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心早軟了,卻還是板着一張臉,“往後還敢不敢了?”阿原神色鄭重,“什麽西夏王宮,根本沒有書上說的那般好看,我再不會了!”哄的太皇太後轉怒為喜。
“娶個媳婦兒,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再不許淘氣了。”太皇太後笑咪咪交代,“你哥哥說,欽天監選的好日子在明年春天,阿原什麽都不用管,等着做新郎吧。”
晉王神色認真,“怎麽會什麽都不用管呢,我總要練練禮儀,要親迎呢。”
太皇太後大樂,“那是,阿原要親迎呢,練練禮儀吧,練練吧。”皇帝也很想笑,不過他性子沉靜,硬生生忍住了。
“阿原,你可不能怕媳婦兒!”太皇太後忽想起一件要緊事,交代道:“她素日裏舞刀弄槍的,想必有些兇悍,你可不能被她降住了啊。”
“祖母您放心,我一準兒不怕她。”晉王挺直腰身,一臉鄭重,“咱們家的男子,哪能怕媳婦兒呢?不會。”
是呢,皇室子弟哪有怕媳婦兒的?阿原這面相,怎麽看也不會是個懼內的!太皇太後笑的眼睛咪成了一條線。
過了兩天,太皇太後想親眼看看阿原的王妃,要宣召祁青雀進宮。不過,很不巧,祁震一家已經啓程回鄉祭祖了。太皇太後只好把這念頭暫時放下。
“祁家回鄉祭祖,阿原竟沒跟着一起去?”晉王來寧壽宮請安的時候,太皇太後心緒極好的打趣他。
“少康中興,便是在夏邑吧?”晉王沉吟,“不過,沒像沒留下什麽值得一看的古跡,我還是不去了。”
“這貪玩孩子!”太皇太後樂呵呵的笑。
弘治二年冬天,宣城伯祁震一家回鄉祭過祖,重回京城。祁家如今住在平安大街,宣城伯府氣宇恢宏,軒昂壯麗,是京城中新起的權貴之家。
祁震才一回京,便被禮部的官員堵住,議起晉王親迎的各個細節。皇家娶婦其實和民間是一樣的,不過禮儀更為繁瑣,祁震認真聽着,一一記下。
鄧麒親自督促着仆役把一色的紫檀木床、櫃、桌、椅流水般搬到祁家,氣憤看着祁震,“明明是我閨女!”祁震把禮部寫下的一應流程遞給鄧麒,“要不,換成你試試?”鄧麒細細看過,交還給祁震,低聲拜托,“麻煩你了。”祁震要做的事且多着,人家又不是妞妞的親爹,難為了。
祁震笑笑,把鄧麒讓到客廳坐下待茶,“妞妞正忙着呢,你先坐會兒。”鄧麒喝了幾口茶潤喉,問祁震,“妞妞忙什麽呢?”親爹在這兒坐着她也不出來,有什麽要緊事。
祁震咳了一聲,“從老宅起了個箱子出來,妞妞不肯獨占,要分給弟弟妹妹。這會兒,姐弟三個應該正商量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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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麒坐不住,跳起來結結巴巴問道:“她,她弟妹來了?”
