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照看。”
晉王不肯只在奉先殿拜祭先帝,執意去了位于昌平的茂陵。可憐他好幾回哭昏過去,最後被皇帝差來的近衛強行帶回京城。
皇帝和太皇太後都不放心晉王,恨不得把他接回皇宮慢慢将養。可是已經成年的親王,又沒這個道理。
“他要是有個體貼周到的王妃照管日常起成,我倒還放心些。”太皇太後跟皇帝唠叼,“這孩子單純孝順沒心計,孤身一人怎麽能成?總不能指望宮女太監嬷嬷們。偏偏他還在孝期,也沒法立即冊立王妃。”
父親去世,做子女的要守二十七個月的孝期。皇帝例外,可以日代月,守二十七日即可,親王卻不行。
皇帝也是為難,“祖母,孫兒也是不放心阿原,可是沒法子。”太皇太後擺擺手,“你記得這事,到了時候給阿原下旨,莫耽擱了。”
“并不用孫兒下旨。”皇帝陪笑,“父親生前已留下遺诏,金冊金印都是齊的。”
“你父親,也算有心了。”太皇太後想起早逝的兒子,拿起帕子拭淚,“他臨走臨走,還記得阿原沒有王妃。”
皇帝溫和勸解,“祖母,等阿原娶了妻,生了子,您含饴弄孫。”太皇太後放下帕子,嗔怪看着他,“還說阿原呢,你成親也有一年多了,張氏尚無動靜!我想抱曾孫子,得等到哪年哪月?”
皇帝怔了怔,想替張皇後辯解。沒等他開口,太皇太後已伸手阻止,“知道你向着她,可是,子嗣要緊。立妃吧,後宮之中賈氏、李氏賢良淑德,且有宜男之相。你立兩名妃子,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
皇帝一向孝順,太皇太後有命,又是極正當的事,他便答應了。
皇帝向禮部去了手劄,命他們辦理冊妃事宜。很不幸,翰林院謝侍讀上書強烈反對這件事,“六宮之制,固所當備。而三年之憂,豈容頓忘。今山陵未畢,諒陰猶新,奈何遽有此事?”
皇帝陛下啊,你娶小老婆,這是應該的。可是你爹才去世沒多久,他的陵墓尚未完工,你居喪的草廬還是新的呢,咋好意思提這事?
皇帝號稱以孝治天下,定給自己定下為先帝守孝三年之制,“三年不鳴鐘鼓,不受朝賀,朔望宮中素服”。因皇帝曾有這樣的豪言壯語,謝侍讀的進谏,他怎好意思不采納。
冊賈氏、李氏為妃的事,被擱置下來了。
可憐賈淑寧小姑娘,先是為即将成為皇帝的妃子而狂喜,繼而為美夢破碎而傷心欲絕。先上天堂,後下地獄,好不令人慘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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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三年!”賈淑寧傷心過後,狠下心,“陛下總有守孝期滿的時候,到時候,我少不了一個妃位!”
賈淑寧從來也沒想到過,對于有些事,擱置就意味着放棄。
正真的謝侍讀大概也沒有想到,因為他的反對,皇帝緩立妃嫔。之後,竟是終生未立妃嫔。終生未立妃嫔不說,還子嗣不豐。
皇帝子嗣不豐,這事真是讓大臣們痛心疾首。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不知正直的謝侍讀還會不會上那道折子,反對皇帝立妃。
陽武侯府,七月份的時候有件大喜事:世子夫人王氏為薛家生下嫡長孫。陽武侯薛能樂的合不攏嘴,“有孫子了,我有孫子了。”世子薛護笑着抱起女兒,親親她嬌嫩的小臉蛋,“大姐兒有弟弟了,高不高興?”大姐兒在他懷裏板着個臉,不說話,也不笑。
還沒來和及為大哥兒辦滿月,王氏産後沒有調養好,血崩,暴亡。薛家登時一片愁雲慘霧,大姐兒、大哥兒都還小,這沒娘的孩子,往後可怎麽辦?
