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氏。”阿原看完信,也是大惱,“我連她長的是方是扁都沒留意過,做什麽要娶她?元妃之下,便是次妃了,憑她也配?”

她不配,站在青雀身後也不配。

阿原煩惱過後,忙提筆寫了封信,命人次日一大早便送進未央宮,“母親,次妃的事我知道了,會妥善處置。請您勿告訴小姨,勿使青雀知悉。”

青雀性子驕傲,若是知道要和賈氏一起出嫁,哪裏肯答應。母親,您可千萬先瞞着小姨,別讓青雀知道。父親那裏,我自然會想辦法。

邵貴妃接着阿原的信,有些心虛,“兒子,我已經告訴你小姨了呀。你是我兒子,我有事不會瞞着你。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有事也不會瞞着她。”

“更何況,這是青雀的終身大事,更不能瞞着她了。青雀,可是你小姨的心肝寶貝。”

邵貴妃硬着頭皮提筆寫了信,命人送到晉王府。兒子,你不想讓青雀知道,這我明白,真的明白。我想,你小姨行事向來有分寸,應該不會冒冒失失告訴青雀的,你說對不對?

阿原接到信,沉默片刻,吩咐人備車,進宮。這個時辰青雀應該在軍營,去了景城伯府也見不到她,還是去皇帝老爹吧,讓他消了那個念頭。

“父親,她的親戚,做次妃未免委屈了。”見了皇帝,阿原委婉提及,“趙王新近喪了王妃,一樣是親王,她做趙王繼妃,總比做晉王次妃要強。”

繼妃和次妃當然都比不上元妃,可壓在繼妃頭上的是個死人,壓在次妃頭上的卻是活人。論起來,做繼妃總比做次妃強,到底是正室。阿原自小到大見慣皇帝對萬貴妃的癡情,深知皇帝一旦遇到和萬貴妃有關的人都會格外感情用事。賈淑寧是萬貴妃的親戚,皇帝便是看在萬貴妃的面子上,也會樂意替她着想一二的。

“阿原是有情有意的好孩子。”皇帝嘆息,“她雖去了,你還是念着她的好,愛屋及烏,替賈氏想的實在周到。”

明明不愛賈氏,喜歡的是祁青雀,卻還能做到這個地步,阿原,厚道啊。

阿原嘴角噙着絲淺淡笑意,越發顯得超然出衆。皇帝看着膚光勝雪、容顏如玉的愛子,只覺得他光風霁月,朗然照人,可愛極了。

“阿原是何等的風采,豈是趙王所能比的?”皇帝微笑,“阿原,莫說做你的次妃,便是做你的妾侍,也比做趙王繼妃要強的多。”

父親您……?阿原用責備的眼神看着皇帝。

“阿原過來。”皇帝大笑,拍拍身邊的榻椅,“來,讀佛經給父親聽。阿原聲音澄淨,父親聽了阿原讀經,心頭清明,心神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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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坐到皇帝身邊,讀起佛經。皇帝含笑聽着,慢慢閉上眼睛,睡着了。

申時末,阿原出了皇宮,也不回晉王府,直接去了景城伯府。他去的時候,覺遲和青雀都回家了,不過他只見着覺遲、心慈、林嘯天一家三口。

心慈待他這親外甥還是和顏悅色的,卻不許他見青雀,“阿原,男女授受不親。”覺遲同情的看着阿原,唉,可憐孩子,誰讓你爹提什麽次妃呢,把你小姨惹惱了。

林嘯天眼珠轉來轉去,迷惑不解。姐姐是女孩兒,表哥是男孩兒,他當然是知道的。可他實在不懂,為什麽表哥和姐姐從前可以見面,如今卻男女授受不親了?

“哎,表哥。”林嘯天偷偷拉拉阿原,低聲說道:“前幾天娘問過我,若是表哥要娶走姐姐,我許還是不許。”

阿原聲音也低低的,“那,表弟怎生答複的?”林嘯天自得的一笑,“我還沒告訴她呢,因為我還沒有想好!不過,這會兒我想好了!”

