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騎兵,英勇不屈!鞑靼騎兵主力被他們滅掉的!竟然沒有封賞,沒有谥號,沒有撫恤!”

皇帝性子沉靜,倒不像謝侍讀這麽義憤填膺,卻是拿過卷宗細細查看。英國公為什麽說不增兵就該退回內地,武定侯為什麽最終打贏了,皇帝似乎有點明白。

皇帝召見廣威将軍祁青雀,溫顏問及,“你祖父可有遺着、遺言傳世?”祁青雀神色莊嚴,“祖父并沒留下遺着、遺言,他性情淡泊,不嗜名利,不愛紙上談兵,只會身先士卒、埋頭殺敵。陛下,他是天朝軍人的脊梁!”

皇帝大為感概。

祁青雀指着軍事地圖,詳細講解了天朝和鞑靼的軍事力量對比、鞑靼慣用和攻城策略、當年捕魚兒海戰役可能的戰情等等,皇帝越聽越明白。

“你祖父,是天朝的英雄!”皇帝嘆息,“像他這樣忠勇報國之士,不該默默無聞,應受到嘉獎!”

祁青雀鄭重拜謝,“陛下,您是英明的君主!”

捕魚兒海戰役中英勇對敵、寧死不屈的龍虎将軍祁保山,被隆重的褒獎、贊美,贈恪國公,谥“忠勇”。皇帝特令在京中建一座大忠寺,以紀念在捕魚兒海戰役中陣亡的将士們。

以祁保山的功績,是可以蔭封子嗣的。因他兩個兒子已和他同時陣亡,又沒有孫子,只有義子祁震,皇帝封祁震為宣城伯,以示對祁保山的嘉獎。

雖然只有這一代,可祁家也算是伯爵府了。

至于譚鹹、趙越、胡元等三人,因他們當年确有功勞,且人已去世,寬厚的皇帝不予追究,把彈劾置之不理。

雖然如此,可譚鹹的名聲、武定侯府的名聲,已是大受影響。胡元倒是無所謂,他是太監,本來名聲就極臭。

父親的功績終于被朝廷認可,祁玉知道之後,淚如雨下。如果當年便有這封賞、谥號,自己的遭遇會有所不同吧?可惜,遲了二十年。

薛能高興的掉眼淚,“岳父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妻子的娘家爹雖然他從沒見過,卻覺親近的很。況且,阿揚、阿揮的外家風光了,對這一雙小兒女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祁玉對着老實的丈夫忽覺沒情沒緒的,托辭想念外祖父了,回了王家。回到王家,見着王堂敬,祁玉狠狠哭了一場,“早二十年這樣,我哪至于這麽慘?”

王堂敬恨鐵不成鋼,“這一切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妞妞争來的!二十年前哪有妞妞,你想的好沒來由。玉兒,妞妞可比你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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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玉都哭了,王堂敬還這般疾言厲色,大概是他生平頭一回。祁玉羞愧的收了眼淚,讪讪的想說什麽,卻覺說什麽也不合适。

“鄧麒是個混球,也知道替妞妞準備嫁妝!”王堂敬氣的頭昏,“你是妞妞親娘,她再過兩年多,等晉王滿了孝便要出閣,你為她做過什麽?!”

祁玉從小到大沒被外祖父這麽罵過,又是委屈,又覺惶惑。忽然,她靈機一動,驚喜的說道:“有啊,外祖父,青雀的嫁妝,我也想過的。”

祁玉忽想起,祁家老宅裏的那個箱子,可以給青雀。

祁玉還是小姑娘的時候,有一年跟着父母、哥哥回鄉祭祖。她在老宅玩耍的時候,不知怎麽的跑到一間密室,祁保山很快來找女兒,指給她看,“玉兒,這屋子東北角埋着個鐵箱子,裏頭全是寶貝,等爹爹哪天不在了,平分給你和哥哥們。”

祁玉的母親臨咽氣之前,抓住祁玉的手交代她,“玉兒,往後你有了孩子,過繼一個給祁家!祁家老宅地上和地下所有的財物,全都歸他!”

