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

天?先帝在時,他早該設法了。從小到大,阿原常在先帝身邊服侍,常會告訴自己,“父親心情不大好,哥哥過會子再進去”“父親才畫過一副仙人圖,哥哥若提起長生不老之術,父親應該愛聽”,阿原告訴自己的事,幫過自己多少回。

阿原,他打小便心思單純,哪裏懂得皇後所說的魑魅魍魉。

晉王認真而又專注的看着皇帝,執拗的等着皇帝答複。皇帝微笑,“哪能是三個月兩個月呢,再等三年吧,若是三年之後依舊如此,哥哥少不得要立妃,傳延子嗣。”

晉王小聲嘟囔,“三年啊,這麽久?不過,哥哥您看吧,哥哥要這麽做,一準兒有哥哥的道理。”

第130 青杏

皇帝見他這孩子氣的模樣,又好笑,又感動,“阿原想要什麽賀禮?送你金珠玉器、古董玩器好不好,給未出世的孩兒備着。”

晉王很高雅的說道:“還是書畫為好。哥哥,等到孩兒滿三周歲,我打算親自為他啓蒙,教他書法、繪畫。”

阿原是要把他的兒子培養成書畫名家、一代賢王麽?親王之中,最受人尊敬和最招人喜歡的,便是寄情于山水、醉心于書畫的賢王了。

皇帝微笑,“甚好,便依阿原。”果真命內官從庫中取出《楚江清曉圖》、《遠岫晴雲圖》相贈。阿原沒有野心,無欲無求,孩兒還沒有出生已打算把他教成精通書畫、循規蹈矩的親王,由他罷。

晉王很喜歡,“天真淡雅,空靈變幻,可遇不可求的傳世佳作!哥哥,米氏雲山,我已經暗中傾慕許多年了。”愉悅笑着,親自收好,顯見得極之珍重。

晉王很殷勤的陪皇帝哥哥喝了杯茶,下了盤棋,才告辭出宮。回到晉山府,他才在門前下了車,鄧麒單人獨騎飛馳而至,也下了馬。

“一個護衛也沒帶?”晉王大為不滿,出言指責,“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懂不懂?你原本至少帶兩名護衛随行的,今日為何孤身一人?”

鄧麒瞪了他一眼,神色忿忿的往裏走。

晉王快走兩步追上他,伸手牽住他的衣襟,“哎,停下,有話跟你說。”身邊的王府護衛有眼色,利索的抽出腰刀,橫在鄧麒面前。

鄧麒臉黑如鍋底。晉王伸手扳起他的臉,輕輕拍了拍,“哎,笑笑,笑笑!你若這般黑着臉去見妞妞,我可不依。”鄧麒瞪了他一會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你怎麽能這樣?”晉王用控訴的眼神看着他,“你這笑,連我都吓着了,更惶論妞妞。這麽着吧,你到書房坐坐,等心情好了,會笑了,再請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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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分說,命人帶鄧麒去了書房。自己則施施然,眼角帶笑,容光煥發,去見青雀。

青雀正捧着個青花細瓷小罐,歡快的吃着青杏。那青杏綠綠的,一看就知道會很脆、很酸。見晉王回來,笑咪咪讓着他,“四哥,很好吃的。”晉王陪她吃了一個,認真點頭,“果然味道極佳。”

青雀吃着杏,晉王把宮裏的事說了一遍。青雀笑着誇他,“四哥做的太對了,極應該這樣。”皇帝不過二十出頭,暫時子嗣不順罷了,哪會終身無出。等到他有了親生兒子,呵呵,弟弟哪裏親的過兒子?阿原早早的退避、表明心跡,是明智的。

“如果再過幾年,哥哥還沒有兒子,要過繼咱們的……?晉王有些杞人憂天。

“休想!”青雀惡狠狠咬着手中的杏,斷然道:“讓他自己生去。想搶咱們的兒子,沒門兒!”

世間最親密的人除了夫妻,便是父母和子女。我打小不在親爹娘身邊長大,已經夠凄慘的了。好容易有了兒女,還要過繼給別人?殺了我也不幹!