林嘯天沖阿原招招手,阿原會意的湊了過去。林嘯天趴在他耳朵邊小聲說着話,神秘而得意,“這是姐姐的事,姐姐說了算!我是姐姐的好弟弟,不管姐姐怎麽決定的,我都支持她!”

作者有話要說: 漢人王朝應該沒有側妃這個稱呼,本文架空明,明對元妃以下的妃子稱次妃。

第90 祖父

阿原含笑捏捏林嘯天光滑細嫩的小臉蛋,“表弟,你姐姐此刻又不在,馬屁白拍。”林嘯天大為光火,梗着脖子,小臉兒漲的通紅,“我對姐姐是真心的!不是拍馬屁!”很大聲,很理直氣壯。

聲音太大,把心慈和覺遲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心慈板起臉,“林嘯天,姐姐是清貴的姑娘家,不許跟外人胡亂提及姐姐。”覺遲聽的嘴角抽抽,師妹,這是你親外甥,你還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呀。

林嘯天同情的拍拍阿原,“表哥,你成外人了。”先是“男女授受不親”,再是“不許跟外人胡亂提及姐姐”,表哥,你好不可憐。

阿原笑道:“表哥怎會是外人?咱們可是嫡親表兄弟,表哥明明是內人。”林嘯天咯咯咯笑起來,“表哥亂用詞,亂說話!”他雖年紀尚小,卻也知道內人是稱呼妻子的,阿原說自己是“內人”,純屬搞笑。

覺遲莞爾,心慈雖是依舊板着臉,眼中卻有了笑意。

阿原牽起林嘯天,跟他商量着,“表哥要去跟老爺子問個好,你要不要一起去?”景城伯林朝,阿原一直稱為“老爺子”。

林嘯天很喜歡祖父,響亮的答應了,“要!”興沖沖要跟着阿原去看祖父,跟祖父玩耍。祖父可跟爹娘不一樣,最嬌慣他的,在祖父面前,林嘯天可以很嚣張。

覺遲和心慈相互看了看,用眼神詢問,“阿原這是想做什麽?”算了,不管阿原想做什麽,人家要給老爺子問個好,沒理由攔着。

心慈這幾天很容易發脾氣,又很容易犯困、疲倦,就沒跟着過去。覺遲原本是閑雲野鶴似的逍遙人物,如今天天要到羽林衛當值,總覺着陪伴師妹的時候太少,見師妹懶懶的,他也沒動勢,由着阿原帶了林嘯天走。

阿原和林嘯天走到甬路上,迎面遇到林予遲。林予遲面色僵了僵,忙跪下行禮,“拜見王爺。”阿原溫聲道:“彼此至親,何必多禮。”林嘯天很機靈的跑上去,把林予遲扶起來,“二叔,他是我表哥,您甭跟他客氣!”

林予遲聽着侄子清脆的小聲音,心裏這個難受。你當我願意跟他客氣呢?這不是沒法子麽。他是皇子,是親王,我一個小小的指揮佥事,哪敢不把他放在眼裏。

打了個照面兒,阿原和林嘯天繼續往前走,林予遲陪着笑臉,目送他倆走遠。等到阿原和林嘯天走的看不見了,林予遲目光漸漸冷淡下來。

老大流落在外多年,竟然又回來了。不只回來,還娶了邵貴妃的妹妹為妻,晉王殿下和他們一家三口常來常往。有邵貴妃,有晉王,老大這世子之位,穩穩的,誰也動不了。

林予遲和覺遲有幾分相似的清秀面龐上,浮現出幾分戾氣。就因為他早生了幾年,景城伯府便理所應當是他的?就憑他那散漫性子,這座府邸交到他手上,還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林予遲在甬路上呆呆站了許久,方一臉不甘的轉身離去。

阿原和林嘯天到了景城伯所居住的主院,景城伯看見他倆大喜,“殿下大駕光臨,蓬荜生輝!嘯天,乖孫子,快過來,跟祖父親熱親熱!”伸手把林嘯天舉起來,高高抛到空中,林嘯天喜笑顏開,“祖父,再高點兒!再高點兒!”

