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6)
飽眼福。”青雀知道英國 公夫人是想支開周琪,笑着吩咐鐘嬷嬷,“您帶着人陪周姑娘出去逛逛。好生款待着,不可怠慢。”鐘嬷嬷自是恭敬答應。
周琪盈盈施了一禮,跟在鐘嬷嬷身後,儀态萬方的出了殿。
“伯母,您給祜哥哥挑的小媳婦兒真是太好了。”青雀笑盈盈誇獎,“阿琪這般清麗出塵,和祜哥哥正是天生一對。”
英國公夫人有些苦澀的笑笑,臉上有了尴尬的紅暈,“伯母曾經告訴過你,說阿祜定了親,對不對?青雀,那是伯母一廂情願的,阿祜至今也不承認,更不願意成親。”
英國公夫人驕傲慣了,愛面子,向來不在人前示弱,也不會在人前曝家醜,她能說出這番話來,很不容易。青雀沉默片刻,慢慢說道:“暫時如此罷了,祜哥哥是您親生愛子,假以時日,他必定還是聽您的。”
這是青雀的心裏話。
英國公夫人凝神看着青雀,“妞妞,我頭回對人說出阿祜已經定親這話,不是對你,而是對張皇後。你和晉王成婚之前,皇後曾親切問起阿祜的婚事,我當時想也沒想,便笑容滿面的答說,‘犬子已和周氏女兒定下了,不日便将下聘。’”
英國公夫人笑容更苦,“青雀你看,伯母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如今阿祜執意不肯成親,時日久了,皇後豈不起疑?看來,伯母鐵定是要開罪于皇後了。”
我既問親事,便是有意保媒。你答已定親,算了,定便定了。到最後,這定親竟是假的?呵呵,這可有趣了。
第133 倔
青雀善解人意的微笑,“伯母您多慮了。一則,皇後很大度,不會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二則,祜哥哥眼下不過是發發小孩子脾氣,過幾天便好了。”
英國公夫人在皇後面前說過,周家也承認,這事差不多算是定下了。張祜若是犯執拗,始終不肯認下這門親事,是想跟自己親生母親翻臉,并且置表妹周琪的名聲、終身于不顧麽?不會,張祜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眼下不答應,不過是跟英國公夫人嘔氣罷了。可是在至親之人面前,這氣又能嘔多久?不可能是一輩子。
英國公夫人眼睛一亮,殷切的看着青雀,“妞妞,你說阿祜是發小孩子脾氣,過幾天便好了?果真是這樣麽?”
青雀笑嘻嘻,“嗯,小孩子脾氣。伯母,您好好哄哄他,包管他很快就好了。”他是跟你賭氣好不好,你趕緊哄他呀。這會兒就甭講究什麽做母親的權威、顏面了,把他哄順溜了是正經。
英國公夫人笑道:“好,伯母聽妞妞的話,回府之後,好生哄哄這倔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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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連連點頭,“您哄哄他,他一準兒就好了!伯母,祜哥哥是孝順父母的好孩子!”
英國公夫人微曬,“就他,還孝順父母的好孩子呢?父母差點沒被他急死。”大老遠的跑到遼東,一去五六年不肯回京,回京之後又執意不肯娶妻,生生是想把爹娘愁死。
“哪能呢。”青雀表示反對,“祜哥哥很孝順的,往後他娶了阿琪,兩個人和和美美過日子,多好啊。”
英 國公夫人這麽好面子的人,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這般開誠布公講出自己的尴尬和為難。她本是真有些沒主意了,隐約有讓青雀幫着勸勸張祜的意思,誰知青雀 輕描淡寫,“發小孩子脾氣”“您哄哄他”,又把難題抛回給自己,根本不肯接手。英國公夫人無可奈何,只好暗暗盤算着如何跟張祜語重心長的談談,讓他答應娶 周琪,和美度日。
其實,英國公夫人在這之前真沒好意思跟張祜把事情攤開了坦誠相告。為什麽呢?她心虛啊。張祜曾經多次求她跟祁家 提親,她一直冠冕堂皇的拒絕,“晉王好似也對青雀有意,咱們不能和皇家搶媳婦”。她用的借口,一直是皇家威嚴、體面不可冒犯,做臣子的不敢僭越。可是,到 了這會兒,皇後開口想說媒,您怎麽就敢當面撒謊,直接拒絕了呢?您怎麽不懼怕皇家的威嚴,不讓皇後給您說一個絕世好兒媳呢?
