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想着心事,微微笑起來。

這晚皇帝去了未央宮。皇帝能來,邵貴妃真是又驚又喜,又心存疑慮。自從萬貴妃去世之後,皇帝精神差的很,只在後宮靜養,連政務都委給太子,妃嫔也很少召幸。像今晚這樣屈尊來到未央宮,是極少見的事。

“咱們阿原,長大了。”皇帝面色溫和中又透着欣慰和歡喜,“知慕少艾了呢,對那小姑娘極是傾心。”

邵貴妃呆了呆,忙問道:“陛下,是誰家的小姑娘?不瞞您說,除了鄧大小姐,我真不知道他還喜歡過別人。我還以為,他一輩子只會喜歡鄧大小姐了。”

阿原,你最信任的還是父親麽?皇帝舒心微笑,“便是令妹的小徒弟。”邵貴妃臉色迷惘,“小徒弟?”

皇帝微笑,“阿原沒告訴過你,令妹也沒告訴過你?令妹有位小徒弟,便是寧夏總兵祁震之女,斬殺蒙古濟農的祁青雀,一位女将軍。”

邵貴妃如夢方醒,不知是悲是喜,“阿原有了喜歡的小姑娘,我高興的不得了。可怎麽會是位将軍呢?舞刀弄槍的,哪裏會溫柔賢淑。”

皇帝笑着攬過她,“召進宮看看,不就知道了?哪天令妹閑了,請她帶着小徒弟進宮吧。你和她敘敘姐妹之情,再和我一起相看相看兒媳婦。”

邵貴妃自然滿口答應。

皇帝顯然心情愉悅,聲音溫柔似水,“你一直沒個娘家,朕想施恩于邵家,苦于沒有機會。這會子你有娘家親人了,偏是位妹妹,既不能做官,又不能封爵,沒法封賞。朕實在過意不去。”

邵貴妃滿懷感激,“陛下深恩厚意,令我慚愧。陛下,您待我太好了,我……我不知該如何報答。”

皇帝手上用力,把懷中人攬的緊緊的,在她耳畔暧昧低語,“好好伺候朕,不就行了?愛妃,今晚以身相許,好不好?”

溫存纏綿過後,相擁而眠。次日皇帝眉目生春,溫柔告訴邵貴妃,“你妹妹是女子,又是世子夫人,沒法封賞。讓她時常進宮看望你可好?無須宮牌。你妹夫只有個世子的名頭,沒領實差,究竟不大好,羽林衛還缺名指揮同知,委了他吧。”

羽林衛指揮同知,從三品,在武官中已是極同的官階。覺遲雖出自宣城伯府,但少小離家,從未在近軍中任過職。皇帝能給這麽個官位,實在是意外之喜。

邵貴妃很鄭重的拜謝,皇帝伸手拉起她,笑道:“自家人,何必客氣。小四、小五、小八的嫡親姨丈,朕能不提攜麽?”

邵貴妃雖是非常感激,卻也并沒太放在心上。外戚或是封爵,或是在親衛中任職,原也是常事。別說指揮同知了,直接任命為指揮使的外戚也不在少數。

宣城伯府。

宣城伯府共有三位公子,長子林覺遲已立為世子,娶妻邵氏。次子林予遲向有才幹,已官至金吾衛指揮佥事,娶妻戚氏。季子林惜遲是小兒子,自小養的嬌,在鷹揚衛挂了個閑職,整天的只管吃喝玩樂,娶妻郗氏。

自從覺遲一家子回府,宣城伯府表面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看上去和美的很。林予遲、林惜遲都很尊敬長兄長嫂,對林嘯天這小侄子也極為疼愛。

覺遲接到羽林衛指揮同知的任命,宣城伯府頓時喜氣洋洋。世子從沒踏入過仕途,一下子便得了個從三品的官職!這可是極榮耀的事,難得難得。

景城伯府中,最開懷的人是覺遲老爹,景城伯林朝。景城伯樂的合不攏嘴,“兒子,爹一直覺得對不住你,耽誤你的前程了。若是你在家裏好好的,以你的才幹,早該是朝中要員。如今你任了親衛指揮同知,前程盡有。兒子,男人還是要有實權,要有建樹才成。”