爺兒倆玩了好一會子,才意猶未盡的收住了。阿原很是羨慕,“有祖父疼愛,可真不壞。老爺子,我沒有表弟有福氣,打小沒見過祖父。”

景城伯笑道:“這是哪裏話?要論福氣,嘯天可比不上您,不敢比。”他雖是嘴上謙虛,其實心裏得意着呢,嘯天有我這好祖父,确是有福氣!我這祖父實在太好了,連那心狠手辣、目中無塵的小丫頭都羨慕、都想搶!

阿原陪他說了會兒家常,不經意間提及,“前些時候父親賞了我金盔金甲,看着好不耀眼奪目。其實我又不上戰場打仗,可惜了,白糟賤好物件兒。”

景城伯極為豔羨,“金盔金甲啊,聽說過,原是西夏的寶物,太珍貴了。”純金打造,全是用極細的金絲編成,又堅固,又漂亮,價值連城。

阿原淺笑,“我對軍事,本是一竅不通的。自打有了這金盔金甲,卻很是尋了幾本兵書來瞧。不過,有些地方,看來看去也看不懂。”

景城伯自得的捋起胡須,“我雖不才,行軍打仗之事,略知一二。殿下有什麽想問的,或許我能效勞。”

阿原問起兵書戰策,景城伯很盡心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兩人說的很投機。林嘯天托着小臉坐在一旁,聽的津津有味。

阿原問起如今鞑靼的軍情,景城伯卻是知道的不多----他有年頭沒到過邊塞了,他所知道的,全是兵部邸報上所講的。兵部邸報,晉王又不是看不到。

“祖父,我姐姐知道!”林嘯天很自豪的大聲說道。他和青雀三天兩頭要吵架,還會時不時的打上一架,可是兩人很要好,林嘯天以祁青雀将軍為驕傲。

“怎把這小丫頭忘了。”景城伯眉開眼笑,“不慢殿下說,我還有位孫女呢,便是嘯天的姐姐,小青雀。這小丫頭缺祖父,見了我可粘乎了。”

阿原淺淺笑,“跟我一樣啊。老爺子,我也缺祖父。”

景城伯笑咪咪看着随和的晉王,這孩子蠻好,半分架子沒有,也缺祖父!嘯天啊,乖孫子,你姐姐缺祖父,你表哥也缺祖父,你說說,祖父忙不忙?累不累?自打你回了家,祖父可是熱鬧喽。

景城伯饒有興致的命人去請青雀,阿原坐着不動,面色沉靜。林嘯天白了他一眼,表哥,你比小狐貍還狡猾!

阿原仿佛沒有看到林嘯天的鄙夷,不動聲色的跟景城伯說着浙江戰況,“這場匪亂聲勢太大了,要平定下來,也不是易事。”“可不是麽,已經攻州掠府了,好不嚣張。”

“以武定侯的才幹,剿匪應該不在話下。”“還有英國公世子呢,那可是位年青有為的英雄人物,常勝将軍,還沒打過敗仗呢。”

林嘯天百無聊賴的坐着,心裏那個不服氣,就甭提了。表哥耍賴!娘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說了他是外人,他硬是賴到祖父這兒,想方設法要見姐姐!壞表哥,往後你真正是外人了,休想做內人!

“師爹的爹,您老人家想我了?”青雀笑嘻嘻出現在門口,淘氣的看着景城伯,“這才一兩天沒見面,您便差人請我去了,可見我是何等的招人待見呀。”

“會不會說話?小丫頭你會不會說話?”景城伯瞪起眼睛,“叫祖父!若不叫祖父,好吃的好玩的全沒你的份兒,都給嘯天。”

說完了又覺得威脅的還不夠,又添了一句,“給嘯天,還有晉王,就是不給你。”晉王也缺祖父,小丫頭知道不?