王氏的娘親王大太太白發人送黑發人,失了理性。“容兒明明好好的,怎會突然沒了?莫不是被那黑心的後娘給害了吧?”帶了幾十名潑辣婦女闖到陽武侯府,見瓷器就摔,見古董就砸,好好的發了通瘋。
祁玉把薛揮、薛揚安置好,帶着仆婦出來跟她們講理,被王大太太指着鼻子一通臭罵,“黑心爛肺的惡婆娘!還我容兒的命來!”身後的婦女一擁而上,動起手。陽武侯府的仆婦們不傻,有人撲到侯夫人身旁死命擋着,有人抄家夥和王大太太對打。饒是這麽着,祁玉也挂了彩,身上、臉上都受了傷。
這位身處诏獄都鎮靜自如的奇女子,在一群市井潑婦面前敗下陣來,潰不成軍。
等到外出的薛能、薛護父子匆匆趕回家,觸目是一片狼藉:茶壺摔了,香爐砸了,八寶閣上的玩器扁了,薛揚抱着薛揮哭成了淚人,祁玉臉上流血,萎頓不堪。
薛能顧不上兒女,跑到祁玉面前一疊聲問着,“你怎樣?你怎樣?”又回頭厲聲喝道:“還不快請大夫?”
薛護無力的蹲□子,心疼喚着,“阿揚,小阿揮。”薛揚和薛揮撲到他懷裏,泣不成聲的叫“哥哥”。
薛能憂心着妻子,又想起心肝寶貝似的孫子孫女,“大哥兒呢?大姐兒呢?”薛護苦笑,“爹爹,王家的人不會難為他倆的。”王大太太再瘋,不會沖着嫡親外孫。
祁玉筆挺的坐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忽然喪了愛女,也難怪她。”薛能怒道:“你還為她說話!我看在阿護娘親的份上,忍了王家多少年!她們倒好,給鼻子上臉,視薛家為無物!”薛護拍着弟妹,默默無言。
大夫很快來了,祁玉的傷沒有大礙,包紮過後,按時換藥、靜養即可。屋裏,也清掃幹淨,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薛能還沒上王家興師問罪呢,薛護的外祖父王老太爺來了。“賢婿,這事,是你大嫂做的不對。”王老太爺面有歉疚,“我跟你賠不是了,請您看在阿護親娘的份上,恕了王家這一回。”
“人生人,吓死人”,世上因為生孩子死掉的婦人多了去,難不成個個都是夫家害的?個個到夫家打、砸、傷人?除非王家能拿出證據,證明陽武侯府真害死王氏了,否則,是王家沒理。
可王家哪裏能拿出證據,王大太太根本是聽了王氏的死訊,便開始氣沖鬥牛,什麽證據也沒有。
老岳父親自登門,薛能這脾氣溫和的老好人也說不出什麽,只好吃了個啞巴虧,就這麽算了。
看着薛護的面子不說,王氏還留下兩個孩子呢,一兒一女,都是薛能的心肝寶貝。
剛消停沒兩天,王大太太托人登門了:不放心王氏留下的兩個孩子,怕被後娘淩虐。故此,王家願意許嫁女兒嘉珑為薛護繼妻。
“不要!”薛能黑了臉,“還敢娶王家的姑娘呢?沒那膽子!”
薛護也不樂意,“容兒才走,我還有一年孝,哪裏顧的上這個。”
薛揚聽說還要娶位姓王的嫂嫂,吓的花容失色。
祁玉一直對薛護的事不怎麽管的,這回也搖了頭,“實在不敢領教。”
不,一定不能再娶王家的姑娘了。
王大太太不服氣,一再聲稱,“全是為了大姐兒、大哥兒!你薛家再娶個什麽好的來,能善待前頭人留下的孩子?孩子若被繼母淩虐,你薛家舍得?”