英國公夫人很難自圓其說。故此,一直有畏難之情,沒法跟張祜啓齒。再後來,竟至于想求助于青雀,解決掉這大難題。
但 是英國公夫人不可能命令或脅迫晉王妃做什麽,只能指望青雀的善良懂事。青雀若是顧左右而言他,或四兩撥千金的打太極,英國公夫人拿青雀并沒辦法。畢竟,青 雀只是小時候在英國公府借住過而已,并且,離開的相當慘烈。英國公夫人深知自己和晉王妃談不上什麽交情,晉王妃對自己言笑晏晏,看的不過是張祜的顏面。
“這孩子倒厚道。”英國公夫人來意落空,心中悵然,“性情又厚道,人又聰明機靈,是個有福氣的。唉,她若是沒有那樣不着調的爹娘……真是好兒媳婦人選。”
英國公夫人心中惆悵着,忽憶起一段往事,躊躇道:“妞妞,有件事不知該不該告訴你。皇後問及阿祜親事的那回,在座的還有武定侯夫人和安康長公主。武定侯夫人誇獎過你妹……寧國公府大小姐,鄧之屏。”
英國公夫人歉意的看着青雀,青雀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多謝您告訴我這些。”
原來,英國公夫人是顧慮皇後會給張祜、鄧之屏說媒,才會急吼吼的抛出一句,“犬子已和周氏女兒定下了,不日便将下聘。”倒也情有可原。英國公夫人是熟知寧國公府內情的,怎麽肯讓張祜娶鄧家姑娘。鄧家內宅那份亂,她可不敢領教。
英國公夫人是有幾分喜歡青雀的,可青雀的身世依舊讓她望而卻步。鄧之屏就甭提了,在英國公夫人眼裏,她純屬于要家世沒家世,要人才沒人才,沒有一絲一毫可取之處。通敵賣國人家的外孫女娶做英國公府世子夫人,別讓人笑掉大牙了。英國公府世代忠烈,聲名不許被玷污。
英國公夫人說完正事,低聲問青雀,“怎麽鄧大人會專程到莊子上替你摘櫻桃?妞妞,你很愛吃櫻桃麽?伯母卻不記得。”
青雀調皮的笑笑,拍拍自己小腹,“自從有了這個,我真是備受重視啊,還得了不少豐厚賞賜。伯母,我都發了筆小財呢。”連仙女娘都來看我了呢,呵呵。
英國公夫人面露驚喜,“妞妞,有喜了?”見青雀笑咪咪點頭,英國公夫人合掌念了聲佛,“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妞妞平平安安的,生個大胖兒子!”