林嘯天還是氣鼓鼓的,阿原卻是忍不住唇角的笑意。表弟的祖父簡直是老頑童啊,他和青雀這一老一小雖沒有血緣,卻熟稔親切的很。

阿原再看景城伯,覺着無比順眼。老爺子您真好,和藹可親!

青雀讨價還價,“什麽好吃的,什麽好玩的?糖蒸酥酪啊,我喜歡。還有小風車麽?給我給我,我要玩。”見景城伯面色不善,很知趣的甜甜叫“祖父”。

“小丫頭乖巧起來,還真像個好孩子。”景城伯嘆息一聲,喜滋滋的命人取出小風車,林嘯天、阿原、青雀,一人一個。三人笑着道了謝,“真好看,謝謝您啦。”

糖蒸酥酪凝如膏,白如雪,味道也很美。青雀手拿小銀勺慢慢吃着,快樂而滿足。

林嘯天心情不好,悶悶吃着,不怎麽說話。景城伯見狀,悄悄把他拉到一邊,“嘯天,誰惹着你了?”林嘯天忿忿,“表哥耍賴!他想搶走我姐姐!”

景城伯擡眼望去,只見青雀惬意的吃着酥酪,阿原時不時的偷眼看她,目光溫柔似水。

什麽缺祖父,敢情你小子是缺媳婦兒!景城伯撸撸袖子,滿臉憤憤不平。小丫頭多有意思呀,我才認了她沒多久,你便想搶走了?不成!

“嘯天,咱們讓他搶不成!”景城伯摩拳擦掌。林嘯天氣悶了半晌,少氣無力說道:“随他去吧,他雖不好,總歸是我親表哥。”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馬難追。既然都說了讓姐姐自己做主,那就不便幹涉了。

景城伯很是不平,“眼睜睜看着他搶走小丫頭?”林嘯天安慰的拍拍他,“我姐姐很機靈的,力氣又很大,既不好騙,又不好搶。祖父,他會很費勁。”景城伯想了想,樂了,還真是呢,這小丫頭可不是好對付的。

爺兒倆遠遠坐着,林嘯天吃酥酪,景城伯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說着話。對于阿原和青雀,他們好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哎,我陪你回趟楊集好不好?”阿原聲音很輕柔,“許久沒見太爺爺了,你一定很想念他老人家。”

“不只太爺爺呢,還有曾外公。”青雀嘴角微翹,笑的很甜美,“曾外公在京城呆着沒趣,游歷天下去了。這會兒,他正在楊集呢,被太爺爺留下了,走不脫。”

太爺爺鄉居無聊,好容易逮着位老友,哪裏能輕易放他離開。

阿原微笑,“那更該回去了。”兩位老人家在一處,多好。

“我會回去的。”青雀眼神冷靜,“不過,不是私事,是公務。”

阿原心中一動,“青雀,浙江戰局如何?”青雀淡淡笑了笑,“流民雖是烏合之衆,卻存了死志,很難對付。聽說武定侯驕傲輕敵,恐怕會落敗。”

第91 輕敵

武定侯沒把流民看在眼裏。不就是一撥亂民麽?要麽是農夫要麽是礦工,這些人既沒受過訓練又沒打過硬仗,能攻州掠府,不過是地方官無能罷了。朝廷正規軍一到,這撥亂民立時三刻玩完。

“武定侯驕傲輕敵?”阿原腦海中馬上跳出許多不美好的想象,“這個,會不會先是滿城傳遍這訊息,緊接着他在浙江大敗于亂匪?”

