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手的!”

兩人親親熱熱說了好半天話,才依依不舍的分了手。青雀回景城伯府,鄧麒回寧國公府。

鄧麒回家之後,一頭鑽到兵器庫裏尋摸腰刀。這把不行,太沉了,妞妞佩不住。這把也不行,樣子笨重不機靈,哪配給妞妞使?挑來揀去,總算有一把差強人意。鄧麒興沖沖拿起來,打算第二天給青雀送去。

世子夫人孫氏差人把他叫了去,“又要出征了?浙江剿匪?麒兒,雖說你已是久經沙場了,可刀劍無眼,要小心再小心,萬萬不可大意。”鄧麒知道她是一片慈母心,自然唯唯答應。

孫氏知道青雀也去,不贊成的搖頭,“這不是她應該做的事。咱們這樣人家,功名都是男人一刀一槍掙出來的,哪用得着閨中弱女跟着湊熱鬧。”

青雀比屏姐兒大不了幾個月,這會兒應該在閨閣之中繡繡花,吟吟詩,風雅又悠閑。逢年過年的時候,有盛大宴會的時候,應該打扮濟楚,漂漂亮亮去赴約。

跟男人一樣去打仗,這算什麽事。這不是她的本份,鄧家也不需要她出這力氣。

鄧麒勉強笑了笑,“母親,她不姓鄧,她姓祁。”

鄧家确實用不着她做什麽,可是祁家需要。妞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祁家沒男人了,只能指着她。

“明明是……”孫氏沖口說出這三個字,接下來便臉色慘白,頓住了。鄧麒沉默半晌,緩緩沖孫氏躬身,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

孫氏呆呆坐在官帽椅上,半天沒有動一動。

寧國公直到天色黑透才回來,“兵部應了。”他才一回府便命人把鄧麒叫來,簡短告訴他。鄧麒微笑,“妞妞小時候我便和她商量好了,我們各帶一支人馬,共同抵禦胡虜。這會兒能一起平定匪亂,也是一樣。”

寧國公眼睛酸了酸,拍拍鄧麒的肩,“麒兒,早早回去歇着,莫多想。妞妞要和咱們一路同行,她還小,你這做父親的,記得多照看她。”鄧麒默默點頭。

鄧麒走後,寧國公走到桌前,細細看着案上的浙江輿圖。目光落在錢塘江一帶,寧國公眼中閃過絲精光,粗壯有力的大手指向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譚家莊。

兵部上報了随寧國公出征的将士名單。太子看到“廣威将軍祁青雀”,怔了怔,阿原若是知道祁青雀奉命剿匪,不會拗着要做監軍吧?

太子提起筆,要把祁青雀從名單中劃掉。祁青雀可以在京營效力,也可以在近衛中熬資歷,這披甲搏殺之事,還是算了吧。她這一出征不要緊,皇家得賠進去一位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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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名單過來的是兵部左侍郎,見狀忙道:“殿下,祁青雀是寧國公特意到兵部要的。寧國公很鄭重,說是軍情所需。”

太子一向寬和仁厚,善于納谏,并不會專斷獨行。左侍郎這麽一提醒,他便有些躊躇不定。寧國公是朝中元老了,他既說是軍情所需,倒不好硬把祁青雀攔下。

好在太子不是最高領導,上頭還有皇帝呢。太子很及時的把将士名單呈給皇帝,皇帝疲憊的掃了一眼,溫聲說道:“準。”

太子小心翼翼的提醒,“寧國公特地要了一名廣威将軍……”皇帝面色倦怠,“給他。寧國公不拘要誰,都給他。”

太子看看皇帝的臉色,沒敢再多說什麽。

“父親越發沒精神了。”太子出了幹清宮,回想起皇帝的形容,心中惴惴,“打年初起,他便一直恹恹的。前一陣子看着神清氣爽的,還以為他身子大好了。如今看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太子批準了出征将士名單,兵部可以緊鑼密鼓的調動軍隊、配備軍需,大軍出發在即。