最不開懷的,是景城伯的次子、覺遲的異母弟弟林予遲。覺遲離家多年,林予遲一直以林家長子自居,覺得景城伯府遲早應該是他的。自從覺遲回了家,立為世子,林予遲多年來的期望一下子落空,心裏難受的很。“他不過是占着名份罷了,論才幹,論朝中的人脈,他哪裏能比的上我?”林予遲一直憋着口氣。

從前,林予遲還可以“我領實差,他是閑職”而自豪。今天這道任命一下,林予遲連這點僅存的優越感也沒有了,怎能不郁悶。

景城伯最小的兒子林惜遲倒是渾不在意。他是小兒子,自小就知道景城伯府不是他的,将來他要分家出去,自立門戶,凡事靠自己。覺遲回家,立為世子,對他沒半分影響。

景城伯飄飄然,林予遲悻悻然,覺遲卻是神色淡然。他雖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可是性情淡泊,并不熱衷名利。有官做,他不會推辭;沒官做,他也不會沮喪。

心慈和覺遲真是夫妻,面對這從天而降的任命,也是淡淡的。林予遲的妻子戚氏,林惜遲的妻子郗氏全都笑着向她道恭喜,她客氣的謝過,多餘的話一句沒有。

戚氏撇撇嘴,拉着郗氏告辭出來,咬着耳朵,“就憑她,也配當咱們大嫂?不知哪個村兒裏出來的柴禾妞,任事不懂,禮儀全無!”

郗氏和林惜遲一樣性子散漫,不在意的笑道:“沒有啊,她該有的禮數半分不缺,不大熱絡而已。這也沒什麽,她回家不久,原跟咱們不熟,過些日子便好了。”

戚氏恨鐵不成鋼,“咱們是親妯娌,她和咱們可不會一心!弟妹,別怪嫂子沒提醒你啊,往後小心着她,莫和她走的太近。”

郗氏笑,“我不會上趕着的,放心罷。不只我不會上趕着,依我看,她也不會。二嫂,她對着咱們連一句廢話都不肯多說,并沒拉攏的意思。”

戚氏冷笑,“你以為她不想?村兒裏出來的柴禾妞,不會罷了。她出身不好,教養也差,這貴婦之間的應酬之道,她是根本不會。”

郗氏抿嘴笑了笑,“二嫂,她是柴禾妞,她姐姐是什麽?”

戚氏呆了呆,沒敢接話。郗氏嫣然一笑,福了福,告辭走了。

戚氏看着她的背影,不屑的啐了口,“沒見識、沒眼光的東西!只管着眼下,往後的事從不肯費神想想!”

戚氏沿着甬路往前走,迎面來了位袅袅婷婷的少女。這少女腰肢纖細,風姿綽約,走起路來如弱柳扶風,美不勝收。

“祁姑娘啊,昨兒個我特意去尋你,竟沒見着。”戚氏一見這少女,立時換了大大的笑臉,“沒想到今兒個卻在這裏巧遇了,咱們真是有緣份啊。”

戚氏對心慈本是不屑一顧的,連帶的也不喜歡青雀。不過,她娘家有個兄弟戚勝,禀性好武,生平最愛的便是拳腳功夫。聽說女将軍祁青雀和林家有親,暫居景城伯府,死皮賴臉的央求戚氏替他說親,“我若能娶到祁将軍這樣的媳婦,做夢都會笑醒。從前尋不到媒人,如今她都住到您家了,和您必是極熟的,您不能不管我。”

戚勝是世襲的錦衣衛千戶,前程不差。戚氏拈量了拈量,覺得自己弟弟年輕又輕,相貌又端正,官位又不低,很配的上祁青雀-----祁青雀雖是寧夏總兵之女,可只是義女,不是親的。祁青雀自己雖是四品之職,可女人舞刀弄槍的,哪個男人敢娶?戚勝肯求親,是她燒高香了。

