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

,但是,并沒有停下。

第122 鹣鲽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便有五輛馬車出了寧國公府,向宣武門馳去。出了宣武門外五裏多地,在一個名叫真空寺的小集鎮停了車,揀了家幹淨的飯鋪子,打尖歇息。

這五輛黑漆平頂馬車外表看不去倒是樸實無華,平平無奇,可拉車的馬卻不同尋常,很是神駿。車上下來的人雖是仆役打扮,卻是彪悍迅捷,目光中露着精明強幹。下車歇息的時候,仆役們輪流守在中間那輛車前,不敢稍離。

真空寺這集鎮很小,一條夾道兩側幾十家店鋪罷了。這五輛馬車,目露精光的仆役們,都讓店主、夥計們好奇。他們對中間那輛馬車看管的這般嚴實,那輛車上是什麽?珠玉,古玩,字畫,還是金銀財寶啊,這麽緊張,如臨大敵一般。

待到仆役們從店中拿了飯菜送過來,車簾掀起,偷偷摸摸看過來的衆人便明白了。車裏隐約露出柔美鮮亮的衣衫,白皙清麗的容顏,哦,原來車裏是女眷。這女眷定是太講究了,不肯抛頭露面,連飯也只在車裏吃。

不過,不嫌難受麽?馬車裏再寬敞,坐久了也是憋悶無比。到了打尖歇息的地方,難道不想下車來走兩步,活動活動筋骨麽。店主也好,夥計們也好,但凡看在眼裏的,各自暗暗搖頭。

吃過飯,還了飯錢,仆役打扮的衆人出門上車,車夫揚起鞭子,這五輛馬車又上了路。從真空寺再住前走,就算是離開京畿,上了直通河南的官道。

晉王府後殿。

宮殿覆以青色琉璃瓦,富麗堂皇,氣勢恢宏。殿內漫鋪金磚,顯的分外莊嚴肅穆,美侖美奂。清新撲鼻的茶香彌漫,晉王、晉王妃在這裏招待客人。這位客人已是人到中年,相貌依舊俊美出衆,晉王妃待他很客氣,親手替他斟茶。

“妞妞,翰哥兒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鄧麒接過茶盞,讪讪的告訴青雀,“那惡女人被放逐到老家之後,關在家廟裏吃齋念佛,贖她的罪孽。”

青雀笑笑,“她怎麽樣,全看你們了,我是不管的。不過,咱們醜話說到前頭,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她下回若還有什麽舉動,我定要親手砍了她。”

妞妞你……跟你親爹說話,不能委婉些麽。鄧麒正覺尴尬,卻見原本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的晉王湊過去,鄭重說道:“哪用王妃親自動手呢,這等事,由我代勞即可。”鄧麒一樂,女婿要代閨女殺人啊,甚好甚好。

“晉王殿下,會殺人麽?”青雀一臉頑皮笑意。

“我上過戰場呢。”晉王毫不臉紅的吹噓。

鄧麒笑咪咪坐着喝茶,心裏美滋滋的。眼前是一對金童玉女,更是一對鹣鲽情深的小兒女,對于一位父親,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賞心悅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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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間掃過去一眼,只見晉王臉粉粉的,妞妞眼光柔柔的,鄧麒坐不住了,“那個,我有事先走了啊,你倆不用送我,真的不用送我。”放下茶盞,站起來就往外走。

雖然他一疊聲的說着“不用送”,晉王和青雀還是站起身,禮貌的把他送到殿門口。“就到這兒,不許再送了。”鄧麒樂呵呵的止住他們。

送走鄧麒,晉王想要做件風雅的事,“妞妞,四哥做畫,你替我磨墨,好不好?”青雀疑惑看着他,“做畫?你要畫什麽呀。”

晉王輕輕笑了笑,眉目間滿是春意,“妞妞,四哥做畫或是山水,或是人物,畫法幼稚古樸,極為傳神。”見青雀還有疑惑之色,俯身在她耳畔低笑,“很正經的,真的。”