不出太子所料,阿原果然一臉莊嚴的找到他,要求出任監軍。太子正色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你這皇子、親王?阿原,你身份貴重,萬不可生了這執念。”

“父親答應過我的。”阿原一本正經,絲毫不為所動。

太子無奈,拉着他去了幹清宮,“咱們跟父親說去。”

皇帝沒精打采的倚在榻上,太子戰戰兢兢的把經過說了一遍,皇帝皺眉,“祁青雀不是邊軍麽,怎會随寧國公出征?寧國公率領的應該是京營。”

太子硬着頭皮答道:“寧國公特地向兵部要了祁青雀。”皇帝怫然,“這件大事,卻沒聽你提起過。”太子額頭冒汗,伏地請罪,根本沒提他曾經要說、卻被皇帝打斷的事。

阿原陪着太子跪下,暗中捏捏太子的手,以示抱歉之意。太子本是誠惶誠恐的,這時嘴邊卻泛上絲微笑,阿原這是因為自己的事連累了哥哥,不好意思了吧?

“您答應過我的,您要守諾言。”阿原跪在太子身邊,和皇帝講着道理。

皇帝此刻真是又急又怒。原本打算的好好的,根本不許祁青雀出征,當然也不會有阿原監軍。可這會兒,卻明顯是出了岔子。祁青雀屬邊軍,自己根本沒想到,寧夏沒有胡虜入侵,她也會上戰場。

寧國公怎會要了祁青雀?胡鬧!皇帝想起青雀莫名其妙成了寧國公的下屬,心頭悶悶。

寧國公怎會要了祁青雀……寧國公怎會要了祁青雀……皇帝滿頭滿腦想的都是這個問題。寧國公,你壞了朕的大事。

皇帝頭有些昏昏沉沉的,卻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個曾經朦胧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念頭,漸漸變的清晰了,“寧國公的曾孫女鄧大小姐,便是祁青雀。祁青雀,便是寧國公的曾孫女。”

一樣的絕色美貌卻不愛紅裝,一樣的酷愛舞刀弄槍,一樣的口口聲聲要保國衛民,建功立業--------原來她倆原本就是同一個人。

皇帝憐憫的看着阿原,你小時候喜歡過的那個人,又重新出現在你面前了,真巧。阿原,你從小到大只喜歡過一位姑娘啊,小時候是她,長大之後還是她。

“準了。”皇帝雖覺着身上沒力氣,卻還是盡量坐的莊嚴肅穆,“浙江平匪,阿原做監軍。”

緣份,這真是緣分,攔不住的。從小到大,只有祁青雀,只有她一個。

皇帝下了旨意,太子是惟命是從的,“是,父親。”答應完又忍不住提醒,“只怕文官們有話說。”沒事的時候文官們還會雞蛋裏頭挑骨頭,這要是真有了點什麽,他們肯定更不消停了。

皇帝這一生都不是個強硬的暴君,這會兒卻是神情冷冷的,“誰若有話,讓他同朕講。”

太子唯唯答應着去了,阿原坐在皇帝身邊,一臉明悅笑容,“父親您真守信,說到便能做到。”皇帝微笑,“父親什麽時候騙過你?”

皇帝頭昏昏的,覺得身體裏的力氣在一點一點向外流走。他聽着阿原澄澈明淨的聲音,沉沉睡了過去。

桂花飄香的時節,寧國公率領兩萬大軍,浩浩蕩蕩離開京城,前往浙江。負責監軍的,是晉王。

大軍離京的那天,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都沿着長安街緩緩前行。街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鬧的老百姓,對軍士、将領們評頭論足。

“晉王殿下太俊了!”大姑娘小媳婦們紛紛表示對晉王美色的眷戀和欣賞,“他穿着戎裝也是這般麗色照人,好看死了!”