薛能、薛護只管拖着,不肯答應。
九月,秋風漸起,暑意漸消。這天陽武侯府來了位尊貴客人,晉王。晉王是來求見陽武侯夫人祁玉的,“夫人,我此次前來,是向令愛求婚。”
第102 選擇(一)
祁玉早已從王堂敬口中得知晉王待青雀的種種深情,故此他親自登門求婚,絲毫不覺得意外。不過,親眼目睹晉王的莊嚴和重視,祁玉還是頗為感動。
“殿下親自登門,足見誠意。”祁玉聲音和煦,“你和青雀打小認識,性情相投,年貌相當,聽說邵貴太妃也很喜歡她,這真是令人欣慰。”
屏風後忽傳出“咣當”一聲,隐隐伴随着一聲女子的驚呼。晉王依舊神色端莊的坐着,好似根本沒有聽見,祁玉微微皺眉。
“殿□份貴重,品性高潔,無可挑剔。”祁玉溫聲道:“青雀若能侍執巾栉,是她的福氣。”
晉王客氣的欠身,“不,是我的榮幸。”
祁玉微笑,“青雀自小不在我跟前長大,她的心事,我竟是不知道。殿下若不介懷,待我親自問她一聲可好?她和尋常女子不同,終身大事,我想先問過她的意思。”
晉王肅然起敬,“是,您想的真周到。”
本來,晉王是極不喜歡祁玉這個人的。她生了青雀,卻并不疼愛青雀,從小沒有給過青雀親情和溫暖。這會兒聽她通情達理、很為青雀着想的一番話,對祁玉大大改觀。
親生的孩子,怎會不疼?想必當年她遇上負心薄幸的鄧麒,很吃了一番辛苦吧。可是她心裏,究竟還是有青雀的。晉王再看祁玉,順眼不少。
晉王說完正事,很快告辭了。
送走晉王,祁玉坐在四出頭官帽椅上,手中端着茶碗,緩緩撥動茶葉梗子,“阿揚,出來吧。”
一名十二三歲的綠衣少女含淚從屏風後一步一步挪了出來。她正值豆蔻年華,身姿像三月春風中搖擺的楊柳般嬌嫩美好,此刻她臉上有淚,更顯的楚楚可憐。
祁玉忍耐的看了她一眼,“娘正在招待客人,談的是正經事,你在屏風後頭做什麽呢,又是打翻東西,又是驚呼出聲的,真沒禮貌。”
祁玉對薛揚太熟悉了,所以方才一聽到那聲驚呼,就知道薛揚在後頭。
薛揚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淚落如雨的撲到祁玉懷裏,“娘,他怎麽能這樣?你們怎麽能這樣?”邊哭邊含糊不清的抱怨着,弄的祁玉一頭霧水。
祁玉見她十二三歲了還是小孩子性情,不懂事,是有些惱怒的,可是一見她哭成這樣,又心疼的不行,柔聲哄她,“阿揚乖,不哭,不哭。”
祁玉哄了薛揚好半天,才慢慢覺出件讓她背上發涼的事:阿揚才開始聽到晉王的求婚,以為是要求娶她。後來知道不是,很難過。阿揚她……大約是有幾分喜歡晉王的。
“阿揚,你把眼淚收起來!”祁玉扶起薛揚,口氣變的嚴厲,“女孩兒家,要矜持,要自重,懂麽?有人上門求娶你姐姐,跟你沒有相幹,你記清楚了!”
“偏不!”阿揚任性的頓足叫道:“他要求娶姐姐,到祁家去好了,來薛家做什麽?招惹我做什麽?他壞,娘也壞!”
祁玉從來沒有勇氣面對曾經的難堪一幕,也從來沒有跟薛揚解釋過青雀是自己親生的,聽到薛揚的哭叫,登時全身發軟。
“好了,別吵了。”祁玉無力的說道:“你跟我鬧也沒用,他求娶的是祁家女兒,你姓薛,無論如何跟你不挨着。阿揚,莫胡思亂想,他不是你的。”
“娘偏着姐姐,不向着我!”薛揚賭氣,“您不向着我,我找爹爹、找哥哥去!”
