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荀彧收到同事發來的“江湖救急！在線等”郵件求助時,還有些一頭霧水，在回複中問張遼：怎麽，你們終于決定要為了年終獎密謀暗殺老板了嗎？還是這想法沒來得及落實就被發現了？
張遼：“……唉,一言難盡，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傳送卷軸可不便宜,盛世內的通用貨幣都無法購買,只有氪金禮包才出，但只有卷軸才能省去在各種傳送法陣中輾轉，在各地主城換取印信的漫長過程,被大家稱為土豪特供交通工具。
荀彧抵達沂水村時,已經從公會內部的聊天頻道聽說了曹丕在內的一群人被全村吃飯菇放倒的消息。
玩家與NPC對接受傷害的計算方式并不一樣，若是NPC中毒,或許必死無疑,但他們只是多個負面狀态，只要用藥物抵過持續傷害，不到血條清零就不會死。當然就算死了,也能立刻複活。
荀彧雖然有些驚訝,但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
他打算先看望一下小公子,一進門,卻看到諸葛亮坐在旁邊,對着窗戶發呆，而他的左手則被曹丕緊緊握住,拉過去放在床上。
……你怎麽會在這裏！
荀彧怔愣間,諸葛亮循聲回頭,禮貌地朝他點點頭，因為手被拽着，不太方便起身行禮。
“不必如此客氣。”荀彧說明來意,“我受張将軍之托，來幫丕公子……只是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諸葛亮看了看曹丕，也微微皺眉。已經過去一晚，籠罩在他身上的暗紫色氣息依然揮之不散，雖然止住了掉血的趨勢，但這持續時間究竟會有多久，還是個迷。
不僅是他，營地裏還有一批中招的玩家，醫師們束手無策，正在通過各種渠道尋找外援。
諸葛亮之前讓孟獲去找毒蘑菇，只是因為一時情急，來不及布置別的，只想着用奇招來拖延時間，沒想到，當地村民口中的毒蘑菇果然不同凡響。
幻覺出現久了，正常人都吃不消，曹丕之前還能出去走走，現在更是覺得眩暈得厲害，只能躺下休息。
此時他更是眉頭緊鎖，一臉蒼白，唇色發青，十分虛弱地靠在枕邊，令人心生不忍。
荀彧之前見過他幾次，接觸不多，只記得不是個很好相與的年輕人，年少老成，心思難測，至少和別的兄弟相比，并不親近人。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好像眼花了，懷疑地看看曹丕，又看向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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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兩人相握的手，荀彧豁然開朗，這是在撒嬌呢。
不多時，曹操也進來了，美名其曰關心家人，但看着臉色比曹丕還差一些，随意問候了幾句，也沒走近，反而轉過去和諸葛亮說話：“孔明在屋裏坐了這麽久，有些悶了吧？今天外面空氣不錯，不如出去走走散心。”
諸葛亮嘆了口氣：“只怕昨日夜襲已經激怒了山中獸人，在四處埋伏……我還是在這裏安全一些。”
作為熟悉曹操的人，就能感受到他并不明朗的心情，只是愁于無處發洩罷了。
荀彧……他又懂了。
張遼自己熬不住，想拖人下水！陰險！
屋裏空氣壓抑得可怕，荀彧走到院子裏，不由暗暗舒了口氣，再看看走在前方一臉郁悶的頂頭上司，一時遲疑，沒有貿然開口。