萬首輔的妻子王氏在定府大街包了個茶館的二樓,和她妹妹賈太太一起觀看大軍出行。賈太太眼睛都直了,“每回看見晉王殿下,都覺驚豔。”

王氏微微笑了笑。不知道的人聽了你這話,還以為你見過晉王多少回呢。其實,你不過是沾了淑寧的光,每年能進宮兩三回。這兩三回之中,有幸拜見晉王的時候幾乎沒有----他哪裏耐煩見你。

“趙王也是親王爵位,如今正在擇繼紀。”王氏微笑說道。

賈太太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大姐,那跟咱有什麽相幹?”王氏嘆了口氣,跟她推心置腹,“淑寧多大了?晉王多大了?宮裏直到這時候也沒傳出過喜信兒,這門親事算是黃了,沒指望了。依大姐看,做不得晉王妃,做趙王妃也是一樣,橫豎都是親王王妃,妹妹你說呢?”

賈太太這人不怎麽有主意,惶惑道:“可,晉王年輕美麗,趙王年紀大,先王妃又留下有嫡子嫡女。”王氏笑,“先王妃留下的嫡子嫡女,靠她教養不成?自有侍讀、嬷嬷費心。妹妹,本朝體制可是親王嫡長子将來也做親王,其餘親王諸子皆封郡王。淑寧若是嫁了趙王,生下孩兒,一個郡王是穩穩的。”

賈太太被王氏說動了心。也是,淑寧可真是不小了,陛下卻一直沒有下旨給她和晉王完婚的意思。萬貴妃又不在了,宮裏沒有能給淑寧做主的人,能嫁趙王做繼妃,也極好。

八月十五是大節日,照舊例八月十五前賈太太是可以進宮見見賈淑寧的。這回見面,賈太太屏退衆人,把“做趙王繼妃亦是美事”這話跟賈淑寧說了,這話說完,賈淑寧變了臉。

賈淑寧已是及笄之年,身着淡娥黃色宮裝,眉清目秀,白皙雅致,看上去也是一位美人。她強忍着心中怒氣,聲音冷冷的,“女兒不孝,生是晉王的人,死是晉王的鬼。什麽趙王繼妃,請母親再不必提起。”

賈淑寧小時候是個溫柔和氣的姑娘,可是九歲那年便離家進宮,其實和生母賈太太已不大親近。賈太太見了她,要說有三分愛,跟着的倒有七分怕。無他,女兒在宮裏教養着,言行舉止都優雅得體的很,賈太太在女兒面前,頗有些自慚形穢。

賈太太,樂意聽女兒的。

“可,你和晉王的婚事,始終沒有旨意……”賈太太雖樂意聽女兒的,卻也犯愁這件事。

賈淑寧淡淡一笑,“只要我不動,只要我不出錯,晉王到最後一定是我的。母親放心,陛下一則重信守諾,二則對皇貴妃娘娘一往情深,不會虧待我的。”

不能動,知道麽?千萬不能像你這會兒一樣,聽着了個什麽趙王繼妃,便沒了主意,慌了手腳。

賈太太又被女兒說服了,打消了讓她嫁趙王為繼妃的念頭。

賈太太出宮之後,賈淑寧氣悶難忍,帶着宮女小初到禦花園散心。秋風吹拂,秋景爛漫,行走在一片秋意當中,莫名的覺着凄涼。

到了一處拱形石橋上,賈淑寧停下腳步,倚在欄杆邊低頭看着水中游來游去的小魚兒,“魚啊魚,你好自在,令人羨慕。”

小初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

賈淑寧擡眼看去,橋周圍東西是湖水,南北是花圃,這會兒都是安安靜靜的。既沒人劃船,也沒人賞花、采花,這裏,很難得的沒人,很難得的清淨。

“今兒個我娘又犯傻了,說什麽要我嫁趙王為繼妃。”賈淑寧突然開口說話,吓了小初一跳,“我才不嫁趙王,我唯一想嫁的只有晉王,只有四殿下!”

