,“姐,我沒事。”
這車中少女,自然是鄧之翰的姐姐鄧之屏了。鄧之屏見弟弟無恙,抿嘴笑了笑,命侍女放下腳踏,扶着她下了馬車。她穿着一襲淺綠色衫裙,俏生生站在官道上,當真是美人如玉,風姿嫣然。
“大姐,小妹有禮了。”鄧之屏微笑看着馬背上的少女,溫雅的福了福,“多年不見,大姐風采依舊,令人欣喜不已。”
鄧之屏妝扮的很得體,禮儀很周到,聲音溫柔悅耳。不管從哪方面看,都是名門淑女的風範。
青雀笑道:“我勸你別亂認姐姐!你大姐七年前已經身故,鄧家為她辦過喪事,沒人知會你麽?鄧之屏,鄧之翰,宣府你們去不了,回家吧!”
鄧之翰漲紅了臉,直着脖子叫道:“不,我要去!外祖父有難,我怎能坐視不理?”
鄧之屏審視的看了青雀一眼,面色誠懇,“大姐,咱們是親姐妹,是不是?請大姐看在我和翰哥兒的份上,放過我外祖父吧!小妹求你了!”
“大姐,人世間最珍貴的是什麽?是親情,是父女之情,是姐妹之情!大姐如今青雲直上,朝野敬仰,又何必糾結于過去的恩恩怨怨呢?”
“小妹頭一眼見到您,便知道您不是凡人,您一定有着寬廣的胸懷,慈愛的心!大姐,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忘了它,重新開始,好不好?退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就能保全我和翰哥兒這雙弟妹啊!”
鄧之屏言辭懇切的說完,一雙明亮的眸子,滿懷希冀的看着青雀。
青雀笑嘻嘻道:“鄧之屏,鄧之翰,你倆跟我去一個地方,答應我一件事,或許我便不追究了,也說不定。”
鄧之屏、鄧之翰眼中都有了光彩。
青雀帶着他倆上了山,一直到了石屋跟前。
“鄧之屏,鄧這翰,如果你們兩個當中的任何一個,能像我當年一樣,從鐵窗躍下,落到倒立的鐵釘上,再過了鐵釘爬到小溪旁,往事便一筆勾銷。”
“我當年是爬過去的,如果你們能走,走着去也成。我還被人打了幾掌,五髒六腑都受了傷,不過,我可以不打你們。”青雀善意的補充。
鄧之翰眼圈一紅,“我來!”鄧之屏忙阻止,“你是鄧家嫡長孫,鄧家往後全靠你了,你怎能受傷?還是姐姐來吧。”
青雀笑吟吟看着他們推讓,不說話。
鄧之屏極為堅持,“我是姐姐,而且我是女孩兒,撐不起家族。翰哥兒,于情于理,都應該是我。”鄧之屏語氣溫柔的說着話,好像完全沒有留意着青雀的動靜。
鄧之翰想到自己還要趕赴宣府,救外祖父一家的性命,含淚點了頭。
鄧之屏緩緩走向石屋,“大姐,能否命人搬個梯子?”青雀笑笑,“不必,我送你上去。”輕飄飄拎起鄧之屏,把她扔到石屋的鐵窗上。
鄧之屏壯起膽子往下看了看,差點沒吓哭。外面地上鐵釘猙獰,看着仿佛是吃人的惡魔一般。
鄧之翰含淚閉上眼睛,不忍心往下看。青雀笑吟吟站在鐵窗外,等着鄧之屏往下跳。
鄧之屏,只要你有勇氣跳下,我不會讓你落到鐵釘上的。
鄧之屏崩潰了,掩面大哭,“我怕,我很怕!”從這麽高的地方跳到鐵釘上,怎麽敢,怎麽敢?血肉之軀啊,哪受得住那個。
鄧之翰目瞪口呆,青雀輕蔑一笑,“鄧之屏,若沒膽量,別充大尾馬狼!”
青雀清脆的擊擊掌,叫來護衛吩咐,“把這兩只給我看死了,不許他倆出京!”
