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5)
。你可曾為我哥哥着想過,為天下的百姓着想過?你但凡肯稍微約束,張鶴、張延也不至于嚣張至此,哥哥也不至于為此遭人非議。
張皇後心中忿恚,卻不敢和皇帝拗着,只一味認錯。
皇帝輕輕笑了笑,“張鶴、張延兩人,心中全無畏懼,什麽事都敢涉足,什麽話都敢說。嫂嫂,他們兩個有一天若是死于非命,全是你害的。是你縱容他們,包庇他們,把他們慣成這樣的。”
張皇後大驚失色,苦苦哀求,“陛下,饒了他倆的性命吧!”我是你皇嫂,我都跪在你面前了,如此低聲下氣,你還不肯高擡貴手,放過阿延、阿鶴麽。
第172 不管
皇帝才召見安南使者回來,朝服還沒來的及換下。此時他一身明黃十二團龍盤領寬袖衮服,氣度高華,威儀棣棣,令人不敢仰視。他身畔的祁皇後,也是同樣顏色的一身宮裝,神采飛揚,殊色無雙,和皇帝正是一對璧人。
張皇後跪在皇帝、祁皇後面前,淚水漸漸模糊了眼睛。遼王,遼王妃,你們欺人太甚!你們原來不過是藩王、藩王妃,我和先帝是君,你們是臣……
颠倒了,反了,這是什麽世道啊。
張皇後疼愛兩個弟弟入骨,為了他們,只好放低身段,苦苦哀求。她曾是多麽高高在上的一個人,此時此刻跪在帝後面前乞憐,卻顯的無比卑微、渺小。
“朕暫且饒他們不死。”皇帝聲音冷冷的,“朕曾答應過皇兄,善待于你。這是你頭一回求朕,朕應了。這是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往後張氏兄弟若再犯了王法,休怪朕無情!”
皇帝揮袖而去。
祁皇後笑道:“嫂嫂想是為娘家的事正忙着,我就不請你進去坐了。嫂嫂,慢走不送。”跟在皇帝身後,也回去了。
內侍、宮女前呼後擁,如衆星捧月般圍繞着皇帝、祁皇後,飄然遠去。
張皇後失神看着他們的背影,又是抱愧,又是恨。張皇後的前方,是坐北朝南的皇後寝宮,坤寧宮。黃琉琉瓦重檐庑殿頂,面闊九間,富麗堂皇,光彩奪目,美不勝收。
她曾經在這裏居住過十幾年,享受着皇後的尊榮和弘治皇帝的寵愛,達到了她人生的頂峰。如今,她卻是穿着破舊的衣裳,神色卑微的跪在這座宮殿前請罪。
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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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張皇後跪在地上的身影,無比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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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帝對幾位閣臣嘆息,“昭穆皇後為了壽寧侯、建昌伯,茶飯不思,以淚洗面,竟至衣敝襦席藁為之請。皇嫂傷心至此,雖張氏兄弟事涉謀逆,朕亦不忍深究。”
楊大器目光中露出贊賞之色,恭敬的俯身,“陛下英明仁厚,臣敬佩,臣遵旨。”
張氏兄弟要整治,那是毫無疑問,可是不宜太急。否則,會引起弘治舊臣的反感以至抵對,得不償失。
弘治皇帝是位好皇帝,極得人心。他去世雖已有一年有餘,朝中緬懷于他的臣子大有人在,提起他淚流滿面的人有,失聲痛哭的人也有。昭穆皇後是他生前摯愛之人,若直接了當把張氏兄弟繩之以法,在弘治舊臣看來未免太過嚴苛,不近人情,對不起九泉之下的弘治皇帝。
對張氏兄弟,說的文雅一點,是“緩緩圖之”。說的難聽一點,是鈍刀子割肉,慢慢來。