“晉王的風采,不必提了,真正是精致絕倫,舉世無雙。嫁了這麽一位翩翩少年,才不枉此生,才不辜負我。”

小初膽怯的沖賈淑寧笑了笑,心中起了不妙的感覺。眼前這人明顯和平日裏的溫柔和氣不同,目光陰毒兇狠,讓人害怕。

“最緊要的,是他的身份。”賈淑寧咪起眼睛,愉悅的看着小初,“他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知道麽?陛下曾有意立他為儲君,他差一點便是太子!”

她是怎麽了?小初越聽越不對勁,很想阻止她說下去,卻是沒有急智,一時半會的,想不到良策。小初還想要逃走,可是腿好像很沉很沉,動不了。

賈淑寧微笑,“他如今雖只是位親王,往後一定會是九五之尊!我請高人測過他的八字,他的命格其貴無比,富貴無邊。他,總有一天是要做皇帝的。”

“而我,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賈淑寧臉上有着夢一般的笑意,使她整個人煥發出迷人光彩,“我雖出身平平,可是,命中注定要成為全天朝最尊貴的女子。”

秋風吹過,帶來醉人的桂花香。小初卻是背上發涼,全身發麻,動彈不得。

第93 桂花煮栗子

賈淑寧站在拱形橋最高處,帶着睥睨天下的倨傲神情,“自打我進宮的那天開始,便知道自己會是皇後,會是整個帝國地位最高的女人。雖然晉王還沒被立為皇儲,雖然冊我為晉王妃的旨意也是遲遲不下,可我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的,懂麽?”

賈淑寧說話越清晰,神情越驕傲,小初越是害怕到極點。這麽隐秘的話,這麽大逆不道的話,她敢當着自己的面說出來,分明沒打算讓自己再活着!這宮裏,最不值錢的就是小宮女小太監,死上一個兩個小宮女,根本就是悄無聲息的,不會有人留意到。

“總有一天,我會住進坤寧宮。”賈淑寧站在高高的石橋上,迎風微笑,“我自小入宮,不是為了做什麽勞什子的趙王繼妃,我,要住進坤寧宮,母儀天下。”

她生的并不算美麗非凡,可是此刻眸光燦爛晶瑩,臉頰紅紅的,好似才點了鮮豔的胭脂,有種飛揚跋扈的美。小初看着這樣的賈淑寧,想起她平日溫柔和順的容顏,嗓子發幹。

這些話我一直憋在心裏,不吐不快。今兒個一股腦說出來,可是痛快多了!賈淑寧含笑看着小初,欣賞着她的迷然無措。這小宮女向來老實,唉,也是可惜了。

賈淑寧慢慢收起笑容,居高臨下看着小初,冷酷問道:“你不會水,對不對?”小初微微啰嗦着,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奴婢什麽也沒聽到,真的什麽也沒聽到……”

賈淑寧目光中掩飾不住的輕蔑,你沒有聽到?當我傻麽,會相信你這鬼話。你若沒有聽到,我這一番豪言壯語竟是連一個側耳傾聽的人也沒有,豈不過于寂寞?

“跟我過來。”賈淑寧冷冷吩咐。小初不敢違抗,戰戰兢兢跟在她身後,慢慢走下石橋,走到水邊。賈淑寧從手腕上取下一串淺紫色水晶手鏈,玩味的看着小初,“你服侍的好,這是賞你的。”小初哀求的搖頭,“不,不要!我不會說出去的,打死我也不敢說出去……”

賈淑寧微笑,“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主子賞的,你拿着便是。”利索的捉過小初,把手鏈戴到她腕上。

這天,賈淑寧一直要小初在身邊服侍,并不曾放她離開。到了晚上,賈淑寧發覺丢了一串水晶手鏈,大為着急,“這可是皇貴妃娘娘生前賞賜的,很珍貴!”宮女們都怕擔幹系,忙忙的各處尋找。她們都在忙碌着,小初卻是不見人影。

第二天,小初的屍體在湖裏被發現了。“這孩子好好的,怎麽想不開了呢?”衆人都覺奇怪,賈淑寧出了名的心地良善,為小初掉了不少眼淚。不過後來小初身上被搜出了水晶手鏈,遭到衆人的唾棄,“不開眼的,竟然偷主子的心愛之物!事情鬧開了,怕被逮着,畏罪自盡!”