祁玉頭疼欲裂,“不會有用的,懂麽?你爹爹不過是名閑散侯爺,你哥哥是名親衛指揮同知,能管得到晉王殿下娶誰不娶誰?阿揚,你講講道理。”
薛揚跺跺腳,去找薛能訴苦了。祁玉渾身無力,也不想管她。
“……阿揚,乖女兒,晉王想娶青雀,确實應該到咱家求婚。”書房裏,薛能把閑雜人等都打發了,細細告訴薛揚,“青雀是你娘的親生女兒啊,他要娶你青雀姐姐,可不是該到咱家麽。”
“他是來求娶青雀的,故此只求見你娘,并不肯見我。若他要……求娶你,該是跟我說,或是跟你哥哥說,沒有求見你娘的道理。”
薛揚板起小臉,“我不喜歡青雀姐姐!”薛能嘆了口氣,“乖女兒,她從小就不在親爹娘身邊長大,很可憐。她是你親姐姐,快別這樣。”
薛揚發了半天悶,“她要是不嫁給晉王,我就喜歡她了。”薛能見她這孩子氣的模樣,又是心疼,又覺好笑,“姐妹之間,怎能如此?她好了,難道你不替她高興?”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她!”薛揚心裏沉甸甸的不舒服,沖着薛能扔下一句,帶着怨氣走了。
薛能跟在她後頭,見她進了薛護的書房,搖頭笑笑,不管了。有阿護在,不用自己這當爹的操心。
“哥,你可千萬別再娶王家的姑娘了。”薛揚心有餘悸,“那天好懸沒把我吓死!這些天我都睡不好覺,常常做惡夢。”
薛護歉意拍拍她,“不會,哥哥哪怕終生不娶,也不會再娶王家的姑娘。其實哥哥根本不想再娶,只怕娶了個不好的,讓你侄子侄女受委屈。”
王大太太別的話薛護可能都不同意,可是擔心大姐兒、大哥兒被後娘淩虐這一點,是一樣的。
“哥,青雀姐姐,是我親姐姐啊?”薛揚坐了一會兒,可憐巴巴的問道。薛護怔了怔,阿揚從哪裏聽說的?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阿揚遲早有一天會知道,青雀不是她表姐,而是她同母異父的親姐姐。薛護牽過阿揚的小手,慢慢告訴她,“爹和娘是後來成親的,爹爹之前有我,娘之前有青雀。阿揚,你和青雀,就好像你和哥哥一樣,都是血濃于水的親人。”
兄妹倆正說着話的功夫,小厮特地來敲了門,小心翼翼的禀報,“世子爺,英國公府張世子來了,單獨求見了夫人。”
薛能淡淡道:“知道了。”小厮行了禮,恭謹的後退幾步,出了屋。
“又一個來向青雀姐姐求婚的?”薛揚好奇問道:“若是別的事,張世子不該求見娘,應該見爹爹和哥哥。”
“阿揚真聰明。”薛護笑着誇了妹妹一句。
薛揚小臉一紅。她一向天真,哪裏想的到這個,不過是才聽到薛能的話而已。
“我看晉王和張世子都不大好。”薛揚撇撇小嘴,“那些王爺們都奢靡的很,府裏至少幾十位佳麗!張世子麽,奇怪的很,怎的他爹娘不出面?”
晉王算是尊重青雀,皇家下旨之前先問明女家的意願。張世子算什麽呢?英國公夫婦不出面,他說了也不算呀。
“你青雀姐姐是位光明磊落的好姑娘。”薛護沉默片刻,溫和說道:“晉王和張世子,不拘哪位能娶到她,都是福份。”
薛護語氣中有說不盡的惆悵之意。薛揚心中一動,笑咪咪問道:“哥哥你呢?若你能娶到青雀姐姐,是不是也很有福份?”