收籠人心,穩定朝局,才是最要緊的事。
許大學士等人也表示同意,“皇上寬仁,臣等感佩。”卓次輔原來是次輔,上任首輔離任之後本該他往前進一步的,結果還是次輔,心中未免郁郁。他思索片刻,向皇帝進言,“雖說皇上仁慈,不忍加誅,可也不能再把他們放出來為禍。臣以為,不如終身監禁,以警世人。”
卓次輔心裏有氣,就是要跟皇帝拗着。你不是要放了張氏兄弟,得個好名聲麽?不讓你放,不讓你得這寬厚仁慈、善待先帝遺孀的好名聲。
皇帝很好說話,無可無不可,“卓卿所慮,亦有道理。若把他們放了,恐再生禍事。”
卓次輔一驚,自己這是着了道麽?皇帝是不是根本沒有放了張氏兄弟的意思,就等着有人出言反對呢。
卓次輔大為煩悶。
好巧不巧的,李首輔的小兒子昏迷多日之後,竟是藥石無靈,斷了氣。皇帝很為嘆息,“李卿必定傷心之極,可嘆可憐。”也不好意思再提放了張氏兄弟,依舊把他們關在牢裏。
皇帝意欲釋放張氏兄弟的消息傳出來後,忠心于弘治皇帝的老臣子大為感激,盛贊新皇帝的胸懷、度量。也有朝臣對張氏兄弟深惡痛絕,不依不饒的要求嚴懲,皇帝一一撫慰,“監牢森嚴,他二人已不能再作惡,卿等稍安勿燥。”
皇帝雖是寬待昭穆皇後,因而惠及壽寧侯、建昌伯兄弟,情願不追究他們陰謀廢立之事。可是李首輔的幼子命喪建昌伯之手,要是就這麽放了張氏兄弟,讓他們大搖大擺的出了獄,哪能對得起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李首輔?皇帝左右為難,只好繼續關着張氏兄弟。
“皇上,為難啊。”不管是擁戴弘治皇帝的老臣,還是追随李首輔多年的官員,都對新皇帝萬分感激,也頗能體諒新皇帝的為難之處。
張氏兄弟就這麽被關起來了,罪名久久未定。後宮中的昭穆皇後日夜憂懼,不知皇帝究竟會怎樣對付張家,不知兩個弟弟能否脫離困境,逃得性命。
張皇後生活在恐懼、憂慮之中,日漸憔悴。
她想命宮人、內侍常去探監,偏偏宮禁極嚴,根本不許她宮裏的人随意進出。無奈,她只好想着托個人情,求個寬待。
後宮之中,她和祁皇後向來冷漠,皇帝又沒有妃嫔,幹着急找不着下手的地方。兩宮皇太後呢,邵太後她一向沒放在眼裏,即便是對王太後,她也不過是面上恭敬,實則不以為然,要開口求兩宮皇太後,她有些沒臉。
雖然如此,她還是厚顏去了王太後居住的清寧宮。王太後謹慎慣了,哪會兜攬她這麻煩事,委婉回絕,“宮務是皇後掌管,我不便幹預。”
王太後就是這樣的性子,這樣的處事方式。張皇後住在坤寧宮時,她不會無緣無故得罪張皇後。如今換了祁皇後當家作主,她也不會和祁皇後過不去。王太後,一向識時務。
而且,王太後并不同情張皇後。她也是做過多年皇後的人,如今還成了更為尊貴的皇太後,可是她一向約束家人、族人,不許他們嚣張跋扈,觸犯刑律。
張皇後是如何寵溺兩個弟弟的,王太後一直以來都看在眼裏。如今這種情形,只能說他們是咎由自取了。
張皇後無奈,只好硬着頭皮去了清興宮,求邵太後。邵太後聽了她的哭訴哀求,嘆了口氣,“可憐見的,雖然不争氣,到底是親姐弟,哪能狠心不管呢。”吩咐宮人到坤寧宮去說一聲。
張皇後感激涕零。
沒多大會兒,宮人就回來了,後面還跟着坤寧宮的女官。女官恭謹的給邵太後行了禮,“皇後娘娘給您請安,謹遵懿旨。”
張皇後在清寧宮,順順利利的達到了目的。對邵太後謝了又謝,張皇後起身告辭,出了清寧宮。
走的遠了,張皇後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癡癡望着清興宮,無限眷戀。皇太後可真是威風,她開口說一句話,皇後便會乖乖的聽從,不敢有違。
“我本來應該是皇太後的。”張皇後懊悔無限,“阿朝,阿偉,不拘哪個活了下來,我都會是皇太後啊。我若是皇太後,誰敢對付我弟弟,誰敢?”