青雀笑,“您跟我大姨想的一樣啊。我大姨也想要個大胖小子呢,她老人家說,阿原小時候白白胖胖的,可喜歡人了。”
英國公夫人怔了怔,才想到青雀所說的“大姨”便是晉王的母親邵太妃,心裏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青雀提起“大姨”來好不親呢自然,看來她和邵太妃極要好。青雀,有個好婆婆呢。
“這孩子,從前叫大姨便罷了。如今成了親,怎的還叫大姨?”英國公夫人嗔怪。
青雀嘻嘻笑,“是,往後一定改。”
英國公夫人難得來訪一回,青雀很熱情的留她和周琪午宴,有戲有酒。撷芳閣現成的戲臺,府裏養有一個小戲班子,琴曲悠揚,青衣在臺上揮灑着水袖,曼妙如仙。
周琪和青雀坐的很近,猶豫問道:“王妃姐姐,聽說您和祜表哥小時候打過架?”青雀來了勁,“豈止打過架?我們還打過獵,打過仗!”繪聲繪色講起往事。
周琪聽的很是向往,“王妃姐姐,若是我也跟祜表哥打架,他會不會喜歡啊?”少女光潔的面孔上,有羞澀,也有茫然。
“他喜不喜歡,我是不知道的。”青雀笑笑,“不過,你又何必要他喜歡呢?阿琪,尊重比喜歡更重要。”
若是丈夫和妻子能互敬、互愛,那當然是最好不過。可是天底下哪能對對夫妻都是一見鐘情、終生厮守?如果是依着父母之命的婚姻,愛和喜歡不足夠,那至少要尊重。
周琪咬咬唇,若有所思。
“我還是想要他喜歡。”周琪聲音很小,小的幾乎聽不見。青雀覺得她這小兒女情懷很可愛,和氣的沖她笑了笑。
英國公夫人和周琪告辭的時候,青雀命人捧出一個漂亮的金絲楠木首飾盒,“阿琪,這是姐姐送你的,喜歡不?等到咱們下回再見面,恐怕阿琪要送我見面禮了,唉,不過稱呼也要改了。”
這回是你叫我姐姐,下回見面,說不定是我叫你嫂嫂了。
周琪臉紅了紅,大大方方接過來,道了謝,“多謝姐姐厚賜,阿琪很喜歡。”且不說裏頭的首飾是什麽,單說這盒子,如嬰兒肌膚般細膩,清幽無邪,娴靜優雅,已是罕見的珍品。
英國公夫人和周琪告辭之後,晉王施施然進來,“王妃可空了?孤有正事和王妃相商。”
第134 相互
“什麽正事啊?”青雀迎上去抱住他的腰,仰起一張晶瑩燦爛的小臉,“有關國計民生,還是邊境安危?”
“是咱家的正事。”晉王小心的、輕輕的雙手攬着她,一臉溫柔笑意,“請示王妃,熙園有片水杉林,我想砍幾棵做桌子,可以麽?”
“水杉啊。”青雀做沉思狀,“水杉很直很挺拔,我覺着它很有風骨……”
“那不砍了。”晉王從善如流,“既然它得了王妃的青目,便留着。”
青雀粲然。
晉王攜着她的小手到榻前坐下,慢慢告訴她,“昨兒個你爹離開咱家,被十幾個乞丐攔住毆鬥,幸虧祜哥哥恰巧路過救下他,毫發無損。那些乞丐被送到順天府之後,百般審問,只說是受人錢財,j□j。至于給錢的人是誰,他們并不知道。”
“為首的那人,逃掉了。捉住的是幫小喽啰,一問三不知。為首的那人,順天府正在搜捕。妞妞,究竟是誰想要對你爹不利,目前尚不得而知。”
青雀嘆了口氣,“連十幾個乞丐也擺不平,還敢不帶護衛,單人匹馬到處亂跑,簡直讓人沒轍。”想到鄧麒,不由有些愁眉苦臉。
“千萬別。”晉王吓了一跳,忙柔聲哄她,“咱不為這個生氣,啊?妞妞,四哥差人去保護他,一準兒不會讓他有事的。”伸出手去,輕撫她皺起的眉頭。
他的眼眸黑寶石般璀璨,夜空般深邃,青雀被他關切的看着,微微笑起來,“沒有生氣。阿原,我若是為了他生氣,早氣死啦。”
晉王輕輕嘆氣,“我家的小孕婦即便懷了孩兒也是這般貌美,嫣然一笑,如新荷初綻,如明月初升,生生勾走了四哥的魂魄。”
青雀喜滋滋,“這甜言蜜語我愛聽!”兩人相視一笑,雙手握在一起。他,風姿秀異如玉人谪仙;她,冰肌瑩徹如姑射仙子,兩人溫柔執手對坐,美好的像一副畫。
“哎,四哥也學功夫吧,好不好?”晉王柔聲央求。
青雀眼睛亮晶晶,“好啊好啊,四哥也學功夫吧,我教你!我做過徒弟,還沒做過師父呢。收個徒弟,應該很好玩,很有趣。四哥,拜師吧!束修可以改日奉上,請務必從厚從豐。”