鄧之翰陪着痛哭不止、形象全無的鄧之屏,垂頭喪氣回了寧國公府。他想抱怨鄧之屏,“我要跳,你不許;你上去了,又不肯跳!”可是看着嬌弱的姐姐,又覺說不出口。
青雀當晚便命人送了封信給沈複,“鄧之翰被我攆回寧國公府了。十天八天的,他肯定出不來,你另想轍吧。”
屋子裏有點陰冷,沈複的心也漸漸的越來越冷。這狠心的丫頭,親弟弟也下的了手!她這是要把我逼入絕境,不死不休麽,沈複頹然坐到椅子上,心中恐懼、茫然。
自從唐氏離開之後,沈家越發亂了套。沈茗之妻是吏部郎中馮應京的女兒,馮應京這人勢利的很,眼見得一向穩重的唐通政都命女兒離了沈家,馮應京也便翻了臉。
唐氏和沈葦并不恩愛,且無子女,走的無牽無挂。馮氏和沈茗卻是伉俪情深,膝下又有一子興兒,哪裏舍得。馮氏被父母接走的那天,哭的肝腸寸斷,天色無光。
沈茗跪在馮應京面前央求,“興兒是您外孫子,求您一并帶了他去!”馮應京斥道:“他自姓沈,我如何帶的走?”
沈茗神情哀凄的坐在地上,喃喃道:“興兒才兩歲,粉團兒似的,可愛極了。”馮應京不忍心,低聲道:“便是朝廷真要抄家滅族,這出了家的人,也是不管的。”沈茗如夢初醒,伏地叩謝。
沈茗剃掉自己的頭發,又親手剃掉興兒的頭發,抱着兒子出了家。曾氏氣極,命人強攔,沈複疲憊的擺擺手,“放他去吧。”如果沈家真要大難臨頭,保一個是一個吧。
沈芸之妻虞氏娘家在外地,無人求助,頗為凄惶。吳氏的娘家倒是在京城,還是江陰侯府,卻不肯管她,“事已至此,計将安出。”蘇氏的娘家爹性情有些迂腐,一本正經的命人帶話給女兒,“不拘是好是歹,都是你的命。”
沈複拿出大筆銀子出去打點,可是東廠的番役都派出去了,誰敢兜攬?凡事和東廠沾了邊,都透着邪性,讓人不敢輕易接手。
東廠的偵伺本事确實一等一,不久便傳來了沈複吃兩萬空饷的回報。太子是個仁厚的,聞報卻也大怒,“國家財用不足,這些軍饷全是戶部七挪八湊,好不容易才湊齊的!卻被沈複飽了私囊!”
沈複被刑部收監,關入死牢。
第74 襲擊
吃空饷這件事和通敵賣國不一樣。事過境遷,通敵賣國與否極難取證,吃空饷卻是擺在明面兒上的,宣府如今實際有多少軍士,兵部下撥的軍饷有多少兵士,還有賬簿名冊等物證,清楚明白,無從狡辯。
單單這一個罪名,沈複已是死罪難逃,沈家的家産也勢必會充公。如果通敵賣國的罪名也落實,那可不只要死沈複一個了,整個沈家都會面臨滅頂之災。
坐落在朱雀大街繁華地段的沈宅,一下子變的死氣沉沉。仆役、侍女紛紛攜細軟潛逃,廚房沒有炊煙,花園無人整理,房舍無人打掃,頹喪哀凄。
曾氏木木的坐在四出頭官帽椅上,沈茂、沈英在她膝下泣不成聲,“母親,銀子都送不出去,沒人敢收!岳父家大門緊閉,根本避而不見。二妹妹被妹夫送到郊外的莊子裏休養,三妹妹是庶子媳婦,在安陽侯府的日子本就不好過……”
全都指望不上!曾氏厭倦的閉上了眼睛。到了要命的時候,兒子沒用,閨女也沒用!什麽通敵賣國,根本就是沒影兒的事,也根本沒法查。通敵賣國那個罪名不用理,只要吃空饷這事不被翻出來,沈家便沒事!若能星夜馳往宣府,緊趕着招募兩萬新兵,沈家這會兒還平平安安的過着日子呢!
兒子,是被祁家父女攔回來的。外孫子,也是被祁家那丫頭截住的!祁青雀,我好好的沈家,生生是毀在你手裏了。
想起祁青雀,曾氏恨的牙癢癢。她算什麽?不過是一名孤女無媒無聘與人茍合生出來的野種!像她那樣的出身,就應該被人唾棄,被人欺侮,被人打殺!
