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出指使人,後來受刑不過,終于招認出沈茂、沈英兄弟。孫超聽了這話,頭都快疼死了,命他們畫了押。

姐姐啊,你這是娶了個什麽兒媳婦!孫超拿着供詞發怔,這麽大的事,我不報肯定是不行,我若報了,沈家這罪名……怕是連寧國公府也落不着好。

宮裏已經落匙,任是天大的事,也要等到明天再說。孫超發了半天怔,也不回家,草草在府衙歇了一夜,次日一大早進宮回話。

孫超當然不敢隐瞞什麽,如實回複。

皇帝發了怒,“沈複前腳被下死牢,他的兒子後腳便要對晉王下毒手!沈家這是懷恨在心啊,若不是紫禁城守衛森嚴,他們該是來行刺朕了!”

一向溫和的皇帝發起怒來,極為冷酷無情,“命內閣拟旨意。沈複父子通敵賣國、欺君罔上、貪污軍饷、心存怨望,棄市。其餘沈家人等,流三千裏,遇赦不赦,終身不得返回。”

如今是太子監國,太子一向謹慎,哪會在這緊要關頭拂皇帝的意思,自然遵旨照辦。這是他對皇帝表現孝敬、順從的大好時機,也是他對弟弟表現兄長關懷、愛護的大好時機。

等內閣拟好了旨意,沈複可不是只有這幾重罪了,變成了十大罪名。若不認識沈複這個人,單看這道旨意,不知會以為沈複是多麽罪大惡極、死有餘辜的一個人---文官們的作風,一向如此。要整一個人,就往死裏整。

皇帝對內閣拟的旨意很滿意,龍飛鳳舞的寫下一個大字,“準!”

第76 之翰

沈茂、沈英、沈葦、沈芸四人,也被送進刑部死牢,等候處決。至于最小的沈茗,因他已經出了家,又有前岳父吏部郎中馮應京替他疏通,得以幸免于難。

沈家被抄了家。曾氏珍藏多年的珠寶玉器金銀等貴重等物,被查抄一空,大額銀票當然也沒保住。吳氏、蘇氏等人的體己,也被官兵搜搶一空。

吳氏和蘇氏抱着各自的兒女,痛哭失聲。她們內心裏曾是很看不起弟媳婦唐氏、馮氏的,覺得她們不守婦道,一旦夫家有難,立即翻臉不認人。可是看看眼前的凄慘場景,想到往後要流放三千裏,不由得羨慕起那兩個無情殘酷的女人。至少,唐氏、馮氏不用流放啊。

吳氏和蘇氏幼受庭教,都是很有氣節的閨閣女子。不過,真到了要命的關頭,氣節不頂吃不頂喝的,什麽用也沒有。想起往後要吃的苦,真感覺腰都直不起來了,哪裏還有什麽氣節。

吳氏的娘家是鐵了心不管她,不管她的兒女,巴不得和沈家一刀兩斷,永不來往。蘇氏的娘家爹托人帶了些銀子過來,“我兒,你命該如此!”虞氏娘家在外地,根本沒有音訊,每日以淚洗面。

雖然沈複犯下的罪行實在惡劣,可是罪不及出嫁女,沈家三位姑奶奶,倒還是安然無恙的。大姑娘沈茉依舊安安生生住在寧國公府,三姑娘沈荷也和往日一樣,依舊在安陽侯府做她的少奶奶,二姑娘沈芝雖被夫家送到莊子上了,到底沒休了她,名份猶在。

總而言之,都比流放三千裏要強的多。

自從兒子們被抓進死牢等待處決,曾氏就跟傻了一樣。這是怎麽了?明明是買兇要暗殺那野丫頭,怎會變成買兇行刺晉王,罪大惡極?我沒想要行刺晉王啊,晉王高高在上的,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行刺他啊。

多年前的舊事浮出腦海,曾氏忽然心頭清明:晉王是四皇子,當年宸妃看中那野丫頭,就是為四皇子看中的!過了這麽多年,兜兜轉轉,四皇子還是看中了那野丫頭!