“青雀雖是姑娘家,可是她都姓祁了,算是我過繼給祁家的孩子吧。”祁玉理所當然的想着,“既如此,那鐵箱子便是青雀的。”

第107 較量

祁玉含笑說起王堂敬聽,“……保不齊是什麽稀世奇珍呢,要不爹爹怎會珍而重之的埋在地底下?給青雀好了。”

王堂敬詫異看向祁玉,給青雀一個鐵箱子,一個你根本不知道裝着什麽的鐵箱子?祁玉見他臉色不善,忙解釋,“爹爹說過,裏頭全是寶貝。”

王堂敬沉默半晌,苦笑,“也罷,青雀姓祁,你爹爹留下的財物,自然該是她的。至于你,你是她姑母,到時依着做姑母的禮節,給她添幾件首飾便是。”

祁玉低低答應了一聲,忽覺心酸,想哭,無限悲涼。

辭別外祖父,回到陽武侯府,祁玉神色恹恹的,無精打采。薛能大為心疼,又不敢追問,眼看她把自己關在屋裏發悶,幹着急沒辦法。

王大太太又說人前來說項,薛能委婉推了,“媳婦才走了沒多久,兒子還有一年的孝,哪是議親事的時候?沒這個道理。”

推走來人,薛能也是心煩。阿護這繼室人選可要早早的看好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定下,好讓王家死了心。可誰家好姑娘願意做填房呢?唉,沒法子,只好往次一等的人家尋摸了。

想起薛護成了鳏夫,薛能愁眉苦臉。兒子,你跟爹一個命呀,都要娶兩回媳婦!阿護,只盼你有時運,也跟爹爹似的,娶到合心意的絕代佳人。

晚上,祁玉連飯也不肯吃,把薛能急的夠嗆。薛護在宮裏當值,小阿揮吵着要娘,大姐兒板着個臉不說話,大哥兒偏偏又拉稀了,薛能真是焦頭爛額。

“得娶房能幹的兒媳婦。”薛能改了主意,“佳人不佳人的,也顧不上了。阿護,你是長子,還是娶個能獨當一面的媳婦吧,要不然,這一大家子人可怎麽辦呢。”

薛揚沉着臉出房來看了幾眼,轉身又回去了。

薛揚親手繡了十只精巧漂亮的荷包,準備送給青雀。王堂敬知道後笑着誇獎,“阿揚很好,友愛姐妹!”阿揚親手繡的荷包,何等有情意,妞妞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天王堂敬專程命人把青雀叫來,遞給她兩個卷軸,“妞妞,送你的。”青雀笑吟吟,“我也算是書香門弟出身,是得要幾件名人書畫來充充門面。曾外公,多謝您啦!”

等到青雀把卷軸打開,不由得驚呼,“夜宴圖!”再打開一幅,又是驚呼,“山居圖!”青雀定定看了會兒,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王堂敬,“您真神了,從哪弄來這兩副傳世名作!”

《夜宴圖》是五代畫作中的精品,細潤圓勁,人物形象清俊,把一位南唐巨宦在家中開宴行樂的場景描摹得栩栩如生。《山居圖》也是名作,以清潤的筆墨,把浩渺連綿的江南山水表現得淋漓盡致。這兩副圖,稱得上價值連城了,而且可遇不可求。

老楊你真行,你把妞妞教成全才了,武能上陣殺敵,文能賞鑒名畫!王堂敬這會兒真把楊閣老羨慕的不行,有妞妞這麽位小學生,多舒心啊。

青雀笑咪咪收起卷軸,嘆道:“真送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曾外公,若換了我是您,今晚準會心疼的睡不着覺。不對,是連着好幾個晚上,都會心疼的睡不着覺。”

王堂敬哼了一聲,“曾外公是那麽小氣的人麽?哼,鄧家還知道給你添些珍貴之物,王家可不能輸給他們!”