張皇後癡癡立了許久,回想起往事,後悔莫及。
得到邵太後、祁皇後的允許之後,張皇後宮中的內侍時常出宮去監牢探望她的兩個弟弟。張皇後不知道她兩個弟弟的情形,是心中憂慮,徹夜難眠,知道了獄中情形,更是愁的睡不着覺。
張延、張鶴在獄中的情形并不好。他們各自住着一間小牢房,牢房中很是簡陋,跟家裏比可是差太遠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倆怨氣沖天,見了內侍也沒好氣,“我姐呢?怎不救我出去?”
“娘娘,照這情形下去,兩位舅爺怕是……撐不了多久。”內侍戰戰兢兢回道。
張皇後心肝兒肺都是疼的,阿延、阿鶴撐不了多久?這不是要我的命麽。
張皇後又厚顏去求邵太後,“您心地最是慈悲,求您勸勸皇上,饒了我兩個弟弟吧。”
邵太後溫聲道:“你要出入宮禁,無妨,我許了。赦免你弟弟,那可不是我能管的,朝堂之事,我向來不過問。”
張皇後還想哀求,邵太後微笑看着她,“朝堂之事,我真的不管。便是有人要廢了我親生兒子,另立他人,我也不管。”
張皇後驀然擡頭,驚詫的看了邵太後一眼,落荒而逃。
她的兩個弟弟,就是想要廢了皇帝,廢了邵太後的親生兒子,另立益王之子。
“阿延,阿鶴,你們都是為了我呀。”張皇後回去之後,撲到榻上哀哭,“你們都是為我抱不平,為了讓我做皇太後,才會落到這一步的!”
不得不說,張皇後自作多情了。張延、張鶴哪是為了她的心願,分明是為了繼續做國舅爺,繼續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為。為張皇後着想?真為張皇後着想,惡事就會少做一點了。
嘉興二年,對于天朝來說是很美好的一年。這一年裏風調雨順,全國沒有大的災害,稅收增加,太倉存糧增多;西北的蒙古、東北的女真都被攔阻在長城之外,東南沿海的倭寇,也接連受到重創。
形勢一片大好。
新皇帝清查皇莊、清理勳戚莊田、還田于民的諸多舉措,也得到文官們的贊譽和追捧。朝局,非常平穩。
曾經吸引過朝臣們無數眼光的張氏兄弟謀逆一案,因為新皇帝的寬容大度,并沒有引起血腥的殺戮。張氏族人各自暗暗慶幸,有些機靈的已辭職還鄉,遠離了京城這是非之地。
新皇帝對張氏兄弟的格外優容,除了為他贏得寬厚的名聲,還為他贏得了不少弘治舊臣的擁戴。看看,陰謀要廢了他的人,都能因為是先帝的小舅子而容忍,這是什麽樣的胸襟,什麽樣的度量。
因為李首輔幼子的慘死,張氏兄弟最終沒能無罪釋放,而是以殺人罪的名義一直被監禁。“皇上已經仁至義盡了。”朝臣之中,并無人再為張氏兄弟求情。
如果只是把他們關起來也要再叽叽歪歪,對得起李首輔麽。
張氏兄弟在黑暗的牢獄中艱難度日,昭穆張皇後在後宮之中如履薄冰,曾經不可一世的姐弟三人,同時從天堂掉到了地獄,過着從前不可想象的凄慘日子。
張鶴已被酒色淘空了身子,在獄中不久,便得病死了。張皇後在後宮苦苦的挨了幾年,郁郁而終。而張延,在獄中度過了十年暗無天日的時光之後,終于以殺人罪,被斬首于菜市口。
張延被斬首的這天,菜市口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許多人,全是當年被他禍害過的苦主。“他搶了我家的田!”“他占了我家的地!”“我家裏窮,小兒子賣了給他,不到一年就被他虐殺啊!”對張延的罵聲,痛詈聲,不絕于耳。