也算是成名将領了,如果折在一撥名不見經傳的流民手中,那可真是陰溝裏翻了船。武定侯一世英名,便會毀于一旦。

青雀吃完最後一口酥酪,戀戀不舍的放下勺子,“他這驕傲輕敵是擺在明面兒上的,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滿京城人若是都知道了,也是理所應當。況且,他若能打勝仗,能迅速平定亂匪,傳言對他便沒用。”

阿原沉吟,“祜哥哥是武定侯的副總兵,武定侯若是落敗,祜哥哥也是面上無光。”張祜現和武定侯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青雀笑了笑,“亂民兵分兩路,一路由亂民頭子程藺率領,攻臺州。一路由程藺的妹夫葉松朋率領,攻慶元。武定侯是主帥,自然要保衛臺州,對抗程藺。祜哥哥麽,打敗葉松朋即可。”

他倆說着正經事,神态便和方才大不相同。林嘯天何等精乖,往他們這兒掃了一眼便覺出不對勁,偷偷告訴景城伯,“祖父,表哥沒有得逞!”景城伯笑咪咪摸摸他的小腦袋,“那就好,那就好。”

阿原神色凝重,“武定侯若是前線失利,你便會請戰,對不對?”青雀拿着方雪折的帕子擦拭嘴角,不經意的點頭,“嗯,我抵禦過處敵,還沒平過內地的亂匪,想來應該很有趣。”

“那,我做監軍。”阿原認真說道。

青雀嘴角翹了翹,“有文臣監軍,有太監監軍,親王做監軍的,卻沒聽說過。阿原,本朝沒這個制度,你快打消這念頭。”

“太監都可以,我卻不成。難道我還不如一個……太監?”阿原委屈極了。

青雀本是慢悠悠呷了一口茶,這會兒實在被他刺激到了,忍了又忍,瞪大眼睛看了他半天,最後總算沒失态,沒把口中的茶噴出來。

阿原還是委屈的看着她,眼神像孩子般純淨。

“你對我這樣沒用,我又不當家。”青雀善意提醒,“要不,你回宮沖着你爹使使這手?我覺着吧,他或許會吃這一套。”

“有道理。”阿原鄭重點頭。

林嘯天吃完酥酪,看看時辰,仰天找了個哈欠,“好困,好累。”把景城伯心疼的,“嘯天困了?好孩子,在祖父這兒睡一覺,好不好?”林嘯天笑嘻嘻搖頭,“不在您這兒,要回房,要我爹娘。”

表弟你這麽快就攆人了?阿原幽怨的看了林嘯天一眼,勉為其難的站起身,“困了?表哥送你回去。”青雀原地坐着不動,“我和祖父還有話說,你們先回罷。見了師爹師娘,替我請個假。”

林嘯天牽着阿原的手,高高興興告別景城伯、青雀,蹦蹦跳跳的走了。

青雀拉過張椅子,坐到景城伯身邊,“祖父,您閑着也是閑着,講講古吧。”景城伯樂呵呵,“小丫頭想聽什麽啊?祖父最愛講古了。”青雀啧啧,“我知道您愛講,故此才說想聽的呀。您瞅瞅,像我合心意的孫女世上哪有第二個?獨一無二啊。”

景城伯興沖沖講起自己曾經的豐功偉績,“祖父年輕的時候,打過安南,平過亂匪,也在邊塞立過功!小丫頭你在寧夏成的名,祖父那時候比你大不多少,常年守衛在延綏……”

青雀凝神聽着,非常專注。景城伯大為得意,滔滔不絕的從寧夏講起,九邊重鎮,無一不提及。他講的戰事都是比較久遠的了,有三四十年前的,也有二三十年前的,青雀聽的聚精會神。

阿原送林嘯天回去後,心慈懶懶的,“阿原,回罷。替小姨問你母親好,她前日命人送來的楊梅味道不錯,若有多,煩她再送來些。”阿原笑着答應,告辭走了。

出了景城伯府,阿原連第二天也等不及,當天便進宮跟皇帝商量,“父親,青雀若領兵征戰,我做監軍,好不好?”