曾外公您……合着您是跟寧國公較勁呢!青雀摸摸鼻子,乖乖的把畫收好了。

正好薛揚來了,王堂敬笑着告訴青雀,“阿揚有心,親手繡了荷包給你。妞妞,好不好的,這是她的心意。”

青雀笑,“阿揚真乖巧,我要好好謝謝她。”閨閣中的女孩兒,若是長于詩畫還好,可以拿自己寫的詩、作的畫來送人。若詩畫上不能,似乎只能送些荷包、帕子之類-----鄧之屏、鄧子盈送給青雀的,也是親手繡的荷包。

薛揚笑盈盈走進來,沖王堂敬、青雀行禮問好,親熱叫着“曾外祖父”“姐姐”,青雀也笑咪咪的叫“阿揚”。沒一會兒,薛揚便拉着青雀到僻靜處說悄悄話。王堂敬遠遠看着這一對有幾分相似的姐妹,十分欣慰。看看,姐姐愛護妹妹,妹妹尊敬姐姐,多好。

薛揚言笑晏晏的說着話,忽然撅起小嘴。王堂敬看在眼裏,微微笑起來,阿揚愛嬌,在姐姐面前很自在呢。

“……姐姐,你若嫁給晉王,我便不喜歡你了!”薛揚天真說道。

“随你啦。”青雀漫不經心,“你喜歡我也成,不喜歡我也成,悉聽尊便。”

“姐姐你……!”阿揚頓足,“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我是你妹妹呀,我是你親妹妹!”

“我知道。”青雀奇怪的看着她,“你是我親妹妹,我一直知道。”

“你不該疼愛我麽?”阿揚委屈的不行,“你不該讓着我麽?哥哥就很疼我,處處讓着我!”

“薛家的規矩是哥哥讓妹妹,可我祁家的規矩,是妹妹順從姐姐。”青雀笑道:“我有弟弟,也有妹妹。不拘是弟弟還是妹妹,都要聽我的。若不聽我的話,一律丢出去,概不理會!”

“你……”薛揚氣的小臉通紅,忿忿看着青雀。王堂敬覺着有些不對,快步走過來,“姐兒倆吵架了?”青雀和薛揚異口同聲,“沒有!”都不肯承認。

青雀唬弄曾外公,“我倆可要好了,無話不談。”薛揚附合,“可不是麽?我和姐姐好像打小便認識似的,親切的很。”王堂敬釋然。

接着兩人還吵架,不過聲音很小。薛揚批評青雀,“你沒有度量,我不要你做姐姐!”青雀無所謂,“那我不做你姐姐好了。其實我不缺妹妹,我有青苗,有青寧,鄧家還有鄧之屏和鄧子盈。”

她有這麽多妹妹,我卻只有她一個姐姐!薛揚吵架沒吵贏,氣的胃疼。

“我往後再也不要見你了!”薛揚忿忿的扭過頭。

“我後天動身去寧夏。”青雀淡淡道:“你想見我,也見不着了。”

去寧夏?你都要嫁人了,還去寧夏?薛揚傻了臉。

“哎,你別去了。”薛揚搖搖青雀的手,“打仗多危險,別去了。”語氣中有央求的味道。

“鞑靼大舉進犯,寧夏告急。”青雀目光看向窗外,“我義父在前線浴血奮戰,難道我能在後方安坐。阿揚,我恨不得飛到寧夏,和我義父一起抵禦胡虜。”

薛揚呆了呆,小心的從頸間取下一個璎珞圈,璎珞圈上挂着晶瑩璀璨的玉鎖,“這個,開過光的,能保平安,送給你。”

青雀唇角泛上絲笑意,聲音溫柔起來,“阿揚,你帶着。”

薛揚小聲道:“我又不打仗。”執意把璎珞圈挂在青雀頸間。

青雀含笑看着她,“我還是會嫁給晉王的。”

薛揚板起臉,“我不喜歡你!不過,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青雀拍拍她,笑道:“我也不喜歡你,不過,我也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兩人四目相對,青雀眼神寬容寧靜,滿是笑意,薛揚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姐妹二人友好分手。