“你畫人麽?”青雀跟他确定。

“畫。”晉王點頭。

“那,穿衣裳麽?”青雀眼眸清亮。

晉王四處瞅瞅,确定殿中只有自己和青雀兩人,輕笑道:“四哥從前畫的仕女全是穿衣裳的,衣裳還很好看。不過,若妞妞想看不穿衣裳的,四哥也可勉力一試。”

“算了,你還是畫山水景色吧。”青雀小聲咕嚕。

“妞妞說什麽,便是什麽。”晉王淺淺笑着,捉住妻子的小手親吻。

用筆細勁古樸,如同春蠶吐絲。峰巒起伏的群山,煙波浩淼的江湖,水榭亭臺,漁村野市,一一呈現眼前。畫上不只有山水景色,也有游山玩水的人物,人物雖細小,形态卻栩栩如生。

青雀在旁津津有味的看着,晉王轉過頭對她低笑,“妞妞,這小人兒可是穿了衣裳的。”青雀瞪了他一眼,“好好做畫,不許分心!”晉王忙繼續下筆,“遵命,王妃。”

自然山水被他描繪的如錦似繡,分外秀麗美好。一副大氣磅礴的山水畫展現在青雀面前,青雀連連贊嘆。

“原來我嫁了位才子。”青雀越看越喜歡。

“敢問這位佳人,今夜可願跟才子同床共枕?”晉王輕輕抱住她,殷勤相問。

青雀思索片刻,“佳人,豈不是正該配才子麽?”遂慷慨點頭應允。

次日晉王妃宴客,客人有宣城伯夫婦、青峰青寧,陽武侯夫人,薛揚薛揮,當然了,林嘯天、林嘯威這兩個弟弟,是少不了的。晉王府宴客敢不請弟弟?林嘯天得蹦起來。

今天的主客是青寧和薛揚,青雀把弟弟們交給爹娘,只帶兩個妹妹一起玩。看完前殿看後殿,亭臺樓閣看過一遍,又去了林木參天的熙園。“姐,你家真的很大呢,也很漂亮!”青寧開了眼界,大為滿意,跑來跑去玩耍。

薛揚氣咻咻挽住青雀的胳膊,“姐,我嫉妒你!”傻阿寧,姐姐家不只景色好看,她家晉王殿下更好看,知道麽?

青雀微笑,“阿揚,你從小住在自己家裏,養在自己親爹娘身邊,何等有福氣。我麽,出閣之後,才有了自己的家。要說嫉妒,該是我嫉妒你。”

薛揚胸中的悶氣瓦解冰消,同情的看着青雀,“姐,你好可憐。”唉,姐姐雖然有好看的夫婿,可是小時候沒爹沒娘的,算了,不嫉妒她了。

宮女過來禀報,“王妃,寧國公府的鄧之翰有急事求見。殿下親自見過他,不過,他一定要見您。”

寧國公府的,姐姐親爹那邊的人啊。薛揚好奇的想道。

青雀吩咐,“帶他到後殿等着。”宮女曲膝答應,去了。

青雀揚手叫過青寧,笑咪咪牽起她,“阿寧,姐姐玩累了,咱們先回去好不好?”青寧乖巧的點頭,“好啊,先回去罷。”沖薛揚熱情的伸出小胳膊,“表姐,一起一起。”薛揚悶悶看了她兩眼,拉着她的小手,往回走。

青雀把青寧、薛揚送回到爹娘身邊,之後去了後殿。

一位身材颀長、容顏俊美的青年人正獨自坐着,見青雀進來,他站起身迎上來,猶豫了下,跪下行禮,“拜見王妃。”

青雀微笑,“起來吧,随意坐,不必拘泥。”鄧之翰跟兩年前相比,少了稚氣,添了穩重,眉宇間更有幾分堅毅之色,甚好。看來,行伍生涯對他其實有益。

鄧之翰硬着頭皮說道:“我把我娘送走之後,一直想着她,想着她的眼淚,她的苦衷,她的不得已。後來,我不知怎麽的想到一點,她說是為了替沈家翻案,才做這件事的。”

“這話越想越可疑。替沈家翻案,和害你有什麽相幹呢?我想來想去,莫非……莫非她背後另外有人,這人許了她事成之後,替沈家翻案?”