曾氏拿出兩張一萬兩的銀票,冷冷說道:“阿茂,阿英,這兩張銀票你倆各拿一張,出去暗中收買幾位江湖高手,我有用處。”
沈茂、沈英拿了銀票,心中惴惴。沈茂陪笑說道:“收買歸收買,也看是什麽事。那些江湖中人賺了錢也是為了過好日子,若是風險太大,他們也不敢幹。”沈英壯着膽子提醒,“若是要劫獄,他們無論如何不敢答應的。”
沈茂、沈英,還以為曾氏是走火入魔了,要遍邀江湖高手,到刑部大牢劫獄。劫獄這件事,別說江湖高手難尋,便是沈茂、沈英本人,也是不敢的。
曾氏咬牙道:“咱家落到這步田地,都是因為祁青雀那野丫頭!如今眼看着你父親性命難保,沈家也要敗落,讓我如何甘心。不殺了這丫頭,我死不瞑目!”
沈茂、沈英聽到是要殺祁青雀,暗暗松了口氣。只是要暗殺個把人,這可好辦多了,不是劫獄便好。
兩人收下銀票,滿口答應,“有錢能使鬼推磨!現放着大筆銀錢,想尋個高手出來幫忙,易如反掌。”
曾氏滿是怨毒,“你倆當件正經事去辦,不許耽擱!我恨不得立時三刻,便能看見這野種的項上人頭!”沈茂、沈英聽了這話,只覺得背上發涼,硬着頭皮連連答應。
曾氏臉色慢慢緩和下來,嘆道:“也不知你大妹妹怎樣了,鄧家有沒有為難過她?還有翰哥兒,偷偷帶了人要去宣府,卻被祁青雀硬給送回鄧家了。這會子,也不知他有沒有被責罰。”
沈家就算真獲了罪,罪不及出嫁女,阿茉是沒事的。怕只怕,翰哥兒私自要去宣府的事惹怒了寧國公,要挨一番毒打。寧國公教兒孫,向來是拿起鞭子,不管不顧,劈頭蓋臉,一頓猛抽。
沈茂安慰她,“嫡親的曾孫,寧國公再怎麽氣,能下的去狠手麽?母親只管放心。”沈英也說道:“大妹妹有屏姐兒和翰哥兒這一雙兒女,寧國公府看在兒女份上,不會為難她的。”
曾氏心中一動,眼中又有了希冀,“阿茂,阿英,寧國公府會不會看在翰哥兒份上,拉咱們一把?不管怎麽說,翰哥兒若是有個獲罪的外家,究竟于他不利。”
沈茂苦笑,“寧國公在太子殿下面前親口擔保了,說父親為人忠勇,絕不會通敵賣國。結果,寧國公才擔保過沒多久,宣府便傳來父親吃空饷的訊息。寧國公面目無光,這些時日裝病不出,都沒臉上朝了。”
寧國公,算是載了一個大跟頭。想讓他再出面為沈家奔走,絕無可能。至于寧國公府其餘人等,世子鄧晖是個不管事的,鄧麒麽,對沈家冷淡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再也熱絡不起來。要讓鄧麒為沈家出頭,純屬癡心妄想。
曾氏長長嘆了口氣,“因為個野丫頭,沈家竟然一敗塗地!說來也怪阿茉,當年心不狠手不辣,養虎為患。”沈茂、沈英沉默半晌,勉強勸着曾氏歇下。
兄弟二人從曾氏屋裏出來,沈英忿忿道:“都怪大妹妹!不是因為她,咱家哪會惹上祁青雀這尊瘟神?”沈茂悶悶的,“事到如今,說這個有什麽用。大妹妹也定是後悔的不行了,休再雪上加霜。”
沈茂沒想錯,沈家大小姐,他的寶貝妹妹沈茉,早已悔的腸子都青了。受了那麽重的傷,流了那麽多的血,那丫頭居然沒死!不只沒死,她還明打明的針對沈家。救命的人,招募新兵填補空額的人,沈家派出去一個,她就截回來一個!
這丫頭,她是要置沈家于死地啊。沈茉絕望的想着,迅速轉着念頭。女人不能沒有娘家撐腰,沈家不能敗!不管想什麽法子,我要救父親,救沈家!
翰哥兒,這孩子打小住在外院,受他曾祖父、父親的教導多,為人不夠機靈,看來是派不上用場。屏姐兒,素日看着倒好,事到臨頭才發覺她實在太嫩了,也是沒用。那野丫頭吓唬她一句,她竟信以為真!傻屏姐兒,你閉着眼睛往下一跳,看看那野丫頭敢不敢不救你!