晉王咳了一聲,“妞妞教四哥,四哥也會教妞妞的,咱們就互相不拜師,互相不收束修了吧。”
“我有什麽用你教的啊?”青雀驕傲的昂起頭,“祁青雀将軍文武全才,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會!”我可是太爺爺這當世大儒教出來的小學生,若論起琴棋書畫來,也頗有造詣呢。
“有,妞妞有要四哥教的地方。”晉王俊臉微紅,“那個,小銅人兒,還有不穿衣裳的美女圖,四哥若不教,妞妞是看不懂的。”
青雀是個講理的人,仔細想了想,點頭,“有道理。”慷慨大方的同意,互相當老師,互相不收束修,以及額外的謝禮。
兩人正說着話,宮裏賜下兩筐新鮮的水蜜桃、龍王帽杏,還有幾件從波斯過來的精巧玩器。“陛下看着好玩,特地送給殿下賞玩的。”來送玩器的小太監年紀不大,一臉喜慶的笑。
晉王打發走來人,看着幾件玩器發了會兒呆。然後,少氣無力的坐下,親手寫謝恩折子,感謝“大兄皇帝陛下”“尊嫂皇後殿下”的賞賜。青雀一邊好胃口的吃着水蜜桃,一邊好興致的在旁看着,不懷好意的誇獎,“阿原,你這個兄字寫的真是跌宕多姿,筆意縱橫啊。”
晉王擡起頭,張嘴就咬。青雀手中的水蜜桃,被他咬掉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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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 天後,順天府終于找到了逃脫掉的那兩名乞丐。他倆一個死在破廟裏,一個死在偏僻的小巷中,都是身中數刀,眼睛睜的大大的,好像在訴說自己的不甘。順天府還 在繼續追查這兩人的來歷、近日行蹤,但是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的進展。也就是說,誰在背後暗算鄧麒,當下還查不出來。
青雀專門命人把鄧麒請來,啰啰嗦嗦交代了許多遍,“出門要小心,一定要帶人,要帶身手好的、機靈的、忠心的……”
鄧麒大為感動,“妞妞放心吧,我心裏有數。我那天純粹是被薛能給氣着了,否則,不會落了單。”
“我姑丈怎麽氣着你了?”青雀未免好奇。等到鄧麒一五一十說了,青雀幽幽嘆道:“親爹啊。”薛能是親爹,一心替阿揚着想,絕不會明知有沈茉這樣的婆婆,而稀裏糊塗的把阿揚嫁了。
鄧麒悶悶看了青雀一眼,“我跟翰哥兒一說,他就傻了。妞妞,翰哥兒和阿揚的親事,算是泡湯了。”
青雀笑了笑,沒接話。這樣很好啊,鄧之翰另娶淑女,小阿揚再擇良配。他倆中間橫着那麽多的恩恩怨怨,想要相愛相守是很難的。
鄧麒大為不快,“妞妞,我不高興。我和翰哥兒一樣,盼着他能把阿揚娶回寧國公府。還有我祖父,他雖然嘴裏不說,我卻知道他也極想的。”
青雀殷勤讓他喝茶,“嘗嘗,去年冬天從梅花上收的雪水,是不是有股子清香?”只管打岔,只管不接他的話。
寧國公和鄧麒肯定是想把阿揚娶回家,彌補自己當年留下的遺憾。可是,他倆都沒成功的事,為什麽輪到鄧之翰會成呢?沒道理啊。鄧家的男人一脈相承,心裏總是向往香秀、祁玉這樣的女子,娶回家的,卻是荀氏、沈茉之流。
然後,他們不會責怪自己,只會抱怨造化弄人。要和他們有情感上的糾葛,呵呵,女子要特別強捍才行。
青雀品了口香茗,享受的咪起眼睛。是不是正因為有着鄧麒這樣的生父,祁青雀将軍才會打小便堅強獨立,比男子更彪悍?若是像小阿揚似的,爹寵着,娘慣着,哥哥百依百順,祁青雀将軍也會是依人小鳥吧。
是做祁青雀好,還是做小阿揚好?青雀很慎重的想了想,還是做祁青雀好。做祁青雀雖說辛苦,可是,自己的日子,自己做主。若是有人橫加幹涉,哼,祁青雀将軍手中的長劍,是吃素的麽?