王堂敬是早就知道青雀要回寧夏的,只是沒料到鞑靼又大舉入侵,少不了擔憂青雀,“刀槍不長眼,妞妞,你千萬要多加小心。”青雀神采飛揚的指指自己,“久經沙場的老将啊!”她樣子很得意,很可愛,可王堂敬看着她花朵般嬌嫩的容顏,心頭沉甸甸的,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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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安慰他,“您放心吧,這回是寧國公帶兵,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打過敗仗。”皇帝之所以命他領兵,一個因為他是勇将,再一個,因為他是福将。

王堂敬又哼了一聲,“是他帶兵,我更不放心了!妞妞,你遇着鄧家人,就沒好事!”青雀笑道:“曾外公,他平時不管怎麽樣,帶起兵來,是不會犯糊塗的。”王堂敬想想,“倒也是。”寧國公治軍嚴謹,軍紀嚴明,是出了名的。

幹清宮。皇帝審視過兵部呈上的出戰名單,正要提起朱筆批“準”字,忽然發覺最後附有祁青雀的名字,眉頭皺起來,“誰許祁青雀出戰的?”

一旁侍立的兵部侍郎恭謹回奏,“陛下,她本就屬邊軍。”她屬于邊軍,邊疆有戰事她參與,這本是順理成章之事。

“去掉。”皇帝冷靜的吩咐。

兵部侍郎額頭冒汗,“陛下,她屬先行軍,恐怕這時已出發了。”

皇帝忽覺不妙,霍的站起身,“速召晉王!”兵部侍郎莫名其妙,太監連連答應,一溜煙兒出了宮,去到晉王府。

皇帝在殿中踱了幾步,神色焦急不安。兵部侍郎沒弄明白,平日裏老成持重的陛下,這會兒是怎麽了。

過了一會兒,皇帝又急急的召來羽林衛指揮使,“晉王或許出了城,你速去将他追回!他若抗旨,你綁也要把他綁回來!”

把晉王綁回來?顯然事态極之嚴重!羽林衛指揮使以為是什麽謀逆大案,心中一震,忙叩頭答應,“陛下,臣遵旨!”

“我做什麽壞事了,要綁我回來。”一位身穿親王服飾的美麗少年徐步走入殿中,一臉委屈的質問皇帝。皇帝又驚又喜,“你沒走?如此,朕放心了。”

“想走的,被轟回來了。”阿原走到皇帝身邊,小聲嘟囔,“青雀嫌我沒用,把我攆回來了。”

皇帝挑起眉毛,“沒用?”竟敢嫌朕的弟弟沒用,祁青雀你真嚣張。

阿原神情沮喪,“要是父親還在,我去央求央求,或許父親能許我監軍。”

皇帝面目冷峻,“激将法對朕沒用,莫白費心思。”

阿原流下眼淚,“我還不如手起刀落,把自己閹了!閹人能監軍,我卻不能!”

“你敢!”皇帝又驚又怒,手起刀落,把自己閹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敢?!”皇帝怒不可遏。

阿原賭氣背過身,不理皇帝,跟個小孩子似的伸出袖子擦眼淚。皇帝看着這倔強的弟弟,頭疼的不行。他要是真的……?唉,阿原從小到大這性子,真是愁死人了。

“宣寧國公!”皇帝終于下定了決心。

“鄧卿,朕把晉王托付給你了!”皇帝臉色鄭重、莊嚴,“晉王是先帝愛子,他憂心邊城戰事,自願請纓出戰,朕憫其情,準了。他身份與衆不同,一路之上,鄧卿務必确保晉王無恙!”