兒女們都靠不上,公公在朝中沒什麽威望,國公爺失了顏面,裝病不上朝。放眼望去,整個寧國公府,也只有鄧麒了。
沈茉帶着侍女,強闖到鄧麒書房,逼問鄧麒,“結發夫妻的情份,你不顧念倒也罷了。屏姐兒跟翰哥兒,你也忍心不要?”
鄧麒默默看了她半晌,揮揮手,命小厮、侍女全都退下。“屏姐兒和翰哥兒,怎麽了?”鄧麒淡淡問道。
沈茉熱淚奪眶而出,哽咽道:“我父親若得了通敵叛國的惡名,屏姐兒還怎麽說親,還怎麽嫁人?誰家會要她?”
鄧麒斥道:“胡說!屏姐兒自姓鄧,與沈家何幹?男家若來求娶,求的是我鄧家女兒,不是沈家外孫女!”
“那翰哥兒呢?”沈茉哭着說道:“他往後要做撫寧侯世子,要做撫寧侯!有個獲罪的外家,誰會看的起他?”
“這話更荒謬!”鄧麒拍案而起,“男人大丈夫,應該不靠祖蔭,自己建功立業!連祖蔭都不靠了,用靠外祖麽?他若自己有出息,哪個眼皮子淺的會因為沈家看不起他?”
“青雀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家,沒有父族可依靠,外祖父早已陣亡,她硬是憑着自己的力量,一戰成名!沈茉,女孩兒都能自立自強,凡事靠自己,翰哥兒可是個大男人!”
沈茉氣的渾身發抖,“我就知道,在你眼裏,屏姐兒翰哥兒加起來也比不過一個青雀!都是你親生的孩子,你虧心不虧心?!”
鄧麒臉色陰沉的看向她,一字一字問道:“我最後問你一遍,當年在石屋,你對青雀做了什麽?”
你一直說,你是無辜的,你把青雀帶到石屋之後,柔聲安慰過她,便離開了。果真如此麽,沈茉,說實話。
沈茉往後面縮了縮,強自鎮定,“我什麽也沒做!你明明知道太婆婆的性子,我和婆婆都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你還不知道我麽,溫柔良善,手無縛雞之力,我能對個七八歲的孩子做什麽?”
鄧麒目光陰骛,顯然并不相信。沈茉心生懼意,勉強笑了笑,“青雀和你,總歸是親父女,對不對?這孩子必定跟你一樣,心地善良,溫柔敦厚。為了屏姐兒,為了翰哥兒,你去勸勸她吧!她若能放過沈家,便是幫了她的親弟弟、弟妹妹呀。”
鄧麒譏諷的一笑,“你來,為的是這個?沈茉,我怎麽可能去見青雀?我有什麽臉面去見青雀?”
一行清淚順着鄧麒的臉頰流下,鄧麒喃喃道:“我是她親爹,可我是怎麽對她的?她生平只到過鄧家一回,傷痕累累血跡班斑的逃走,差點送了命。然後呢?鄧家一切照舊,好像她從來沒有回來過。我這做爹的,當時護不住她,事後又不能給她報仇。我有什麽臉面去見她?我有什麽臉面去見她?”
鄧麒頹然坐在椅子上,以手掩面,痛楚不堪。沈茉試探的往前走了走,蹲在他身前柔聲勸道:“不會啊,千萬別這麽想。你有苦衷的,青雀是好孩子,孝順孩子,一定會明白。”
可能她的聲音太溫柔了,鄧麒好像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沉浸在痛楚當中,再也不理會她。沈茉在他身前蹲了許久,漸漸的,身子麻了,心涼了。
沈茉失魂落魄的回到內宅,一個人坐着發怔。沈家是真沒救了麽,不,我不信。不到最後關頭,我不能認輸!
上回父親脫險,靠的是汪太監、萬貴妃。如今汪太監早已被罷斥,萬貴妃已經亡故,皇宮之中,還能走走誰的路子?皇後不成,說話最不管用;太後,實在夠不着;宸妃?太子妃?