祁震心中微曬,淡淡道:“她姑母帶着一雙兒女來了,如今正在後宅。”
鄧麒臉色煞白。
祁震想起他當年做下的惡事,冷冷的哼了一聲。眼前這人是妞妞的親爹,看在妞妞面上也不能把他怎樣,可是,怎麽看他怎麽不順眼!當年他只要稍微有點氣節,有點人性,也不會做出停妻再娶之事,害的小姐母女兩個差點喪命。
“玉兒在這裏,玉兒在這裏。”鄧麒暈暈呼呼的想着,“她在祁家,離我很近很近。或許我出了客廳,便能看到她。”
鄧麒臉色癡癡的,起身要往外走。祁震挺身擋在他面前,冰冷而嚴厲的看着他。
後宅裏頭,青雀指着打開的鐵箱子,告訴祁玉和薛揚、薛揮,“這箱子裏頭,有一部兵書,一把寶劍,許多珠寶。外祖父在箱中留有遺言,兵書和寶劍是給大舅二舅的,珠寶全部留給娘。大舅二舅已經過世,我姓祁,兵書和寶劍就不客氣的據為己有了。珠寶不是給我的,我不要。”
祁玉鼻子酸了酸,搖頭,“不是說好了麽,這鐵箱子裏的寶貝,全是你的。青雀,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這箱子裏頭有什麽,要是知道有兵書和寶劍,早就起出來給你了。你也能多把防身利器。”
薛揚霸道的看向青雀,“哎,兵書和寶劍都是無價之寶吧?你沾光了。”青雀拍拍她,笑,“阿揚不笨!這些珠寶很值錢,不過總有個價。兵書和寶劍,你估不出價來。”
“那,兵書借我看看,寶劍借我使使。”薛揚耍賴。
“兵書,你真看不懂。”青雀笑咪咪,“寶劍麽,阿揚,你提不起來,那是一柄重劍。”
薛揚給了她一個大白眼。
薛揮已經十歲了,平時也是爹娘、哥哥姐姐嬌慣大的孩子,淘氣的時候多,懂事的時候少。這會兒,看着從外祖父家起出來的沉重鐵箱,他卻像個小大人似的,“姐,等我長大了,兵書你慢慢教給我,好不好?我要學萬人敵。”
十歲的薛揮個頭已經很高,只比青雀低半個頭。青雀笑着拍拍他,“好呀,阿揮,你若想學,姐姐教給你。”
薛揮點點頭,指着箱子裏的珠寶說道:“我是男人,用不到這個,你們兩個分了吧。”薛揚促狹的沖青雀吐吐舌頭,“我又不出閣,也用不着!”
祁玉感概道:“你們的外祖父、外祖母,性情高潔,珠寶玉器這些俗物是不會放在眼裏的。你們三個性情雖各有不同,這一點倒都相像。”
祁玉做主把珠寶分成三份,青雀、薛揚、薛揮一人一份,“阿揮也別推辭了,往後給你小媳婦兒。”薛揮聽了,小臉漲的通紅,紅的薛揚都不好意思再取笑他。
宣城伯府,算是祁玉的娘家了。祁玉回到宣城伯府這娘家,伯夫人是她昔日的婢女英娘,自然要隆重款待她。祁玉坐在宣城伯府富麗堂皇的廳中,看着言笑晏晏的青雀、薛揚、薛揮,親熱恭敬的英娘,真覺恍如隔世。
那年,電閃雷鳴,風急雨驟,青雀才出生,英娘抱着她站在自己床前,一臉惶恐……再也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
“祁震,英娘,才是你的父母。”祁玉叫過青雀,困難的了口,“沒有他倆,你早死了,我也早死了。青雀,他倆不是你的義父義母,是你真正的父母。”
“我知道呀。”青雀嘻嘻笑,“英爹英娘,還有莫爹莫娘,師爹師娘,都是一樣的,都是我爹娘。”
青雀笑的燦爛,祁玉卻覺心痛、難堪。坐了會兒,不管英娘如何挽留,執意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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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揚嘟囔,“我還要跟姐姐說會兒話。”薛揮也不大樂意走,“我和青峰再玩會兒,成不成?”祁玉平日很嬌慣他們,這會兒卻不予理會,薛揚和薛揮無奈,只好跟在她身後離去。