何必枉費心機呢,曾氏頹喪的倒下。花了那麽多的心思,費了那麽多的銀錢,最後得了這麽個結果!若是那時能忍下一口氣,由着她野丫頭平平安安長大,順順當當做了皇子妃,她也不過是欺壓着阿茉一頭罷了,難道能滅了沈家?!

悔不當初,悔不當初!曾氏吐了血。

寧國公府,沈茉發了瘋一般闖到正院,淚流滿面的跪在寧國公面前央求,“翰哥兒的外祖父和舅舅若是被殺了頭,他還怎麽出門見人?祖父,求您救救我父親,救救我哥哥!”

沈茉也是急瘋了,也不想想,寧國公自己都沒臉出門、沒臉上朝了,他拿什麽救沈複父子?更何況這道旨意是內閣拟定、皇帝禦批的,誰活的不耐煩了,要去為沈複翻案。

鄧麒行色匆匆的趕過來,沖着寧國公再三賠罪,“祖父,全怪我沒管束好她。”寧國公厭倦的揮揮手,“甭廢話了,快把她帶回去,看好了。”

兩個粗壯婆子奉命上去抓住沈茉,押着她回了內宅。回去之後,不知是婆子松懈了還是怎麽的,沈茉猛的甩開兩個婆子,撲到鄧麒身上,“咱們是結發夫妻,屏姐兒和翰哥兒中咱們親生兒女!你是做爹的,你替他倆想想啊。”

鄧麒揮揮手,命兩個婆子出去。他大感無奈,“我不是神仙,真救不得你父親。陛下親自下的旨,你讓我有什麽法子?你若為兩個孩子着想,別鬧了,清清淨淨過日子。”

“你怎麽會沒法子?”沈茉哭着嚷道:“事情全因祁青雀而起!你是她親爹,你去求求她也好,罵罵她也好,她肯松松手,沈家不就有救了麽?你……你好狠心,眼睜睜看着翰哥兒的外祖父就死,你不管不顧!”

鄧麒冷笑,“跟你說人話,你聽不懂還是怎麽着?妞妞在鄧家差點沒了命,之後什麽說法也沒有,我有什麽臉面去見她?你若執意如此,把當年的真相說出來!我若為妞妞伸了冤報了仇,許是能厚着臉皮去見她,也說不定。”

沈茉愣了愣,不再哭,也不再鬧,仿佛在想着什麽要緊的事。

定定望了鄧麒半晌,沈茉古怪的笑了笑,“我說出來,你又能如何?不拘我做了什麽事,我是屏姐兒的親娘,翰哥兒的親娘,你又不能殺了我。”

“你若真想知道,我便說給你聽。橫豎那丫頭如今也在京城,便是我不說,她遲早有一日也會說。既然她還活着,這事,瞞不了一輩子。”

“她占了嫡長女的名份,擋了屏姐兒的路,我心裏不服氣,一心想要除掉她。我送她到石屋的時候,帶着兩名侍女。這兩名侍女身材很高大,懂麽?他們拿棉花擋在她身前,催發掌力打過去!她五髒六腑都受了傷,軟軟的躲倒在地上。”

沈茉眼中閃爍着興奮的綠光,“她原本應該是沒救的,知道麽?她應試是在次日清晨閉上眼睛,再也醒不過來!”

鄧麒呆呆的一動不動,好像傻掉了一樣。沈茉挑釁的看了他兩眼,嘴角泛上絲譏諷的笑意。眼前這男人自己太了解了,他呀,若是那丫頭真安安靜靜的死了,他不過是哭兩場,多做幾回法事超度,便揭過去了!便是知道了真情,他也不過是發發傻,發發脾氣,然後揭過不提!他沒法殺了自己,沒法殺了他兒子、閨女的親娘。

鄧麒,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沈茉正在得意,門前傳來悶悶重重的一聲,不知是什麽東西落了地。沈茉下意識的轉頭看過去,頓時傻了。

門前,鄧之翰臉色慘白的站着,腳下躺着一方名貴的綠硯。在他身邊,是同樣臉白如紙、搖搖欲倒的鄧之屏。

沈茉忽然慌張起來,凄惶起來,方才的話兩個孩子沒聽見吧,沒聽見吧?屏姐兒,翰哥兒,那不是你們應該聽的話!