戚氏先是跟心慈露了口風,“大嫂,您那寶貝徒弟,有人家沒有?若沒有,我這兒倒有一頭好親事,知根知底兒的人家,子弟上進能幹,很般配。”

心慈一口回絕,“青雀的婚事,自有祁總兵夫婦做主。”根本不理會戚氏。

戚氏不死心,便把主意打到青雀身上。這十五六歲的年紀,哪個少女不懷春?終身大事,祁青雀必定也是憂心的,直接問着她,她肯了,豈不是好?可惜,戚氏不止一回去尋過青雀,根本見不着人。

今天居然在路上遇到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容錯過!戚氏忙打點起精神,滿面春風的問好,無微不至的關懷。

青雀彬彬有禮的和她應酬寒暄,吐屬文雅,氣度大方。戚氏越看越愛,親熱拉起她的小手,“妞妞啊,你年紀也不小了,自己的事,自己要操心,知不知道?”

戚氏目光殷切,青雀莫名其妙的點頭,“操心,操心。”戚氏見她呆呆的,抿嘴一樂,“妞妞啊,我有個弟弟,只比你大兩歲,能幹的很!他是錦衣衛千戶,武功高強,為人又仗義又豪爽……”

“原來如此。”青雀恍然大悟,“他是有志向的熱血青年,想到寧夏建功立業,加入三千鐵騎,是不是?沒問題,讓他去寧夏吧,我收!”

“您先忙着,我還有急事,恕不奉陪。”青雀不動聲色抽出自己的小手,客氣的告辭,走了。看着不疾不徐,好似閑庭信步一般,實際上快的很,戚氏就是拼命跑也追不上。

戚氏大急,“妞妞,我話還沒說完!”青雀哪裏肯理她,早去的遠了。

晚上覺遲和心慈牽着林嘯天過去看青雀,青雀把這事一五一十說了。覺遲皺眉,“哪家的規矩,跟小女孩兒說這個?”心慈哼了一聲,“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自量力!”

你提過,女家沒接話茬,分明就是沒那個意思。你若知趣,該就此打住,當這事沒有發生過才對。還這麽死纏爛打的,除了讨人嫌,還是讨人嫌。

林嘯天本是專心致致玩着九連環的,忽然擡起頭,氣鼓鼓的,“誰都不許娶走我姐姐!姐姐是我的!”覺遲、心慈和青雀都粲然。

林嘯天氣的放下九連環跑過來,嚷嚷道:“我是認真的!不許笑!”小小人兒站在地上只有半個大人那麽高,說話卻老氣橫秋的,令人捧腹。

心慈蹲下來,笑咪咪問他,“若是你表哥要娶走姐姐呢?林嘯天,他是你表哥呀,很親很親的人。”

林嘯天皺着小臉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了。表哥要娶走姐姐,自己是讓呢,還是不讓呢?

覺遲拉起心慈,輕聲抱怨,“當着青雀的面,怎能問這個。青雀是小姑娘,會害羞的。”心慈喟嘆,“師兄,丫頭若是知道害羞了,我會高興死。”

青雀根本還是個孩子,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愁人。當然了,青雀還小,再懵懂兩年也沒什麽,可是阿原等的好辛苦。

覺遲和心慈不約而同看向青雀。青雀伸手舉起林嘯天,獰笑着,“好弟弟,咱們多少年的交情,才遇上個表哥,你就有變心的勢頭!”林嘯天在空中掙紮着,“沒有,沒有!我和姐姐好,表哥靠後,靠後!”

覺遲和心慈你看我,我看你,都覺無奈。小青雀,你對情情愛愛、嫁人成親,好像半分不懂、半分不感興趣呀。

第88 宮廷

覺遲雖有些犯愁,卻很快釋然。青雀還小呢,不着急。心慈卻是想着,“丫頭漸漸大了,終身大事還是上心些為好。要不然,戚勝之流的男子一個一個上門求親,免不了要一個一個的拒絕,好不麻煩。”

心慈拉過青雀,一臉的正經八百,“丫頭,你看阿原如何?”