晉王見她殺氣騰騰的,忙附合,“對,讓他自己生去。竟想要搶咱們的兒子,真是豈有此理!”

青雀氣了會兒,笑吟吟拍拍晉王,“四哥,你若見了皇帝陛下,可經常勸他立妃。吃不了虧的,我估摸着,能得不少賞賜。”

晉王會意點頭,“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皇帝暫時無子,晉王便是離皇位最近的繼承人。晉王時不時的懇請皇帝哥哥廣納妃子、延綿子嗣,多麽的大公無私,多麽的心地純良。皇帝是絕對不會厭煩的,只會覺得欣慰。

哥哥,你多納幾個妃子,早日生下皇子,安慰先帝在天之靈,繼承天朝大好河山-----還有比這個更好的、能表現晉王對皇位毫無觊觎之心的法子麽。

晉王若對皇帝從無這方面的勸谏,那就很可疑了。怎麽,你小子是不是想着皇帝無子,皇位終有一天輪到你?

這個嫌疑,是一定不能沾上的。

之後晉王果然多次向皇帝提議立妃,皇帝每回都是笑而不語,也就是說,拒不采納。可是,每回會給晉王極為豐厚的賞賜,晉王因為這個很是發了筆小財。------這是後話了。

他倆把宮裏的事說完,鄧麒終于會笑了,被鐘嬷嬷帶了進來。青雀見了鄧麒,也是客氣又熱情的相讓,“味道很好的,瞅瞅,我吃了這麽多!”遞了一個給鄧麒。

鄧麒懷疑的看了一眼,“這綠綠的,青青的,會味道很好?”猶豫着咬了一小口,頓時酸的倒吸冷氣,“這哪是杏啊,比醋還酸!”

青雀笑嘻嘻從他手中把杏接過來放在桌子上,興致很好的講着個小笑話,“我從前在楊集的時候,廚房的花媽媽蒸饅頭總是特別酸。有一回她兒子實在受不了了,好言好語跟她商量,‘娘啊,您下回蒸饅頭,不放醋成不成?’”

鄧麒和晉王都很賣力氣的笑了一通,“太可樂了!”

鄧麒真是很遲鈍,在笑了許多聲之後,才驀然發覺不對:這麽酸,妞妞吃起來卻是一臉享受,口口聲聲說好吃!難道是……?

鄧麒坐不住,跳了起來,“妞妞你不會是……?”越想越像,眼中滿是歡喜。

青雀笑咪咪點頭,“是啊。”又吃了口綠綠的青杏。

“妞妞,不吃這個了!”鄧麒傻樂了一會兒,止住青雀,“咱家莊子上種有櫻桃,應該差不多能吃了。妞妞你等着,我現摘去!”

也不等青雀答話,興沖沖走了。

“那個,不夠酸。”青雀說這話的功夫,鄧麒已到了門口,好像沒聽見。

“初嘗青杏,乍薦櫻桃”,青雀和晉王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有融融暖意。鄧麒再怎麽不着調,還是疼青雀的。

晉王忽想起來,“他一個人來的,連護衛也沒帶。”青雀忙道:“叫幾個人跟着他,不可大意。”晉王點頭,出去在王府衛隊中挑了四五名身手好的,命他們趕緊追上鄧麒,護送他到莊子上。衛兵齊齊答應,急急去了。

“這麽不小心。”青雀搖頭。平時還知道帶護衛,今天怎麽了,單人匹馬的。難道遇着什麽特別讓他生氣的事了?

青雀沒猜錯,鄧麒确實遇到一件讓他非常生氣、怒不可遏的事。

鄧之翰不是始終賊心不死麽,鄧麒愛子心切,親自約見薛能,替鄧之翰說項。鄧麒倒也乖覺,別的廢話不說,一再聲稱,“令愛若過了門,我當親閨女看待。”

薛能這老實人也不會藏着掖着,實話實說,“祁家和沈家的恩怨,我并沒放在心上。阿揚雖有祁家血脈,可是她姓薛。令郎和她,也算是門當戶對、年貌相當了。”

鄧麒聽了大喜,“您是明白人!”