被她這麽驀然一問,薛護怔住了。
薛揚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樣子,饒有興致的湊近他,“哥哥,你不會真的在肖想我姐姐吧?”
薛護苦笑,“我哪配?阿揚,我娶過妻了,你大嫂還留下有一子一女。你青雀姐姐那樣的好姑娘,怎能給人做繼室。”
“哥哥你這是什麽話?”薛揚變了臉,拍案而起,“娘也是繼室,你這是在罵她麽?”
“當然不是。”薛護見妹妹氣的小臉通紅,忙解釋道:“爹和娘原本都成過親,可是哥哥成過親,你青雀姐姐卻是冰清玉潔的姑娘家,不般配。”
薛護好言好語哄着薛揚,薛揚總算消了氣。
“我看你倆很般配。”薛揚笑嘻嘻的,“哥哥,你若娶了青雀姐姐,我可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她又是姐姐,又是我大嫂,美死我了。”
“姐姐若到了咱家,婆婆是親娘,日子多舒服呀。”薛揚惬意的仰起小臉,一臉甜美笑容。
薛護怦然心動。若單憑自己,斷斷難得青雀青目,可是若加上繼母……?只怕未必不能和晉王、張世子争一争。
晉王自有他的驕傲和風度,便是知道自己和他争競,也不會惱了。
自己若還想續弦,哪有比青雀更合心意的姑娘?她坦蕩豁達,根本不可能淩虐前妻留下的子女。
薛護被薛揚催着,也去求見了祁玉,結結巴巴說明來意。
一天之中有三名男子向青雀求婚,祁玉心裏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第二天,她回了王家,去之前特地給王堂敬去了信,請外祖父把青雀接來。王堂敬以為她是思念青雀,也沒多想。
青雀也以為仙女娘是想念自己,興沖沖來了。
青雀正是十七八歲的大好年華,身穿清新雅致的淺綠色衣裙,眉如遠山,膚光勝雪,黑亮潤澤的長發用金色發帶束起,簡潔明快。
她笑吟吟站在祁玉面前,祁玉只覺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亭亭如玉,燦爛如雲霞,渾身上下洋溢着朝氣,讓人一眼看上去心裏便熱呼呼的。
“青雀,你長大了。”祁玉輕輕嘆息,“到了該成親嫁人的年紀。”
青雀徐徐在她身邊坐下,含笑詢問,“打算把我嫁給誰呀。”
祁玉微微一笑,“提起親事,不是應該害羞麽,哪怕裝裝樣子。”
青雀笑的淘氣,“我是你生的呀!跟你還要裝麽。”
祁玉被她笑的心軟,輕輕捉起她的小手,“青雀,若是尋常女孩兒,自然該有父母為她的親事操心。你和她們不一樣,親事卻要自己做主。”
青雀點頭,“是呢,凡事有一利總有一弊,我看着勞碌了些,可是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不必俯仰由人。”
祁玉不知怎麽的,一陣心酸。不必俯仰由人,青雀,談何容易。
祁玉穩穩心神,微笑說道:“昨日共有三名男子向你求婚,先是晉王,然後是張祜,最後是薛護。晉王身份尊貴,嫁了他,你會成為王妃,過着安富尊榮的日子;張祜自小照顧你,我倒是很感激他,可是他父母沒有出面,我總覺着心裏不踏實;至于薛護,他算是三人之中最差的,不過你嫁了他,咱們卻可以朝夕相處。”
祁玉臉上浮現夢幻般的笑意,“你若嫁了薛護,我便可以疼你了。青雀,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疼你了。”
青雀着迷的看着她,耳邊仿佛響起輕快的音樂,讓人想飛起來。她說“我可以疼你了”,她說“青雀,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疼你了”。
她的聲音多好聽呀。
祁玉含笑看向她,“青雀,昨日向你求親的三名男子,你挑一個吧。不管你挑誰,我都會欣然同意。”
第103 選擇(二)
“真的呀。”青雀往她身邊挪了挪,殷勤的跟她确定,“不管是誰都行?你都答應?”