覺遲哄着林嘯天玩耍,憋不住想笑。師妹你性子一向散漫,難得這麽正正經經、莊重嚴肅的,看上去居然很像那麽回事,很能鎮住人啊。

青雀眼神清澈明亮,天真爛漫,“阿原,很好啊。”

心慈無語半晌,方慢慢說道:“戚勝這樣的年輕人,肯定是不成的了,根本配不上你。還是阿原好,知根知底兒的,待你親切關懷,無微不至。”

青雀奇怪看着她,“阿原,提親了麽?求婚了麽?”

戚勝是托他姐姐戚氏透了口風的,議論兩句無妨。阿原又沒提過親,又沒求過婚,咱們若提起他、品評他,好沒來由。

心慈微笑,“你大姨早在頭回見你的時候便提過,之後不管世事如何變幻,心意從來不曾改變。丫頭,阿原的母親喜歡你,要讨你做媳婦。”

“沒用啊。”青雀善意提醒,“他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樣,大姨說了不算,大姨夫才是真正的當家人。師娘,大姨夫怎麽想的,咱們可不知道。”

青雀一提“大姨夫”,師娘心情頓時不好,蹙眉不語。

青雀拍拍她的肩,鄭重的咳了一聲,“師娘,我是做大事的人!馬踏賀蘭、揚名塞外才是我應該做的,定親成親這樣的小事,爹娘當家作主便可,不必問我。”

“沒有央媒登門提親的,自然不必理會。正式求婚的人家,請師爹師娘、英爹英娘,還有我爹我娘商量,你們說是誰,那便是誰,我聽爹娘的。”

心慈和覺遲相互看了眼,慢吞吞問道:“果真爹娘說是誰,便是誰?師娘看着巷子東頭開飯鋪子的賈小胖很不壞,要不,你将就将就?

“成啊。”青雀慨然答應,“只要您和師爹樂意,英爹英娘樂意,我爹我娘也樂意,還有……我親爹親娘也樂意,我便将就!”

覺遲嘴角勾了勾。好嘛,這四個爹,四個娘,總共八個人,要讓這八個人全部滿意的無可複加,要讓這八個人同時點頭,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心慈一雙美目瞪着青雀,“若是我和英娘,和你娘的想法不一樣,你聽誰的?”覺遲一邊哄着林嘯天玩耍,一邊咳了一聲,沖着青雀使眼色。丫頭,你師娘這是吃醋了,莫惹她,知道麽。

青雀先是嗤之以鼻,“這人若不能讓我爹娘全部認可他,可是太無能了,我便不要他!”神氣了半天才看見覺遲的眼色,明白過來了,忙一臉谄媚湊過去拍心慈的馬屁,“那還用問?自然是聽您的!咱倆是過命的交情,旁人哪裏比的了,您說是不是?”

心慈嫌棄的推開她,“去去去,別往我身上貼!老大不小的了,還跟個孩子似的粘人。”青雀沖林嘯天招招手,林嘯天很有默契的跑過來,沖着心慈大聲講道理,“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懷中有抱直須抱,莫待無抱空感傷!”

“這不倫不類的算是什麽。”覺遲和心慈都覺哭笑不得,青雀眉飛色舞的誇獎,“林嘯天會編兩句歪詩了,了不起,了不起!”

林嘯天得了誇獎,得意洋洋的往心慈懷裏撲,“懷中有可抱,何等有福氣!快接住我,疼愛我,珍惜我!”心慈忙不疊的躲了,“這般大了,還裝小孩子,有意思麽?”林嘯天哪肯罷休,和青雀一左一右同時襲擊,終于得了手。

青雀和林嘯天偎依在心慈懷裏,笑靥如花,心滿意足。心慈和覺遲各覺好笑,這一對活寶,淘起來真淘,乖起來又極乖,真真讓爹娘沒轍。

林嘯天在青雀這兒盤桓了許久才依依不舍的告辭,背在覺遲背上回房睡覺。青雀笑咪咪拍拍他,“乖乖的,明兒個姐姐教你學騎馬。”林嘯天眼睛一亮,“小紅?”小紅是多麽神俊的馬兒啊,讓人流口水!