“孩子,娘方才說的話,是瞎編的,瞎編的。”沈茉勉強擠出絲笑容,虛弱說道:“娘和你爹鬧着玩的,當不得真。”

“你胡扯!”鄧麒半天才反應過來,怒吼一聲,撲過去牢牢掐住沈茉的脖子,“我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妞妞那年才八歲,你狼心狗肺!你豬狗不如!”

沈茉透不過氣,用盡渾身力氣掙紮着。鄧之屏哭着哀求鄧麒,可是鄧麒眼睛已經紅了,哪裏顧的上理會她。鄧之屏正在幹着急沒辦法的時候,卻見鄧麒軟軟的倒了下去。

鄧麒身邊,站着面色蒼白的鄧之翰。鄧之翰手裏,舉着方沉重的端硯。

沈茉咳嗽着,很劇烈的喘着氣,“你爹,是真想要我的命啊。”沈茉斷斷續續說道。

鄧之屏哭泣着一邊撫慰她,一邊跪在地上查看鄧麒頭上的傷勢。鄧之翰紅着眼睛呆了許久,忽然轉過身,一句話沒說,走了。

“去,去,看着你弟弟!”沈茉忙亂的推着鄧之屏,“他被你祖父教成傻子了!”鄧之屏抹抹眼淚,出去吩咐人。

鄧之翰到馬廄牽出馬騎上,從角門出府,向郊外狂奔。他身後,十幾名護衛緊緊跟着,唯恐他有什麽閃失。

這天晚上,青雀回到校場口胡同的時候,發覺巷口的柳樹下站着位頭纏白布的男子,在不安的踱來踱去。青雀好奇的看了過去,他是什麽人,為何在此徘徊?

頭上有傷、裹着白布的鄧麒,勉強的、不好意思的沖青雀笑了笑。青雀騎着小紅馬湊近他,探過頭認真的打量着,“咦,這人看着真臉熟啊,竟然有幾分像我。”

鄧麒笑中帶淚,“胡說!明明是你長的像我!”青雀在馬背上嘻嘻笑起來,“算我像你好了,有什麽了不起的。”

馬背上的少女清麗出塵,如三月春風裏舒緩張開的柳條般柔美、秀異,鄧麒望着眼前笑吟吟而略帶探究之色的少女,心裏一酸。

“從前的事,我都知道了。”鄧麒低聲說道:“沈茉,她自己發了瘋,全說出來了。妞妞,我本是要殺了她的……沒殺成。”

不只沒殺成,還弄的自己受了傷。青雀摸摸鼻子,頗覺無奈。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沈茉再怎麽可惡,再怎麽該殺,有鄧之屏和鄧之翰在,鄧麒最終對她也下不去手。

“我就不請您進去了。”青雀笑咪咪看着鄧麒,“要是我師爹師娘看見您過來,會動手的。”

覺遲和心慈要是見了鄧麒,絕對打他沒商量。

鄧麒紅了臉,局促不安的低下頭。

青雀不大忍心,“要不,我陪你到酒樓坐坐?”鄧麒又是驚喜,又是忐忑不安,“可以麽?”擡頭望着青雀,目光中滿是期盼。

“可以啊。”青雀笑了笑,果然陪鄧麒到了旁邊的酒樓坐下,要了幾樣精致小菜,命夥計燙上酒來。

“妞妞,你弟弟要是能像你一樣,該多好。”鄧麒問過青雀這些年的狀況,又是心疼,又是感概,“他要是能有你一半的一半,我也心滿意足了!”

青雀笑了笑。看你頭上的傷,鄧之翰還是有兩下子的呀。

酒到酣處,鄧麒沖動說道:“妞妞,教教你弟弟吧!把他帶到身邊,教成真正的勇士!鄧之翰要是能像你,鄧家算是後繼有人了。”

青雀聲音清脆,毫不猶豫,“誰生的誰管!”