反而曹操先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了然道：“哦，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荀彧說，“看來您對自己很有數。”
“唉！怎麽連文若你都對我這般刻薄？”曹操嘆着氣，更憂愁了，揪了揪自己的胡茬，慢吞吞道，“若我真和你們想象的一樣，這時早就狠下心來做出決斷了。”
你所謂的決斷就是和兒子搶老婆嗎！
兩人來到營地帳篷外，今日只派出了一個百人團，由張遼指揮，再去試探，剩下的人都留在村裏休整，忙碌着從村外運輸補給。
曹操看着進進出出的人員，突然又說：“想想我們忙了這麽久，還沒去過長安，聽聞楊貴妃美貌驚為天人，慕名已久，不知道何時能有幸一見——”
荀彧無語凝噎，片刻才道：“您不如直說自己想效仿那位李四郎好了。”
曹操：“嘿嘿。”
荀彧：“您這麽想，萬一丕公子……也想當高宗呢？”
曹操：“！！”
啊這。
他倏然大驚，摸了摸下巴，連忙說，這可不行，我得再好好想想……
“報！——”
突然有人沖進了營地，神色慌張，一聲大吼把大家吓了一跳，紛紛抄起武器鑽出帳篷。
那人喘了口氣，說：“村子裏突然出現好多貓？”
衆人：“……”
一大漢甩了甩手中雙斧頭，嗤之以鼻：“害，還以為是老虎呢，貓有什麽可怕的？來一百只我都可以把它們薅禿。”
衆人紛紛應和：“實現養貓自由！”
“這說不準是獸人為了麻痹我們的意志放出的糖衣炮彈。”報信的玩家連忙道，“大家千萬不要放松警惕啊，小心上當受騙！”
曹操聽着，點頭稱贊：“嗯，這個人警覺性很強，不錯，我喜歡，可以給他加薪。”
荀彧對他經常的心血來潮并未做多評價，卻因此聯想到了什麽，微微蹙眉：“明公既然知道，這其中可能有陷阱，為何不認為……孔明在這個時候出現，不也很奇怪麽？”
“不要胡說，他才不是這樣的人。”曹操也皺眉。
“可是——”
“像他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布衣書生，又無武藝傍身，又無他人依靠，在這亂世中最是可憐無助。不僅如此，面對金錢誘惑都不為所動，怎麽可能……用心險惡呢？”
曹操痛心疾首，義正辭嚴，只差說一句：亮亮是我見過最單純可愛的男孩子！
“……”
荀彧頓了頓說：“我與孔明雖只接觸一二，見他談吐，大氣雅致，也的确為人心善。只是，或許他無意，卻有別人利用他，破壞我們大魏內部和諧……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吧？”
曹操微微沉吟：“你的意思是……”
“其實，最重要的不是你們怎麽想，”荀彧繼續說，“你們有沒有問過他本人的意願呢？”
……
最後兩人還是不歡而散。
曹操一心敬重他這位副手，但也常常和他說不到一塊去，每次露出郁郁不快的表情，就趕緊暗示他自己走人。
荀彧微微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又惹他不快了。他從營地裏走出去，沿路折返回村長家，便看到十幾只花白黑灰的土貓在門口聚集，上蹿下跳，喵喵叫得厲害，仿佛春天提前了幾個月到來。他走上前幾步，看諸葛亮蹲在門口，手裏捏着一根鵝毛，似乎是充當逗貓棒的作用，上面纏着一根荊芥草，在貓群面前晃悠。
而村長家養的一只大白鵝靠在牆邊，抖着自己受傷的翅膀，悲哀地叫喚……
荀彧微微冷汗，問：“你對鵝動手了？”
說好的手無縛雞之力呢！
諸葛亮擡眼，微微笑着：“我家裏也養了一群鵝，比這一只可兇多了。”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荀彧回憶前幾日上門拜訪時，遠遠就聽到一群歡快的鵝叫聲，好像還不只有鵝呢……