“若是真有人許了她這個好處,這人九成是宮裏頭的,而且有些權勢。大……王妃,您留神着宮裏頭,不可大意。”

鄧之翰把這番話說完,覺得渾身輕松。不管自己這番話有用沒用,反正,自己該說的說了,沒有明知大姐有危險,卻視若無睹。

輕松了沒一會兒,又揪起心:要是真有人想害大姐,那人必定不簡單!大姐在明,那人在暗,很難對付!

“多謝你專程來提醒我。”青雀還是微笑着,不過這笑容已比之前溫暖很多,“宮裏的人和事,我小心忖度着,并不曾大意。”

鄧之翰關切,“那,知道背後的人是誰麽?”

青雀笑,“皇帝并無嫔妃,只有一位皇後。宮裏的正經主子不過那麽幾位,不難查。放心,我自有道理。”

鄧之翰松了口氣,“如此,甚好。”起身告辭,“我不打擾了。”青雀送他出來,“倒不是打擾不打擾的,我弟弟妹妹在,纏着我,要我陪他們玩耍。”

“阿寧,你站住!”清脆的少女聲音傳過來。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機靈的跑過來,見了青雀,調皮的吐吐舌頭,“姐,表姐追我呢!”歡快的笑着,一溜煙兒跑了。

這便是大姐口中“纏着我,要我陪他們玩耍”的妹妹了,跟大姐何等親呢。鄧之翰不知怎麽的,心中一酸。

一位綠衣少女迎面跑來,嬌聲喝斥,“阿寧,你給我站住!”她大約十四五歲,膚光勝雪,容顏清麗,這時正跑着,小臉蛋白裏透粉,更顯活潑可愛。

鄧之翰見到青寧的時候,雖是心酸,面上卻還能微微笑着,保持禮貌。可是見到薛揚,他卻是紅了臉,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第123 婚事

那抹綠色的倩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鄧之翰雖是把頭轉過去了,眼角卻還是掃到少女玲珑的身影輕盈而來,心頭一陣悸動。

“姐,阿寧小小年紀,跑的竟然比我還快!”鄧之翰耳邊傳來少女嬌嗔的聲音。她的聲音婉轉稚嫩,像青山綠水間歡快流淌的溪水一般,清冽甘美。

“阿寧輕身功夫很過的去,你這養在深閨的大小姐,怎跑的過她?”青雀嫣然,“莫說你了,青峰和林嘯天想捉她都費勁呢。”

少女頓足不依,“姐,你向着阿寧,不向着我!”她即使發脾氣,聲音也是婉轉嬌柔,悅耳動聽,鄧之翰心頭迷惘,“這是大姐的妹妹麽,天真單純,可愛極了。”鼻尖聞得一縷芬郁迷人的香氣,更覺心醉。

青雀笑咪咪哄了薛揚兩句,“乖,跟阿寧好好玩,莫吵架。”薛揚哼了一聲,正要撥腿繼續追青寧,不經意看到賴在青雀身旁不走的鄧之翰,怒從心頭起,“喂,你!轉過頭來!”

鄧之翰恍惚間聽到這麽一聲,估摸着是叫自己的,忙轉過頭,紅着臉問了聲好,“姑娘是喚我麽?”

薛揚氣憤的小臉通紅,“這是我姐姐,明白麽?你們鄧家人最讨厭了,總是無故生事,平地起風波!我告訴你啊,再敢欺負我姐姐,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薛揚示威似的,沖鄧之翰揮起拳頭。她年齡尚稚,拳頭小小的,粉粉的,看上去毫無威脅。可是,鄧之翰看在眼裏,卻很感動,感動極了。

“謹遵姑娘的吩咐。”鄧之翰面紅耳赤的,深深一揖。

薛揚疑惑的看看他,見他神情真摯,不像撒謊騙人,也不像随意敷衍,哼了一聲,轉身跑了,“阿寧,阿寧你給我出來,不許躲不許藏!”