你的兒子,我來教?當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呀。陪你喝喝小酒、說說閑話可以,其餘的,一概免談。

第77 宴會

鄧麒聽了這句“誰生的誰管”,眼淚差點沒掉下來。妞妞是自己親生的,這些年來不是在莫家村、楊集,就是在英國公府、賀蘭山,自己什麽時候管過她,

“妞妞,我對不起你。你自小到大,我都沒管過你……”鄧麒說着說着,哽咽的說不出去了。

他生的俊美不凡,這會兒雖是頭上裹着傷口,面容也有幾分憔悴,看上去還是濁世佳公子,風度翩翩。不過,此刻眼中含淚,說話帶着哭音兒,透着幾分軟弱。

青雀摸摸鼻子。也不知我那仙女娘看上他哪點兒了,明知他奶奶他娘都不願意,還是硬要不管不顧的嫁給他?他雖然長的俊,性子也好,可實在太沒有擔當了呀。

“不管怎麽着,我也長這麽大了。”青雀很好心的說道:“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不必再提起。”

鄧麒打起精神,“咱們不是說好的麽,等妞妞長大了,我帶鄧家軍,你帶祁家軍,咱們把北元胡虜打一個落花流水!”

“好啊好啊。”青雀拍手笑,“我的軍旗上要大書特書一個鬥大的祁字,還要畫上一只驕傲的小青鳥,淩空翺翔。”

鄧麒連連點頭,淚水模糊了雙眼。妞妞沒忘,從前的事她都記得。自己這當爹的生平只陪了她極短暫的一段日子,那些時候自己說過的話,她一直記在心裏。

“這個時辰,我該回家吃飯了。”青雀看看沙漏,坐不住了,“師娘不許我在外面吃飯,必須要回家。”

鄧麒戀戀不舍的站起身,“師娘一定很疼你。”青雀大為得意,“那還用說!我師娘可好了,是世上最好的師娘!”只除了一點,死活不肯讓我叫她“娘”,唯恐把她叫老了,嘻嘻。

青雀和鄧麒出了酒樓,只見前方站着名青年男子,正面帶不悅的瞅着他倆。青雀忙跑過去讨好的笑着,“師爹,您是出來接我的吧?您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覺遲指指旁邊栓着的小紅馬,簡短道:“看見她了。”青雀嘻嘻笑,“受人器重是要付出代價的。譬如我,太受您和師娘待見,回家略晚一晚,您老人家便要出門捉人了。”

“誰是老人家?”覺遲微微笑着,“你這孩子,小時候嘴巴多甜啊,如今越大越不會說話。”青雀一臉淘氣,“不是我小時候嘴巴甜,是我小時候您還不老!”

覺遲佯裝生氣,青雀陪着笑臉,兩人熟絡親熱,好像親生父女一樣。鄧麒在臺階上站着,心裏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快回家吧。”覺遲吩咐,“弟弟吵着要你,正和你師娘鬧騰呢。”青雀笑嘻嘻答應了,“成啊,我這便回。”

覺遲吩咐青雀回家,他卻是要送鄧麒回寧國公府。青雀想了想,偷偷問道:“師爹,您不會打他吧?”覺遲笑着搖頭,“師爹是斯文人,動口,不動手。”

青雀回了祁宅,覺遲送鄧麒回寧國公府。

鄧麒很客氣,“哪能麻煩您呢,我自個兒回去便好。”覺遲淡淡笑了笑,“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他人物清俊,話也說的雲淡風輕,聽到鄧麒耳中,卻憑空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鄧麒沒敢再推托。