皇帝大為詫異,“哪用得着你操勞?阿原,你只管安富尊榮。還有青雀,要做晉王妃的姑娘,還打什麽仗?不許她領兵,安安生生在家裏磨磨性子,準備做你的賢妻。”

阿原很認真,“父親,她本來是淩空翺翔的蒼鷹,不能因為嫁了我,要她變成籠中之鳥!她很有天份,是不世出的将才,不許她領兵打仗,是天朝的損失。”

一個姑娘家,是什麽不世出的将才了?皇帝扶額。阿原,你是太喜歡青雀了,才會這般犯糊塗。天朝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哪裏至于非要用名女将軍。

“好好好,她是将才,要領兵。”皇帝疲憊的笑笑,跟哄孩子似的哄着愛子,“讓她繼續做将軍,好不好?”

“她做将軍,我做監軍。”阿原乘勝追擊,“監軍權力大,我要管着她,保護她!”

皇帝搖頭,“沒這先例。阿原,文官可以監軍,永樂朝之後,太監也可以監軍。皇子,親王,不可以。”

監軍是為了分散将領手中的兵權,保證将領聽命于朝廷。可是皇子、親王不許幹涉朝政,哪能接觸軍權。

阿原委屈的、責備的看着皇帝,質問道:“太監都可以,我卻不成。難道我還不如一個……太監?”

皇帝目瞪口呆。“當然不是,你何等尊貴,那些人怎能跟你比?阿原,兒子,不許這般蠻不講理。”

阿原烏黑幽深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皇帝,很執着。

皇帝對着阿原總會心軟,忙安撫的拍拍他,“父親答應你,她做将軍,你做監軍!莫委屈了啊,父親答應了。”

皇帝口中雖是這麽答應,心裏卻是定了主意:祁青雀你老實呆着,休想再披甲搏殺,把我兒子也帶的野了。什麽将軍,什麽監軍,都歇了。

阿原淺淺笑着,愉悅歡暢,“您最好了!您是最好的父親!”皇帝倚在榻上,疲憊而溫和的笑着。阿原,父親騙你呢,你當真了。兒子,你太單純了。

阿原陪皇帝閑閑說着家常,皇帝時不時的嗯上兩聲,不知什麽時候起,竟沉沉睡着了。阿原擔心的看了他一會兒,親手替他蓋好薄毯。

“哥哥,父親方才答應過我,青雀做将軍,我做監軍!”阿原離開幹清宮後,去慈慶宮見太子,欣喜說道。

太子好笑的看着他,“別說哥哥沒提醒你,阿原,祖母還是很喜歡賈氏的。你想娶祁将軍,前路着實艱難。”

一個從小到大養在夫家的未婚妻,不是你說不要便不要的。更何況,這未婚妻德行無虧,還很讨祖母的歡心。阿原你想另娶心上人,費勁。

再說了,阿原你為了娶這位祁青雀将軍,還要陪着她親自上戰場?祖母若知道了,心中一定不喜。

“哥哥,我要和她在一起。”阿原神色莊嚴,“她若領兵剿匪,我便做監軍。她若帶兵抵禦鞑靼,我便做寧夏王,和她一起守衛那片土地!”

太子嘴角抽了抽,“阿原,你的藩地哥哥替你留意着呢,最好是江南的漁米之鄉,富庶、寧靜。若換到寧夏,可是差遠了。”

“江南好,塞上江南也好。”阿原毫不遲疑。

寧夏,一直有“塞上江南”之稱。

太子微笑,“只要祖母和父親都點頭,哥哥樂的依你。”阿原你就瞎想吧,父親能真答應你做監軍?能舍得讓你就藩寧夏?你若真想,到父親面前想法子去。

“哥哥真好!”阿原美麗的面孔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

阿原走後,一名身穿杏黃宮裝的少婦從屏風後走出來,徐徐走到太子身邊,面目含笑,“殿下。”太子轉過頭看她,目光很是溫柔。

慈慶宮中,只有一名女子能這樣并肩和太子站在一起,那就是太子妃張氏。

“殿下,晉王好似軍旅之事很感興趣?”太子妃含笑問道。

太子笑着搖頭,“沒有,他對打打殺殺,半分興致沒有。”他不過是喜歡上一位美麗的姑娘,一心一意要和那位美人長相厮守。不巧,那位美人天性好戰,就愛到戰場上提刀砍人。

太子妃抿嘴笑,“妾還以為……”她輕輕笑着,拿帕子掩着嘴,說到一半,不再往下說。

你不會以為阿原想染指軍權吧?太子微微一笑。先不說阿原是什麽樣的人,錦衣衛是做什麽的,東廠是做什麽的,藩王若有異動,你以為我會全然不知?