張延被處決後,有人沖上去争着吃他的肉,場景相當的恐怖。
街角,一名素衣女子獨自站着,靜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張延被劊子手斬下頭顱。看着張延人頭落地的那一瞬,她淚水流了滿臉。
哥哥,害死你的仇人,全都有了報應。
老天有眼啊。
素衣女子到郊外拜祭了哥哥何鼎,抹抹眼淚,離開京城,回了老家。她終身未嫁,不過,她回老家後在族中挑了個小孩子,過繼給哥哥何鼎,精心撫養這孩子長大。
這,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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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興二年九月,皇帝千秋節,朝中舉行了盛大的慶典。皇帝在前朝接受百官朝賀之後,帶着妻子、三個兒子,去了清興宮。
邵太後見了他們一家五口,眼睛咪成了一條縫,“小聰,小明,小勇,快到祖母跟前兒來。”見了孫子,親呢的不行。
祁皇後表示很嫉妒,皇帝也附合,“是呢,您不能見了孫子,便把兒子、兒媳婦抛諸腦後。母親,我倆會傷心的。”
邵太後更樂呵了。
她一直是位快樂的、知足的母親,也是位體貼孩子的母親。有這樣的母親,是阿原的幸福,也是青雀的幸福。
皇帝和祁皇後要走的時候,邵太後把小勇留下了,“好孩子,晚上跟着祖母,好不好?”小勇大聲答應,“好啊,我喜歡祖母!”
小聰聰回慈慶宮,小明明回皇子所,本來一直纏着爹娘的小勇,留在了清興宮。
一身輕松啊。皇帝大喜,祁皇後也蠻高興,兩人并着肩,親親熱熱的走了。
他倆走後,小勇又不樂意了,“我要爹爹,我要娘。”邵太後含笑哄他,“你爹娘有正經事要做,小勇乖,不吵不鬧。”
邵太後一邊哄着小勇,一邊喜滋滋的想着,“小青雀,大姨如今什麽都不缺,就缺個小孫女啊。你一向很孝順,這回也一定不會讓大姨失望的,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收拾張氏兄弟不容易,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引起文官們的抵制和反感,造成君臣對立。
本文模拟的是明朝背景,皇權是受限制的。其實任何一個漢人王朝,皇權都是受限制的。
“不經鳳閣鸾臺,何名為诏”,一道诏令從拟定,到下發,要經過很多道手續,不是皇帝一句話就行。皇帝直接發的旨,叫中旨,中旨多了,會很亂,沒有秩序。
第173 指腹為婚
白白嫩嫩的小孫女,像阿原好,像青雀也好。邵太後看看一臉朝氣、渾身是勁兒的小勇,眉毛彎彎。小勇長的多好看呀,小敢也一準兒讨人喜歡!
“小勇,想不想要個妹妹?”邵太後笑吟吟問道。
“妹妹好玩不?”小勇歪頭想了想,不大确定。若是妹妹好玩,那就要一個好了。若是不好玩,那要妹妹做什麽?多餘。
“好玩,可好玩了。”邵太後很賣力氣的介紹着,“妹妹小小的,白白的,軟軟的,身上一股奶香,很可愛,很好玩!”