到了寧國公府門前,覺遲并沒應鄧麒的邀請進去小坐,鄧麒不知怎麽的在他面前心虛氣短,見他沒有進去的意思,半分不敢勉強。

覺遲不進去,也不走,在門前沉默的站着。鄧麒心中惴惴不安,陪笑看着覺遲,想說什麽,又覺着說什麽也不對,說什麽也不合适。

“你們在後山搜尋小青雀的那大半個月,她正在鬼門關前掙紮。”沒有任何前兆的,覺遲沉聲開了口,吓的鄧麒面如白紙。

“孩子不只受有外傷,內傷更是嚴重,一直昏迷不醒。”覺遲眉宇間閃過絲厲色,“內子和我日以繼夜的守着她,遍請名醫,不知多少幅湯藥灌下去,孩子才揀回條小命。”

鄧麒站不穩,無力的靠在牆上,臉色慘白。

覺遲向他看了過來,目光幽深,“你想不想知道,小青雀昏迷的時候,口中叫的是什麽?”

鄧麒嘴巴幹幹的,張了幾回口,也沒說出來話。

覺遲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字說道:“她小身子滾燙,神志還不清楚,卻一直喚着‘爹,娘’!她到了那個地步,念念不忘的還是爹娘!”

鄧麒轉過頭,不敢面對覺遲的目光。他臉頰靠着冰涼的牆壁,淚水流了滿臉。

覺遲穩了穩情緒,沉聲說道:“血濃于水。父女之間是天性,內子和我不便阻隔。你若對小青雀親熱和氣,給她父親的關懷,我們又有什麽不樂意的?可你若還以鄧家女兒的标準來要求她,拿鄧家亂七八糟的事情來麻煩她……”

覺遲目光變的冷峻,森然看着鄧麒。鄧麒羞愧的擦擦淚水,低聲說道:“我懂,楊閣老也說過的。您放心,我就是想疼愛妞妞,沒旁的意思。”

覺遲冷冷看了他半晌,轉身飄然而去。

鄧麒看着覺遲的背影,心裏那個慚愧,就別提了。人家和妞妞非親非故的,拿妞妞當親閨女疼,這麽大老遠的送自己回來,就為着說一句,“你疼疼青雀,別難為她”。跟人家一比,自己這親爹實在臊的慌,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鄧麒垂頭喪氣回了寧國公府。鄧之翰已被護衛們勸回來了,在自己屋裏坐着發呆。鄧麒帶傷過去看他,鄧之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恐的看着鄧麒,“您,您受傷了?”

鄧麒苦笑,“兒子,你夠狠的,下死力氣砸你親爹。”鄧之翰眼圈紅了,倔強的說道:“我不砸您,我娘就沒命了!”鄧麒眼神一暗,勉強的笑了笑,“一場誤會罷了,兒子,不必再想。”

當時是真想掐死沈茉,如今看看翰哥兒,心軟了。這是自己親生的兒子,殺了他娘,生生是把家人變仇人,這又何必呢。

鄧之翰毅然道:“我要去宣府建功立業,抵禦北元胡虜!恥辱只有用鮮血才能洗刷,外祖父是在宣府倒下的,我要在宣府重新站起來!”

口氣雖然還稚嫩,可少年臉色莊嚴凝重,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并不是一時心血來潮。

“兒子,有志氣!”鄧麒拍拍他的肩,大為感概,“去吧!好男兒志在四方!”

鄧之翰年輕氣盛,連一天也不願等,當晚便命人收拾行裝,第二天便打算上路出發。沈茉本來在為娘家的事憂心忡忡,眼見得獨生兒子要上宣府,哪裏肯放,“翰哥兒,娘這輩子全靠你了,宣府危險,你不許去!”