賈淑寧到寧壽宮請安的時候,在周太後、王皇後面前還嘆息過幾句,“真真的這孩子心眼兒淺小,太沒見識。她便是一時鬼迷心竅,偷了我的物件兒,難道我會跟她計較,置她于死地?小小年紀,死的忒可惜。”

周太後不以為意,“眼皮子這般淺,哪裏還能留得?這種奴才,不必放在心上。”王皇後微笑,“你性子也是散漫了些,于這些穿的戴的上頭并不留心。必是她忖度着你少上一件半件飾物并不會發覺,才敢下手偷的。誰料到你竟發覺了,她一時害怕,起了淺見,也是有的。”

太子妃張氏俏生生立在周太後榻前,微笑看着賈淑寧,“依我說,她可不是什麽畏罪自盡。”賈淑寧心中一驚,忙陪笑道:“您的意思是……?”周太後、王皇後也不約而同看向張氏。

太子是周太後撫養長大的,王皇後沒有親生子,為人又溫柔小意慣了,待太子一向關懷體貼,無微不至。等到太子妃張氏進了宮,一則是看着太子的顏面,二則是張氏本人很有眼色,把周太後、王皇後服侍的舒舒服服,故此周太後、王皇後都待張氏極好,甚至超過了久居宮中、長年相伴的賈淑寧。

太子妃笑道:“她一定不是畏罪自盡。賈妹妹向來待下極寬,她便是再怎麽蠢笨,難道想不到以賈妹妹的度量,并不會置她于死地?再者說,她偷的是串手鏈罷了,若是害怕事發受責,不會悄悄扔了?”

周太後、王皇後都頻頻點頭,“有道理。”太子妃掩口而笑,“這事聽起來也是希奇,她有投水自盡的空兒,倒不能把手鏈悄悄處置了。”周太後嘆息,“我的兒,你哪裏知道,這世上的蠢笨之人,往往蠢的匪夷所思。”王皇後也道:“可不是麽,真是匪夷所思。”

賈淑寧本以為這事做的天衣無逢,這會兒聽到耳中,卻覺得周太後、王皇後、太子妃全在嘲笑她“蠢笨”,一時間手腳俱是冰涼。她不敢露出異态,滿臉陪笑的附合着周太後、王皇後,太子妃譏諷的掃了她一眼,目光中有着說不出的鄙夷之意。

賈淑寧心中打了個突突。太子妃這人雖活潑些,卻是和太子一樣,向來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不拘是對宮裏的哪一位主子,都是悉心籠絡,着意接納,從不曾怠慢。對自己,也是溫和客氣的很。畢竟,自己往後會是她的妯娌,而且陛下最念舊情,一定會厚愛皇貴妃的親戚。她是聰明人,犯不上得罪自己。

可此時此刻,太子妃眼中的譏諷之色根本不屑加以掩飾!出了什麽事,出了什麽大事?賈淑寧腦中亂糟糟的。

過了幾天,賈淑寧也就知道原由何在了:皇帝本是每隔三日便要來寧壽宮請安的,可最近卻沒來。幹清宮中的皇帝精神越發不濟,太醫院醫正日夜不休的守在皇帝榻前,不敢稍離。

賈淑寧恐懼了。陛下,您可千萬要好好的,不能跟着皇貴妃一起去了!皇貴妃還有家人要您照看,還有親戚要您照看,我賈淑寧,還是妾身未明,雲英未嫁!