那碧瑩瑩的衣衫,嬌嫩美好的容顏,如黃莺出谷般的婉轉聲音,都漸漸遠去。只有一縷幽香還萦繞在鼻尖,久久不曾散去。鄧之翰呆呆站着,半天也沒舍得挪動腳步。

青雀在旁靜靜看着,摸了摸鼻子,頗覺無奈。鄧之翰,你若是敢打薛揚的主意,把薛揚娶回寧國公府做冢婦,荀氏和沈茉會吐血三升,懂麽?你好像蠻孝順的,這種成心要把她們氣死的事,就別幹了吧。

林嘯天懷裏抱着二子,怒氣沖沖的找了來,“姐,你怎麽見了妹妹,就忘了弟弟!”對青雀只顧着招待青寧、薛揚,卻把他們哥兒倆胡亂推給爹娘的行徑,表示十分不滿。

二子咧開小嘴笑,大老遠的就沖青雀熱情的張開小胳膊。青雀才伸手抱過他,他便在青雀臉頰上親了又親,弄得青雀臉上全是口水。

林嘯天在旁嚴肅的批評弟弟,“二子你怎麽能這樣呢,你親姐姐可以,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留下這麽多的口水?”二子沖他笑了笑,小胳膊抱緊青雀的脖子。青雀笑咪咪的,也親了親他的小臉,二子更樂了。

這才是大姐的弟弟吧?鄧之翰心情寂廖起來,和青雀告了辭,匆匆離去。

鄧之翰是請假回京的,請假并不長,眼瞅着又該走了。孫夫人一則是舍不得,二則憂心他的婚事,不肯放他回宣府,“歷練兩年便好,還真打算常年累月在邊塞不成。你便是真打算長駐宣府,也先成了親,給鄧家傳了宗接了代。”

鄧晖也是這個意思,“你是長孫,該成親了。”

孫夫人給鄧之翰挑選的媳婦兒,是通政使趙恪的長女,穎川趙氏的大小姐。兩家雖沒定下,但已相互通過聲氣,彼此都有意。趙大小姐是名門世家嫡出的姑娘,出身沒的說,教養沒的說,相貌也端莊,性情也溫婉,很合适做寧國公府的宗婦。

穎川趙氏,世代簪纓的文官之家,家風清正,人才輩出。一百多年來官至一品大員的有三位,四品五品以下的官員無數。這樣人家嫡支嫡出的女兒,賢良淑德,又有見識眼界,娶來做媳婦兒,最好不過。

趙大小姐是名門嫡女,鄧之翰是寧國公府長孫,未來的撫寧侯,年青人相貌好,人品端方,又毫無纨绔習氣,真是名副其實的東床快婿人選。孫夫人對趙大小姐很滿意,趙家對鄧之翰,也是頗為青目。

按 孫夫人的想法,鄧之翰的婚事應該是父母、祖父母做主,輪不到鄧之翰本人說話。既然趙家也有意,鄧家也喜歡,直接定下便可。可是,因為鄧麒年輕時候鬧過的那 場事真是影響深遠,孫夫人不管什麽時候想起來都是懊悔的不行。故此,鄧之翰的親事她還真還不敢冒失定了,要看看鄧之翰的意思。

更何況,寧國公和鄧麒都是一般無二的口吻,“雖說娶妻娶賢,可翰哥兒要過一輩子的人,總要他喜歡才成。還是問問他的心意,再做定奪不遲。”

孫夫人聽了他們這種說辭,眉頭緊皺。在孫夫人看來,妻子,是用來敬重的,不是用來喜歡的。不過,有鄧麒慘痛的教訓在前,孫夫人再不情願,也只好把鄧之翰叫過來,細細告訴他,“趙大小姐家世、教養極好,相貌也端莊,很适合你。”