沈茉若是被鄧麒掐着脖子,鄧之翰為了保護她,不惜傷了自己親爹。可是要讓鄧之翰聽聽說說的呆在京城,碌碌無為,無所事事,鄧之翰是不幹的。沈茉拉着鄧之翰的手又是哭泣又是哀求,鄧之翰不耐煩的甩開了她。

寧國公和鄧晖,全都贊成鄧之翰去宣府。“咱們這樣人家的子弟,打小便應該為國效力!”孫夫人雖是舍不得,聽得公公、夫婿這麽說,含淚點頭。

鄧之翰辭別寧國公等人,又到荀氏所居住的翠竹庵外磕了頭,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鄧之屏哭濕了好幾條手帕子,沈茉則是再也撐不住,病倒了。有鄧之翰在,她還不能勸說寧國公、鄧麒去營救沈複;鄧之翰一走,那是更沒希望了。沈茉想到自己的父親、哥哥即将人頭落地,痛徹心肺,夜不能眠。

“什麽刺殺晉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罪名!通敵賣國,也沒有實證。父親唯一實實在在的罪名,便是吃空饷了。”

“哥哥們趕去宣府,是被祁青雀截回來的;翰哥兒要趕去宣府,也是被祁青雀截下來的。父親,生生是死在祁青雀手裏。”

“當年,怎麽就讓她逃走了呢?”沈茉在病床上喃喃着,跟魔怔了一樣。

十六年前,自己穿着大紅嫁衣、坐着八擡大轎,風風光光嫁到鄧家。那時玉兒還在會亭那鄉下地方翹首盼望鄧麒吧,差點成了塊望夫石。

玉兒生了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自己卻生下珍貴的龍鳳胎,得了一兒一女。彼時,年輕嬌豔的自己抱着兒子,看着女兒,真是神采飛揚,意得志滿啊。

哪想到會有今天。玉兒做了侯夫人,也有親生兒女,她留在鄧家的野丫頭,更親手把沈家男丁全部送入死牢。一個小丫頭片子,她怎會有這麽大的本事。

沈茉想來想去的也想不通,即便睡夢之中,也滿是痛楚之色。鄧之屏守在她身邊,忍不住淚流滿面。

南寧長公主府送來了賞花會的請柬。孫夫人把鄧之屏、鄧子盈叫了去,“長公主垂愛,推托不得,屏姐兒盈姐兒到時跟祖母同去。”

因着沈家的案子,寧國公府也弄的灰頭土臉,十分狼狽。這會兒長公主府送來請柬,于情于理,鄧之屏和鄧子盈都該去露個面兒。

鄧之屏和鄧子盈都是孝順聽話的好姑娘,雖憂心沈茉的病情,還是恭敬的應道:“是,祖母。”

到了賞花會的這天,鄧之屏一身銀紅衫裙,流雲髻,金步搖,打扮的落落大方。鄧子盈則是穿着蘋果綠錦鍛褙子,胸前繡嫩黃折枝花卉,嬌嫩鮮豔,清新美麗。

孫夫人把兩人上上下下打量過,滿意點頭。

到了南寧長公主府,自是先到正殿拜見長公主。孫夫人是寧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南寧長公主待她和衆人不同,賜了坐,溫和問了幾句家常,才命女官領她們出殿。

走到甬路上,迎面來了一行人,有宮女,有太監,有近衛,衆星捧月般圍着位身穿親王服飾的美麗少年。少年身邊是一位十五六歲、身穿真紅衫裙的明豔少女,這少女生的極美,她緩緩走過來,宛如冉冉升起的朝霞。

女官忙帶着孫夫人等在路邊俯伏,“拜見王爺!”那美麗少年根本沒往這邊看,低頭跟身邊的少女說着話,徑自走了。

等到少年走遠了,女官才帶着孫夫人等站起身,笑道:“夫人看見了麽?王爺身邊那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祁校尉。今兒個長公主這場宴會,便是專為祁校尉而設。”

第78 宴會(二)

孫夫人臉上帶着禮貌得體的微笑,“看着嬌嬌弱弱的,竟是位風華絕代的美女。您若不說,我們哪裏能想到她竟是斬殺蒙古濟農、名揚天下的祁校尉,一直以為祁校尉有三門六臂呢,”

鄧之屏和鄧子盈都笑吟吟附合,“誰說不是呢,我們做夢也想不到,祁校尉原來這般美貌動人,真難得,美人兒似的,好像風一吹便能吹倒,卻是位勇力過人的高手。”

女官笑道,“真真的,但凡見了祁校尉,沒有人不驚訝的。她看上去很嬌弱,好似不勝羅绮,實際上卻是巾帼不讓須眉。長公主殿下直誇獎呢,說她不愧是龍虎将軍祁保山的孫女!”