賈淑寧誠心誠意在佛前祈禱,祈禱皇帝陛下能長命百歲,壽與天齊。陛下,您是萬民之主,您不能抛下江山社稷,不能抛下天下的百姓,不能抛下您的皇子、公主啊。

“四皇子,你知道陛下病情嚴重麽。”賈淑寧無力的跪坐在蒲團上,喃喃自語,“你只顧着貪玩,連陛下也不顧了,真不孝順。四皇子,你以後再不能這樣了,知道麽。”

想起美麗的四皇子,賈淑寧臉上一陣潮紅。殿下,你會是天下之主,萬民之主,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浙江不過一撥亂民而已,哪用得着你出手,太大材小用了。

殿下,此時你在哪裏?你這般金尊玉貴的皇子,一直在紫禁城嬌生慣養的,如今到了那蠻荒之地,吃不好穿不好的,何等辛苦。殿下你真是讓人……心疼死了,賈淑寧幽幽嘆了口氣。

“好香。”行軍帳中,正在察看地形圖的青雀鼻中聞到一陣異樣香氣,忍不住出口稱贊。阿原坐在她身邊,笑着指向桌案上的青花碗,“桂花煮栗子,你嘗嘗。”

金桂飄香的時節,也是栗子成熟的時節。桂花煮栗子,既有栗子誘人的甜香,又有桂花醉人的清香,堪稱是人間美味。

青雀剝了棵栗子吃了,陶醉的閉上眼睛,“真好吃!好吃死了!”阿原忙也伸手,嘴裏嘟囔道:“好吃啊,那還不快搶。”遇着好吃的,那可要先下手為強。

青雀睜開眼睛,霸道的把青花碗拽到自己跟前,伸出雙手護住,“全是我的!”阿原愉悅的淺笑,“好,全是你的。小青雀,借四哥一粒嘗嘗鮮,好不好?”

“就一粒啊。”青雀裝模作樣的低頭瞅了瞅,從青花碗中揀了粒樣子小巧的栗子放到桌上。阿原誇張的唱了個肥喏,“謝祁将軍賞。”忙把栗子拿到手中。青雀瞪大眼睛看着他,兩人同時撲哧一聲笑了。

行軍帳外,鄧麒大踏步走了過來。他身邊跟着個相貌機靈的小厮,小厮手中提了個食盒,顯然是來給青雀送吃食的。

快到的時候,鄧麒被近衛攔下了,“鄧将軍,您不便進去。”鄧麒聽的這個火大,又是晉王在吧?我閨女的營帳,我這當爹的不能進去,他倒能!

“我給青雀送吃的。”鄧麒強忍着怒火,淡淡道:“她是姑娘家,不像小夥子似的能胡打海摔,吃什麽都行。”

“殿下在和祁将軍商議軍情,不便打擾。”近衛态度倒不錯,客客氣氣的,不過也很堅持,“至于吃食,您放心,都是上好的。”

一陣風吹過,吹起帳門口垂着的簾子。鄧麒掃了一眼,只見行軍帳內,青雀笑嘻嘻的坐着,晉王剝了棵栗子,送到她嘴邊。

這臭小子!鄧麒恨的牙癢癢。

不便跟近衛硬碰硬,鄧麒留下食盒,黑着臉走了。

“要是妞妞還姓鄧,我非把那小子狠狠揍一頓不可!”鄧麒到了寧國公的中軍大帳,氣哼哼的,“吃了熊心豹子膽,調戲我閨女!”

寧國公看着作戰圖,沒怎麽理會他。

“您怎麽這樣。”鄧麒生氣的嚷嚷,“妞妞快被人騙走了,您無動于衷!”

“從前我還犯愁呢,妞妞這般出色,往後能嫁給誰。”寧國公目光從作戰圖上移開,看着氣急敗壞的鄧麒,“晉王這一監軍,這一獻殷勤,我倒不愁了。麒兒,晉王這身份、地位,正配妞妞。”

第94 信使

他是親王,地位高,就能配的上我閨女了?鄧麒不服氣,“就憑他那模樣,比女人還嬌弱需要保護,也配妞妞?祖父,像我閨女這樣的廣威将軍,該匹配一位蓋世英雄,方不辜負了!”