鄧麒懊喪了一會兒,關心起青雀的日常起居,“妞妞,你飲食要小心啊,寒涼之物不可食用。不許蹦蹦跳跳,不許舞刀弄槍,總之一切以未出世的孩子為重。”
青 雀一一數給他,“林醫正列有食單,食單上沒有的食物,膳房根本不敢做。膳房一天十二個時辰有人,食材都是精挑細選過的。鐘嬷嬷管我管的可嚴了,還有太皇太 後宮裏的喬嬷嬷,三天兩頭過來巡視。師爹師娘常帶林嘯天、林嘯威過來陪我玩,英爹英娘也來,還有青峰、青寧……”
鄧麒聽的大為放心。
其實薛揚也時不時的過來慰問孕婦,不過,青雀犯不着告訴他。
鄧麒走的時候,正好晉王自外頭回來,他順便邀請晉王,“我擺席酒謝張祜,你若閑着,來做個陪客可好?”晉王哪是做陪客的人,不過聽到要請張祜,卻是不便推辭,“陪祜哥哥,是我的榮幸。妞妞幼時,多虧祜哥哥照看。”鄧麒很是滿意。
次日鄧麒果然在得意樓設宴,專程宴請張祜。兩個人喝酒太悶,他又請了位陪客,晉王殿下。鄧麒預先定了雅間,叫摘月閣,閣內放着寬大闊氣的老紅木長桌案,桌案旁是四把舒适的黑酸枝木玫瑰椅,牆上挂着山居圖,地上放着青花瓷敞口魚缸,清雅別致。
三人分賓主坐下,都是客氣的很。晉王舉杯向張祜道謝,“幸虧祜哥哥出手。否則,鄧大人從我晉王府才出門便受個傷什麽的,我和青雀顏面無光。”
鄧麒惱火的瞪了他一眼,只是顏面無光啊,我閨女不會心疼麽。
張祜淡淡的,“哪裏,舉手之勞。”
張祜一直不大熱絡,神色間有股揮之不去的落寞、寂廖。晉王本想恭賀他和周琪的婚事,見了他這模樣,沒敢開口。
鄧麒頻頻向張祜敬酒,到了後來,兩人都有點醉醺醺的。鄧麒忽然拍案,看樣子想哭,“我不能回想往事,想起來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我也是,後悔終身。”張祜眼神有些迷離,朦胧,“那年,我不該留李師父,我不該留李師父……”
晉王同情的安慰他,“祜哥哥,‘往日不可谏,來者猶可追’,過去的事,忘記吧。”
張祜恍若無聞。
喝的盡興之後,晉王很負責的把鄧麒、張祜一一送到府門口,眼看着他們進了府門,方才折回。
“好大的酒氣。”青雀見了他,嫌棄的揪揪鼻子,“晉王殿下,林醫正不許我喝酒,也不許我聞酒味兒。”
她調皮的像個孩子,實在很可愛,晉王冒着被打的風險湊上去親了親,“妞妞,四哥這便洗浴去,一準兒把酒味兒洗沒了。”
等到晉王神清氣爽、氣味清新的從淨房出來,兩人很親熱的相互嗅了嗅,靠在一起說悄悄話。
“你爹說他腸子都悔青了,祜哥哥也說,後悔終身。”晉王向自己的王妃報告宴會情況。
青雀笑了笑,“後悔有什麽用啊,時光又不能倒流。‘往日不可谏,來者猶可追’。”
晉王引為知己,驚喜道:“妞妞,我正是這麽勸祜哥哥的!”青雀笑咪咪看向他,兩人情不自禁伸出嘴唇輕啄。太有默契了,真不愧是夫妻啊。
“為什麽祜哥哥說不該留李師父?”晉王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無關緊要的小事。”青雀微笑。
當年,若是祜哥哥沒有留下李師父,李師父該是帶着自己回楊集了吧?也就不會被帶回石屋,也就不會有石屋前的鮮血。