出門上車的時候,祁玉覺得有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擡眼望去,街角有一男子悄然獨立,正癡癡望着自己。
木木的擡腳上了馬車,車簾放下,祁玉淚落如雨。那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我一片癡心以為會共度此生的良人啊,他老了,曾經那麽俊美秀逸的少年,如今也老了。
鄧麒,鄧麒,鄧麒……祁玉心中一遍一遍叫着這個名字,想正氣凜然的指責質問他為何背信棄義,想告訴他我祁玉離了你照舊過的很好,卻更想撲到他懷裏哭泣,訴說自己的委屈和不易。
我為你披上嫁衣的那一天,有多麽喜悅,你知道麽?我柔情滿懷的打算和你長相厮守、白頭到老,你卻半道把我撇下,閃的我好苦。
祁玉神情恍惚的回到陽武侯府,直接回房睡下,誰也不理。薛能憂心,薛揚悄悄告訴他,“娘見着外祖父的遺物,難免傷懷。”薛能嘆息一番,深覺妻子孝順。
祁玉大概是傷心太過,到了人定時分,臉上潮紅,額頭滾燙,發起燒來。薛能着慌,忙命人請了大夫看過,開方子煎藥,喂祁玉服下。薛揚等人都聞訊過來,被薛能勸回去了,“莫吵着你娘,回罷。”
第二天青雀知道了,忙過來看望。薛揚帶着她到了祁玉病榻前,愁眉不展,“昨兒還好好的呢,不知怎麽的就病了。”
祁玉臉色潮紅,嘴唇發幹,青雀坐在她床邊,用濕帕子替她潤唇。祁玉嘴唇微動,痛苦的低低叫着,“鄧麒,鄧麒。”
很低,可是很清晰,房裏的兩個人,青雀、薛揚,全都聽見了。薛揚驚愕的睜大了眼睛,青雀正為她潤唇,手停在半空。
青雀下了床,把薛揚拉到一邊,“阿揚,這事不要告訴薛叔叔,知道麽?”薛揚拼命點頭,“姐,我知道,我知道!”青雀凝神想了想,低聲交代她,“你辛苦一點,早晚守着娘,好不好?”薛揚含淚點頭,“我一刻也不離開娘。”
病中的祁玉異常瘦弱,惹人憐惜,青雀坐回到她床邊,看着睡夢中神情痛楚的親娘,悠悠嘆了口氣。
青雀摸摸祁玉滾燙的額頭,微微皺眉,“要盡快退燒才行。”思索片刻,寫了封命人送到晉王府,向阿原借他的王府良醫。
晉王和王府良醫正葉鞏一起來的。薛能聽說晉王來了,忙迎出來見禮,晉王客氣的扶起他,“聽說尊夫人玉體微恙,孤特來看望。薛侯爺,這是葉醫正。”薛能大喜,“久仰久仰!葉醫正杏林高手,醫術精湛,必能藥到病除。有勞,有勞!”殷勤把葉醫正讓了進去。
葉醫正果然是高手,一貼藥下去,祁玉的燒便退了些。薛能很是欣慰,笑着對青雀說道:“青雀,回罷,這裏有我。”青雀見他一臉憨厚的笑,心有不忍,低聲說道:“薛叔叔,拜托您了。”薛能微笑,“傻孩子,她是我妻子啊。”青雀鼻子一酸,快步走了出來。
薛揚出來送青雀,青雀停下腳步,定定看着她,“阿揚,你擁有的,要珍惜。你沒有的,不要去想,明白麽?”薛揚似懂非懂,歪頭想了想,抱怨道:“我不明白啊!不過我記下了,會慢慢想。”
祁玉病了,鄧麒也病了。
青雀和晉王才從陽武侯府出來,就被鄧麒的小厮堵住了,“大爺病的昏昏沉沉的,國公爺命小的來請您。”青雀和晉王相互看了看,跟着小厮去了寧國公府。
葉醫正也不用回家了,跟着一起去。
鄧麒跟祁玉的症狀一樣,也是無力的躺在床上,發燒,說胡話。“你倆真是我親爹親娘,連生病都生的一模一樣!”青雀悶悶看了鄧麒一會兒,拿過一邊的小碗,慢慢喂他喝水。
“玉兒,玉兒!”鄧麒喃喃叫着祁玉的名字。
“這個也一樣!”青雀嘆了口氣,對自己的親爹娘頗覺無奈。
寧國公沒想到晉王會一起來,尴尬的站在一邊,“妞妞,他沒事,不用擔心,不用擔心。”青雀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沒事,您還特地把我折騰過來!