祁玉面對青雀,難得的非常溫柔,“是,誰都行,只要你喜歡。”
仙女娘這會兒跟我那傻爹有幾分相像!青雀心裏一樂。鄧麒常是溫柔的、癡癡的看着自己,神色間滿是溺愛和縱容。這會兒,仙女娘跟他像極了呢。
青雀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在讨論終身大事呢,要嚴肅一點。
“祜哥哥肯定是不行的。”青雀聲音清脆悅耳,祁玉聽到耳中,卻是一陣心驚。過了片刻,祁玉才意識到,青雀口中的“祜哥哥”,指的是張祜,而不是薛護。
“張伯伯和張伯母自有他們的打算,祜哥哥當不了父母的家。”青雀想的很清楚,“父母子女之間是血緣至親,別的人,再親近再親密也比不了。”
“張世子對你是一片真情。”祁玉特意提醒,“我能看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
“我也喜歡他呀。”青雀笑道:“很喜歡,就像喜歡我哥哥一樣。”
祁玉內心對張祜起了微妙的同情。可憐的張世子,你喜歡她,她卻拿你當哥哥,真是不幸。
“至于薛護,你那繼子。”青雀哼了一聲,“我才頭回見他,便讨厭他!從頭到腳,沒一處不讨厭!”
搶走我娘的壞蛋,喜歡他才怪。
祁玉心中起了不妙的預感。果然,青雀霸道的說道:“他不行,太老,又太醜!我還是要晉王吧,年紀和我差不多,長的美麗動人,聲音也很好聽。”
祁玉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是這答複,感覺實在不可思議。呆了好半晌,祁玉才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她,“你……你挑夫婿便是在意這些?長的美不美麗,聲音好不好聽?”
“當然啦 。”青雀口氣自然而然,“我自己是将軍,一不靠男人養活我,二不靠男人帶給我榮耀,三不靠男人保護我。不圖他年輕貌美,還圖什麽呀。”
祁玉驚詫莫名,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那個,我很快要回寧夏了。”青雀好像想起了什麽,不好意思的說道:“不管我嫁給誰,你都疼不了我幾天,我要走了呀。”
“其實,你也不用太疼我,差不多就行了。有對阿揚的一半的一半,跟疼侄女似的,我便心滿意足。”青雀很善解人意的說道。
祁玉想了半天,覺得有些道理還是要講給青雀聽的,“你選中晉王,只因為他長的好看,簡直荒謬。選男人不能只看容貌、外表,要注重他的人品、才華。青雀,婚姻不是兒戲,你太輕率了。”
祁玉很認真,青雀神色也凝重起來。
“我,是深思熟慮過的。”青雀慢慢說道:“祜哥哥一直令我心痛,可是我不能不忍痛割愛。你想想我的的身世,便知道我絕不可能答應祜哥哥。”
“張伯母是看不上我的,我知道的清清楚楚,故此我不會沒眼色的往上貼。祜哥哥再怎麽好,也是于我無緣。”
男家尊長不同意,兩人卻硬要成婚,詳細結果請參見鄧麒、祁玉。有他們做前車之鑒,青雀不會再去犯同樣的錯誤。
祁玉恍惚想起從前,低聲說道:“或許他是真的喜歡你,願意為你不顧一切?青雀,在他心目中,你不一定比不上英國公夫人啊。”
“我從沒想過要和張伯母相比。”青雀奇怪的看了祁玉一眼,“張伯母是生他養他的人,怎麽可能有人比的上。”
一個人是要多麽的狂妄自大,才能覺得一個人會愛你超過愛他的母親,才要憑着這份愛和他的母親較量?這種較量,便是勝了,也是慘勝。
