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都被你吓壞了。”
不知是燈光朦胧,還是此刻她格外溫和,病床前的她臉龐柔美,有一種平時難以見到的溫柔光輝。阿原靜靜看着這樣的青雀,心軟成了一灘水。
青雀美麗堅強的外表下,包裹的是怎樣柔軟善良的心靈?莫爹莫娘,她一直是當成親生父母來敬愛。對着青苗青樹和青林,她是無微不至的大姐姐。即便曾經傷害過的英國公夫人,她也很輕易的就原諒了。
“見到阿佑姐姐,高興吧?”阿原柔聲問道。
“高興。”青雀毫不猶豫,“阿佑姐姐其實不比我大多少,不過她很讓着我,拿我當小妹妹。我小的時候,和祜哥哥、阿佑姐姐都很要好。”
和祜哥哥、阿佑姐姐都很要好?祜哥哥和阿佑姐姐是一樣的呀,阿原只覺這句話聽着無比舒心,清亮眼眸中蕩漾着醉人笑意。
第84 邵夫人
“趕明兒我見了祜哥哥,要好生謝謝他。”阿原笑的愉悅,“你小時候多虧他照看,我感激的很。”
青雀奇怪的看他,“祜哥哥照看我,為什麽是你感謝?”他照看我,應該是我感謝才對吧。
阿原淺淺笑着,“青雀你忘了麽,我是你表哥呀。祜哥哥照看我表妹,我這做表哥的難道不該表示謝意?”
青雀正替弟弟敷着冷毛巾,聞言哧的一聲笑了,“可不是麽,阿原,你是我表哥呢。哎,我叫祜哥哥感覺很順口,若叫你哥哥,便覺着別扭。你哪像我哥哥啊,比我大不了多少。”
阿原聽她語氣中滿是親呢之意,心中高興,故意板着臉說道:“青雀你這樣不對,蘿蔔雖小,長在輩兒上呢!”
他是成心鬧笑話,這話說的鄭重之極,跟真的一樣。青雀聽了果然大樂,直笑的肚子疼。可是怕吵到青林睡覺,又不敢大笑出聲,憋的很辛苦。
燈光下美人如玉,活色生香,阿原紅着臉轉過頭去,不敢再看。青雀以為他終于知道說錯話,害羞了,更是捧腹。
青苗咪了會兒,過來換青雀。青雀不大樂意,青苗抿嘴笑笑,朝阿原呶呶嘴,“姐,你不走,王爺也不走,多不合适。”青雀想想也是,彎腰看看熟睡的青林,起身囑咐青苗幾句,和阿原一起出了門。
“姐,你和四哥真般配啊。”青苗看着兩人的背影,心生羨慕,“你倆走在一起,真是一對金童玉女,令人覺得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青林半夜醒了一回,葉太醫來看過,吩咐喂他清淡的白粥,“喝了粥,蓋好被子睡一覺,發發汗。”青林喝了粥躺下,出了一身大汗。這之後,他睡的漸漸平穩,額頭也沒那麽發燙了。葉太醫又來看過,臉上露出滿意笑容,“養上兩日,便一切如常。”
到了第二天早上,青林已經能吃能喝,飲食能常。祁氏大喜,“這就是好了!人啊,只要能吃,就沒事!”莫二郎很是同意,“可不是,能吃了,就是好了。”夫婦倆臉上都有了笑容。
青雀一幅“看我多有先見之明”的得意模樣,“爹,娘,我說的不錯吧?他會活蹦亂跳,他會調皮搗蛋,到時候保管爹娘看見他便嫌棄的不行。”
青林躺在床上,弱弱的提抗議,“大姐淨騙人,爹和娘才不會嫌棄我。”青雀大樂,過去親呢捏捏他的小臉蛋。“小青林你行啊,精神頭真好。成,大姐放心了,你這真是痊愈了!”