“蓋世英雄都老了,沒有年輕俊美的。”寧國公有些幽怨的說道。麒兒,祖父這一輩的人當中,或許還有能稱得上蓋世英雄的,再往後,一代不如一代啊。莫說蓋世英雄了,有男兒氣概的都屬罕見。

鄧麒張口結舌,“年輕俊美的?”年輕是應該的,俊美真是出人意料。祖父,我怎麽不知道,您挑曾女婿,還在意相貌呢。

“妞妞長的這麽好,當然要匹配一位年輕俊美的郎君。”寧國公口氣自然而然,“晉王相貌美麗,身份貴重,和妞妞正是天生一對。”

“他,他有未婚妻子……”鄧麒目瞪口呆半天,倉惶說道。

“萬貴妃活着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成親,更何況萬貴妃已去了。”寧國公不以為意,“晉王和賈氏都已長大成人,賜婚旨意卻遲遲不下,顯然是不成了。”

賈氏,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本朝哪有親王監軍的?晉王卻跟着咱們來了。他為的是什麽,陛下為什麽能答應,一眼便能看出來。”寧國公耐心跟鄧麒講着道理,“麒兒,晉王這份心意,是難得的。小青雀吃夠了苦頭,該有個真心疼愛她、又能護住她的夫君。她若做了晉王妃,普天之下有誰能給她氣受。”

皇帝格外疼愛晉王,朝野皆知;邵貴妃和景城伯府世子夫人是親姐妹,愛屋及烏,也會善待青雀;晉王為了青雀煞費苦心,往後哪能待她不好?寧國公越想越滿意。

“王爺哪有不風流的?反正我不樂意。”鄧麒小聲嘟囔。

“晉王不會。”寧國公斷言,“我看人準着呢,晉王絕不會風流成性,他眼眸單純明淨,沒有混濁之色。”

鄧麒還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寧國公笑道:“你呀,有閑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如何平定匪亂。妞妞在呢,你這做父親的若不能戰功赫赫,可是極失顏面。”

鄧麒拍胸脯,“哪路匪徒最強悍,您交給我!保管打個漂亮仗,不給您丢人,不讓我閨女看笑話!”

寧國公招手把他叫到近前,和他一起看起作戰圖,讨論起作戰計劃。目光掃過錢塘江時,寧國公在一處名叫譚家莊的小地方逗留許久。

鄧麒好奇問道:“打到錢塘了?”寧國公緩緩點頭,“快了。”這撥流民人數衆多,聲勢浩大,行動起來很是迅捷。仔細想想,還真是不能掉以輕心。

鄧麒呆了呆,“怪不得武定侯陰溝裏翻了船。祖父,武定侯也算是位英雄人物了,卻在流民手裏吃了大虧。”

寧國公悶悶的看了鄧麒一眼。

鄧麒不明所以,“祖父,怎麽了?”寧國公忍耐的又看了他一眼,嘆息道:“麒兒,你說武定侯是英雄人物,那你說說看,武定侯有什麽英雄事跡。”

“他是收複河套的英雄啊。”鄧麒聽見寧國公這話,先是怔了怔,繼而有點不知所措的說道。打敗蒙古,收複河套,這是多大的功勞!有這一件,他足以稱得上英雄了,還用得着別的麽。

寧國公黑了臉。

鄧麒摸不着頭腦。

“成化三年,英國公奉命佩平虜将軍印,節制八萬邊軍,準備收複河套。”良久,寧國公忍着氣,慢慢說道:“英國公才到邊塞不久,便上書朝廷,說蒙古勢大,請再撥十萬精兵增援。否則,應退回內地,以守為主。”

鄧麒努力回想着,“嗯,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祖父,那後來朝廷增兵了麽?”