“壞小子,總惦記我家小紅。”青雀一樂,“你先喂喂她,和她多說話,等和她熟了,再說吧。”

林嘯天很聽話,“嗯,姐姐,我喂她草料!”沖青雀揮揮手,高高興興的跟着覺遲、心慈走了。

這晚青雀做了夢,夢裏有一位身姿綽約的女子,面目很模糊,聲音飄忽、冷酷,“一個男人再怎麽喜歡你,讨好你,都是沒用的!只要他一天沒有正大光明娶你為妻,你都不能對他假以辭色!”“男人和女人怎會一樣?男人又不會懷孕!”

青雀從夢中驚醒,睜開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淡淡照進來,平添幾分凄涼意味。青雀幽幽嘆了口氣,“不用專程再到夢裏告訴我一遍啊,你說的話我都記得呢,沒忘。你放心好了,我清清楚楚的,不糊塗。”

你還是關心我的吧?若是把我當路人,何必苦口婆心跟我說這麽多?青雀癡癡想了半晌,閉上眼睛,重又睡去。

浙江流民造反,聲勢越來越大。朝廷任命武定侯趙越為總兵官,出京剿匪。張祜為副總兵,都禦史盧棟監軍。

張祜,該準備出京剿匪了。這天,他特意到校場口胡同祁宅辭行。

“祜哥哥,你又何必做趙越的副總兵?”青雀知道消息後,不大贊成,“以你的資歷,完全可以獨擋一面。”

張祜笑的淺淡,“青雀,這次剿匪,許是要剿上三年兩年,也說不定。武定侯是主動請纓的,我,則是太子殿下點的名。”

武定侯趙越是老将了,他主動請纓,寬和仁厚的太子殿下大約是不願駁回他這宿将老臣的顏面,卻又擔心他老了。故此,特意委派年輕的張祜為副總兵。

青雀定定看着張祜,眼神很堅定,“祜哥哥,我不管你是被太子點的将,還是其餘什麽緣故,總之趙越這人你不許動,譚鹹,也不許動。他們兩個,是我的。”

沈複臨死前的話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無稽之談。捕魚兒海之戰的真相是什麽,誰是害死祁保山的元兇,趙越、譚鹹、胡元這三人當時究竟做了什麽,有待查證。若他們确是真兇,有資格懲罰他們的,只有祁家後人,只有祁青雀。

這是祁家的恩怨,與英國公府無關。

“祜哥哥,你知道我生平最怕的是什麽?”青雀聲音緩慢而清晰,“我最怕的,便是連累無辜,連累親人。”

對付趙越、譚鹹、胡元這樣的強敵,我要自己行動,不必假手他人。

張祜低頭看着她,柔聲詢問,“怕我和趙越、譚鹹對上?青雀,你是怕連累無辜,還是怕連累親人?”

青雀眼神一暗,“對着你,是怕連累親人。對着伯母,是怕連累無辜。祜哥哥,我對你,對英國公府,很覺抱歉。”

“對着你,是怕連累親人。對着伯母,是怕連累無辜。”張祜琢磨着這句話,輕輕笑起來,“對我,何必抱歉。青雀,你帶給哥哥多少歡樂,知道麽?哥哥每每看見神采飛揚的小青鳥,也想跟着飛起來。”

青雀清亮的杏子眼中閃過一絲悵惘之色。曾經是他騎大馬,自己騎小馬,并肩而行,呼嘯而過,肆意飛揚。祜哥哥,小時候咱倆多要好呀,太快活了。

張祜看着這樣的青雀,心中湧上難言的酸楚。他和英國公夫人已經和好了,母子如初。和好之後他懇求過,“娘,請向祁家提親吧。”