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該上學的上學,該上衙門的上衙門,各自行事。
師爹師娘帶林嘯天來看望過青林,林嘯天和青林還興致勃勃的玩了一會兒。張祜也來看望過,送了幾件精巧的玩器給青林,青林很喜歡,紅着臉一再道謝。
“住在王府,終歸是不方便。”張祜見了青雀,委婉提起,“不如住在我家,單開一個小門,出入自由,何等随意。”
青雀有片刻的沉默,張祜驀地想起了什麽,一時間手腳俱是冰涼。
“我爹我娘,在晉王府如魚得水游刃有餘。”青雀斟詞酌句的說道:“青苗青樹青林也覺得這裏好,沒有不舒服的地方。祜哥哥,暫且先這樣吧,往後我會把我爹娘接走的。”
寄居,總不是長久之計,最終還是要回到自己家的。
張祜臉色蒼白,眼眸中沒有了神采,整個人暗淡無光。青雀心中不忍,“後日休沐,祜哥哥帶我打獵去好不好?回想起咱們一起打獵的時光,我無比留戀。”
張祜嘴角泛上淺淺淡淡的笑意,“好啊,小青雀,哥哥帶你打獵去。”青雀快活的笑着,“小時候我騎術比不上祜哥哥,箭法也比不上祜哥哥,如今咱們可要重新比過!”張祜一臉縱容,“好啊,重新比過。”
兩人規劃的蠻好,真到了休沐日,他倆卻沒機會架鷹牽狗,吆三喝四的出城。浙江流民造反,攻州掠府,聲勢浩大,太子急召英國公、寧國公、武定侯等宿将入宮商議剿匪之策,張祜也在應召之列。
同樣是沙場老将,景城伯林朝卻被皇帝召去了。
“卿之長子,如今安在?”皇帝倚在榻上,也不看俯伏在地誠惶誠恐的景城伯,淡淡問道。
景城伯重重叩頭,顫聲道:“臣該死!犬子攜兒婦、孫兒春天時候到了京城,臣偷偷見過他們幾回。”
有些事能騙騙皇帝,有些事不能騙。皇帝設東廠、錦衣衛是幹嘛使的?你以為是擺設啊,那都是有用的。廠衛偵伺起官員陰私來,沒準連你昨晚上在哪個小妾房裏睡覺的都一清二楚。覺遲和心慈一家三口到了京城的事,還是別瞞着,如實說吧。
再怎麽貪戀美色,這都七八年過去了,也該淡忘了吧?更何況心慈是邵貴妃的妹妹,林嘯天是晉王的表弟,皇帝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會為難林家的。
皇帝神色恹恹的倚在榻上,緩緩道:“卿之長子,可請封景城伯府世子,妻邵氏,請封世子夫人。”
景城伯心中狂喜,偏還不敢當着皇帝的面流露出來,只恭敬的叩頭,“陛下聖明,臣遵旨!”唯唯諾諾,多餘的話一句不敢說。
皇帝半晌沒說話,殿內一片寂靜。殿角大紫檀桌案上一只金色葫蘆狀小香爐,靜靜吐着芬芒的、寧靜的香煙。
景城伯俯伏在地,心裏開始沒底。陛下你不會改主意了吧?別介,我兒子兒媳成親都多少年了,孫子都有半個人高了,你不會還有那見不得人的心思吧。
“邵夫人進宮謝恩的時候,除拜見太後、皇後,再讓她拜見邵貴妃。”良久,皇帝方淡淡的吩咐。
景城伯連忙叩頭,“是,陛下!”我的好陛下,您總算想通了,真英明!這臣子的媳婦就是臣子的媳婦,“夫妻者齊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一輩子就這樣了。
景城伯從幹清宮出來,神清氣爽,容光煥發。他奶奶的,老子容易麽,等了這麽多年,終于等來了皇帝陛下這句話!兒子,林嘯天,趕緊回家吧。
出了宮門,景城伯策馬疾馳,去了校場口胡同。林嘯天和他見過幾回面,蠻喜歡這“好脾氣”的祖父,一見到他便興奮的撲過去,“祖父,您想我了?來看我了?給我稍好吃的好玩的沒有?”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