誰知薛能話風一轉,“可是,沈家那位姑奶奶,還是閣下的妻室,還是鄧之翰的親娘。讓我家阿揚認這樣的女子做婆婆,萬萬不能。”

薛能一向脾氣好,可是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

鄧麒傻眼了。不能認沈茉做婆婆,那還是不肯答應婚事啊。

要是兩人就這麽一說,鄧麒也不至于生氣。本來麽,以鄧、薛、祁、沈這幾家的過往,祁玉的女兒不肯認沈茉為婆婆,是多麽自然、多麽理所應當的事。

可鄧麒不甘心啊,就殷勤的加了一句,“翰哥兒的娘在老家,翰哥兒在京城成親,不礙的。”

薛能說話不拐彎,直通通扔下一句,“鄧之翰總有回鄉祭祖的時候吧?到時候不還是要見!”

薛能這話沒說錯,可不是麽,鄧之翰總有回鄉的時候。到了那個時候,兒媳婦總不能不見婆婆吧。鄧麒想想也是這個理,煩惱了,“那,你說怎麽辦?”

其實薛能根本不必接他的話,只管把這難題扔下,走自己的就行了。可偏偏薛能老實,不會耍滑頭,又說了一句大實話,“除非是休了,或者,死了。”

鄧麒本來就煩燥,一聽這大實話,惱的面紅耳赤。休了,死了?你還真敢想。沈茉該不該休,該不該死的另說,為了娶個兒媳婦要婆婆的命,普天之下有沒有這個道理?!

鄧麒拍案而起,“休想!”

薛能被他這麽一怒斥,臉上倒生起喜色,“你既這麽說,親事就此做罷。”拱拱手,揚長而去。

鄧麒能不氣麽,氣的七竅生煙。

第131 鄧麒的憤怒

鄧麒年少輕狂時候雖為沈茉對自己的愛慕而竊竊自喜過,新婚之時雖為沈茉的溫柔順從而欣慰不已過,可自打祁玉毅然決然離開鄧家祖居遠赴雲南另嫁薛能,鄧麒左擁右抱的夢想一下子破滅,便不喜歡沈茉了。鄧麒曾經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若早知道是這樣,我寧可帶着玉兒遠走高飛,永不回京城。”

撫寧侯府張燈結彩娶婦也好,沈茉以世孫夫人的身份嫁進鄧家也好,有什麽用?我不回京,不和沈茉圓房,把她孤孤單單扔在鄧家,她能興的起什麽風浪?鄧麒每每想到此處,頓足長嘆,懊悔萬分。

鄧麒大概也是上了年紀,常愛回首往事。越想越覺造化弄人,又時常覺得無限委屈。娶沈茉,我哪裏樂意啊,我睡裏夢裏都是玉兒,常常深夜時分從夢中醒來,一室清冷,滿腹酸楚,形單影只。

後悔歸後悔,可是沈茉已經娶了,之屏、之翰已經生了,我能怎麽辦?他倆自生下來便尊貴,鄧家上上下下俱是看重,總不能因為沈家敗落、沈茉陰狠,就把兩個無辜的孩子一棍子打死吧?

鄧麒早已不喜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沈茉,可是對自幼按嫡子、嫡女精心教養長大的之屏和之翰,關懷愛護之情一如往日。之屏是他嬌女,之翰是他愛子,這是不會變的。

“我不是為沈茉,是為我親生的孩子,懂不懂?”鄧麒真想追上薛能,好好跟他講講道理,“休了沈茉倒不算什麽,之屏還怎麽嫁,夫家哪能看的起她?之翰還怎麽接手鄧家,做鄧家掌舵人?”

不能為打老鼠而傷了玉瓶,懂不懂?鄧麒忿忿。

玉兒都嫁給你、替你生兒育女了,薛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她本是我的妻,若不是造化弄人,此時此刻該是我和她長相厮守!