葉醫正開了方子,煎出藥來,盛在一個漂亮的長嘴琺琅小壺中,青雀慢慢喂給鄧麒喝。鄧麒迷糊的睜開眼,“妞妞?”青雀跟哄孩子似的哄着他,“乖乖的啊,喝了藥睡一覺,病就好了。”鄧麒果然乖乖的把藥喝完了。
上眼皮跟下眼皮直打架,鄧麒卻強睜着眼睛不睡,“妞妞,別走。”青雀心軟了,“你好好睡一覺,我守着你,不走。”鄧麒咧嘴笑了笑,頭一歪,沉沉睡去。
青雀從溫水中絞出帕子來,替鄧麒敷在額頭上,晉王也走過來,幫着絞帕子。兩雙手掌在水中不經意間碰到一起,兩人都是臉紅心跳,酥酥麻麻的好不甜蜜。
“哪能勞煩殿下呢。”寧國公在旁唠叼,“這可當不起,當不起。”
他正唠叼着,忽聽着外頭傳來一陣吵鬧聲,好像是有女人要往這兒進,仆役擋着門不許。寧國公汗都快下來了,一邊連連告罪,一邊大踏步往外走,去平息事态。
過了沒多大會兒,外面的吵鬧聲漸漸低了,沒有了,寧國公也讪讪的回來了。
寧國公臉上有兩道新鮮的抓痕。青雀湊過去看了,驚嘆,“又被貓抓了?”寧國公硬着頭皮點頭,“老貓抓的。”青雀背過身去,和阿原一起偷笑。
“上回您不就被老貓抓了?也不把她關起來。”青雀偷偷笑了會兒,好奇的問寧國公。
“我倒是想啊,大貓不樂意。”寧國公氣哼哼的,“這老貓倒沒什麽,大貓很難纏。”
青雀實在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的肩膀亂抖。晉王過去抱怨,“莫再笑了,肚子會疼。”他話音才落,青雀果然雙手捂起肚子,“笑死我了。”
寧國公紅了老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為難。
荀氏不是被關在家廟裏了麽,可自打寧國公到浙江剿匪走後,鄧晖便孝心大發,自作主張的把他親娘放了出來,為禍人間。等到寧國公班師回朝,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荀氏重又關了回去。
然後,寧國公不是又奉命出征寧夏麽,鄧晖故伎重演,寧國公一走,他又把荀氏放了出來。應該說,鄧晖還是很孝順的。
方才,荀氏是專程來尋寧國公吵鬧的。她本來就不是溫柔和順的性子,這幾年被關關放放的,愈發戾氣十足,寧國公倒有點不敢惹她。
“尊夫人厲害!”青雀沖寧國公豎起大拇指。
寧國公悻悻,“妞妞,她是我兒子的親娘,看在我兒子的面上,我也不能真把她怎樣了。”
鄧麒不知什麽時候睡醒了,忿忿坐起身,“我真不明白,我閨女哪惹着她了?死活要跟我家妞妞過不去?”
他這一起身,一發聲,真是吓人一跳。青雀忙跑過去,“你醒了?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喝水?”從水壺中倒了碗熱水,遞在他手裏。
鄧麒一樂,“還是我閨女最好!”端起碗一口氣把水喝幹,沖着寧國公嚷嚷道:“祖父您管管她,她再跟我閨女為難,我可不依!”
寧國公黑了臉,“瞎說什麽呢?給我閉嘴!”鄧麒把碗往青雀手中一放,恨恨,“妞妞,我祖母要把你抓回來,一輩子不許你出嫁!鬧好幾回了,恨的我……”鄧麒咬牙切齒。
晉王一直靜靜站在一邊,聽了鄧麒這話,眼神變的銳利,不客氣的看着寧國公。寧國公暗暗叫苦,心裏頭又是罵荀氏,又是罵鄧晖,更罵鄧麒,“你小子連家醜不可外揚都不知道!”