景城伯把林嘯天抱在懷裏,心花怒放,狠狠親了幾口,“乖孫子,祖父有好消息要告訴你爹你娘!”看着覺遲和心慈,笑着把皇帝的意思說了一遍。
覺遲和心慈當然也是歡喜不盡。能回家了,能父子團聚了,真好,好的不像真的。
景城伯興奮的把事情經過說了說,抱住林嘯天親了幾口,慌慌張張告辭,“兒子,兒媳婦,爹爹趕緊回家寫折子去。”惦記着這號大事,匆匆忙忙跑了,回景城伯府。
景城伯當然不是自己寫折子,要請師爺代筆。師爺做慣文字功夫,熟門熟路的把折子寫好,呈上。景城伯一字一字仔細看過、推敲過,覺着中規中矩,再無不妥之處,方把折子遞到了驗封司。
像景城伯府這樣的世襲伯府,是有丹書鐵券的。券是兩份,一份藏在內府,一份賞給各功臣之家。如果是世襲爵位,驗封司要征其诰券,稽其功過,核其宗支,以第其世流降除之等------也不是容易的。
請封世子的折子遞上去,別說十天半個月了,半年一年的拖着,也是常見的事。景城伯遞上折子之後,心中惴惴不安的等着。陛下,您可莫要改主意,千萬莫要改主意。
第三天,陛下親筆批了殷紅的“準”字。景城伯拿到批示,流下激動和欣慰的淚水。成了,我景城伯府總算有了世子,林家後繼有人,可喜可賀。
“嘯天,跟祖父回家。”景城伯含着眼淚去接覺遲一家,“祖父把家裏管的可好了,井井有條,幹淨舒适。”
自小雲氏“暴病身亡”之後,景城伯并沒有再娶妻。他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唯恐再娶個不賢的來,淩虐前妻留下的兒女。景城伯府,一直沒有當家主母。
景城伯抱着林嘯天要往外走,耳中突然聽到一聲獰笑,一名妙齡少女霸道的攔着他,“要從走路過,留下買路財!”
林嘯天板着小臉,“出了門,莫說你是我姐姐,給我丢人。”哪有這麽劫道的?一點不地道,一點不好玩,一點不刺激。
景城伯瞪了攔路少女一眼,“欺師滅祖的小丫頭!我是你師爹的爹,便是你師祖了,知道麽?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對師祖無禮。”
第85 表哥
覺遲、心慈、青雀都沒來的及開口,林嘯天不樂意了,一本正經的對景城伯說道:“祖父,不許罵我姐姐!您再罵我姐姐,我不跟您好了!”
景城伯滿臉陪笑,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看着寶貝孫子,“嘯天,祖父哪舍得罵你姐姐?祖父是喜歡你姐姐,逗她玩呢。”
林嘯天還是不茍言笑的模樣,鄭重的點頭,“這還差不多。”原本繃着的小臉明顯放松。
景城伯看着他粉團似的一張小臉,喜歡的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覺遲、心慈相互看了一眼,心有靈犀:是該回家了。瞅瞅,爹爹想孫子想成什麽樣兒了。
青雀笑吟吟跟景城伯講理,“師爹的爹,您想賴掉買路錢,直說就行了,何必有的沒的扯上這麽一堆?”景城伯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什麽叫師爹的爹?這麽大孩子了,真不會說話!該叫師祖,懂不懂?”
青雀跟景城伯吵着架,林嘯天一會兒兩邊都訓,一會兒兩邊都哄,忙的不行。覺遲和心慈在旁看着,心中好笑。好嘛,敢情這一老兩小,共是三個活寶。
覺遲微笑,“青雀不許調皮,快回屋收拾行李去。”青雀一呆,“收拾行李做什麽?”心慈白了她一眼,“真是個小呆子。我們要搬回景城伯府了,你難道不跟着過去?”