沈茉當機立斷,想法子打聽到太監的門路,要往宸妃、太子妃處送禮求情。不巧,宸妃近日才晉了貴妃的位子,宮裏正忙碌不堪,哪有功夫理會這等小事?太子妃麽,進宮不久,她的性情不熟,沒人敢兜攬。
沈茉不死心的又打起太子妃娘家的主意。太子妃娘家爹封了承恩伯,兩個弟弟張鶴、張延都在國子監讀書,該是容易結交的。
重重的一份禮送過去,張家兄弟收下了。沈茉大喜,這個時候還敢收禮,那便是有恃無恐!看來,太子妃是個有能為的,張家這條路子,走對了!
沈茉才歡喜了沒兩天,這份禮便被退了回來,“太祖皇帝有旨,外戚不得幹政!”拒絕的冠冕堂皇。
沈茉在設法救人的時候,曾氏一門心思惦記着“江湖高手,暗殺,見到那野咱的項上人頭”。沈茂、沈英被她催促着,真出了大價錢,請來四名能人異士。這四名能人功夫都是出類拔萃的,能開碑裂石,能殺人于無形,不過确實是大價錢,每人一萬兩的報酬。
“銀子不是問題。”曾氏豪氣的又甩出兩張銀票,“跟他們說,事情辦成了,另有重賞!”
花錢買仇人的腦袋,曾氏樂意。
日暮時分,校場口胡同附近一個偏僻安靜的小巷中,埋伏着四名持刀武士。“騎着小紅馬的丫頭?成,一個丫頭,好對付。”“為殺一個丫頭給咱們四萬兩銀子,這家人真他奶奶的傻缺!”
馬蹄聲傳過來,埋伏在牆後的四名武士頓時警覺。果然,來的是匹小紅馬,馬上是一位妙齡少女。“長的真好看,老子舍不得!”“少廢話了,一萬兩銀子你掙不掙?”四人抽出刀,猛的從牆上躍下,襲擊馬背上的少女。
少女一聲嬌喝,順手揮起手中的馬鞭,輕靈的抽了過去。她鞭法卓絕,以一敵四,兀自不落下風。四名武士心中大駭,怪不得一個人給一萬兩呢,他奶奶的,敢情正主有這麽手硬功夫!
少女鞭法綿密,四名武士想逃也逃不了,被她緊緊粘住。少女打的正酣,一匹快馬飛馳而至,“小青雀,哥哥來幫你!”青雀一眼看過去,大喜,“祜哥哥!”
青雀嘻嘻笑起來,眉飛色舞,一條鞭子舞的虎虎生風。一邊打,一邊和張祜說着話,“祜哥哥,你怎麽來了?”張祜撥出腰刀,替她擋下兩名對手,“哥哥到祁宅看你,聽師爹師娘說你快回來了,出來接你的。”
兩人一邊打,一邊聊天。青雀眉毛都快飛起來了,“祜哥哥你看,我這鞭法練的如何?”張祜百忙之中認真看了一眼,“雷霆萬鈞,迅如閃電,出手狠辣,好極!”
青雀大為得意,“祜哥哥真有眼光!”兩人口中說着話,手下不停,沒多大會功夫,四名武士j□j着,躺倒在地。
“祜哥哥,咱們兩個并肩作戰,真是珠聯璧合!”青雀興高采烈說道。她仿佛又想起了小時候,祜哥哥帶着她打獵、打仗,多麽快樂的時光。
“小青雀。”張祜看着眼前這亭亭玉立的少女,百感交集。她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兒了,她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已是名揚天下的英雄。
兩人面對面站在地上,青雀眉飛色舞的說着話,張祜低頭聽着,神色間有着少見的溫柔。
張祜身材颀長,面容眣麗;青雀苗條袅娜,嬌妍秀雅。這兩人一個低頭聽,一個擡頭說,看上去很是和諧美好。
巷口,一名美麗少年靜靜望着他們。
小青雀,你笑的如此開懷,是為了他麽?
美麗少年擡腳往這邊走過來。他的侍從跟上獻殷勤,“王爺,待小的把亂民清理幹淨,您再過去?”少年擺了擺手,雍容的走過去。
那四名武士正倒在地上呻,吟,少年走到一名武士身邊,冷冷看着他。武士猛的接觸到一道冰冷的眼神,愣了愣,卻見少年慢慢揀起他身畔的刀,向自己的胳膊上劃去!