“要一個!”小勇豪邁的揮揮小手,果斷說道。
“成啊,要一個!”邵太後笑的見牙不見眼。
邵太後想起小女孩兒,心裏癢癢的,第二天,命人召景城伯府的邵夫人和林歆進宮。邵太後幼年時便和妹妹失散,長大成人後意外的認回妹妹,自是無比珍惜。從前她和妹妹不能長相聚首,這會兒她是皇太後了,想見妹妹,還不容易麽。
師娘也很樂意進宮陪姐姐,高高興興帶着小林歆來了。師爹師娘唯一的寶貝女兒林歆已有七八歲,小大人似的沖邵太後行禮,口中稱呼“姨母”。林歆長的像師娘,一雙丹鳳眼很是妩媚好看,水靈靈的小臉,讓人看見就想掐一把。邵太後看見她便喜歡的不行,招手叫過她,攬在懷裏親熱了一會兒,命她緊挨着自己坐下。
“我呢?我沒人理會,沒人要了?”師娘委屈說道。
“你都人老珠黃了,誰理會你。”邵太後跟她開着玩笑。
“我這樣的大美女,會人老珠黃?”師娘大為不滿,坐在邵太後身邊跟她講理,“您瞅瞅,我身材是不是比少女還輕盈?臉蛋是不是比嬰兒還嫩滑?我明明很白皙,哪裏黃了?”
邵太後很識趣的捧她,“你又年輕又美麗,都是你姐姐我心存嫉妒,才會昧着良心說你老的!”師娘嘴角有了笑意。
邵太後牽起她的手,嘆道:“手如柔荑。”摸摸她的臉頰,稱贊,“膚如凝脂。”師娘展顏一笑,邵太後曼聲長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師娘大樂。
林歆乖巧的甜甜笑着,“姨母,您真是很會誇人呢,我娘被您誇的,都快飄起來啦!”師娘賣弄功夫,果真輕飄飄浮在半空,身姿優美若仙,引得滿殿宮人、內侍驚呼豔羨。師娘大為得意。
“姨婆,教給我!”青雀帶着小勇出現在門口,小勇看的激動,響亮的叫着姨婆,要姨婆教他輕功。
“不教!”師娘輕盈下了地,斷然拒絕小勇,“你是男娃娃,我可懶得教。真想學功夫,找你師公便是。”
小勇哪裏肯這麽算了,撲過去抱着她的腿搖晃,“姨婆,好姨婆,親親姨婆。”青雀在旁笑吟吟看着,邵太後和林歆也是一臉的幸災樂禍,師娘被小勇糾纏不過,只好俯身抱起他,“成,教你。”小勇大喜,笑靥如花 。
“你養的這叫什麽孩子。”師娘抱怨青雀,“梁王殿下是要立志做武林高手呢,還是要做領兵打仗的大将軍?他不是做個富貴王爺就行麽?我可不想教他,你若是生個小丫頭出來,我倒是樂意辛苦辛苦。”
師娘願意教女孩兒,不願意教小男孩兒。
“您別重女輕男呀。”青雀跟她嬉皮笑臉,“小丫頭還不定哪年哪月才能生出來呢,您湊合湊合,先教小勇得了。”
小勇氣憤的瞪大了眼睛。湊合湊合?教我是湊合湊合?
師娘和青雀還在讨價還價,小勇氣鼓鼓的從師娘懷裏掙脫,下了地,跑到邵太後身邊。邵太後看着他長大的,哪能不明白他?心疼的攬過他,柔聲細語解釋給他聽,“姨婆是女子,故此願意教小女孩兒,願意教你妹妹。這沒什麽,小勇跟師公學,跟表哥學,也是一樣的。”
“不要妹妹了!”小勇很果斷,“換只小狗吧。”
林歆正端着個成化青花間裝五色茶盞喝茶,聽了小勇這話,差點咽岔了氣。邵太後也覺好笑,輕輕拍了小勇一下,“不許胡說!”
青雀和師娘聽了小勇的話,都是捧腹。
“哎,說真的,你趕緊生個小丫頭吧。”師娘笑夠了,催促着青雀,“你大姨想要小孫女,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師娘我,也想收個乖巧伶俐的小徒孫。”
青雀笑着答應了,師娘還殷勤的提了個要求,“長的要像你,性子也要像你,還有習武的天份,也要像你。”青雀慨然應允,“成,一準兒給您生個小丫頭,讓您逞逞做師婆的威風!”