“師爹,師娘,你們也太喜歡我了。”青雀大為感動,“連回景城伯府也要帶上我,真是一天也離不開我呀。”
覺遲和心慈打小見慣她這自戀的模樣,都是微笑不語。小青雀,小徒弟,師爹師娘還真的是一天也離不開你呢,這話原沒說錯。
景城伯氣哼哼的,“不要這小丫頭!不要這欺現滅祖、不敬尊長的小丫頭!”景城伯話音兒才落,覺遲、心慈、林嘯天齊齊看向他。
“……要她也行!”景城伯轉了口風,“不過,她得講禮貌,不能叫我師爹的爹!”
這要求很合理嘛。覺遲和心慈都點頭,林嘯天也表示同意。
“我忘了,我該叫您什麽來着?”青雀湊近景城伯,笑嘻嘻問道。師爹的師父,我才要叫師祖,知道麽?您是師爹的爹,我胡亂叫您一聲“伯爺”,也就是了。
“這都不懂。”景城伯滿臉鄙夷,“老大不小的孩子了,稱呼人都不會!小丫頭,我教你個乖,你記好了。我是你弟弟的祖父,故此也是你祖父!”
覺遲嘴角抽了抽。爹爹您真行,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師祖變祖父了。心慈神色淡然,不以為意,林嘯天卻是眉花眼笑、心花怒放。這話說的真對,我的祖父,當然也是姐姐的祖父啊。
青雀笑吟吟打量着景城伯,“我如今不缺爹娘了,還有真心疼愛我的太爺爺。不過,祖父真還沒有,正缺一個。”
景城伯大為得意,恨不得仰頭向天,大笑三聲。欺師滅祖的小丫頭,膽大包天的小丫頭,敢情你缺祖父啊。
“趕緊的,收拾行李去!”景城伯大大咧咧的下着命令,豪氣幹雲,“小丫頭,你這便跟祖父回家!”
兒子,兒媳婦,孫子,額外再添一個有趣的小丫頭,不壞,真不壞。
青雀笑吟吟的,原地不動,“多謝你啦。你這般熱忱邀請,按理說我不該拒絕,不過,我姓祁,這裏才是我的家。”
姓祁的人住在祁宅,多麽的理所應當。住到別處去,多多少少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何必呢。
青雀這話一出口,人人跟她不依。景城伯沖她瞪眼,“沒良心的小丫頭!”林嘯天頗覺委屈,“姐姐,你舍得聰明伶俐、活潑可愛、舉世無雙的弟弟?”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可憐之極。
覺遲微微皺眉,“小青雀不許鬧,你一個女孩兒家單獨居住,如何使得?”心慈堅決搖頭,“丫頭,不許離開師爹師娘!”
我和你師爹只離開了你一回,便不明不白的出了那麽件慘事。丫頭,經過那一幕,師爹師娘再也不會放你離開。
“別呀。”青雀嘻嘻笑,“我很快要回寧夏了。到時候,咱們還是要分開的呀。”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是師爹師娘和小徒弟,也有分道揚镳的那一天。
“等你回寧夏再說。”師娘橫了她一眼,“眼下,不許一個人孤零零住在這兒,跟我走。”
見青雀沒有動身的意思,師娘似笑非笑,“怎麽?丫頭你長大了,翅膀硬了,不把師娘放在眼裏了?”師爹在旁溫和的火上澆油,“師爹呢?是不是也不放在眼裏?”