鄧 之翰眼前迅速出現一位女子,眉眼神情都很像孫夫人,舉止行為更像孫夫人,無比端莊。是,她不像孫夫人這般上了年紀,她正青春嬌豔,可是,她根本就是另一位 孫夫人,年紀時的孫夫人,她和孫夫人一樣同自名門,端莊,正派,相夫教子,養兒育兒,兢兢業業,她也必定和孫夫人一樣,很呆板,很無趣。

鄧之翰打了個冷戰。

“我的婚事倒不急。”鄧之翰笑道:“我是男人,早兩年成親或是晚兩年成親,都不妨礙。倒是姐姐,女孩兒家耽誤不得,她的親事您怎麽打算?她比大……晉王妃小了不過幾個月啊。”

提起這個,孫夫人面有愁容,“誰說不是呢。翰哥兒,祖母也正為此事憂心。屏姐兒,唉,也是命苦。”

鄧麒這一房有鄧之屏、鄧子盈兩個女兒,鄧子盈自幼養在孫夫人膝下,已由孫夫人做主定下親事,夫家門當戶對,是普定侯陳家的嫡幼子。鄧之屏都十八了,受了沈家的連累,至今也沒說下人家。

來向鄧之屏提親的人家不是沒有,只是都達不到沈茉和鄧之屏的滿意,始終不肯點頭。那些二、三流的侯府、伯府,別說沈茉了,孫夫人也看不上眼。

鄧之屏和鄧之翰又不一樣。鄧之翰将來會接管整個鄧家,會有一個侯爵的爵位,故此他是好娶媳婦兒的。鄧之屏若想嫁入豪門世家,卻有些困難。鄧家本來就是新興起的權貴,根基不深,鄧之屏又是沈家的外孫女,令人望而卻步。

“我和姐姐是雙生,姐姐沒定親之前,我是不會定親的。”鄧之翰說的很鄭重,“您甭惦記我了,把心思全放到姐姐身上,緊着給姐姐說個妥當人家。”

孫夫人很覺欣慰,“瞅瞅我們翰哥兒,多替姐姐着想。”欣慰過後卻還是交代,“你年紀不小了,婚事不能再拖,趙家大小姐極好,定下吧。”

鄧之翰鼻尖仿佛依舊萦繞着那迷人的香氣,耳畔仿佛依舊聽到那嬌嫩婉轉的聲音,不由得眼眸一暗。她是那麽稚嫩,那麽純真,那麽可愛,可是,她不是祖母相中的女孩兒,不是祖母想為自己迎娶的女孩兒。

孫夫人微笑着訴苦,“偌大一座府邸,迎來送往全是祖母操持,翰哥兒沒覺着祖母很辛苦?你早日娶了媳婦兒進門,幫着祖母分擔分擔。”

鄧之翰腼腆的笑,“您哄我呢!三位嬸嬸都是能幹的,又很孝順,難道不能替您分擔。”孫夫人嗔怪,“這個家遲早要交到你手裏,家務還是該長房掌管!”鄧之翰沒話說,卻還是不肯吐口和趙家的婚事。

孫夫人沒法子,專程把鄧麒拎過來,“麒兒,你跟翰哥兒好好說說,他得娶了媳婦兒,生下兒子,才許回宣府!趙家大小姐極好,讓他應下,高高興興等着做新郎。”

鄧麒這孝順兒子唯唯諾諾,當晚便到鄧之翰房裏跟他促膝談心,勸他成親生子,“翰哥兒,不只你祖母着急,爹爹也等着抱孫子呢。你是長子,大事上不許任性。”

鄧之翰悶着頭不說話。鄧麒逼狠了,他氣哼哼轉頭看着牆,一言不發。

鄧麒撓撓頭,“你真不想成親,那就算了。再等等吧,翰哥兒,等到你二十,可不許再拖了。”

鄧之翰急了,等?我能等,誰知人家肯不肯等!要是再過兩年她定親了,或是成親了,我上哪兒哭去!