寧國公知道推不掉,索性也不推,大大方方的接收了晉王這個麻煩。晉王确實是個麻煩,因為他一個,寧國公要增加不少兵力要保護他,簡直是睡覺也不敢閉眼睛。

阿原終于如願如償,美玉般的面容上綻放出愉悅笑容。

“哥哥,我很快會回來的。”他淺淺笑着,對皇帝許諾,“我會很小心,出門帶近衛,危險的地方通通不去,我會很安全!您放心罷。”

皇帝哼了一聲,沒理他。

“那個,你下個手劄給禮部成不成。”阿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讓他們先準備着,別到時候措手不及。”

你再過兩年才能冊立王妃,你讓我現如今便下手劄給禮部,為你備辦儀式!皇帝扶額,無言以對。

“儀式要隆重,一定要隆重。”阿原不厭其煩的交代,“若是國庫實在不敷使用,我還有些私産可以貼補……”

皇帝實在撐不住了,“隆重,一準兒給你辦的隆重,把心放到肚子裏去。阿原,你這便出發吧。”

阿原興高采烈的随着寧國公出發了。

湛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朵,遼闊美麗。

大地上卻是血流成河、無窮無盡的殺戮。戰鼓雷動,驚魂動魄的厮殺聲響徹在天地間,天朝騎兵和鞑靼騎兵混戰在一起,殺紅了眼睛。

刀槍飛舞,利箭穿空,血肉橫飛,每個人都是時時刻刻面臨死亡的威脅。天朝騎兵也好,鞑靼騎兵也好,哪怕心中恐懼已至極,哪怕已是肝膽俱裂,也只能勇猛向前,向着敵人迎頭痛擊。

後退,畏戰,便意味着死路一條。奮勇殺敵,才是唯一的出路、生路。

一匹小紅馬在戰陣中沖來殺去,大顯神威。馬上的騎士身材修長,銀盔銀甲,娴熟的揮舞着手中長刀,砍人的動作行雲流水般優美,只見她手起刀落,一名彪悍高大的鞑靼騎兵頭顱落地,鮮血直噴出去,映紅了天空。

☆、108凱旋

殘陽如血,暮藹沉沉。遼闊的草原漸漸寂靜,漸漸空曠,青雀身姿挺拔的騎在小紅馬上,身後是數千名疲憊卻又興奮的騎兵,眼前是不敢戀戰、倉惶逃走的敵人。

鞑靼騎兵狼狽的敗退了。

大風吹起紅色的軍旗,軍旗上一個鬥大的“祁”字迎風招展,遒勁有力,蒼涼悲壯。下方卻是繪着一只展翅翺翔的青色小鳥,又機靈又驕傲,令人見之心喜。

潰不成軍的鞑靼騎兵消失在蒼茫的天際。青雀帶着部下得意的掉轉馬頭,回營複命。

其餘各種人馬,也各自取得勝利。京營、寧夏守軍同心協力,艱苦奮戰,迎頭痛擊入侵的鞑靼騎兵,殺敵無數。

捷報傳至京城,皇帝大悅。這寧國公果然是名将、福将,他打仗就沒有不勝的!皇帝看着捷報,再看阿原的家書,躊躇滿志的想着,照這個勢頭,大軍很快便凱旋回朝了。

皇帝正樂着,忽想起一件要緊事,忙拿起阿原的家書去了寧壽宮,獻寶似的拿給太皇太後,“祖母您看,阿原好好的。”自從阿原冷不丁兒的去了寧夏,太皇太後一直生着悶氣。

太皇太後忙拿過來看了,又是笑,又是咬牙切齒,“等他回來了,先好好打一頓板子,再說別的!”皇帝滿臉陪笑,“別介,阿原身子弱,真打的他下不了床,祖母該心疼了。”

太皇太後笑了笑,“既然你給他說情,便先記着賬吧,哪天他再犯了錯,一起打。”皇帝正色道:“阿原乖巧,往後再不會犯錯的,您記的這筆,純屬空帳。”太皇太後聽了,笑成了一朵菊花。

“阿原從小就聽聽說說的,最乖巧不過。”太皇太後笑了會兒,面色沉了下來,“都是祁家那丫頭不好,硬是把文靜的阿原給帶野了。”

皇帝吓了一跳,您這麽抱怨,不會是想給阿原換王妃吧?可千萬別,他癡戀祁青雀已到了這個地步,您若再節外生枝,他不定怎麽鬧騰呢!