“我不是随意選的,我有理有據。”青雀斟酌着詞句,“娘,我不要跟別人争奪,你明白麽?我不要跟張伯母争奪祜哥哥,我也不要跟薛護的子女争奪他,我的良人,要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的,順理成章的,不費力氣的,不用搶的。”
“我可以上馬殺敵,但是我不願跟母親搶兒子,或是跟子女搶父親。只有阿原是合适的,我和他自小相識,性情相投,他喜歡我,他母親也喜歡我,他家沒人反對我。”
“喜歡,那是一定有的。阿原很可愛,我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可是我答應婚事,不止因為喜歡,還因為合适。我是仔細想過的,一點也不輕率。”
祁玉看着這樣侃侃而談的青雀,忽然很心虛,很心慌。她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明白,什麽都懂!自己想要教她,似乎很好笑。
她才十七八歲,想法已是如此老到,這算是沒娘的孩子早當家麽。
祁玉幽怨的看着青雀,“還以為你會挑上薛護,以後和我長相厮守,誰知你根本不屑一顧。”她是故意作出這副樣子,看上去倒有幾分開玩笑的意味。
青雀一笑,“我今年十八了,咱們十八年沒在一處,我不也長大了?你不也好好的?守在一處做什麽,沒準兒你煩我,我煩你,相看兩厭。別怪我沒提前打招呼啊,我很讨人嫌的,師娘便常常攆我。”
言語之間,也不是正經八百的,也有打趣的意思。
祁玉微笑,“如此,我便回複晉王一個‘允’字。”青雀笑嘻嘻點頭,“成啊,回他罷,回罷。”
青雀又坐了一會兒,軍營有緊急公務尋上門來,告辭走了。青雀走了沒多大會兒,王堂敬進來了,“妞妞這就走了?娘兒倆都說什麽了,我看你眉間似有郁色。”
祁玉不欲深談,含混說道:“昨天有人求婚,讓她挑揀。”王堂敬來了興致,“除了晉王,還有人求婚呢?誰膽子這麽大,說來讓外祖父聽聽。”
祁玉勉強說出“張祜、薛護”的姓名,王堂敬勃然,“張祜還算了,不管怎麽着,也是位軒昂昳麗的年青人。你那繼子膝下已經兒女雙全了,還敢打青雀的主意?”
清清白白的女孩兒,誰會嫁做繼室填房?誰會去給人當後娘?王堂敬越想越怒,“他說這話之時,你便應該一口回絕!竟還替他張了口,真是豈有此理。”
祁玉杏眼之中淚光閃閃,“外祖父,青雀若嫁到薛家,我便能堂而皇之的疼愛她了……”
王堂敬神色間有着濃濃的失望,“你是她親娘,誰不讓你疼她了?便是當着外人的面,你也是她姑母,為什麽不能疼她?”
“難不成只有妞妞嫁到薛家,你才肯疼她?玉兒,你的疼愛,太昂貴了。”
祁玉被斥責,掩面流淚。王堂敬嘆了口氣,“妞妞和阿揚都是你親生的,你扪心自問:若是有薛護這樣的鳏夫來向阿揚求婚,你肯不肯答應?玉兒,你是當娘的,心不能忒偏了。”
王堂敬一提薛揚,祁玉更是淚如泉湧。阿揚,你被我慣成了這樣,往後我該如何教你。
王堂敬看見祁玉哭成這樣,心疼的不行,“莫哭莫哭,玉兒,妞妞很大度,她不會怪你的。”
好容易才哄的祁玉收了眼淚,王堂敬長長松了口氣。祁玉的娘親,是他獨生愛女,他每每見到祁玉便會想起早逝的女兒,格外憐惜體恤。
“妞妞是怎麽挑的?”等祁玉好了,王堂敬忍不住問道。
祁玉低聲把青雀的選擇說了,王堂敬聽了暢快大笑,“真不愧是老楊教出來的!玉兒,妞妞比你強啊。”
怪不得自己在楊集對晉王嚴防死守之時,老楊根本不攙和,不理會。敢情老楊是太了解妞妞了,知道妞妞心地清明,吃不了虧。
老楊,我王堂敬服了你!王堂敬看看被祁、王兩家教導出來的祁玉,再想想被楊閣老教導出來的妞妞,深覺技不如人。