鄧之翰轉過臉,憤怒的瞪着自己親爹。

鄧麒摸不着頭腦,“兒子你怎麽了?讓你成親,你不樂意。不讓你成親,你還是不樂意啊。”

鄧之翰眼圈都紅了,想哭。

鄧麒莫名其妙的瞅了半天,總算恍然大悟,“兒子,你不是不想成親,是另有意中人,對不對?”這一刻鄧麒真想捧腹大笑,別扭兒子,敢情你是為這個!不能明明白白跟你親爹說呀,你個臭小子。

鄧之翰的憤怒、委屈瞬間全都消失了,漲紅了臉,慌張的低下頭,扭捏不安。

鄧麒哈哈大笑,下大力氣拍鄧之翰的肩,“說吧,誰家的姑娘?別再藏着掖着了,再這麽着,或許姑娘被別人搶走了,也說不定。兒子,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別人我都不要。”鄧之翰低着頭,翁聲翁氣說道:“我就要跟大姐那樣的,要和大姐相像的!爹爹,和大姐越像越好,最好是……最好是……大姐的妹妹。”

第124 不管

“大姐的妹妹,大姐的妹妹……”鄧麒喃喃兩句,茫然的坐倒在椅子上。翰哥兒喜歡的,竟然是妞妞的妹妹麽。

“那女孩兒的名字是……?”鄧麒打起精神,強笑着問道。

鄧之翰紅了臉,“我聽大姐叫她阿揚。”阿揚,多美的名字,跟她本人一樣有靈氣,透着鮮嫩輕盈。

阿揚,是了,玉兒在薛家生下一子一女,那女孩兒的名字,正是阿揚。鄧麒神情恍惚的坐着,嘴角泛上絲苦澀的笑容。玉兒,咱們注定糾纏一生一世麽,我的兒子,竟喜歡上你的女兒。

原本已經不敢想起的前塵往事,一件件浮上心頭。少年時代清新美麗的玉兒,落魄時候故作堅強的玉兒,新婚之夜一臉嬌羞的玉兒……不知不覺間,淚水模糊了鄧麒的雙眼。

鄧之翰壯起膽子說出心裏話之後,心慌的低着頭,不敢看鄧麒,也就沒發覺鄧麒的異樣。這爺兒倆一個低着頭發慌,一個無聲的流淚,室內一片寂靜。

好半天,鄧之翰才鼓起勇氣擡頭,“成不成的,您倒是給句話啊。”這一擡頭,他頓時愣住了。已是人到中年的父親,此時竟是淚流滿面。

鄧麒伸手擦了把眼淚,低聲道:“阿揚的母親,原本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四個字一出口,鄧麒胸口一陣疼痛。我的妻子,玉兒原本是我的妻子啊。

鄧之翰見他神情痛苦的流着眼淚,低下頭,不敢再看。他隐隐覺得爹爹可憐,可是,男人怎麽能哭泣呢,怎麽能當着兒子的面哭泣呢。爹爹,我從小到大,您是怎麽教我的?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這樁親事,即便咱家答應,薛家也不會答應,翰哥兒,你死了這份心。”鄧麒扶着桌子站起來,慢慢向門口走去,身形寂廖落寞。

鄧之翰一躍而起,“爹爹,我真的喜歡她!”鄧麒恍若無聞,依舊邁着緩慢的步子,一步一步,慢慢出了門。

屋裏只留下孤孤單單的鄧之翰,一室清冷。

第二天,孫夫人追問,鄧麒只簡短告訴她,“您先給屏姐兒看人家吧,翰哥兒再等等,不急。”孫夫人見鄧麒神色凝重,點頭道:“也好。”

接下來的幾天鄧之翰異常沉默,也不出門會客游玩,也不和弟弟們一起切磋功夫,整天把自己關到書房。鄧麒看在眼裏,哪有不心疼的。

“傻孩子,爹爹并沒有不樂意。”鄧麒苦笑,“是薛家不會樂意,懂麽?玉……陽武侯夫人不會樂意,不會把她的寶貝女兒嫁到咱家。”

翰哥兒,你不知道,玉兒的性子何等剛烈。她一旦對鄧家絕望,連親生女兒都要溺死。她這樣的性情,怎會和鄧家做姻親。

“您又沒央媒求婚,您試都沒試過!”鄧之翰怒氣沖沖。

鄧麒見他憔悴消瘦不少,長長嘆了口氣,“成,我去試試。明日我去尋你大姐,托你大姐探探薛家的口風。”