“阿原,你做什麽?”青雀吃了一驚,急忙跑了過來。阿原淺淺笑着,伸出胳膊給她看,“我好好的。”衣袖劃破了,但是并沒流血。
“你太壞了。”青雀淘氣的笑笑,“你是打算誣賴呢。”
阿原微笑搖頭,“我可沒誣賴。”他涼涼看了眼地上的武士,沖着跑過來的侍從揚起衣袖,“本王在此遇刺,幸虧祁校尉冒死相救,才得以保全。你們都看見了麽?”
第75 失望
“看見了,看見了!”侍從們一個個都是人精,這點子眼力勁兒還是有的,忙不疊的沖着自家主子點頭哈腰。更有機靈的沖着刺客大喝,“大膽狂徒!竟敢行刺我家王爺!活膩味了麽?”麻利的跑上前,把倒在地上的四個人結結實實捆綁起來。
這四名武士本來就被張祜和青雀打慘了,這會兒聽見侍從們的話,更是悔之不疊。行刺王爺?別說一萬兩銀子,給十萬兩也不幹啊。銀子是好東西,可是掙來了,也要有命花才成!
“王爺,我們就是幾個小毛賊,想打劫這位姑娘罷了。”為首的一名武士央求道:“王爺何等尊貴,我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行刺您啊!”
侍從們哪敢讓他們啰啰嗦嗦擾了貴人,直接拿塊布塞上,不許他再說話。武士知道情勢大大的不妙,一邊被侍從們押着往巷口走,一邊努力掙紮着回頭往阿原這方向看,目光中滿是乞求。
“你自然不敢。”阿原神色淡淡的,“若有人指使,又自不同。”
他這話說的斯文平靜,可落到侍從、武士的耳中,卻不啻暮鼓晨鐘,振聾發聩。武士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茫,侍從心裏也有了底。成了,王爺是這個意思,呆會兒順天府的人來了,咱們便知道該如何處置了。
青雀笑的眉毛彎彎,“哎,從前沒發覺呢,原來你這麽壞!”阿原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清亮雙眸中滿是無辜,委屈的看向青雀,“我哪有?”
聲音中竟有撒嬌之意。
張祜沖阿原行禮,稱呼“王爺”。阿原伸手扶起他,“祜哥哥請勿客氣。常聽小青雀說起祜哥哥,我敬佩的很。”他竟和青雀一樣,稱呼“祜哥哥”。
張祜眼眸中精光一閃,微笑推讓,“君臣有別,這如何使得?”青雀笑道:“沒什麽啦 ,祜哥哥。他是我師娘的小外甥,算是我表哥了。我跟他很熟,他沒王爺架子的。”阿原很認真的點頭附合,“小青雀說的對。”
三人這麽說話的功夫,順天府尹孫超已得了禀報,匆匆帶着人趕了過來。依本朝制度,大臣拜見親王要伏地拜谒,不許平起平坐,孫超恭敬的跪在地上磕頭,阿原并沒跟他客氣,淡淡的吩咐,“本王遇刺,幸得祁校尉相救,倒也平安無事。刺客是誰指使的,背後有什麽,煩勞孫府尹查實回報。”孫超連連答應。
親王遇刺,還是陛下最寵愛的晉王殿下遇刺!孫超背上直冒冷汗,這事若不查個清楚明白,如何能夠交差?孫超心裏打算着,稍後回到順天府衙,即刻升堂審問人犯,務必要問出個子醜寅卯。
臨走,孫超偷眼瞧了瞧晉王,和晉王身邊的一男一女。那青年男子颀長昳麗,光可映人,實是男子中的絕色。少女十五六歲的年紀,欺霜賽雪,眉目如畫,乍一看上去,真是名楚楚動人的好女子。這少女,便是鼎鼎大名的祁校尉了。
祁校尉,你又立了一功。孫超暗暗嘆口氣,不得不佩服。回家的路上也能巧遇正被行遇的晉王,拿下刺客,保護晉王毫發無傷,立下大功,幸運之極。
孫超帶着衙役、犯人奔回順天府,連口水也顧不上喝,直接升堂問案。通敵賣國那件麻煩案子還沒着落,親王遇刺案又來了。唉,做這順天府尹,忒忙。
校場口胡同,張祜站在青雀身邊,沉靜的提醒阿原,“王爺,您這一遇刺,恐怕訊息已經傳進宮去,陛下、娘娘均會擔心。”阿原微笑道謝,“還是祜哥哥想的周到。”叫來一名心腹侍從,吩咐他回宮報信,“本王沒受傷,卻受驚了,要在祁總兵家中稍事歇息。”侍從答應着,急急回了紫禁城。
張祜微微欠身,“我護送王爺到祁家。”阿原禮貌的致謝,“有勞,多謝。”張祜微微一笑,“能為王爺略盡綿薄之力,是張祜的榮幸。”
青雀大眼睛滴溜溜亂轉,盤算着她的大事,“我這回又算立功了吧?不知道能有什麽獎勵呀。哎,你值多少?估摸個數,我心裏便有譜了。”
阿原輕輕咳了一聲,“那個,在我父母心目中,我應該是價值連城。”青雀來了興致,“那豈不是說,我要發財了?寧夏缺軍饷呢,我爹時常犯難。要是我發了財,全部捐做軍需!哎,你到底值多少呀?”