青雀善意提醒,“她在寧國公府鬧倒還罷了,我并不理會。你們若讓她出了寧國公府,鬧到外頭,一定會出人命的。”
荀氏敢出來鬧,要她命的人多了。
晉王冷冷看了寧國公一眼,沉聲說道:“青雀,咱們走!”青雀看看鄧麒,嘆了口氣,“請稍等片刻,我再替他倒碗水。”提起水壺,倒了碗水遞給鄧麒。
鄧麒還懵懂,寧國公卻覺一陣寒意襲上心頭。
青雀放下水壺,柔聲交代鄧麒,“好生養着。”站起身,和晉王并肩向外走去。
寧國公哪能讓他們這麽走了,挺身擋在他們面前。
晉王眼神幽冷,青雀眸子清亮,兩人眼中都沒有猶疑。
“我,我這就把荀氏關起來,這就關起來。”寧國公仿佛下定了決心,“不管世子怎麽哀求,我也會把荀氏關起來!”
晉王冷笑,“關了放,放了關,有意思麽?”鄧麒又喝了碗水,趿起鞋子下了地,沖着寧國公走過來,“祖父,今兒您得跟我說實話,要不得活活憋死我!您告訴我,我閨女怎麽惹着她了?”寧國公看看晉王,看看鄧麒,一聲長嘆,“我,也是真沒辦法啊!”
寧國公年輕的時候,家裏住着位遠房表妹,名叫香秀。香秀父母雙亡,從小寄居在鄧家長大,跟童養媳差不多。年輕時候的寧國公和香秀一樣,以為他們以後會成親生子,好好過日子。
後來,寧國公入伍,從普通士兵一步步升到校尉,前程遠大。他滿心打算着,等自己再升了官,就請假回鄉,和香秀完婚。
那年是不幸的一年。他父母先後在老家亡故,他在宣府戰場遇險,差點死在鞑靼騎兵馬蹄下。不過他福大命大,上司荀将軍帶着援軍及時趕到,他們這一隊人得救了。
他很崇敬荀将軍,荀将軍也很喜歡他。知道他父母雙亡,尚未娶妻,荀将軍很豪邁的提出要把愛女許嫁于他。
他受寵若驚。他想說,“我已定過親了。”猶豫再三,卻沒說出口。他和香秀,其實從沒定過親。
上司,崇敬的長輩,救過自己性命的恩人,他左想右想,沒好意思拒絕荀将軍的美意,沒好意思對荀将軍說,“我不想娶您的女兒。”
他和荀氏成親不久,香秀千裏迢迢找了來。
知道他已娶妻,香秀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然後,掉頭走了。
香秀回了老家,很快嫁了位同鄉,生了個兒子。之後,終其一生,香秀沒有再提過他的名字。
寧國公講起這段往事,鄧麒聽的糊裏糊塗,“這香秀,跟我閨女有何相幹?”青雀笑笑,“這是我曾外祖母啊,你沒聽出來?”
鄧麒含混道:“我病了,病糊塗了。”青雀扶他往床邊走,“你躺着。”鄧麒聽話的躺了回去,“閨女,還要喝水。”青雀倒了碗水遞給他。
青雀好奇的看向寧國公,“我有一點不明白,您怎麽知道她終其一生沒再提您的名字?”寧國公讪讪的,“因為,保山和我頭回見面的時候,對我一無所知。”
香秀從沒在兒子面前提過她有位名叫鄧永的表兄。
鄧麒一口氣喝完水,倒在床上,閉着眼睛發狠,“就為了這個,恨我閨女?蠻不講理!”青雀拍拍他,“當然不止為了這個,肯定還有。”清亮眼神看向寧國公,等着他往下說。
寧國公撓撓頭,“那些年,我一直誇獎保山。我說過很多回,如果保山是我的兒子就好了……”
鄧晖和祁保山一比,就是個不成器的公子哥兒。祁保山那樣的英雄人物,才是寧國公想要的兒子。
寧國公感概過無數回,“可惜保山不是我兒子。”在荀氏心目中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然後,等到祁保山戰死,荀氏有了悔婚念頭的時候,寧國公和她争吵,脫口說出往事,“我已經對不起香秀了,不能再對不起香秀的兒子!”