英國公夫人苦笑,“阿祜,若是賈淑寧被冊為晉王妃,娘立即向祁家提親,半天也不耽擱。求娶青雀,娘并非不樂意,可是,咱們這樣的功勳人家,怎能跟晉王搶媳婦。”

張祜不以為然,“一家有女百家求,咱們只管求咱們的,管不到旁人。”英國公夫人溫柔勸他,“不可以的,阿祜。英國公府在朝中地位穩穩的,萬不可因為一個女子,和皇家生了芥蒂。”

不值當啊。

張祜說服不了英國公夫人。無奈之下,張祜也想過,是否可以設法讓賈淑寧早日成立晉王妃。想來想去,沒什麽良策-----決定這件事的是皇帝,外臣如何幹預。

“浙江不過是些烏合之衆,收拾他們,根本不在話下。”張祜微笑,“等哥哥凱旋回京的時候,青雀應該回到寧夏了吧?馬踏賀蘭的祁将軍一定威風凜凜,到時哥哥要趕到寧夏,目睹你的風采。”

“好啊!”青雀興高采烈,“到時咱們一起收複河套,把蒙古人遠遠的趕到漠北!祜哥哥,咱倆并肩作戰,把蒙古人打一個落花流水,想想就有趣!”

張祜和青雀依依惜別,領兵出發,星夜兼程趕往浙江。浙江的土匪頭子程藺機智善戰,已經連着攻破幾座城池,浙江一帶人心不穩。趙越和張祜身負重任,自然要盡快趕到浙江,平定匪患,穩定局勢。

被委以重任的太子為了朝中事務忙的焦頭爛額,皇帝卻還是養病,悠閑的很。他很有閑情逸致的吩咐邵貴妃,“你許久沒見妹妹了吧?召她進宮陪你說說話,敘敘姐妹之情。還有她那小徒弟,阿原喜歡的那位小姑娘,也一并帶進宮,咱們相相兒媳婦。”

邵貴妃含笑答應,“是,陛下。”心慈是自己過了明路的親妹妹,是小四、小五、小八的嫡親姨母,更是景城伯府世子夫人,皇帝再怎麽心動,沒有不尊重的道理。召心慈進宮,可以不必有顧忌。

邵貴妃宣召,心慈和青雀沒有推辭,欣然赴約。到了未央宮,邵貴妃和阿原等候已久,望眼欲穿。邵貴妃拉着青雀上下打量過,嘆息道:“可憐的妞妞,吃苦了!”青雀嘻嘻笑,“大姨您瞅瞅,我好好的呀,活蹦亂跳的。”

心慈和邵貴妃姐妹倆坐下說話,青雀被打發出去游玩,“阿原,你表妹好容易進宮一趟,你陪她看看風景,散散心。”姐妹倆很有默契的同時吩咐了,把一對小兒女攆了出去。

“阿原就喜歡青雀!你看見沒,一見青雀,他又是歡喜,又是緊張,臉都紅了。”邵貴妃感概愛子的癡情。

“我家青雀可愛。”心慈微笑,“莫說阿原了,姐姐您不也喜歡她?”

姐妹倆沒說幾句話,坤寧宮來了個小太監,傳王皇後的口谕,“請邵貴妃過去,有事相商。”邵貴妃心頭發悶,又不好違抗,被心慈勸着,怏怏去了。

心慈在偏殿閑閑坐着喝茶,欣賞牆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圖。畫中的美人體态纖麗淑婉,輕盈修長,衣帶飄然,有一種超凡脫俗的高逸之美。

“看她做什麽?”一名中年男子走進偏殿,含笑看着心慈,“她,不及你萬分之一的美麗。”

心慈也沒站起身,依舊閑閑托着手中茶盞,冷眼看了過去。這名中年男子身穿青色繡飛龍宮錦長袍,在這皇宮之中,這個年齡,這身衣着的,只可能是一個人,皇帝。

“瓜田李下,請陛下避嫌。”心慈淡淡道:“君不見臣妻。況且,貴妃不在,陛下在此,多有不便。”

“什麽君不見臣妻,如今是姐夫見小姨子罷了。”皇帝見到她絕世的容光,早已意亂情迷,哪還顧得到她的無禮,“姐夫和小姨子見見面,說說話,有何不可?”言辭間已有了調笑之意。

“父親!”皇帝正在癡迷之時,一聲清亮的叫聲響在耳畔,頓時呆住了。阿原?阿原怎會突然返回?