阿原凝神想這個問題,張祜微微笑了笑,“小青雀,陛下許是會賞你寶鈔,也說不定。”青雀大為失望,“不會吧?真給寶鈔啊。”
寶鈔可不能當真金白銀使,太不值錢了。皇帝賞賜寶鈔,純粹是名聲好聽,實質上簡直一點用沒有。
“阿原,我不要寶鈔,要真金白銀!”青雀轉過頭看阿原,鄭重要求。阿原認真的答應,“知道了,不要寶鈔,要真金白銀。”
到了祁宅,師娘聽說青雀遇襲,大為氣惱,“我家小青雀招誰惹誰了,這般不依不饒的?”師爹沉吟片刻,“是沈家狗急跳牆了麽?丫頭,這些時日你要格外小心。橫豎師爹閑着也是閑着,往後你出門,師爹陪着你。”
青雀嘻嘻笑,“您當我毫無防備啊,怎麽會。師爹師娘,我離着大老遠,便知道情形不對了!”
沈複被關進死牢,沈家卻并沒被抄家。若是沈家什麽事也不搞出來,那才奇怪呢。
張祜想了想,溫聲道:“小青雀的确應該有人陪着。師爹您出面不方便,還是交給我吧。我和小青雀同進同出,保護她平安無事。”
師爹當年是怎麽離京的,張祜當然清清楚楚。皇帝雖沒追究林家,卻也一直沒發話讓覺遲夫婦回來,穩妥起見,覺遲不該抛頭露面。
師爹面帶躊躇,顯然很有些猶豫。青雀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我和祜哥哥雙劍合璧,打遍天下無敵手!”想起小時候的快樂時光,青雀真是躍躍欲試。和祜哥哥共同進退,真好玩!
“祜哥哥有公務在身,怕是也不方便。”阿原委婉的反對,“我身邊有四名暗衛,功夫都是一等一的,便送給小青雀吧。他們專司保衛,每一個時辰都不會懈怠。”
“暗衛啊。”青雀饒有興致,“是躲在暗中保衛麽?一定很有趣。暗衛我只聽說過,倒沒見過,長什麽樣子?”
興致勃勃的跟阿原說起暗衛。
沒多久,宮裏來了一批人,有太醫,有宮女,有太監,有王府長史。阿原見了這陣仗,知道不能久留,告辭走了。
張祜一直留在祁宅,等祁震回到家,留他吃過晚飯,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當天宮裏便來了人,賞賜下黃金千兩、珍珠十斛、宮花緞一百匹、倭緞一百匹、官綢一百匹、大紅松花布一百匹。青雀有些失望,“阿原,你值的不多啊。”沒我想象的那麽多。
師爹師娘都樂的不行,祁震也覺好笑。
宮使出了祁宅,直奔順天府衙,趾高氣揚的站着,傳皇帝的口谕,“孫超,你身為三品大員,京師治安,不得松懈!行刺晉王的刺客,審問的如何了?明早回報朕知道!”孫超磕了個頭,“臣領旨!”畢恭畢敬把宮使送走。
孫超這個愁啊,明早回報?今晚上我別睡了,趕緊審案子吧。
好在被押回順天府的四名武士很快招了供,“我們是西山四兄弟,魯大熊,馮大虎,陳大龍,衛大豹。有人收大價錢讓我們行刺,只說了相貌、身形,身份我們是不知道的,也不敢問。”
一開始四人死撐着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