“阿原他……他從小便一心想去看看西夏王宮。”皇帝忙表白,“小時候一起讀書時,他便有這個志向呢!祖母您不知道,阿原讀起書來,癡迷的很。”

太皇太後将信将疑,“真的?”阿原巴巴的跑到寧夏,不是為了祁家那姑娘,而是為了觀看西夏王宮?等他回來了,可要好生盤問盤問。

皇帝費了好大勁,才把太皇太後安撫住。

出了寧壽宮,皇帝當天便下了手劄到禮部,“籌辦晉王和祁震之女的婚事。”還是趕緊定了吧,別再出什麽岔子。

禮部接到手劄,算算日子,晉王這二十七個月的孝期也快滿了。親王冊立王妃是盛典,是要早早的準備,要不到時候肯定人仰馬翻。當下也無異議,埋頭準備起來。

過了一陣子,太皇太後又有反複。皇帝去請安的時候,她面色不悅,“你父親生前,不會是受了小人蒙避吧。祁家姑娘性情彪悍,功夫又好,阿原娶了她,難保不被她欺負。我一想起阿原或許會被欺負,心裏真是堵的慌。”

皇帝笑道:“祖母,阿原在您面前是聽聽說說的,很文靜。到了外人面前,他風度非凡,極有威嚴。孫兒倒不擔心他被王妃欺負,孫兒擔心晉王妃見了他,會吓的戰戰兢兢、不敢仰視。”

太皇太後想了想皇帝所說的場景,笑咪咪。也是,阿原是先帝愛子,今上的親弟弟,他的王妃就算是出身将門,馳騁沙場,也不敢對夫君不尊敬!到了阿原面前,她肯定是低眉順眼、溫柔婉順的。

太皇太後總算不再堅持己見,皇帝暗暗松了口氣。阿原貴為親王,哪有那麽容易被自己的王妃欺負,祖母您真是愛孫心切,想多了。

寧夏軍營。

一場鏖戰之後,鞑靼敗退,各自收兵。袅袅的吹煙升起,一陣陣的飯香傳來,該祭五髒廟了。青雀和兵士們一起,坐在營帳外,手中端着大粗碗,吃飯。

不知什麽時候起,她身邊多了個人。

青雀覺得周圍弟兄們的眼神不對,忙往身邊看過去。果然,阿原穿着普通兵士的服飾,一臉笑意的看着她。

青雀抓起一個窩頭咬了口,豪邁的吩咐,“給他也盛一碗!”旁邊有人響亮的答應了一聲,沒一會兒,樂呵呵遞過來一個粗碗,“請吧,甭客氣!”

“周大貴,我才入伍那年便跟他分到一個小隊了。”青雀指着那人笑着介紹,“這些年一直并肩作戰,好兄弟。”

阿原客氣的道過謝,接過碗。

周大貴狡黠的看着他,沖青雀擠擠眼,“你小女婿?”青雀一邊咬着窩頭,一邊笑着點頭,周大貴大力拍她的肩,眉花眼笑的贊嘆,“長的可真俊!小祁,你豔福不淺!”

周圍的士兵轟堂大笑,青雀踹了周大貴一腳,周大貴機靈的逃了。

阿原喜滋滋的捧起大粗碗開始吃飯,看樣子吃的還挺香。

不遠處,一隊近衛打扮的彪形大漢靜靜立着,嚴密注視着這邊的動靜。

“有人過來了!”發覺有人往這邊走,近衛警覺的看了過去。夕陽餘晖下,一位将軍打扮的中年男子昂首闊步而來,臉上滿是喜悅。

“鄧麒來了,讓他過去。”見到來人,近衛頭領簡短的吩咐。這鄧麒簡直是天天來搗亂,讨厭的很。不過,好像拿他也沒什麽辦法,只能由着他。

鄧麒到了近前,青雀笑咪咪招呼他,“吃了沒有啊,一起一起。”鄧麒坐到青雀旁邊,不客氣的說道:“沒呢,肚子餓的咕咕叫。”有兵士也給他盛了碗,鄧麒大概是真餓了,埋頭苦吃。

“有小竈不吃,來吃咱們這個,真是的。”兵士們竊竊私語。

“祁将軍是跟咱們同甘共苦,鄧将軍是來添亂的。”一樣的做法,不同的評價。

“旁邊那俊小子呢?”有人還是不懂。

“這還用問?你瞎子呀!”得了個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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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為打了勝仗,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這頓飯,大家都吃的很香。

鄧麒在青雀這兒吃完飯,回去跟寧國公訴苦,“祖父,青雀天天跟兵士們一起吃飯,虧她受得了!那飯食真是……粗糙的無法下咽!”