“兄弟,如足如手。”太子溫和說道:“皇家和民間并無不同,一樣也是兄友弟恭。”

太子妃收起笑容,正色下拜,“殿下訓導的是,妾知錯。”太子默默看了她一會兒,沖她伸出手,太子妃滿眼感激之色,扶着他的手站起身。

不知是亂民頭子程藺過于強悍,還是武定侯确實驕傲輕敵,總之浙江戰事失利,武定侯帶領的京營受到重創,損失三千人馬,兩名參将,兩名游擊将軍。

都禦史盧棟禀性正直,前線戰況一五一十上報朝廷,半分不肯隐瞞-----他是監軍,和武定侯是共榮共辱的,戰事失利,他也有極大幹系。若是性子圓滑的,說不準和武定侯商量商量,報喜不報憂,謊報戰功。可是盧棟屬正直之士,不屑作假。

武定侯失利的同時,另一戰線的張祜卻是穩紮穩打,并沒冒失前進。程藺、葉松朋并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相反,他們治軍極嚴,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想要打敗他們,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太子接到浙江戰報的時候,很是苦惱。這武定侯真是老了,連一撥烏合之衆也拿不下來,損兵折将,朝廷真是沒有顏面。

“武定侯老了。”太子小心翼翼禀告皇帝,“不如另換正在壯年的将領,迅速平叛。”

他雖然奉命監國,遇到大事要事還需禀明皇帝,并不敢自專。太子,一向是小心謹慎的。

皇帝坐在禦榻上,神情委頓,“成化元年,荊、襄盜亂,是鄧永領兵平叛的,大勝。如今,鄧永也老了吧?”

太子猜度着皇帝的意思,忙道:“寧國公年事雖高,雄風猶在!陛下,寧國公并不老。”

皇帝沉默片刻,簡短吩咐,“召回武定侯,命寧國公佩總兵印,平定浙江匪亂。”太子恭謹的答應,見皇帝沒有別的吩咐,便即告辭。

“幸虧浙江離京師遠。”太子快要出殿的時候,聽到皇帝喃喃,“幸虧離的遠。”

太子腳步不停的出了殿,在殿外略作停頓,快步離去。

太子急召寧國公,一臉的情真意切,“卿寶刀未老,穩定浙江局勢,全仰賴卿。”寧國公虎目含淚,俯伏在地,“殿下委以重任,臣雖肝腦塗地,未以為報!

寧國公,被任命為新的總兵官,率京營軍士兩萬名,即将到浙江剿匪。

“帶上我!”青雀找到寧國公面前,笑嘻嘻要求。

鄧麒是時常陪在寧國公面前的,見了青雀,颠兒颠兒的跑過來,“妞……不是,祁将軍,你想去浙江?”

青雀笑咪咪點頭,“我要追随兩位!”鄧麒高興的搓着手,“好啊,好啊。”除了說好,別的話都不會說了。

寧國公咳了一聲,“妞妞,你若要跟着我,可要聽我的號令。到了軍中,我是總兵官,不是曾祖父。”

青雀笑嘻嘻的,沒說話。鄧麒搗搗她,低聲道:“妞妞,他治家雖亂,治軍很嚴的。”聲音雖低,還是被寧國公聽見了,狠狠瞪了他兩眼,瞪的鄧麒低頭無語,不敢再多嘴多舌。

“我聽總兵官的號令!”青雀聲音清脆響亮。

寧國公點頭,“我上兵部要人去。”三人當面鑼對面鼓的,這事算是定下來了。

“妞妞啊。”正事說完,寧國公殷勤的笑着,“我才得了匹寶馬,雖不及你的小紅馬神俊,也是不差的。妞妞,我命人送去給你,好不好?”