孫氏雖是極力隐忍着,臉色還是僵了一僵。鄧之屏迅速看了孫氏一眼,笑盈盈說道:“自從祁校尉回了京城,這是頭回參加宴會吧?到底是長公主殿下面子大啊。”

女官矜持的笑了笑,“祁校尉公務繁忙,推了不少人家的請貼,今日确是她頭回參加京城的宴會。不只祁校尉是難得的貴客,便是晉王爺,自打上回遇刺之後,等閑也是不出王府的。不過,長公主有請,又自不同。”

京城之中誰不知道,皇帝陛下最寵愛的便是四皇子、晉王殿下。晉王“遇刺”之後,皇帝加派了一支近衛給他,全是精銳。

提到晉王“遇刺”,鄧之屏眼神一變,含羞帶愧的低下頭。她不過是名年方十五歲的小姑娘,再怎麽深受沈茉教誨,長袖善舞八面玲珑,也經不起女官當面提起“遇刺”。行刺晉王,這可是她外家指使的。

因為她是沈複的外孫女,所以此刻她還可以乘肥衣輕,過着逍遙日子。若她是沈複的孫女,這會兒應該在家裏掩面而泣,等着被押往西北了。

鄧子盈是位十四五歲、清麗可人的小姑娘,很有眼色。她從小在祖母孫氏身邊長大,受到嚴格的、合乎她身份的教養。不管是在自家人面前,還是出門做客,她都是嫡姐鄧之屏的陪襯,根本不敢搶嫡姐的風頭。

今天,鄧子盈卻和平日有些不同。她甜美可愛的微笑着,一幅天真爛漫的樣子,“祁校尉不只是斬殺蒙古濟農的英雄,還是保護晉王的有功之臣呢,她這般能幹,真真讓人又是佩服,又是羨慕。”

女官笑着點頭,“鄧三小姐所言極是。”孫夫人見鄧子盈不動聲色的把話題又轉回到祁校尉身上,避開沈家的尴尬事,贊賞的看了鄧子盈一眼。鄧之屏眼中閃過絲忿忿之色,不過,很快平和親切起來。

前方又來了一行人。長公主府的宮女、女官們簇擁着一位儀态萬方的夫人、一位豆蔻年華的少女,神色間極為恭敬。顯然,這兩位是長公主府的貴客。

這位夫人高高挽着飛仙髻,髻上插一只鑲珠嵌寶、璀璨奪目的五鳳金釵,映襯的她一張美麗面龐更加光華燦爛,熠熠生輝。少女和她生的有幾分相像,梳着可愛的雙丫髻,身穿淺綠明光錦衫裙,雖然年紀尚小,已是清麗不可方物。

孫氏看到這兩人,氣的臉色發白。一個不顧名節的女人,一個再嫁的女人,居然平平安安、風風光光的做着侯夫人,天理何在!她身邊那小姑娘看上去天真爛漫、不通世事,可知道她娘親曾經做下的醜事麽?

兩撥人漸漸走進,女官們優雅的為她們引見,“寧國公府孫夫人,鄧二小姐,鄧三小姐。”“陽武侯府祁夫人,薛大小姐。”

祁玉微微颔首,客氣而冷淡的稱呼了聲“孫夫人”。孫氏皮笑肉不笑的看過去,也叫了一聲“祁夫人”。

祁玉,你父親好歹是位鐵骨铮铮的漢子,你好意思這般丢他的人麽,也不怕醜。孫夫人看到抛夫棄女、失節再嫁的祁玉,心中厭惡到了極點。

實在不願面對祁玉這樣的女人,孫氏教養再好,也流露出冷淡之意。祁玉不用說了,更是一慣的疏離之态,半分不熱絡。女官們都是耳聰目明的,見狀并不過多逗留,草草寒暄過,分道揚镳。

孫夫人依舊好涵養的和女官說着話,卻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祁玉實在太可惡了,完全不知貞操、氣節為何物,她不只給祁家丢人,也給鄧家丢人!