寧國公怒目瞪着他,殺氣騰騰,“她是愛兵如子!你呢,你帶兵也多少年了,士兵愛戴你麽?樂為你所用麽?肯為你出生入死麽?”

鄧麒被罵的低頭無語。

過了一會兒,鄧麒不厚道的樂了,“那臭小子也在呢,虧他也端着個大粗碗吃飯,還吃的津津有味!祖父,我對他真是欽佩的五體投地,他那樣的人,竟比我還不挑剔。”

鄧麒說着說着,樂的不行。那麽難吃,簡直……跟豬食似的,他這親王殿下竟吃了滿滿一碗,笑死人了。

寧國公蒼老面容上露出絲笑意,“晉王待妞妞的情意沒的說,麒兒,妞妞有福氣。”

鄧麒怫然,“是晉王有福氣才對。能娶着妞妞這樣的好姑娘,是他前生修來的!祖父您憑良心說話,男人想娶個好媳婦兒,容易不容易?”

鄧麒直問到寧國公臉上,寧國公不知想起了什麽,神情恍惚的喃喃,“不容易,極不容易。”遠的不說,寧國公府祖孫三代,娶的媳婦兒沒一個合心意的。

“我沒說錯吧。”鄧麒大為不平,“他倆在一起,是那臭小子沾光了!妞妞不僅容貌舉世無雙,文才武功策略,哪樣不出衆?放眼望去,哪個凡人也比不上!”

寧國公微笑,“是不是九天玄女也比不上你閨女啊。”鄧麒得意的吹噓,“比不上!天上的仙女,也得讓我閨女給比的灰頭土臉!”

鄧麒這話一出口,爺孫兩個忽然迅速的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低下頭。妞妞确實出色,可,妞妞不是鄧家培育的。鄧家,教養不出這般文武雙全、舉世無匹的妞妞。

一位身穿将軍服飾、年約五十出頭的男子走進帳中,恭謹的行禮,對着寧國公口稱“父親。”鄧麒則是客氣的躬身,稱呼來人“二叔”。

這名男子是寧國公庶出的二兒子,鄧昆。

這回抵禦鞑靼入侵,鄧家可算是全家出動。寧國公不只帶着鄧麒,還帶了庶出的孫子鄧天祿、鄧無邪。另外,寧國公庶出的二兒子鄧昆一直在寧夏中效力,這回自然也跟着參戰。

鄧昆常年居住在寧夏,熟悉地形、軍情,時常在寧國公身邊出謀劃策。他和寧國公雖是父子,可多年不見面,難免有些生疏。已經五十多歲的鄧昆,在寧國公身邊,總顯着拘束、拘謹。

鄧麒和這位二叔半分也不熟,見他進來,覺得不自在,趁機告辭。寧國公沖他招招手,把他叫到身邊耳語,“別總去煩着青雀。”鄧麒神色一凜,義正辭嚴,“不成,我得看着我閨女!她還沒出閣呢!”寧國公無語半晌,揮揮手,讓他走了。

鄧昆拘謹的站在一邊,寧國公招手叫過他,讨論起作戰計劃。

接下來的戰事一直順利,沒什麽太大波折。唯一讓寧國公頭疼的是,晉王時常心血來潮的親自上戰場鼓舞士氣,看着晉王策馬在陣中狂奔,寧國公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跟着晉王的近衛軍更是人人頭皮發麻,唯恐晉王出個什麽意外。“王爺你消停消停成不成?你就是受個小傷,我們回去也沒法交代!”晉王跑的越歡,近衛越是愁腸寸斷。

也別說,晉王親自上陣還真有鼓舞士氣的作用,士兵們愈加奮勇殺敵。

“青雀,你小女婿行啊,不慫!”周大貴一邊向前沖殺,一邊沖着青雀喊了句。

青雀往阿原的方向看了看,只見他金盔金甲,恍若天神降臨人間,不由得嘴角微翹。阿原,你這樣子真好看!