殿門口,一名姿容出衆的美麗少年,和一名窈窕綽約的清麗少女并肩而立,好奇的看着皇帝。少年的眸子似夜空中的明星,少女的眼睛似瑩潤的黑寶石,都是那麽的清澈,那麽的純淨。

當着兒子和兒媳婦的面兒,不能丢人啊。皇帝心中叫苦,立即改了口風,“朕來看望你母親的,誰知她竟不在。這裏有女客,咱們不便逗留,阿原,陪父親回乾清宮。”

第89 次妃

皇帝很有些狼狽,裝模作樣吩咐了兩句,轉身徑自走了,簡直是落荒而逃。阿原和青雀沖心慈撫慰的笑笑,跟在皇帝身後去了幹清宮。

“……像成吉思汗那樣雄心勃勃的蒙古首領,已是沒有了。瓦剌和鞑靼先後稱雄漠北,和天朝有戰有和,如今他們時常南下劫掠,所圖者不過是子女玉帛、牲畜財物。”

“天朝地大物博,人傑地靈,想要抵禦瓦剌和鞑靼,自然不在話下。将領多謀善斷、身先士卒,士兵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再加上長城天險,難道還擋不住胡人南下的鐵蹄?當然了,軍饷不能拖欠,士兵不能餓着肚子打仗。”

青雀認真的說着話,皇帝瞅瞅一旁的阿原,很是同情。阿原啊,這位祁将軍乍一看上去确是天真美貌、秀雅無雙,可你看看,她的心思在什麽上頭?

皇帝摸摸鼻子。朕寧願天朝少一位戰功赫赫的女将軍,讓她養成溫柔賢淑的性子,嫁給阿原,一輩子陪着阿原,豈不是天從人願、皆大歡喜?

好好的女孩子,偏偏愛舞槍弄棒,真是令人不解。皇帝看來看去,對青雀的相貌氣度、言行舉止都滿意,唯獨遺憾這一點。

難得阿原喜歡,随他吧。皇帝不經意間看到阿原柔情缱绻的目光,心軟了。阿原這一生只能做個富貴王爺,再怎麽才華橫溢也是英雄沒有用武之地,不能幹涉政事。若是身邊再沒朵解語花,何等寂寞。

皇帝對青雀很溫和,很慈祥,這次的會面從始至終,很令人愉快。阿原精致絕倫的面龐上,露出舒心明悅的笑容。

皇帝看到愛子這麽高興,也微微笑起來,“善于打仗的人很多,能被阿原看上的少女,卻只有祁青雀一個。祁青雀,晉王妃,便是這麽定了。”

不知怎麽的,皇帝忽朦朦胧胧想起一個小女孩兒,也像眼前這祁青雀似的容顏嬌美可愛,卻很執意的宣稱,要“領兵打仗保家衛國”。阿原,這是命中注定麽,你小時候喜歡鄧大小姐那樣的女孩兒,長大後喜歡祁青雀?她們原是一樣的人,外表美麗纖弱,卻一心向往征戰沙場,建功立業。

“父親想起了鄧大小姐。”皇帝喃喃。

阿原神色淡淡的,“鄧大小姐是哪位,請恕阿原已是想不起來了。父親,我只珍惜眼前人。”

“阿原,有大智慧。”皇帝感慨,“過去的,抓不住的,便不再回想。眼前的、伸手可及的,便一心愛護。”