青雀哪還敢再多說,笑着拱拱手,“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住景城伯府便住景城伯府呗,也不值當為了個住處,讓師爹師娘心裏不痛快啊。
當天,青雀跟着師爹師娘一家搬到了景城伯府。
阿原知道後很心痛,“可憐的小青雀,從小便颠沛流離的,居無定所。她雖有養父養母、英爹英娘、師爹師娘疼愛,終究不是她親生父母,終究有缺撼。”
阿原微服去了景城伯府,祝賀他的小姨、小姨丈一家認祖歸宗,重回故裏。景城伯見了他自然是待若上賓,阿原客氣稱呼他“老爺子”,景城伯受寵若驚,“殿下,這如何當得起?”阿原溫聲道:“您是我表弟的祖父,理應如此。”景城伯推讓了幾句,心裏很樂呵。
“哎,你在這兒住的如何?”阿原偷個空,悄悄問青雀。
“可好了。”青雀笑咪咪,“院子很大,風景很美,住着溫馨舒适。而且,有一扇通街的小門,可随意進出。離師爹師娘和林嘯天不遠,他們若是想我了,走不了幾步便能過來看我,一解相思之苦。”
“若有什麽為難之處,定要告訴我。”阿原略略放心,殷勤交代。
“當然了。”青雀笑的淘氣,“你是我表哥呀。”
青雀正是青春美好的年紀,腰肢柔軟的像楊柳,肌膚細膩白皙,欺霜賽雪。她嫣然而笑,唇齒間閃爍着喜悅的光茫,顯然心緒極好。
阿原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酸楚,“小姨、小姨丈待她好,她便這般開懷。青雀,她真是很容易滿足的小姑娘,從不貪心。”
“小青雀,我要給你一個安穩寧靜的家。”阿原神情認真,“太爺爺、祜哥哥他們都很好,很疼愛你,我很感激。不過,我不要讓你在太爺爺、英國公府、校揚口胡同這些地方轉來轉去,我要你有自己舒适的家。”
“表哥,連這個也要管?”青雀看着阿原,清清亮亮的杏子眼中滿是好奇和困惑。做人表哥可真不容易啊,還要給表妹一個安穩寧靜的家?
阿原淺笑,“自然要管。小青雀,我父親家裏的親戚過于複雜,難以親近。只有我母親的親人,才是我真正的親戚、真正關心的人。”
青雀大起知己之感,“的确如此。”父親家裏的人很讓人讨厭,母親,卻不是的。
“我娘生我的時候,疼了一天一夜,費盡千辛萬苦才把我生下來。她多不容易呀,太受罪了。”青雀想起祁玉曾經說過的話,心中憐惜。
阿原輕聲補充,“我母親娘家的親人,只有小姨一人。青雀,你和嘯天表弟是小姨疼愛的孩子,也是我僅有的親人了。”
這樣啊。青雀同情的看着他,怪不得你要替我弄這個弄那個,對我這麽好,我都快過意不去了呢。
心慈回到景城伯府的第三天,便遞了牌子到宮裏。宮裏的旨令很快傳下,命她初五進宮。到了初五早上,心慈早早的起床收拾妥當,進宮拜見周太後、王皇後。
周太後本沒把她當回事,不過是景城伯府一位世子夫人罷了,可有什麽呢。等到見了面,心慈行過禮站起來,周太後例行公事勉勵幾句,心慈柔聲答應,“是,太後娘娘”
聲音極為悅耳動聽。
周太後忍不住看了心慈一眼,這一看,頓時怔住了。這是邵氏?景城伯世子之妻?她這眉眼,這相貌,竟跟邵貴妃頗有幾分相似呢。
長的像就不說了,兩人還不約而同的,全姓邵。景城伯世子夫人邵氏,和邵貴妃,不會有什麽淵源吧?
邵貴妃是為皇帝生育了三位皇子的妃子,周太後對她的來歷自然知之甚詳。邵貴妃家裏窮,才五歲就被生父賣給太監,因此進了宮。等到邵貴妃生下四皇子、封妃之後,邵父早已病逝,邵貴妃并沒娘家可以依靠。
眼前這位是景城伯府的世子夫人,論理說,她該有着良好的出身才對。滿京城看看,哪家公侯伯府的冢婦,不是出自名門?