祁玉無精打采的回到陽武侯府,誰也不見,自己一個人在房中靜坐。薛能心裏焦急,卻又不敢往屋裏闖,在外頭急的團團轉。
薛揚勸他,“爹爹您莫急,差人到王家問問,不就行了?”薛能眼睛一亮,“還是阿揚聰明!”玉兒從王家回來就這樣了,很該到王家問個究竟。
薛能也沒差仆役,自己親自去了王家。王堂敬想起薛護居然敢向青雀求婚就覺着生氣,連帶的也看着薛能不順眼,淡淡道:“大概是歡喜太過了吧。晉王向青雀求婚,她思之再三,決定答應。女兒要出閣,做父母的總會覺得若有所失。”
薛能笑着拱手道喜,“恭喜恭喜!外祖父,青雀有了好歸宿,您和玉兒總算可以放心了。”
王堂敬見他态度真摯熱忱,看他又覺順眼不少。
薛能回到陽武侯府,滿臉笑容的告訴薛護、薛揚,“她沒事,是高興的。阿護,阿揚,忙你們的去吧,這裏有我。”
薛揚試探的問道:“爹爹,娘為什麽高興?是有喜事麽?這喜事,跟咱家有幹系吧?”
薛能舒心微笑,“可不是麽,和咱家有幹系。阿揚,你青雀姐姐的喜事,便是祁家的喜事。薛家和祁家是姻親,祁家的喜事,咱們也高興。”
薛揚聽了這話,心涼了一大半。薛護在旁臉色灰敗,黯然神傷,該是這結果,自己原知道不般配,癡心妄想罷了。
“那,青雀姐姐的喜事,可和宮裏有幹系?”薛揚還不大敢确信,顫聲又問。
薛能正在興奮,也沒注意到愛女小臉發白,聲音發顫,身子微微發抖,大笑道:“有,有!乖女兒,你姐姐這樁喜事,金尊玉貴,富貴無邊!”
薛揚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陽武侯府登時熱鬧了,請大夫的請大夫,掐人中的掐人中,仆婦侍女們來往穿梭,忙忙碌碌。祁玉也別想安靜了,被薛能含淚叫了出來。
祁玉怒不可遏,薛揚你到底有沒有腦子,為了個陌生男子這般神魂颠倒!真見到薛揚,看到她慘白的小臉,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兒,祁玉又覺心疼。
“他好或不好,與你無關。”無人之時,祁玉冷冰冰硬邦邦的告訴薛揚,“他認準的是青雀,是你姐姐!你若再不息了這歪心斜意,我寧可你死了!”
薛揚從沒見過她如此狠厲,吓的哭也不敢哭,直愣愣看着她。
“良人,要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的,順理成章的,不費力氣的,不用搶的。”祁玉神色緩和下來,聲音也溫柔不少,“阿揚,良人是搶不來、算計不來的,知道麽?”
薛揚似懂非懂,可是見祁玉神情大異往日,沒敢使性子胡鬧。
薛揚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祁玉大覺欣慰,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安撫下薛揚,祁玉又專程叫來薛護,如實相告,“青雀性子疏懶,喜歡現成的,省事的,不喜歡費勁的。大哥兒尚在襁褓之中,還能跟繼母親近。大姐兒已懂事了,性子又倔,恐怕她照應不來。”
薛護默默無語,沖她躬了躬身,走了。
晉王再次登門之時,祁玉客氣的托付,“青雀年幼嬌憨,若她有不周到之處,請你多多擔待。”
“嗯!”晉王認真點頭,“她做什麽我都擔待!”
我居然都有女婿了。祁玉瞅瞅眼前這美麗男子,分不清是悲是喜。女兒都長大了,女婿都有了,自己也老了吧?
祁玉大概是真老了,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