“大馬還是小馬?”青雀笑問,“若是大馬,就算了,真用不着。若是小馬,給我吧,我弟弟整天惦記小紅,小紅雖給不了他,給匹別的糊弄糊弄。”

“小馬,小馬!”寧國公一疊聲說道:“專給妞妞的,是小馬!妞妞你還是個孩子呢,怎麽能給你大馬?”

“好啊,林嘯天有馬騎了。”青雀笑着向寧國公道謝。

第92 八月

明明是鄧家的孩子,心心念念的弟弟卻姓林。寧國公想到這一點,心裏很不舒服。但是回想起過往的一幕一幕,又覺無奈。妞妞和鄧家沒緣份,只要她好好的,什麽都不計較了。

寧國公身負重任,才和青雀說了沒幾句話,兵部就差人來請。寧國公笑道:“妞妞是廣威将軍?我這就要人去。”青雀還沒來的及開口,鄧麒一臉驕傲的點頭,“對,廣威将軍,正四品。”

妞妞才多大呀,廣威将軍!別的不說,比她爹爹我強多了。我當年升到四品的時候,已經二十出頭了。

寧國公看看笑咪咪的青雀,兩眼放光的鄧麒,賣弄的指着自己,“我,特進光祿大夫,正一品。”特進光祿大夫,是武官中的最高級別,沒法再高了。

青雀笑着客氣拱手,“久仰,久仰!”鄧麒不服氣的瞅了寧國公一眼,腹诽而心謗,“您多大,妞妞多大?有法比麽。”

鑒于寧國公年事雖高,馬鞭揮舞起來依舊是虎虎生風,抽到人身上生疼生疼的,這些話鄧麒只敢心裏想想,不敢說出口。

寧國公炫耀完,一臉笑容的去了兵部。鄧麒好容易見着青雀一回,舍不得立即分別,帶她去了附近一家茶舍,命茶博士泡上今年春季的新茶。

茶香清雅,入口又綿又軟,從口到腹都是清清爽爽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鄧麒慢慢喝着茶,問青雀,“妞妞怎想到要去浙江的?從前卻沒聽你說起過。”

“抵禦過外敵,沒平過內匪,想試試。”青雀說的漫不經心。

“好啊。”鄧麒笑道:“妞妞,咱們都在京城,隔個十天半個月的總能見上一回兩回。一直擔心你要回寧夏,那可就難見着了。”

“我跟您一起上浙江,天天能見着。”青雀笑嘻嘻。

鄧麒啰啰嗦嗦的交代着青雀,“日常應用之物要帶齊了,知不知道?還有,即便在軍中也該有貼身服侍的人,這小厮,不對,你不能用小厮,要用侍女,可要提前準備下。”

青雀失笑,“我從來是自己照顧自己的,不用人服侍。我很小的時候就會捉魚烤魚,會自己照看日常起居。您當我嬌氣啊?真嬌氣我便在景城伯府享福了,上戰場做什麽。”

鄧麒無比心酸,“妞妞本該在寧國公府享福……”青雀一個頭兩個大,“打住啊,貴府的名號,還是莫提了。”

在寧國公府享福?別逗了。我要是住在寧國公府,估計從早到晚準備跟這個鬥跟那個鬥,連睡覺都不敢閉眼睛。您那個家真是很複雜的,我在那兒怎麽可能享福。

鄧麒面色慚愧的住了口,低頭不語。青雀見他這樣,又覺得過意不去,“那什麽,我沒有趁手的腰刀,您替我尋一把,成不成?”鄧麒驚喜的擡頭,“成,當然成!妞妞,爹爹替你打一把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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