玉兒另嫁,小青雀不能在自己身邊長大……

就這麽着,鄧麒帶着一肚子怒火單人匹馬沖出來,直奔晉王府。他本是想跟青雀發發牢騷的,可惜晉王不給面子,見他臉色不好,直接擋駕,把他拎去書房。

鄧麒在書房坐了半天,慢慢的氣也平了。小青雀都長這麽大了,嫁了人,夫婿還如此溫存體貼,對她關懷的無微不至,做爹的心滿意足。至于之翰的婚事,看他的造化罷,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真走進去見青雀的時候,鄧麒已是心緒大好。知道青雀有喜,自己很快要做外祖父,更是欣喜若狂。傻樂了一會兒,跑去摘櫻桃了。

他興致勃勃的騎馬出了晉王府,抄小路往城外趕。妞妞愛吃酸的,俗話說酸兒辣女,看樣子妞妞是要生個小世子呀,太好了!越想越高興,越跑越快。

走到一個僻靜的小巷時,忽然從路旁竄出一個灰色的人影。鄧麒馬太快,收不住,雖然他急忙勒住馬缰繩,還是把那人絆倒了。

“鬧市縱馬傷人,你還有沒有王法?”“呸!仗着自己有錢有勢 ,拿我們窮人的命不當命!”“這小子穿金戴銀的,平時缺德事一準兒沒少幹,兄弟們,抄家夥上啊,替天行道!”旁邊一下子竄出十幾個衣衫褴褛的乞丐,嘴裏嚷着罵着,或是拿打狗棒,或是拿乞讨用的破碗破盆,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

打狗棒固然不好抵擋,破碗破盆什麽的也很可怕好不好,砸到人腦袋上,不是玩的。

鄧麒大叫,“是他忽然沖出來的!直沖着我沖過來的!”那被撞的乞丐正倒在地上翻滾j□j,好像受了很重的傷,好像很痛苦,可真是他自己沖上來的啊。

“撞了人,還有理了!”“人模人樣的,不說人話!”“少跟他廢話,狠狠揍他!”乞丐們喝罵着,怪叫着,十幾根竹棒、木棍一齊沖鄧麒刺過來。乞丐們人多勢衆,鄧麒又着了慌,很快被他們拉下馬,提起棍子,沒頭沒腦的招呼。

鄧麒佩着腰刀呢,自然不能由着他們撒野,撥出刀來,舞的虎虎生風,“你們再不住手,休怪我無情!”乞丐們哪裏肯理他,下手越發狠辣。鄧麒見對方人又多,又絲毫不肯講理,心中未免焦燥。

正在這時,溫雅從容的男子聲音響起,“鄧大人莫要着慌,張祜來助您一臂之力。”鄧麒百忙之中擡頭看過去,不遠處是一人一騎,馬上之人如碧天秋月般澄澈瑩淨,不是張祜,卻是哪個?

鄧麒心花怒放,“張祜快來!”張祜這小子功夫好啊,對付這十幾個乞丐,哈哈,小菜一碟!

這十幾個乞丐一聽張祜的名字,大都着了慌。英國公府世子,少年之時便勇冠三軍,幾十名青年壯漢近不得他的身。自己這十幾個人……?還是趕緊跑吧,逃命要緊啊。

一聲呼嘯,十幾名乞丐,連同倒在鄧麒馬前翻滾j□j的那個,分作四個方向,兔子般向外逃竄。

鄧麒頓足,“這幫王八蛋,不能讓他們就這麽跑了!”發足去追。乞丐們分四個方向跑,他大概揀了揀,覺得往北去的那混蛋打他最狠,狠命往北邊追去。

鄧麒狠命追上一個,擡腳一踹,把那人踹的一個趔趄,行走不穩。鄧麒揮起腰刀,豪邁的架在那人頸間,“小子,束手就擒吧!”