如果那樣,世間不會有祁青雀,只能是鄧之媛。
“祜哥哥,即便我一直是鄧之媛,咱們一樣沒緣份。”青雀悵然,“不管我是祁青雀,還是鄧之媛,伯母都一樣不喜歡我,不會接受我。”
“我前輩子為了得到親娘的疼愛已是費盡心機,力氣用盡了,我也疲憊了。下半輩子,我不想再為了得到婆婆的疼愛而終日操勞。我要現成的,我要大姨。”
第135 神棍
青雀最初這段懷孕的時光真是輕松愉快,夫家也好,娘家也好,各路人馬全都無一例外的表示非常開心,非常關切。夫家源源不斷的送來各種賞賜,從珍稀果品到金玉玩器一應俱全,應有盡有。娘家更是出人出力,林嘯天、林嘯威兩兄弟負責陪姐姐玩笑,青寧替姐姐摘來新鮮的玉蘭花,青峰和薛揮一起專心致致給未出世的小外甥刻小木劍、小木刀,薛揚年紀大,穩重一點,陪姐姐散步。
最初,真是很美好的。
慢慢的,青雀開始不滿。身子慢慢開始笨重不說,玩又不許放開了玩,不許騎馬,不許動槍動槍,天氣漸漸熱了,還不許用冰。
各種各樣的不方便啊。最要命的是,到這時才不過四五個月,要熬到孩子生下來,還有小半年的光陰。青雀不禁氣咻咻的,時不時的想要發脾氣。
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跟弟弟妹妹們兇,對不對?太沒風度了。做女兒的,也不能跟爹娘兇,對不對?太不孝順了。盤算來盤算去,最合适發脾氣的是孩兒他爹,他才是罪魁禍首。
天越熱,青雀越兇。每每她瞪眼睛使小性子的時候,晉王總是柔聲軟語哄她,“我家的小美人即便張牙舞爪,也是個小可愛,令四哥心疼。”她嫌熱,他便陪着她不用冰,“我家妞妞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四哥也是一樣的。”青雀每每被他哄過之後,又成了乖巧的小妻子。
鐘嬷嬷看在眼裏,暗暗嘆息。晉王打小在先帝跟前長大,在宮裏誰敢給他臉子看?連萬貴妃在世之時都對他格外青目,異常和氣,晉王真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可他到了王妃面前,偏能這般做小伏低。唉,一物降一物啊。
過了頭三個月,胎相穩了之後,青雀進過幾回宮。回回進宮都是晉王親自送她去,親自接她回。因為這個,晉王被太皇太後打趣過,被邵太妃嘲笑過,他面皮很薄的紅了臉,然後,下回照舊。
太皇太後見了青雀,笑的眼睛都咪成一條縫了,“好孩子,快起來,你身子沉重,自己娘們兒,不必多禮。”拉着她的手笑了半晌,甭提多開心了。
想想也是,自打先帝去後,太皇太後已多年不見這等喜事,自是希罕的。她孫子很多,孫女也不少,可是曾孫子還沒有。頭一個,總是與衆不同的,讓人格外期待。
王太後看着青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又是喜歡,又是羨慕。她從來也沒有得寵過,一生不知道身懷六甲是什麽滋味。想來,能有一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很美滿。王太後如今已是名正言順的太後,在宮中受人尊敬,日子比從前強了不知多少倍,她自己也很知足。可是,看到懷孕的晉王妃,王太後那已經波瀾不驚的心房卻起了點點漣漪,仿佛已經蒼老的樹幹上又萌發了嫩綠新芽。孩子,一個稚嫩的孩子,會帶給人多少希望,多少憧憬。