青雀也……有些無情了。孫氏心中模模糊糊這麽想着,卻又覺得不好意思,青雀是那麽着離開鄧家的,也難怪。

這孩子,她跟鄧家沒緣份。橫豎她是個女孩兒,遲早要姓別人的姓。算了,由她吧。孫氏輕輕嘆了口氣,決定不再生青雀的氣。

正殿裏頭,南寧長公主雍容的坐在上首,面目含笑,“祁夫人,令侄女雖是祁家義女,卻和你頗有幾分相像呢。瞧瞧,和你一樣眉如遠山,和你一樣清清亮亮的杏子眼,都是大美人。”

祁玉微笑道:“她和祁家有緣份。”她最終不叫鄧之媛,更不叫鄧子媛,而是祁青雀。真真想不到,她本是祁家的外孫女,如今竟做了祁家的孫女。

青雀,你實在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薛揚好奇的看着青雀,又好奇的看看四皇子,忽然紅了小臉。

南寧長公主招手叫過青雀,慈愛溫和的問她,“好孩子,你親生父母是誰,為何做了祁将軍的義女?”青雀笑道:“我是孤兒,才出生的時候便被義父義母救了,故此認下的爹娘。”

祁玉身子僵了僵,薛揚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南寧長公主嘆道:“原來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好苦命的孩子。不過,能遇到祁将軍夫婦,蒙他們搭救,卻也是你的幸運。”青雀笑着點頭,“是,您說的對極了。”

阿原如黑矅石般的雙眸中有不悅之色,“姑母,從前的事提來做什麽?徒惹青雀傷心。”南寧長公主樂呵呵道:“姑母年紀一大,便啰嗦了!”拉過青雀的小手,慈愛告訴她,“園子裏茶花開的極好,好孩子,你散散心去。”青雀笑咪咪答應,“好啊,府上的茶花一定很美,很值得一看。”

阿原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南寧長公主笑容滿面,“小四到了姑母家,也算半個主人。小四,你替姑母陪陪客人。”阿原微笑,“是,姑母。”辭別南寧長公主,和青雀出來到園子裏看茶花。

沒多大會兒,祁玉和薛揚也來了。薛揚笑盈盈走過來,乖巧的叫着“王爺”“青雀姐姐”,祁玉遠遠的站着,往青雀這邊看。

青雀略一思忖,笑咪咪拍拍薛揚,“小阿揚,你乖乖的在這裏看花,莫亂跑。”又交代阿原,“哎,勞駕,看好我妹妹。”阿原頗為不情願,青雀沖他笑笑,往祁玉的方向走去。

看着青雀一步步走近,祁玉明亮的眼眸中閃過迷惘之色。她是鄧麒的女兒,可是,如今她姓祁,是祁家的孫女。

青雀到了她面前,兩人默默相對,半晌無言。

“那個,我想去看你的,卻不知你是不是方便。”青雀輕輕說道。

祁玉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說,“我很擔心你”“我一直惦記你”“你傷養好了?身子要緊,莫太拼命”,卻總覺得這些話怪怪的,說不出口。

“未婚少女,行為必須檢點。”祁玉聲音冷冷的,冷的都吓了她自己一跳,“青雀,一個男人再怎麽喜歡你,讨好你,都是沒用的!只要他一天沒有正大光明娶你為妻,你都不能對他假以辭色!”

“賈淑寧至今還在宮中教養,一直沒個說法。青雀,你要愛惜羽毛,不能跟四皇子走的太近!你是女孩兒,名聲要緊,知道麽?”

青雀詫異的看着她,不知她這話從何說起。

祁玉看着青雀清亮純淨的眸子,心中一酸,聲音變的苦澀,“青雀,女人和男人不一樣,知道麽?男人只要有地位有權勢,便可以活的很放肆。女人一旦有個行差踏錯,卻是性命堪虞。”

青雀依舊莫名其妙,大眼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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