周太後例行公事勉勵過之後,并不放心慈走,開始問起家常。周太後是皇帝的親娘,誰敢怠慢她?不管她問什麽,心慈都是一五一十,如實相告。周太後得知她是孤女,打小沒爹沒娘,眉目愈加和善,嘆道:“好個齊整孩子,誰知竟是個命苦的。”
第86 樂見其成
周太後興致極好,溫和慈愛的說了半晌家常閑話,根本沒有放心慈走的意思。她倆正說着話的功夫,王皇後和邵貴妃一前一後過來給周太後請安,寧壽宮中頓時熱鬧起來。
王皇後性情淡泊,雖是無寵無子,卻安寧平靜,與世無争。最為皇帝看重的萬貴妃已去世,育有三位皇子的邵貴妃,可算得上後宮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風雲人物。她原來的封號是宸妃,今年更晉位為貴妃,可見聖眷優渥。
周太後吩咐心慈近前,笑着問邵貴妃,“瞧瞧,邵夫人比你如何?”邵貴妃忙看了心慈兩眼,故作吃驚,“邵夫人,你跟我商量好了還是怎麽着,長的大差不差,還姓同一個邵?”
周太後聽她這話說的風趣,暢快的笑了出來。王皇後很有眼色的陪笑,誇獎邵貴妃,“妹妹好不诙諧!”心慈紅了臉,“也沒跟您打個招呼,便長成了這幅模樣,不勝惶恐慚愧之至。”
周太後聽了心慈這話,更樂呵,“這還能提前打招呼呢,真是孩子話。”王皇後嘴角微翹,“邵夫人和貴妃不只長的有些相像,言行舉止之間,也有些相像呢。”
邵貴妃見周太後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趕忙彩衣娛親,笑吟吟站到心慈身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雖是相像,可我比她好看!若是一不小心沒她好看,那我也比她氣質高華,對不對?”
心慈和她并肩立着,兩人差不多高矮,面容也頗為相似。不過心慈更為年輕,柔婉美好,綽約如仙子,而邵貴妃一則是年紀略長,再則生育過三個孩子,身姿不及心慈窈窕。
周太後笑道:“快打住!你再這麽着,邵夫人會以為你生性刻薄,慣會欺淩于人。”王皇後微笑不語,心中閃過絲異樣感覺。這位邵夫人,和邵貴妃确實很像,越看越像。
邵夫人和邵貴妃之間,究竟有何幹系?邵夫人是景城伯府世子夫人,林家未來的當家主母。若是邵貴妃和她有些什麽瓜葛,可就發人深思了。
“她和我雖是頭回見面,我和她卻是一見如故,親密非常。”邵貴妃笑咪咪看向心慈,“我猜度着,她和我也是一般無二的想法,正想親近我呢。”
周太後頗感興趣的看向心慈,“邵夫人,你也作此想麽?”心慈微笑,“和貴妃娘娘略有不同,并沒覺得我們是初次見面呢。好似我們早已相識多年,很熟稔,很親切。”
周太後大為感概,“這是緣份。”一位是深宮妃子,一位是伯府夫人,才見了一面便到了這個地步,只能說是緣份。
因着這緣份,因着兩人面容的相似,心慈拜見過周太後、王皇後,應邀到邵貴妃的未央宮小坐。
這一“小坐”,就是大半個時辰。這大半個時辰當中,邵貴妃當着宮女、太監的面兒問了心慈的籍貫、經歷等,還順口問道:“邵夫人的芳名,可否告知?若你不介意,我直接叫你的小字可好?”
“邵心慈。”嬌美婉轉的女子聲音,清晰吐出這三個字。
“心慈?”邵貴妃一聲驚呼,痛哭失聲,“你是心慈?”
邵貴妃痛哭過後,一樣一樣細細詢問,“你是幾時出生的?令尊令堂是哪位?”最後把心慈領到寝殿單獨說話,外面的宮女、太監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的等着,大氣不敢出。
“可憐的妹妹,可憐的心慈。”邵貴妃抱着心慈,流下喜悅的淚水,“咱們是親姐妹,卻分隔了這麽多年!”