鄧之翰大喜,嗫嚅了半天,憋出句肉麻話,“爹爹疼我。”

鄧麒已是多年沒見他如此孩子氣,憐愛的拍拍他,“爹爹自是疼你。”

次日,鄧麒果然去了晉王府。青雀見了他還是很高興的,等到他吞吞吐吐說了來意,卻是想都不想,幹幹脆脆的拒絕了,“不管!我和我娘近來好好的,可不想讓她打我。”

去陽武侯府探這種口風,純粹是讨打好不好。把阿揚嫁到鄧家,祁玉能答應才怪,連薛能也不會答應的。

鄧麒很是沮喪,“妞妞,你弟弟就喜歡阿揚了,你讓我怎麽辦?不替他問一聲,他不會死心的。”

“央媒人問。”青雀很果斷,“你花大價錢請個不怕死的官媒來,到陽武侯府走一趟。”

鄧麒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成,不成!央媒人去問,太唐突了。還是相熟的人過去探探口風最好。”

青雀無語半晌,慢吞吞說道:“其實吧,說親這件事,還是令堂來辦比較妥當。她是積年的老人家了,自然知道如何行事。”你就算了吧,沒幹過這行,明顯的不熟練。

鄧麒不好意思了,“那個,家母還不知道此事。”

青雀驚訝看了他兩眼,無力的趴在桌子上,“令堂不知道,你就要我去探口風了?你……你想害死我啊。”

這要是我真的去薛家探口風了,薛家答應了,之後令堂執意不肯點頭,我還有臉見人不?

鄧麒忙道:“妞妞,如今家裏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不過,若是薛家有意,我會說服祖父、父母,讓他們全部點頭的。妞妞,我一定能說服他們!”

“我不管。”青雀坐直身子,一臉嚴肅,“婚姻大事該是父母做主,姐姐可說不上話!阿揚的婚事我管不着,鄧之翰的婚事我也管不着,你另請高明吧。”

阿揚和鄧之翰都有親爹親娘,婚事該爹娘操心,做姐姐的不便幹涉。探口風?寧國公不知道,鄧晖和孫夫人不知道,你讓我探什麽口風呀,不管。

鄧麒愁眉苦臉的,耷拉下腦袋,不說話了。

青雀拍拍他,“哎,是鄧之翰要娶媳婦,讓他自己想法子去!将來要做鄧家家主的男人,自己的終身大事也撐控不住,哪能成。鄧家的長輩,薛家,都讓他親自出馬,親自擺平。”

“男人想娶心儀的女子為妻,必須自己想轍。”晉王施施然走進來,熟不拘禮的坐在鄧麒身邊,發表他的高談闊論,“上至公侯将相,下到平民百姓,若想娶個好媳婦,都很不容易。不過,等好媳婦娶到家便知道了,不管吃了多少辛苦,為了她,是值得的。”

鄧麒悶悶的推了他一把,“去,少顯擺。”晉王趁勢站起來,轉而坐到青雀身邊,一臉委屈,“他不許我顯擺。”青雀笑,“他正愁娶不着兒媳婦呢,別怄他了。”抓住晉王的手,安撫的拍了兩下。

晉王心中熨貼,唇角勾起淺淡笑意,“我不跟他一般見識,他啊,純屬自尋煩惱。”

這臭小子!鄧麒忿忿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妞妞,我走了。”青雀嘻嘻笑,“你沒生氣吧?”晉王也殷勤的站起來,“你沒生氣吧?”