祁青雀将軍什麽時候讓師娘、大姨失望過?不會!想要小丫頭是不是,生一個好了,這有何難。
邵太後樂的合不攏嘴,師娘也是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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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興二年,遼東總兵張祜在廣寧城下重創朱裏真騎兵,俘獲朱裏真貴族兩人、兵士上千。十月,張祜奉命回京獻俘,皇太子率百官到郊外迎接,備極隆重。
張祜一身戎裝,盔甲鮮明,裝扮雖然威嚴,奈何他有着一張美如春花秋月的面龐,看上去讓人先覺得“美”,其次,才是“威”。
“像令郎這樣可不好。”英國公也在文武百官的隊列中,他身旁站的是景城伯,景城伯一本正經的說道。
“哦?哪裏不妥?”英國公不大明白。
“浪費啊。”景城伯得意說道:“太過美麗,上陣殺敵,至少得戴個面具吧?都像他一樣,軍費又得漲,軍隊又多一項開支!”
英國公聽見景城伯這麽誇他的寶貝兒子,不由莞爾。
他倆這麽接頭接耳,文官們當中便有人不滿。如此莊嚴的儀式,偏偏這幫武将不懂禮儀,随意講話!卓次輔很想開口訓斥兩句,不過看看英國公和景城伯,很适時的把話咽了回去。這兩人,一位是衆國公之首,向來受皇帝的器重;一位是皇帝的姻親,連邵太後都很尊敬他。算了,惹不起。
皇太子身着大紅皮弁服,肅容站在百官之前,儀表極為莊嚴。他今年已有十一歲,忽然撥高了一截,不複是小孩子的身材。臉孔依舊稚嫩,可是面目間已有了凝重之色,看上去頗顯老成。
張祜遠遠看見他,雙目滿是笑意,小聰聰,多日不見,你有長進啊,更像個大人了。
張祜率領遼東将士拜見皇太子,獻上戰俘,皇太子溫言慰問張總兵、将士們,言辭得體,吐字清晰,連語氣都異常誠摯。因是出于一位小小少年之口,他的話更顯真誠、可貴,将士們大為感動,熱血沸騰。為了陛下,為了太子殿下,出生入死征戰,是值得的!
“舅舅,我快想死您了!”張祜站在皇太子近前,皇太子忍不住低聲說道。
張祜微笑,“舅舅也想你們。”小聰聰,舅舅也很想你啊,還有小明明、小勇。小勇離開廣寧的時候還很小,再見舅舅,該不認識了吧?真是令人傷感。
禮部主持着到太廟行了獻俘禮,張祜等人到奉天殿拜見皇帝,皇帝慰問過之後,在宮中設了慶功宴。遼東的軍官們無論品階高低,都有幸參加。皇帝、皇太子親自舉杯為賀,衆多将士又一回熱血沸騰。
“我們是來敬酒的!”一名大男孩兒牽着一名小男孩兒,也來湊熱鬧。他們倆,大的大概八,九歲,小的大概四五歲,穿着同樣的親王禮服,一樣的膚如凝脂,目如點漆,十分美貌。
“大的是楚王殿下,小的是梁王殿下。”張祜微笑告訴身邊的袍澤。
“兩位殿下太可愛了,尤其是小的那個!”軍官們扼腕嘆息。梁王殿下你怎麽能這麽可愛呢,讓人一見就想抱過來親親啊。可是,唉,你這身份,我們怎麽敢?這不是成心招人心裏癢癢麽。
不厚道,太不厚道了。
楚王、梁王到皇帝面前行禮,不知說了幾句什麽,朝着張祜的方向走了過來。張祜身旁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軍官看着梁王直想流口水,他這一本正經的小模樣,讒人啊。
楚王年紀大一點,舉止得體的向将士們道辛苦。梁王表情很端莊,聲音卻還是奶聲奶氣的,“你們舍生忘死保家衛國,都是好男兒!”