攔下一個,剩餘的兩人卻是飛快跑了,趕不及捉住。

“可惜只捉住一個。”鄧麒正在沮喪,不經意間擡眼一瞧,只見後邊、左邊、右邊全是倒下的乞丐,毫無例外的捂着小腿咒罵哭泣。

張祜一襲玄色長衫靜靜站在他們中間,目光清冷。

“這小子暗器使的不壞嘛。”鄧麒數了數人,不能不服氣,“敢情除了我這邊跑的那兩個,其餘的全被他放倒了。”

“你暗器使的這麽好,做什麽要放走兩個?”鄧麒走近張祜,抱怨道。

張祜淡淡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你功夫不成,還硬往上湊,純粹是瞎搗亂。你和他們離的那麽近,我若一個不小心誤傷你,怎麽跟小青雀交代。

這會兒晉王府的衛兵也趕來了,見了這陣勢,吓了一跳。再看看鄧麒臉上有傷,更慌了神,“鄧大爺,殿下見了您這傷,我們全都吃罪不起。”鄧麒好心腸的安慰他們,“放心,我不連累你們。”

張祜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琉璃小瓶遞給鄧麒,“擦擦,很好使的。”鄧麒眉開眼笑,“是綠玉膏麽?太好了。”綠玉膏來自西域,樣子好看,治外傷有奇效,且不留疤。不過市面上沒賣的,有銀子也買不着。

清清涼涼的綠玉膏塗上臉頰,鄧麒心中一陣舒服熨貼,“張祜,多謝你啦。我還趕着出城,改天置席酒謝你,請務必賞光。”

他們正說着話,中城兵馬司一個副指揮帶着幾名手下急匆匆趕了過來。這邊雖說僻靜,可乞丐們鬧騰的動靜挺大,這不,把兵馬司的人也招來了。不過兵馬司的人永遠來的這麽是時候:打鬥停歇了,賊人拿住了,他們很盡職盡責的來負責捆人。

這名副指揮姓唐,名淩,極有眼力勁兒,見鄧麒、張祜是這麽個身份,旁邊又站着四五名王府衛兵,狠狠踹了地上的乞丐幾腳,“不長眼的!鄧大爺是你們能冒犯的?”豪邁揮揮手,“綁起來!”小兵們一擁而上,利索的捆人。捆好了,唐淩依着張祜的吩咐,送往順天府。

張祜聽鄧麒說要出城給青雀摘櫻桃,目光複雜的看了他兩眼,“我陪你去,咱們快去快回。”鄧麒過意不去,“這等小事,怎好意思麻煩你?”張祜微笑,“我也想吃櫻桃,鄧大人,摘好櫻桃,請賞我幾粒嘗嘗鮮。”鄧麒哈哈大笑,翻身上馬,“走吧!”鄧麒、張祜在前,幾名衛兵緊緊跟着,出城往莊子裏去。

到了莊子裏,鄧麒不肯假手于人,極好興致的親自去摘。張祜也陪他一起。兩人一邊摘着櫻桃,一邊漫不經心的聊天。

“我覺着那些個乞丐不對勁,專門沖着我來的。”

“對,那不是尋常乞丐,個個有功夫,身手還過的去。”

“我得罪誰了?”

“不管是得罪誰,總之你不能出了門,卻一名護衛也不帶。”

“你不也一名護衛不帶?”

…………

張祜無語。

裝滿一個漂亮的竹編小籃子,鄧麒滿意笑笑,“妞妞一準兒喜歡。”正打算要走,忽然孝心大發,“等等,家母也愛吃。還有,屏姐兒、盈姐兒也愛吃。”重又動手去摘。

張祜要水洗了手,閑閑坐在一旁看着。鄧麒招手叫他,他只是不理會。

“哎,你還沒成親吧?”鄧麒看看成熟的櫻桃不多,摘不出來,索性也不摘了,過來到張祜身邊坐下。

一陣微風吹過,張祜迎着風咪起眼睛,“尚未。”

鄧麒撓撓頭。可憐的屏姐兒,受了沈家的連累,都十八歲的大姑娘了,還沒婆家。要說起來,張祜這小子可是真不壞,家世無可挑剔,他本人長的又俊美,本事又大,堪稱不世出的将才。