心慈卻是一再謙虛,“娘娘身份何等尊貴,還是再查證一番,謹慎些為好。”邵貴妃倒也同意,“妹妹說的有理,便依妹妹。”親親熱熱,一口一個妹妹。
這是未央宮的大事,邵貴妃并不敢隐瞞。洗幹淨哭花的殘妝,重勻粉面,妝扮得體了,攜着心慈重又去了寧壽宮。“……名字,生辰,身上的胎記,全都對。或許真是老天垂憐,把小妹又送回到我身邊。”邵貴妃拉着心慈跪在周太後面前,含淚說道。
周太後嘆息,“怪道方才你倆甫一見面,便情容親密,原來是這個緣故。”血濃于水,骨頭管着呢,不服不行。
“你是個做事穩妥的,我向來放心。”周太後唏噓一番,溫和說道:“既然名字、生辰、身上的胎記全都對,她必定是你妹妹無疑了。快起來吧,姐妹重逢是喜事,該高興才是。”
邵貴妃大喜,忙收了眼淚,和心慈一起拜謝周太後。周太後微笑看着行禮如儀的姐妹二人,眼神冷靜而銳利。
邵貴妃和心慈盈盈站起身,王皇後溫婉的笑着,沖邵氏姐妹道了恭喜。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周太後這麽輕易就允許她們姐妹相認,可是,只要周太後承認了,王皇後就會跟着承認,不會有二話。
周太後不只輕易讓邵氏姐妹相認,還留邵貴妃、心慈在寧壽宮盤桓許久。末了,賞賜錦緞十端,寶鈔萬貫,給足邵氏姐妹顏面。
等邵氏姐妹告辭之後,周太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神冰冷。王皇後小心翼翼捧了杯熱茶給她,周太後并不接茶,微微冷笑。
一位毫無家世的孤女做了景城伯府世子夫人,你說奇不奇怪?即便景城伯世子流落在外,多年不曾回京,這事也透着邪性!
王皇後滿臉陪笑,恭謹之極,一句話不敢多說。半晌,周太後慢慢接過茶,淺呷一口,“邵貴妃有了娘家妹妹,這是她的喜事,往後邵夫人若要進宮探望請安,照着舊例辦理便是。”
王皇後自然唯唯諾諾的答應。
周太後端着茶盞輕輕撥動茶葉,“你安排着,讓小四、小五、小八,也見見邵夫人。至于皇帝麽,君不見臣妻,便算了。”
王皇後驀然想起“陽武侯夫人祁氏永不許再入宮”的禁令,心中隐隐明白了什麽,忙恭謹的答應了。
邵貴妃和景城伯府世子夫人邵氏是親姐妹的事,很快傳傳遍後宮。宮妃們的反應不一,有的是真心替她倆高興,“多了個親妹妹,而且是一位世子夫人,真真是極好的。”有的是真心煩她倆,“多少年不見了,只憑着姓名、容貌便能判斷出是否親妹妹?兒戲。她亂認妹妹不要緊,莫帶累了皇室的清名。景城伯世子可是外出多年,剛剛回京。邵氏的底細還沒弄清呢,瞎吵吵什麽。”
不過,聽說太後的态度之後,衆人都知趣的打住,緘口不言。邵氏姐妹相認再怎麽兒戲,太後承認,那便是過了明路,沒什麽可說的。
原本沒有娘家的邵貴妃,多了位親妹妹。不過,她還是不能算作有娘家,因為妹妹跟她一樣是女子,不能繼承邵家。
如果她有位娘家弟弟,可以給弟弟讨個爵位,讨個風光體面的差使,可這是妹妹,又能怎樣呢?況且是已經嫁人生子的妹妹。
宮妃們對邵氏姐妹的相遇不過議論了三兩天,便即沒了興致。
幹清宮裏,皇帝倚在榻上,臉上帶着疲憊而溫和的微笑,“阿原,見到你姨母了?有了親人,阿原可高興?”