晉王和青雀聽到這兒,都覺耳不忍聞。寧國公你還能再笨點兒不?你不想悔婚,應該冠冕堂皇的堅持“守信”“守諾”,你傻不啦叽的提什麽往事?笨死算了。
結果,可想而知。荀氏知道寧國公一直感概“可惜不是我兒子”的人竟是這麽個身份,暴怒起來,“原來你一直可惜不曾娶香秀為妻,一直可惜香秀的兒子不是你兒子!”寧國公再怎麽解釋是因為祁保山的才華,荀氏哪裏聽的進去。寧國公心虛,最後不得不同意荀氏,悔婚。
青雀啧啧,“我總算知道她為什麽會那麽瘋。”在荀氏心裏,自己一定不是她的曾孫女,而是香秀,陰魂不散、恬不知恥、攪的她家宅不寧的香秀。
晉王悶悶看着寧國公。就憑他,怎麽會治軍嚴謹,每戰必勝?笨成這樣,他怎麽打仗的?!
鄧麒忽然捶床大怒,跳了起來,“祖父,您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您怎麽不早二十年告訴我?”
寧國公狼狽的不行,“麒兒,你早知道了有什麽用?沒用的,你祖母不會改主意。”
“我會改主意!”鄧麒一聲怒吼,“我如果知道玉兒的祖母是這麽個性子,我……我當初還會打那種主意?”
鄧麒抹起眼淚,“玉兒的祖母性情如此剛烈,玉兒怎賢惠得了?我那時有明芳她們,玉兒從不當回事,我還以為她很賢惠……”
這爺孫倆,一個比一個傻!青雀看看紅着老臉的寧國公,看看抹眼淚的鄧麒,無力的低下頭。
鄧麒狠狠擦了把淚水,指着晉王喝道:“臭小子!我閨女家祖祖輩輩都是性情剛烈,懂不懂?你若辜負她,別看你是個勞什子的親王,她一樣扔了你,跟扔塊破布似的!臭小子,你要對我閨女一心一意,知道不?”
寧國公着急,“麒兒,怎麽跟殿下說話的?不得無禮!”青雀心裏倒是一暖,鄧麒雖混,對自己倒有幾分真情意,敢跟阿原大呼小叫。
阿原不滿,“休要拿我和你們相提并論。我可不像你們似的,見異思遷,毫無氣節。”
鄧麒瞪了阿原一會兒,翻身躺下,拿被子蒙住臉。青雀拍拍他,“我走了啊,你好生養着。等你好了咱們打獵去,帶着你的玉爪。”鄧麒在被子下頭悶悶的答應了一聲。
寧國公一直把晉王送到大門口,一再保證,“把荀氏關起來,再不許她出門。”晉王冷冷的,“關與不關,悉聽尊便。她若有一絲半點對晉王妃不利,休怪孤無情。”寧國公一疊聲道:“不會,不會!”
送走晉王和青雀,寧國公在府門前呆呆站了會兒,一陣風似的往內宅去了。
弘治二年臘月二十,皇帝身着衮冕至奉天殿祭告,之後升殿,入寶座,遣英國公為正使、建極殿大學士為副使,“今聘宣城伯祁震長女為晉王妃,命卿等持節行納征、發冊禮。”
☆、110親迎
禮部早已準備好彩輿,教坊司早已在午門安排好樂隊。正、副使領命,帶着引禮官、執事官等一衆人,帶着隆重的納征禮、發冊禮,從午門出發,浩浩蕩蕩去往宣城伯府。
宣城伯府自然是賓客盈門,張燈結彩。青雀在自己房裏等着,正、副使一行人到了之後,自有內官捧親王妃冠服進來,要換衣服的。
青苗、青寧、薛揚等人都在青雀的房裏。青苗已和況周成親,剛剛生下長子潛哥兒不久,身材有些豐臾,一臉幸福滿足笑容。青寧年紀還小,愛嬌的偎依在青雀身邊,好奇問着,“姐姐,她們都說納征,什麽是納征啊?”