小孩兒說大人話,怎麽看怎麽可樂。
軍官們開懷大笑起來。
這場慶功宴,人人盡歡。直到人定後,才在喜慶愉悅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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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之後,張祜即将離京,重回遼東。青雀在萬芳閣擺下酒宴,為他餞行。邵太後、師爹師娘、英娘、英國公夫人、周琪等人,都被青雀邀來做客。
小聰聰、小明明、小勇三個孩子纏着張祜講戰場上的趣事,“舅舅,再講一個,再講一個。”小勇聽的津津有味,央求張祜繼續講。
張祜溺愛的笑笑,果然又接着講了起來。
英國公夫人遠遠望着張祜這廂的情形,心裏沉甸甸的。自己唯一的兒子,自己寄予多少期望的愛子,好容易回家一趟,這三個月裏頭,他連陪自己說說家常也不肯,不是在外應酬奔波,就是回家悶頭睡倒。他和自己這親生母親,是愈來愈生疏了。
親生母子,何至于此?英國公夫人眼中閃過迷惘之色。
周琪一臉幸福。她又懷了身孕,英國公府自上到下全是滿心歡喜,對她關懷倍至,“再生個兒子吧。”周琪祈禱。
一名嫡子太少,至少要兩名方夠。
青雀知道她懷有身孕後,一邊笑着道恭喜,一邊命人把林太醫請來,“您幫着看看,哪些菜能吃,哪些菜不能吃?我總是記不住這些。”林太醫看過菜譜,劃去了兩道菜,“有孕在身,寒涼之物不宜。”
周琪見皇後如此關照,感激的道謝,“勞您費心費神,真是過意不去。”青雀笑吟吟,“嫂嫂跟我說這個,可就見外了。”
周琪心裏一熱,低聲道:“我真想和您多親近呢,您生了三位皇子,必是有福氣的。我想沾沾您這福氣,再生個兒子。”
“我想生閨女。”青雀笑,“三個兒子了,沒女兒,怪想的。”
不只大姨,連阿原也跟走火入魔似的想要女兒。小敢,爹和娘都盼着你呢,快出來吧。
周琪猶豫了一下,“我若有福生下兒子,您若如願生下女兒,咱們指腹為婚如何?您別怪我想攀龍附鳳啊,我是真心的。”
青雀不由的有些詫異。
英國公府,是完全不需要尚主的人家。勳貴中有希望尚公主的,大多是家族已經沒落了,需要和皇室聯姻以期扭轉頹勢,英國公府卻已是衆國公之首,勳貴班中第一人,根本犯不着。
尚主,就意味着丈夫的地位要低于妻子,很多人是不能容忍的。周琪是出什麽考慮,會願意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娶公主為妻呢。
周琪見皇後有詫異之色,紅了臉,“這個,是外子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皇後殿下,我們夫妻一心,都有這個打算,只盼您和陛下莫嫌棄。”
青雀微笑,“怎會嫌棄?嫂嫂多想了。”
青雀心不在焉的說着,眼光投向正處于小聰、小明、小勇包圍中的張祜。祜哥哥,你是真想讓自己的兒子尚主麽?我的小公主,可不好娶啊。
第174 有福同享
她還沒出生,大姨和阿原已是提起來便一臉陶醉寵溺,小聰聰和小明明也極是向往,“妹妹好啊,妹妹一定很乖巧,我們疼愛她,讓着她。”連小勇偶爾也會大方起來,“要個妹妹也成,不多她一個。”
師爹師娘、英爹英娘都說,“極該有個小妞妞。”就連遠在南京的鄧麒也寫信過來,殷切表示,“妞妞,我盼着小公主出生,盼的眼睛都綠了!”