阿原拉了張椅子坐在皇帝榻前,笑的歡愉悅目,“嗯,見着了。父親,姨母很親切,很喜歡我,我高興壞了。”
皇帝本是有些沮喪,對周太後、邵貴妃等人諸多不滿,但是看見愛子明悅的笑容,他心裏又舒服了點兒,笑道:“這哪成。特意替你尋到親人,為的是讓你開心快活,可不是為的讓你‘壞了’。”
皇帝純粹是開玩笑,阿原也跟着湊趣,“原本是‘壞了’,這會子見了父親,又好了。父親,您是靈丹妙藥!”
阿原把皇帝哄的很開懷。
“你姨母……好不好?”皇帝沉吟片刻,悵然問道。當年只是驚鴻一暼,只看到一個背影,已是魂牽夢萦,相思成癡。那樣的絕色,那樣的尤物,竟然和自己這天子無緣,真是豈有此理。
一個背影已是令人銷魂,若是看到她的全部……?年過四十、閱人無數的皇帝,心怦怦直跳。
“姨母很好,姨丈和小表弟也很好。”阿原臉紅了,神情很是害羞,“還有,姨母和姨丈的小徒弟,也很好。”
小徒弟?皇帝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的。阿原你怎麽會是這神情?別吓父親。你想喜歡誰都行,當然也可以喜歡男人,可是,你還是喜歡女人比較好。
等到皇帝弄明白“小徒弟”原來是位姑娘,而且是斬殺蒙古濟農、天朝第一位女将軍的那位祁青雀,皇帝長長松了一口氣,“阿原,女子舞刀弄槍,未免不夠柔美。不過,若你真心喜歡,父親樂見其成。”
第87 封賞
像祁青雀這樣勇力過人、威名赫赫的女将軍,其實并非晉王妃的好人選。不過,阿原長這麽大,除了幼年早夭的鄧大小姐,并沒喜歡過姑娘家呢。難得有女子令他羞澀,令他心動,做父親的怎忍潑他冷水。
阿原聽到“父親樂見其成”這句話,心怦怦直跳,精致絕倫的臉龐泛上迷人粉暈,可愛的不像話。皇帝看着情窦初開的愛子,笑意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阿原,帶這姑娘先給父親看看。若她果然品貌皆優,父親便下旨。”
“還用看?”阿原小聲嘟囔,“我中意的姑娘,還能不好麽?您還要再看看,真是的。”
皇帝縱聲大笑,“不用,不用!阿原的眼光,定是極好的,定是極準的!”
阿原臉越來越紅,皇帝越笑越大聲。最後阿原不知是羞了還是惱了,站起身要走,皇帝忙拉住他,“真走了,倒沒趣。阿原,男人要經的起開玩笑,臉皮太薄了可不成。”
阿原臉粉粉的,神色鄭重,“我如今是男孩兒,等成了親,才會變成男人。男人可以臉皮厚,男孩兒還是不要了。”
皇帝又想樂,又怕燥到阿原,只好強忍着洶湧而來的笑意,莊嚴點頭,“說的對!阿原是男孩兒,面淺些好。”
可憐皇帝硬憋着笑,差點兒憋出內傷。
皇帝老爹這般遷就迎合,阿原不大好意思,“那個,讓她見見您,當然也是應該的。父親,她要到西山大營練兵,回家事情也多,很忙很忙的。等她哪天空了,我跟她說。”
敢情我要見見祁青雀,還要等到她有空的時候?皇帝又好氣,又好笑,“成,哪天祁将軍閑了,請她到幹清宮一敘。”
阿原很認真的答應了。
阿原走後,皇帝摸摸鼻子,叫來內侍吩咐,“去打聽祁青雀将軍喜歡吃什麽、喝什麽,速速回報。”內侍忙答應了,出去辦事。
阿原你這麽重視祁青雀,父親怎麽着也要招待好她吧,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