薛揚和青苗都笑,青雀耐心告訴妹妹,“納征、發冊,算是送聘禮吧。阿寧,他們要把晉王妃的金冊送來給我,還有納征禮、發冊禮。”
“納征禮、發冊禮都有什麽?有沒有好吃的、好玩的?”青寧追問。
青雀想了想,“反正有活的,什麽豬、羊、鵝,還有八匹馬……”青寧高興了,“有小馬啊,真好!姐姐,我要一匹!”薛揚和青苗聽了,樂的不行。
正說着話,正、副使一行人到了。沒過多大會兒,內官捧進親王妃冠、服,請青雀更衣。薛揚利索的塞過去個大紅包,把內官打發走了。
薛揚回過身好奇的看着,“姐,這就是九翚四鳳冠啊?很漂亮。”桌案上放着翟衣、鳳冠,鳳冠色澤瑰麗,珠翠圍繞,華貴非常。
青寧也跑過來看熱鬧,青雀解釋給她們聽,“親王妃和皇太子妃的禮服相同,不過親王妃少金事一件。禮冠大花九樹,小花九樹,钿九,翟文九,金鳳四只。”
青雀頭戴九翚四鳳冠,身着青纻絲繡翟衣,白玉革帶,腳上着青纻絲舄,鞋上綴着六顆明珠。華美的衣飾,襯的她愈加膚光勝雪,明豔照人。青苗、薛揚都看呆了,就連年紀小小的青寧也是一臉豔羨,“姐姐真好看啊!”
青雀捏捏妹妹的小臉蛋,親呢道:“姐姐要出去了,阿寧耐心等一會兒。”青寧眼珠轉了轉,偷偷跟在青雀後頭,也出去了。誰要耐心等一會兒啊,我要出去看熱鬧!
青寧才出門,就被青峰興高采烈的拉走了,“阿寧你來看,姐姐的聘禮,很好玩!”青寧跟着青峰往隔壁院子一走,樂了,只見屋裏放着放着名色珠翠、燕居服、金銀、寶鈔、絹、紗、羅、被子、卧單、酒、茶等,院子裏則放着朱紅戗金皮箱、朱紅漆柳箱,另外,活鵝,活羊,洗豬,還真有八匹馬!不過都是高頭大馬啦,沒有自己能騎的。
“還有呢!”青峰又拉着青寧去到另外一個院子,只見院中是一乘華麗的鳳轎,錦坐、錦踏褥、紅交床、紅簾、紅羅銷金轎衣,紅杖、清道旗、绛引幡、戟氅、戈繡幡、班劍、儀刀、镫杖等,齊全的很。
“姐姐往後要坐這個出門啊。”青峰和青寧咯咯笑,覺得好玩極了。旁邊有內官在,知道這兩位是晉王妃的弟弟妹妹,殷勤指給他們看,“這是女轎夫的衣袍、花紗帽、紅錦布鞋,這是擎執宮人的銷金羅袍,這是抹金交椅腳踏,紅繡傘,青方傘……”青峰和青寧聽的津津有味,“真有趣!”