等到小敢真生出來,不知會被慣成什麽樣子呢。
祜哥哥你勇氣可嘉,竟想要小敢做兒媳婦。小敢她是公主身份不說,又有這麽多親人的疼寵,性情估計不會柔順。她長大後下降到你家,你家一準兒熱鬧非凡啊。
青雀胡思亂想了半天,忽啞然失笑。祁青雀将軍你這純粹是瞎琢磨,小敢還沒影兒呢!連身孕都還沒有,閨女更是遙遙不可期,這長大後嫁給誰,也想的太遠了吧?
“這是給舅舅餞行呢,小聰,小明,小勇,你們送給舅舅的禮物在哪裏?”青雀款款走到張祜身前,笑吟吟對三個兒子說道。
小聰、小明忙站起身,“早就準備好了,是我們親手畫的。”小聰畫的是《江山圖》,小明畫的是《征戰圖》,雖然筆法稚嫩,可是幼真樸拙,極為傳神。張祜鄭重的收起來,“舅舅很喜歡。”
小勇一躍而起,響亮的宣布,“我給舅舅做了柄劍!”一溜煙兒跑到閣前,從宮人手裏接過柄木劍,得意的遞給張祜,“舅舅,我一個人做的,爹爹沒幫我,娘也沒幫我!”
木劍粗糙的不像話,張祜卻很感動,“小勇親手做的麽?真好。”小勇殷勤湊到他臉前,“舅舅,這劍有不有趣?”張祜拿起木劍認真的察看着,“形狀古樸,非常別致。”小勇大樂,“爹爹也是這麽說的啊。”
青雀嘴角抽了抽。小勇你做的也好意思叫劍麽,連個雛形都沒有,太粗糙啦!也只有你爹爹,你舅舅,會認認真真端詳半天,給一個“古樸,別致”的評語。
英國公夫人見周琪和祁皇後單獨說了會兒話,心中關切,偷了空,悄悄問起周琪,“阿琪,你和皇後方才在說什麽?”周琪笑的甜蜜,“我做夢都想再生個兒子,她卻盼着能有位小公主,若是我們都能如願,給兩個孩子指腹為婚。”
英國公夫人大驚,低聲訓斥,“尚主做什麽?敢是閑瘋了?”你娶什麽樣的兒媳婦不好,婆婆是婆婆,媳婦是媳婦,清清爽爽。卻油脂蒙了心,想着尚主。公主下降,還是皇帝、皇後鐘愛的公主下降,全家人不都得捧着她,在她面前戰戰兢兢啊?真是何苦。
周琪和英國公夫人是姑侄,親呢慣了,抿嘴笑道:“表哥是這個意思啊,娘,我不要跟表哥拗着,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再者,您看看三位殿下,真是龍姿鳳表,儀容不凡。若是有了小公主,一定也是可人的,錯不了。”
英國公夫人氣結。
阿琪也學會不聽婆婆的話了,只知道一味順從夫婿!尚主有什麽好的?英國公府已經夠顯赫了,根本不需要尚主來增加榮耀。英國公府的男兒,又何必費盡心思做驸馬?
想起孫媳婦可能是公主,自己可能要對孫媳婦陪小心,英國公夫人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臉都白了。
青雀若是知道她的想法,準會嘲笑她:伯母,敢情您和我一樣,還沒影兒的事,就在這兒瞎想個沒完啊。尚主?公主還沒影兒呢。她爹、她祖母、她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們,姨母們,一個個望眼欲穿,可她就是不肯現身啊。
戲臺上唱起孫猴子大鬧天宮,小勇饒有興致的坐在臺下看戲,還拉着小聰、小明,硬要兩個哥哥一邊一個陪着他,“兄弟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小 聰很想跟他講講道理,“你覺得好看,看了是福,便拉了大哥同看。可是,大哥卻不是這麽想的,我久已不看這熱鬧戲文了。”小明慢吞吞勸告弟弟,“小勇,你不 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大哥二哥。”小勇才不管這些,也不跟他們講理,就是執拗而霸道的要求,“大哥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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