張皇後在頭回見到身材不複苗條的青雀的一剎那,身子僵了僵。她雖是秀才之女,可打小便知道自己要矜持,因為她是金夫人“夢月入懷”而生下的,自她才出生,命格便是尊貴無比。張皇後從出生到長大,到選為太子妃,一路順順當當。嫁為太子婦之後,當年萬貴妃便沒了,沒多久先帝也薨逝,太子即了位,她毫無懸念的成為中宮皇後,母儀天下。她一直很順遂,很美滿,除了沒有身孕,沒有為皇帝生下兒子。
張皇後随着太皇太後、王太後一起關懷過青雀的日常起居之後,和善的微笑,“祖母壽辰在即,下月我在上清觀打醮,做齋事為祖母祈福,可惜弟妹有了身子,卻不便前去。”
道觀、齋事?青雀笑盈盈。本朝自太祖皇帝開始便是尊奉儒教、三教并用,對道家,崇敬的是真武神,優禮扶持的是正一道。齋醮祈福,更是經常有的事。為太皇太後祈福的齋醮,孕婦是去好呢,還是不去好呢?要知道眼下已是四五個月,胎已經坐穩了。
青雀笑的很甜美,“祖母向來疼我,我若躲懶不替祖母祈福,怎過意的去?嫂嫂帶我一起吧。”
太皇太後拉起青雀的小手,笑咪咪誇獎,“孝順孩子!”誇獎完了,卻不許她去,“有你嫂嫂和姐妹們便好,你好生歇着。人多,不是玩的。”
“把閑雜人等清理出去便好了啊。”青雀笑道。
太皇太後拍拍青雀的小手,顯然十分滿意。
王太後在旁看着,眼中有了笑意。阿原的王妃跟他一樣招人喜歡,這不,成婚沒多久,太皇太後見了她便親呢非常。果真如俗話所說,“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門”麽。
張皇後看着太皇太後對青雀的親呢,不禁有些眼熱。太皇太後不只是皇帝的親祖母,還是幼年之時庇護過皇帝、對皇帝有極大恩德之人,自然備受皇帝尊崇。張皇後才進宮的時候,太皇太後待她也極和氣,後來皇帝一直沒有子嗣,又不肯立妃,太皇太後漸漸便對張皇後冷淡了。
好吧,相比較起太皇太後對青雀的親呢,張皇後更眼熱青雀的身孕。張皇後貴為帝王之妻,六宮之主,連同娘家那兩個不争氣的弟弟都跟着雞犬升天,胡作非為,真是備極榮寵。她如今唯一缺少的,便是子嗣。
“到了上清觀,見着無塵真人,定要問清楚了。”張皇後想到自己的難堪之處,一陣心痛,思量道:“我到底有沒有生下皇子的命,祁青雀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個什麽命格,一定要問清楚了。”
無塵,你以前沒有讓我失望過。這回,也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吧!
青雀陪着太皇太後說笑半天,告辭出來,去看邵太妃。她在寧壽宮已是言笑晏晏,到了大姨面前就更是如魚得水了,“您想要小孫子啊?成,我答應您了,一準兒給您生個小孫子!”
邵太妃又是高興,又有些疑惑,“青雀,你怎麽知道一準兒是小孫子呢?大夫看過,還是高僧、道長給看過?”