張祜要是娶了屏姐兒……?鄧麒樂了樂,當爹的做夢也會笑醒的。張家,那可是天下第一國公府,別家拍馬也趕不上。

屏姐兒嫁給張祜,往後做了英國公夫人。翰哥兒娶了小阿揚,小兩口和和美美,恩恩愛愛……鄧麒做起白日夢。

第132 婚事

“我跟你這般大的時候,孩子都好幾個了。”鄧麒善意提醒,“張祜,男人到了年紀就要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這是免不了的。”

“我知道。”張祜聲音冷冷的,好像冬日裏的寒冰般沒有暖意,“你跟我這般大的時候,小青雀正在楊集逍遙度日,快活的像只小鳥。”

楊閣老親自教她讀書,林嬷嬷照看她飲食起居,小伴當陪她打仗、游戲,何等惬意。那身穿大紅襖手提紅櫻槍的小女孩兒,沐浴在長者的關懷愛護之中,光彩照人,眉目生輝。

鄧麒羞愧的低下頭,“那個,我一直想把妞妞接回家的,我想疼妞妞,想對她好……”我沒有想把妞妞扔在楊集,真的沒有。我想把妞妞接回家,想讓妞妞有家、有長輩疼愛,無憂無慮的長大。

張祜寒星般的眼眸中閃過絲憤怒,實在不能忍受再和鄧麒這樣的笨蛋相對而坐,站起身要走。鄧麒急忙起身跟上,“等等我,一起一起。”

騎馬出莊回城,路上鄧麒吞吞吐吐的開了口,“張祜,我給你說個小媳婦兒吧?”張祜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這事我是不管的,家父家母怎麽說,我便怎麽做。”一夾馬肚子,飛奔而去。

騙誰呢!鄧麒憤憤。你爹你娘若是能當你的家,早逼着你娶妻生子了好不好,誰家爹娘願意兒子老大不小的了還是孤身一人?鄧麒口中呼喝着,追了過去。

“朝廷應該制定律法,男人到了年紀不娶妻的,女子到了年紀不嫁人的,一律治罪!”鄧麒追了許久也沒追上張祜,恨恨想道。

“男人,二十吧。女子青春短暫,十八歲便可。男人到了二十歲還不娶妻,女子到了十八歲還不嫁人,都屬于犯罪,應該坐牢!”鄧麒正意氣風發的狂想,忽憶起鄧之屏今年也十八歲了,垂頭喪氣的耷拉下腦袋。

到了晉王府門前,張祜變的彬彬有禮,客氣的沖鄧麒抱抱拳,言辭溫恭,“鄧大人,我只能護送您到這裏了,後會有期。”

鄧麒邀請他進去坐坐,張祜微笑搖頭,“殿下沒有召喚,外臣不便擅入。”鄧麒打個哈哈,二人客氣的分了手。

張祜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忍不住勒住馬頭,回首翹望。不遠處的晉王府樓宇巍峨,恢宏壯麗,斜陽餘晖中,這座府邸好似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更加美侖美奂。小青雀,你在這裏,還好麽?

鄧麒捧着個小竹籃,獻寶似的拿到青雀跟前,“妞妞,這櫻桃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青雀笑咪咪稱贊,“好吃不好吃的先不說,長的樣子真好看。紅豔光潔,玲珑如瑪瑙寶石一般,太喜歡人了。”晉王也在旁湊趣,“嗯,看着就想吃。”鄧麒大為得意。

鐘嬷嬷親自帶着人去洗了櫻桃,盛在一個晶瑩美麗的荷葉狀琉璃盤子中端過來。琉璃盤中紅豔豔的櫻桃還沾着水珠,可愛極了。

鄧麒拿過雪白的帕子,擦幹淨櫻桃上的水珠,遞給青雀,“妞妞,好吃麽?”青雀吃的眉開眼笑,“太好吃了!”晉王在旁看了片刻,要了個小碟子,要了把小刀,把櫻桃一切兩半,将子除去,再給青雀吃。青雀感動的不行,“你太好了!”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四哥,含無限深情。