寧國公皺皺眉,接着說道:“朝中不少官員彈劾他欺漫,恰巧這時英國公病了,回京休養,由當時的武定伯趙越接任平虜将軍。”

“接下來,武定伯大展神威,和巡撫譚鹹、監軍胡元一起,大勝蒙古軍,收複了河套地。武定伯論功升為武定侯,譚鹹、胡元也各有封賞。“

鄧麒忙心虛的請教 ,“祖父,為什麽英國公做不到的事,武定侯竟然做到了?”要做權勢、名聲、實力,武定侯無論如何比不上英國公啊。

寧國公死死盯着他,苦笑,“因為,保山寧死不屈,幹掉了蒙古的精銳騎兵!精銳騎兵喪失之後,蒙古已不足懼。”最精銳的騎兵沒有了,你說蒙古人還神氣什麽,有什麽可炫耀的。

成就武定侯赫赫威名的,是祁保山,是三千鐵騎。祁保山不只幹掉了蒙古精銳,還動搖了蒙古人的士氣。故此,之後的征戰、收複便顯得那麽順利,那麽的自然而然。

鄧麒好半天才把這前前後後想明白了,心裏難受,“祖父,您該早點告訴我。”這麽大的事,我竟一直被埋在鼓裏。

寧國公悶悶的重新低頭看作戰圖。麒兒,我早點告訴你?那年你也不小了好不好。半大小子了,若是精明厲害的,早該看出端倪。

鄧麒愣了半晌,神情急迫的說道:“壞了!若是妞妞知道了這事,豈不是要和武定侯為敵?趙家如今已是根深葉茂,可不是好惹的。”

寧國公淡淡一笑,“你以為妞妞是為了什麽要跟着咱們的。真是打胡虜打煩了,要見識見識如何平匪?也就你相信。麒兒,祖父自一開始,便知道妞妞意欲何為。”

鄧麒在帳中呆呆站了會兒,忽然一言不發,發足向帳外狂奔。寧國公眼疾手快攔下他,低喝道:“才遇到一點子事,便這般蛇蛇蠍蠍的,如何得了!”

鄧麒着急,“我要去看告訴妞妞,報仇的事交給我!趙家勢大,武定侯老謀深算,她一個小姑娘家,怎能對付的了?”

寧國公白了他一眼,“你真還不一定能比妞妞強。妞妞心裏能存住事,從頭到尾根本沒流露什麽。你呢?才聽說個大概,便不複鎮定自若。”

“我是她爹,我要護着她!”鄧麒很執意。寧國公拍拍他的肩,“麒兒,武定侯如今在杭州城,譚鹹如今在錢塘江畔的譚家莊,離的都不遠。莫急,等咱們到了浙江,再相機行事。”

鄧麒勉強答應了。

次日浙江傳來急報,“亂匪逼近杭州城!”杭州,那可是浙江布政使司衙門所在地,要害之地,杭州若是失守,後果不堪設想。

之後的幾天大軍加快行進速度,就連晉王也是從早到晚騎馬疾馳。鄧麒幸災樂禍看着馬背上的晉王,沒吃過這份苦吧?擔保你到了晚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臭小子,監軍可不是好做的啊。

日暮時分到了營地,晉王由近衛扶着,很艱難的下了馬。“王爺,屬下背着您吧?”近衛見他走路困難,低聲請示。晉王端莊的搖了搖頭,忍着痛,邁着沉穩的步伐,走回自己的營帳。

“臭小子這會兒一準兒正哭爹喊娘呢,可沒空來糾纏我閨女了。”鄧麒笑咪咪的想着,去了青雀處。

結果,鄧麒才坐了沒多大會兒,和青雀說了沒幾句話,晉王便來了。他神色自若的端坐着,好像身體并無不适。鄧麒死死看了他幾眼,看不出來啊,這小子雖養在深宮,倒是不嬌氣!也不知他用了什麽好藥,恢複的這麽快!

“這道甜湯味道還成,你嘗嘗。”晉王命人把一個瑩潤溫徹的柴窯小瓷碗放在桌案上。小瓷碗中是一道甜湯,核桃酪。

核桃酪是把糯米、紅棗、核桃磨碎了一起煮,比較麻煩的是去核桃皮、棗皮。核桃皮還可以用開水燙了之後再剝,棗皮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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