青雀嘻嘻一笑,“都沒有。不過,這回不管是小孫子還是小孫女,總之我一準兒給您生個小孫子便是。這回不是,下回接着生呗。”
邵太妃大樂,“原來如此。”她答應的是“一準兒給您生個小孫子”,可沒說,“這回給您生個小孫子”。
邵太妃憐愛輕撫青雀的鬓發,“這小丫頭,真是頑皮。”青雀享受的咪起眼,跟邵太妃讨價還價,“不管生個什麽,您不許只疼他,便不疼我了。”邵太妃一疊聲道:“疼你,青雀,母親最疼你。”
在大姨面前撒夠了嬌,晉王也該來接她了。邵太妃瞅瞅阿原,瞅瞅阿原懷孕的小嬌妻,眼角眉梢全是笑,“阿原,你要讓着青雀,她懷着孩子呢。”邵太妃不厭其煩的再三交代,晉王不厭其煩的再三答應,“嗯,讓着她。”
從邵太妃處出來,先乘轎到宮門,再換晉王府的馬車。上了車,晉王扶青雀坐好,體貼的替她墊好靠背,“王妃,舒适否?”
“母以子貴啊。”青雀舒坦的靠在石青色錦緞靠背上,悠悠嘆道。
“即便妞妞沒懷孩子,四哥也會疼你,也會讓着你的。”晉王溫柔說着甜言蜜語。
兩人含笑對視,心裏都是甜絲絲的。
回到晉王府,青雀仔細問着上清觀。晉王沉吟,“從前不覺得,近年來,哥哥好似頗好黃老之學,也對道士格外禮遇。”
青雀淡淡一笑,“有那麽位皇後,你皇帝哥哥醉心于黃老之學,也不奇怪。”她這一笑雖是淡淡的,可譏諷之意,卻是十足。
張皇後何許人也?其母金夫人“夢月入懷”而生,極貴的命格。當年先帝為太子選妃,這“夢月入懷”,可是占了不少便宜的。張皇後有這樣的經歷,會迷信,會尊崇道長,真是毫不奇怪。跟什麽人學什麽人,皇帝後宮只有皇後一人,哪能不受她影響。
更何況,皇帝的身體并不是非常強健,即位之後為國事操勞,不只勞心,也勞身,身體更是每況愈下。這時若有人拿“長生不老”“強身健體”來說事,他當然會感興趣。
晉王默然。先帝為哥哥選妃之時也是很花心思的,可是選來選去,卻選了這麽一位。哥哥成親數年沒有子嗣且不說,她縱容娘家弟弟為非作歹,真是令人厭惡。
“上清觀的觀主是無塵道長。他既是觀主,果然有些真才實學?”青雀問道。
“一個神棍而已。”晉王微微皺眉,“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偏偏哥哥肯信他。不過,他也只是齋醮騙錢,另索要些莊田宅院之類的賞賜,小打小鬧。”
青雀點頭,“我知道了。”
到了齋醮之時,青雀跟着皇後,還有安康長公主、永康長公主、衛輝長公主、仙游長公主等人同行。安康長公主年紀最長,已于去年下降定遠侯王方,永康、衛輝年紀都在十三四歲上下,尚未定親。仙游最小,還不到十歲,她身材纖弱,小臉蒼白,看上去真是弱不禁風。
上清觀占地遼闊,風景優美。在這裏欣賞齋醮儀式,看着一衆身穿道袍、手持法器的道士們在場中翩翩起舞,吟唱着古老而悠揚的曲調,有些像看唱戲。青雀極少出席這種場合,倒也算是開了回眼界。
閑雜人等都被清退,安康帶着妹妹們在觀中自在游玩。永康等幾人難得出門散散,興致極好的跟在長姐身後,指點花草樹木,綠水青波。
張皇後和青雀在閣中坐着,內侍來報,“無塵道長求見。”張皇後溫聲道:“準。”內侍應聲下去之後,張皇後對青雀微笑,“無塵道長現掌着道錄司的正印,又被陛下封為純一真人,公侯勳戚們見了面,都要稱呼他一聲‘老神仙’。”
“道錄司正印,也是位六品官了。”青雀嫣然。在這京師之中,一位六品官可算得了什麽呢,可是此六品非彼六品,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