鄧麒又瞪了晉王一眼,“沒生氣。我回去跟翰哥兒說,連晉王娶個媳婦還不容易呢,他更甭提了。若真有此意,自己想法子去說服曾祖父、祖父母,若薛家拒絕,他要麽認命,要麽想方設法讨陽武侯夫婦的歡心,求陽武侯府應下這門親事。”

青雀崇拜的看着他,“你好厲害啊!”晉王也沖他豎起大拇指,大力誇獎,“你太英明了!”鄧麒粲然。

鄧麒走後,晉王像模像樣的感概着,“妞妞,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瞅瞅,為着鄧之翰娶媳婦兒,你爹真是操碎了心。”青雀笑了笑,“父母心,我從來也不懂,莫跟我提起。不過,兄弟心,我倒是曾經聽人說起過,頗有興趣。四哥,不如你跟我講講兄弟心。”

晉王有片刻沉默。

青雀微笑,“若放到普通百姓家,兄弟們沒成親之前還是很親熱的,成親之後,多半會漸漸生疏、隔磨,甚至争家産、反目成仇。若放到皇家,卻是怎麽個情形?”

晉王淡淡道:“只要哥哥不懷疑我謀反篡位,我便無事。”

青 雀靜靜看着他,“阿原,你的皇帝哥哥,跟張皇後感情非常之好。先帝的孝期已過,他卻沒有立過妃嫔,後宮中只有張皇後一人。并且,他在張皇後的老家為張家修 建華麗壯觀的家廟,給張皇後的父親、兩個弟弟都封了爵位,連同張皇後的族人在內,官至百戶、指揮使的,不可勝數。”

“張延、張鶴 這兩位國舅爺,手中掌着注籍宮禁的大權。I不管是誰想到宮裏當差,都要他們點頭才成。這差使富的流油,他們猶不滿足,不斷要求增加封地、賞銀,貪得無厭。 你的皇帝哥哥是位英明的君主,可是對他的兩位小舅子,卻縱容的很。張鶴曾經趁他退朝之際,一個人跑到大殿上坐過他的皇帝寶座。這樣大逆不道的行為,他都不 肯追究。”

晉王眼光變的清冷。

青雀牽起他的手,誠摯要求,“阿原,停止吧,不要想去對付那個女人。她在你皇帝哥哥的心目中,實在太重要了。”

晉王漆黑明亮的眼眸中閃動着怒火,“妞妞,她暗算你,我不能跟她善罷幹休。”

“你的皇帝哥哥,是君;咱們,是臣。”青雀慢慢說道:“兄弟之情,也蓋不過君臣的名份,小心謹慎為上。”

“張家兩位國舅爺惡行累累,要抓他們的小辮子,實在太容易了。可是抓了他們,撼不動那個女人一絲一毫。阿原,既然出了手也不能置對方于死地,不如隐忍不發。”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鄧家人的道德水平,雖然不算高,但是也不算太低。比如,他們并沒有因為沈家敗了,就把沈茉、鄧之屏、鄧之翰全部抛棄。

委屈青雀,其實是那個時代的常态。因為青雀是小輩,所以一旦有沖突,最不假思索的就是犧牲她。

別說古代了,就是擱在現在,未成年人的利益也常常得不到保障,常常被忽視。

什麽時候未成年人能得到足夠的保護,天朝的文明程度就算大大提高了。

第125 宣城伯府的宴會

晉王默然良久,緩緩道:“哥哥,究竟是差了一層,若是父親尚在……”青雀微笑打斷他,“便是先帝尚在,若和皇後如此恩愛,阿原也需退避三舍。”

晉王想到萬貴妃生前的種種,悵然。

青雀猶豫了下,“哎,你有沒有覺得,你父親,你哥哥,還有你,都蠻像的?你父親對萬貴妃的深情,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你哥哥對張皇後的遷就,都快影響到他英明君主的形象了。至于你,阿原,你對我也很依戀呢。”

晉王淺笑,“妞妞,不許這麽比。拿我和父親、哥哥相提并論倒也罷了,把你和萬氏、張氏放在一處,玷污你了。妞妞,你在四哥心目中猶如淩霜傲雪的天山雪蓮一般高潔美麗,世上沒人能和你相比。”

“我在你心目中是一朵花麽?”青雀小聲嘀咕,“你在我心目中,卻是一頭狼。”

“妞妞想的不對。”晉王眼眸閃閃發光,鄭重指出,“四哥白天明明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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