正堂裏,青雀從女官手中接過晉王妃的金冊。往後,祁青雀會被稱為晉王妃、祁妃,還能不能再被稱為祁将軍?這是個問題。
正、副使送過納征禮、發冊禮,宣城伯府也回贈了禮物,正、副使任務完成,回朝複命。
宣城伯府,就等着一個月之後正式嫁女兒了。
元旦前後,到宣城伯府給青雀添妝的文武官員很多。有楊閣老的門生故舊,祁震、青雀的袍澤,還有很多從前沒打過交道的人家。
祁玉和鄧麒差不多是同時病好的。鄧麒時不時的跑過來看青雀,催問祁震,“妞妞的嫁妝如何了?”祁震也不跟他廢話,默默遞過來一張嫁妝單子。鄧麒看了,沒話好說:真闊氣,真豪華,就是讓自己這親爹去準備,也只能是這樣了。
祁玉把自己歷年積攢的珠寶取出來,薛能、薛護也給添了不少,合力替青雀制了一頂寶冠。這頂寶冠上鑲嵌有上百顆各色寶石、珍珠,璀璨華美,耀人耳目。
薛揚看的眼睛發綠,緊着跟父母、兄長預定,“到我出嫁的時候,也要這麽一頂寶冠,你們不許偷工減料!”祁玉微笑點頭,薛能樂呵呵,“哪能少了我阿揚的。”薛護指指寶冠,笑着告訴她,“特特的做成這樣,雖華貴,卻沒有禁忌之物,就是為了到時也能原封不動打給你。”薛揚極為滿意。
寶冠送到青雀手上,青雀很高興,“這個,得值不少銀子吧?我喜歡!”高興完,小聲抱怨祁玉,“你不能單獨送我一個麽?幹嘛跟薛叔叔和師哥合着。”
青雀寧願寶冠不這麽華美,可是,是祁玉一個人送的。
祁玉怔了怔,有些尴尬的咳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青雀,周公之禮,英娘有沒有告訴你?”青雀嘻嘻笑,“這個真不用,我懂!”祁玉見她沒個正形兒,微微笑了笑,不再往下說。
皇宮裏頭,晉王被一名身份特殊的官員帶領着,進了秘殿。秘殿,是供奉歡喜佛的地方。
本朝設立之初,對皇子的教育是很嚴格的。皇子成婚之前,并不許宮女私自親近,而是到秘殿觀看歡喜佛,知曉周公之禮。後來漸漸的管束就不嚴了,皇子成婚之前多半已和宮女親熱過,秘殿的作用,就不是很大。
可是,皇帝和晉王這兩兄弟成婚前,都必須上秘殿來:他們兩個都沒有貼身服侍的宮女。
這名官員已是人到中年,一本正經的引領着晉王見了秘殿,面對着赤身裸體的歡喜佛,面色如常的講解着,還撥動機關演示。
官員态度很認真,晉王聽的、看的也很認真。從始至終,兩人都是毫無異色。
官員見晉王看的投入,特地多演示了幾種姿勢,“殿下,這幾種姿勢,有利子嗣。”晉王鄭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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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秘殿出來後,晉王也不去看望太皇太後,也不去看邵貴太妃,更不去幹清宮看皇帝,直接出宮,回府。回府後叫來內侍,吩咐“去找個能工巧匠來。”內侍陪着笑臉,“王爺,是做什麽的能工巧匠?”晉王想了想,慢慢說道:“打兩個小人兒,要會動的。”內侍明白了,忙出去辦差。
到了晚上,晉王忽然吩咐要一個枕頭,真人大小,顏色要白裏透紅,嬌俏可愛。晉王要的急,鐘嬷嬷親自督促着幾名手巧的宮女,緊趕慢趕,當晚把真人般大小的枕頭送到晉王房中。
晉王抱着這真人般大小的枕頭睡了一夜。唉,不管怎麽說,它到底不是真人,只是個枕頭。
自從行過納征禮,祁震便不許晉王再上門了,也不許青雀随意出去。出門打獵、游玩什麽的,想也別想。不只祁震,師爹師娘、英娘等人都是異口同聲,“青雀乖乖的,老實在家裏呆着。”青雀被看的嚴嚴實實,沒辦法,只好圈在家裏看書。實在悶了,和青峰、青寧一起玩耍,或是跟祁震打上一架。好在師爹師娘常帶着林嘯天、林嘯威過來,逗逗大的,哄哄小的,頗不寂寞。
正月二十一,是晉王納妃的好日子。這天一大早,晉王沐浴更衣,着衮冕九章服,親至奉先殿焚香告祭。之後回晉王府,換上大紅色的皮弁服,準備親迎。
從晉王府到宣城伯府的迎親道路,羽林衛負責肅清、站崗。禮部和鴻胪寺的官員們準備好晉王的儀仗、彩輿,教坊司的樂隊、王府衛隊都整裝待發。
欽天監測算的迎親吉時到了之後,晉王迎親的車隊出發了。路兩旁是身姿挺拔的羽林衛,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