才看了一眼,就有鞑靼騎兵雪亮的長刀刺來,青雀提刀抵擋,不過兩個回合,把那高大健壯的鞑靼入侵者斬于馬下。

刀光劍影,殺聲震天,青雀專心砍人,別的都暫時顧不上。

鞑靼騎兵敗退,寧國公下令追擊。士兵們個個奮勇争先,一路追着鞑靼人砍殺,大勝。

寧國公率領的京營、祁震率領的寧夏守軍同心協力,把鞑靼人驅除出去,遠遠的趕走。鞑靼的這次入侵折了大本錢,從此之後,“是後歲犯邊,皆不敢深入” 。

捷報傳到京城之後,皇帝很快下了旨意:寧國公班師回京,祁震随大軍同回,鄧麒任寧夏總兵,留守。

“憑什麽?”鄧麒肺都快氣炸了,“憑什麽是我留下?”

祁震笑着拱手,“有勞有勞。鄧将軍,我這是回京嫁閨女,聖上體恤我呢。”

等到凱旋回京,青雀該出閣了。祁震是青雀的父親,自然要回京送嫁。冊立王妃禮儀繁瑣,要祁震出面的時候多着呢。

鄧麒氣的大吼,“明明是我閨女!”

祁震也不跟他吵架,只簡短說道:“青雀姓祁。”

鄧麒氣的直啰嗦,卻無計可施。

“這有何難。”青雀不忍心見他傷心失望,善意提醒,“你上表稱病,不就行了?”皇帝總不能讓個病人任寧夏總兵。

鄧麒大喜,“還是妞妞聰明!”示威的看了祁震一眼,急忙回去寫奏折,稱病推辭。

最後,留任寧夏總兵的是鄧昆。

鄧麒,如願以償的跟着大軍班師回京。

大軍凱旋之後,依着等級、功勞,各有封賞。寧國公加太傅、太子太師;祁震為宣城伯,襲三代;祁青雀升了一級,為從三品的懷遠将軍。

皇帝在幹清宮單獨召見晉王,晉王神色認真的講着,“……士兵很苦的,吃的很差很差,簡直不能入口。這回還是軍饷足,沒有拖欠,若遇着有拖欠,還會餓肚子。”

皇帝忍耐的看着他,慢吞吞問道:“這回出遠門兒沒少吃苦吧,可後悔?”

晉王淺淺而笑,“雖吃了些苦,卻不後悔。哥哥,為了青雀,是值得的。”

皇帝又好氣又好笑,故意板起臉,“寧夏之行,究竟是為了什麽?”

晉王神色變的莊嚴,正色道:“我從小便渴望能親眼看看西夏王宮,這回總算能一償宿願,欣慰滿足之意,無以言表。”

☆、109納征

皇帝見他伶俐,微微一笑,又叮囑交代了幾句要緊話,命他去寧壽宮見太皇太後。晉王扭捏了一會兒,小聲嘟囔,“祖母保不齊會打我。”皇帝咬牙,“該!”他忽想起阿原當初是怎麽威脅自己這皇兄的,覺着牙根兒癢癢。

晉王耍賴的在幹清宮坐下,不走了,“您忙您的,等您忙完了,咱倆一起去寧壽宮。”皇帝見了他這無賴相,搖頭笑了笑,低頭看奏折。

等到皇帝把國事處理完了,站起身往外走,晉王連忙跟上,一起去了寧壽宮。“祖母恕了他吧,可憐見的,一個人不敢來,巴巴的等了好半天,才敢跟着孫兒過來。”見了太皇太後,皇帝笑着求情。

太皇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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