阿原,父親該向你學學呢。有時候 ,明知不是自己的,偏偏放不下,總想伸伸手。這不怪父親貪婪,也不是父親不知節制,實在是那人太過美麗,令人不能自持。

紅顏禍水,紅顏禍水。皇帝感慨來感慨去,只能這麽抱怨。而且,貴為一國之君,卻不及林覺遲那浪跡天涯十數年的景城伯世子有豔福,皇帝覺得很不服氣。

可是看看阿原,想想小五、小八,皇帝只能把心頭的氣壓下,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做。邵貴妃唯有一位妹妹,阿原、小五、小八母族只有景城伯府這一家親戚,再不喜歡,也只能忍了。

“這孩子很好,朕中意。”青雀告辭之後,皇帝召來邵貴妃,“她是祁震的義女,親事自然要先知會祁震,不好倉促下旨。”

“陛下想的周到。”邵貴妃笑道:“兒女親事,必要你情我願方好。我這便跟妹妹說,讓她知會祁震夫婦。”

要娶人家閨女,總要人家爹娘同意吧。總不能皇帝一道旨意下了,人家爹娘還莫名其妙,不明內情。

皇帝神情怔忡,“這孩子,要說起來真沒什麽不好的。不過,朕總覺得和她似曾相識。阿慈,你記不記得鄧大小姐?青雀和早夭的鄧大小姐,太像了。”

邵貴妃微笑搖頭,聲音很溫柔,“沒有,陛下,并不像。鄧大小姐是阿原喜歡的頭一位小姑娘,我記得清清的。她很天真,完全不通世事。青雀不是的,青雀沉着冷靜,世事洞明,不拘說起什麽,都頭頭是道。”

皇帝笑了笑,“倒沒別的,青雀和鄧大小姐一樣愛打仗,朕便想起來了。不瞞你說,鄧大小姐長什麽樣子,朕都不大記得了。”

年代久遠,阿原曾經喜歡過的一位命苦早夭的女孩兒,皇帝哪裏還能記清楚長相。

邵貴妃暗暗松了口氣,笑吟吟道:“喜歡打仗的小姑娘,真是很多呢。聽青雀說,她有意在寧夏招募一支娘子軍呢。”

皇帝笑道:“方才卻沒聽她說起過。”邵貴妃抿嘴笑,“我是她姨母,她跟我自然無話不談,您麽……”皇帝本是倚在榻上的,聞言坐直身子,正色道:“朕是她姨丈,也應該無話不談。”邵貴妃笑的花枝亂顫,皇帝也被自己逗樂了。

笑了會兒,皇帝想起一件正經事,“賈氏養在內宮已久,到時一并賜給阿原,祁氏為晉王妃,賈氏為晉王次妃。”

邵貴妃唬了一跳,“次妃?陛下,阿原和青雀燕爾新婚,中間便夾着個賈氏,未免不美,請陛下三思。”

皇帝不以為意,“阿原這樣的身份,三妻四妾總是難免,有何不美?賈氏在宮中教養長大,性子賢淑的很,必能善事阿原、王妃。這件事朕心意已定,不必多說。”

邵貴妃心知不妥,見了皇帝的神色,知趣的沒有不依不饒,喋喋不休。皇帝雖有這想頭,好在旨意并沒下來,還有辦法可想。

我妹妹心肝寶貝般的小徒弟,跟賈淑寧一同嫁給阿原?太委屈孩子了。說是次妃,其實賈淑寧出自內宮,太後、皇後對她熟識,對青雀陌生,若真成了事,青雀能不能占到上風,真是兩說。

誰家姑娘不寶貝?若換做是我的閨女,還沒出閣呢,夫家先準備着一個與衆不同的側室要塞過來,我可是說什麽也不能答應。邵貴妃悶悶的想着,忍不住偷偷給了皇帝一個大白眼。

當天邵貴妃便遣人出宮送信,一封是給晉王府的阿原,一封是給景城伯府的心慈,“陛下喜歡青雀,同意婚事。不過一則要知會祁震,二則要同時冊賈淑寧為次妃。”

“不要了,不要了!”心慈看完信,大惱,“阿原再好,我家青雀也不要了!”

見鬼的次妃!讓我家青雀和賈淑寧一起嫁人,同侍一夫,去死吧。

“不要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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