晉王推推鄧麒,“哎,你回罷,我和青雀還有正經事要做。”鄧麒瞪了他一眼,“有什麽正經事?”雖是這麽說着,卻當真站起身要走。

“妞妞,你在家裏悶不悶?讓屏姐兒、盈姐兒來陪你說說話,好不好?”鄧麒都要走了,又轉過身問了一句。

青雀甜甜笑,“那個,我和她倆不太熟。”鄧麒想了想,“也是。”沒再說什麽。晉王嫌他礙事,推着他出了門,命人叫上一隊護衛,送鄧麒回寧國公府。

打發走鄧麒,晉王兩眼發光的回來,打算和青雀一起做正經事。鐘嬷嬷何等有眼色,見他情意綿綿的望着王妃,便即帶着人悄沒聲息的退出去,偌大的偏殿中只剩下晉王、晉王妃兩人。他倆時而相互親吻,時而相互喂食櫻桃,其樂陶陶。

鄧麒回到寧國公府,興高采烈跑到正院,跟他祖父寧國公報喜訊。寧國公正親手擦拭他的腰刀,聞言微笑,“妞妞是個有福氣的。”鄧麒大為得意,“那是。”

寧國公慢慢收起腰刀,告訴鄧麒,“麒兒,益哥兒也十六七歲了,親事不能拖着。你裴爺爺和我相識數十年,裴家的家風我信的過,他只有一位曾孫女,今年才及笄,乖巧伶俐的很。”

寧國公口中的“你裴爺爺”是都督佥事裴先,他和寧國公是昔日軍中袍澤,相知頗深。裴家人忠誠厚道,裴先也憑軍功掙下一個世襲千戶,他家的姑娘嫁鄧子益,算是門當戶對。

鄧麒忙道:“您說好,一定是好的。我去和我母親說,請她央媒提親。”寧國公點了點頭,“我帶益哥兒去過裴家,兩個孩子見過面,都無異議。”不只無異議,還各自紅了小臉,害羞的不像話。寧國公想到這兒,蒼老的心忽然變軟。

鄧麒很高興,“那可真是太好了!”能給次子娶一個他中意的姑娘,真不壞。

寧國公淡淡看了他一眼,“益哥兒雖是你的庶子,卻和翰哥兒一樣,是我親手帶大的。況且,裴家許的可是嫡女,素日十分嬌養。跟你母親說,禮數一定要隆重。”

鄧麒答應的很痛快,“您說的對,聽您的。”孫夫人這個人吧,在鄧麒這做兒子的看來,實在是一位慈母。可是鄧麒也知道孫夫人向來看重嫡庶之分,若是不添這句話,她定會一板一眼按着庶子的婚禮來操辦。

裴老爺子和寧國公是什麽交情?認識了幾十年,一齊打過仗,過命的交情。新娘是裴老爺子唯一的曾孫女,眼珠子般寶貝,那是一定不能怠慢的。

交代完鄧子益的婚事,寧國公又問起鄧之屏和鄧之翰。鄧麒撓撓頭,“這兩個苦命孩子,都被沈家給連累了!屏姐兒沒有好婆家,翰哥兒又因為沈家被拒婚。”

鄧 麒和薛能把話說開之後,一開始是氣,後來也心平氣和了。既然兩家結怨太深,這樁親事只好做罷,沒別的辦法。總不能為了要娶阿揚,便把沈茉休了,或殺了。一 則翰哥兒必定不能同意,二則,真那麽做了,翰哥兒因為阿揚沒了親娘,他能給阿揚好臉色看?這不是結親,是結仇。

寧國公重重的哼了一聲。

鄧麒忽想起一件正經事,“祖父,您說張祜怎麽樣?這小子年紀不小了,卻依舊是孤身一人。若是把屏姐兒說給他……?”

鄧麒話音沒落,寧國公狠狠瞪了過來,“你沒睡醒?”妞妞小時候寄養在英國公府,張祜那冷面修羅般的少年是怎麽陪她玩耍的?妞妞在石屋遇險,張祜是怎麽發瘋般尋找的?給張祜說屏姐兒,你可真行。

張祜要是肯娶屏姐兒這樣的姑娘,早八百年就成親了,哪用等到現在。

鄧麒被罵的低頭不語。

“盈姐兒的親事說定了,益哥兒的親事也說定了,是因為他們沒有好高骛遠。”寧國公又哼了一聲,“屏姐兒親事遲遲未定,不只是受了沈家連累,還因為她看不清情勢,心比天高!”

鄧之屏癡心不改要嫁高門,也不想想,哪個豪門世家娶媳婦不挑剔,哪個高門大戶願意娶沈家的外孫女。

鄧麒唯唯稱是。

“求婚的二三流侯府、伯府裏頭,挑一家厚道人家,把屏姐兒許出去。”寧國公吩咐,“你親眼看看,最主要是家風正,子弟人品好!成親之後有咱們提攜着,屏姐兒日子也不差。”

低嫁有低嫁的好處,她夫家沒本事,要依仗寧國公府,便不能苛待鄧之屏。

鄧麒打起精神,“您的話我記下了,這就去告訴我母親。”

寧國公默默點頭。

鄧麒想了想,硬着頭皮把薛能拒婚的話原封不動學了一遍,“……薛家這般強橫,只能就此做罷。”

寧國公目中乍現精光,冷冷掃向鄧麒。鄧麒吓了一啰嗦,陪起笑臉,“祖父,孫兒沒說錯話啊。他……他都這麽說了,咱們只能算了。”

“強橫?”寧國公質問道:“陽武侯這般說話,你覺着強橫?鄧麒,我若是陽武侯,說出的話只會更不中聽!”

人家千嬌萬寵的嫡長女,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掌上明珠,憑什麽嫁給鄧之翰這仇人之子?沈茉雖被關到老家,可她名份還在,随時有可能殺回來,擺她做婆婆的譜。人家不過提了提這個,你便說人家強橫?

是親爹都得這麽強橫好不好。

鄧麒嘟囔道:“您當我護着沈茉啊?我煩死她恨死她了,不過是慮着兩個孩子。薛能他……他都娶到玉兒了,把阿揚嫁到咱家怎麽了?便宜占盡的明明是他。”

寧國公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直截了當吩咐,“你一五一十告訴翰哥兒!他要麽死了心,要麽自己想法子去。”

鄧麒見他鐵色鐵青,不敢反抗,唯唯答應。

寧國公沖他揮揮手,“沒事了,滾吧!”

鄧麒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鄧麒專程去見孫夫人,把寧國公交代過的話一一告訴了。孫夫人仔細聽了,點頭,“記下了。”

其實,隆重辦理鄧子益這庶孫的婚事,給嫡孫女尋個二三流侯府、伯府的婆家,都不是孫夫人的本意。不過,自從荀氏出家、沈茉被放逐,孫夫人頗有唇亡齒寒之感,通不敢跟寧國公、鄧晖、鄧麒等人唱反調。

荀氏可是鄧晖的親娘,在鄧家威風了大半輩子。最後,也會被逼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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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英國公夫人到晉王府拜訪。她是專程來給晉王妃送各色果子的,有新摘下的櫻桃、溫室裏的葡萄,還有從南洋過來的山竹子等等。

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跟着位年方二八的小美女,周琪。周琪和英國公夫人無論容貌還是神态都約略有些相似,不過一位已是人到中年,一位還是妙齡少女。

周琪膚色很白,眉目如畫,她上身穿銀紅繡折枝牡丹對襟褙子,下着秋香色撒黑色大朵盛開玉蘭花宮錦長裙,精致的發髻上簪着瑩潤的水晶流蘇步搖,綽約多姿,明豔照人。

青雀親熱叫過英國公夫人“伯母”,笑盈盈看向周琪,“眼下,我只能先叫琪妹妹啦。”調皮的沖英國公夫人眨眨眼睛,意思分明是,“等成了親,我才能叫嫂嫂!”

周 琪嬌羞的低下頭,英國公夫人含笑看了周琪一眼,“阿琪,晉王府景色很美,你想不想開開眼界?”周琪乖巧的笑,“仰慕已久,當然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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