荀彧提醒道：“小心被野貓抓到，可能會帶傳染病。它們出現得有些蹊跷，我懷疑是——”
“哦，是我引來的。”諸葛亮說。
他便愣住。哪有人承認得這麽輕描淡寫的？
“我并無意害人，只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自己想一個脫身之計，”諸葛亮慢慢地說，“今日荀令君一來，曹操便無後顧之憂，可放心率隊攻山……”
荀彧接過他的話道：“所以你要趁這機會離開？”
這他倒是贊同的，如果諸葛亮要走，他就算不主動幫助，也絕不會去攔。
“但這一戰并不如他想象中簡單，”諸葛亮沒有馬上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一定會受到比第一次更猛烈的抵抗，即便是大魏精悍的力量，也得全力以赴才行。”
荀彧琢磨着他的話，仰頭望着環繞的群山，心中還有許多疑問。
這山上的攻防戰拉鋸得越久，對獸族沒有多少好處，他們人數只會越來越少，而曹操這邊，只要看着久攻不下，肯定還會再派增援。
折損了精英團的經驗等級，那就再拉普通團，采取人海戰術。多許一些公會福利，玩家們自會士氣高漲、奮不顧身。
荀彧想了又想，總擔心還有什麽變數，又匆匆返回營帳，一邊翻看前線團隊在聊天頻道裏留下的記錄。
曹操此時也正站在人群之中，聽着手下的彙報，神色逐漸深沉。
“到了白天，黑熊的戰鬥力大幅度下降，我們想辦法攻破了寨門，但他們打不過就跑，轉眼間溜進了樹林裏，怕有埋伏就沒追。”
一人拿着向導畫的地形圖，塗了幾個地方加粗，一邊給曹操解說：“這裏是山寨的西南角，防禦最薄弱，一隊清掉了所有毒蘑菇後便遇到了箭矢的攻擊。”
“擅射的獸人并不多，只有兩三個比較準，并沒有阻止一隊的前進，然而，這其實是個誘餌。”
與此同時，荀郁也在聊天記錄裏看到了玩家們的驚呼。
“他們瘋了，居然敢在這裏放火箭，不怕把他們自己也燒了嗎？要是整座山燒起來，誰都跑不掉！”
“離譜，這麽密的樹林裏還會刮風！”
“我傻了，向導也都傻了！這幫獸人是從哪裏學了妖術吧？”
“別亂跑，那邊是陷阱！”
……
火一燒起來，在山林裏蔓延得很快，逐漸形成一個半包圍的火圈，将百人團分割成兩個戰場，一邊被逼出了山寨，只能回撤，獸人們則趁勢反撲，他們大多是短腿的遠程和醫師，一被近身就沒法打了，只能往山下求援。
另一半人則陷入火圈與山寨之間，只能硬着頭皮往深處走，遭遇無數防禦機關，沒了醫師的治療，更是損失慘重。
曹操看着手下畫出來的陣型圖，一聽說近戰隊伍陷入苦戰，無法脫身，眉頭便擰緊了：“他們居然還知道怎麽對抗長蛇陣？”
“一定是受了高人指點，”有人猜測，“昨晚那位失蹤的于吉先生……該不會和他有關吧、”
“人還沒找到嗎？”荀彧走上前問。
衆人搖搖頭。
“報告！看護他上山的五人隊找到了，是在一片樟樹林裏被發現的，都暈倒了……不過并沒有受傷，身上的裝備物資也都還在。”
曹操嘆了口氣，還是低估了他們啊。
“不要緊，增援已經在路上了，今晚就到。”他依然鎮定，提高聲音對衆人說，“每隊增派三倍替補，這兩戰的錯誤絕不會再犯！”
一時間群情激湧，鼓聲震天。
荀彧想，這和諸葛亮猜測的發展确實差不多。
……
大魏的號召力一向不容置疑。落日前，增援人馬已經集結完畢，足足數千人聚集在村外，等待曹操發令。
這下應該沒什麽問題了吧？
張遼經驗豐富，之前被絆住，也只是因為聽他的命令，只是試探性佯攻，不敢過分盡力，但這一次和其他幾位精英合作，必當勢如破竹。
曹操左思右想，覺得應當可以放心不少，望着火光照亮的無數面孔，一時心緒激昂，很想念一首短歌行來借景抒情。
好！大家都很給面子地鼓掌。
只有荀彧默不作聲從人群中走出來，對他鞠了一躬，不慌不忙道：“有件事不好瞞着您，出發前還是得說一聲——孔明跑了。”
曹操愣住，笑容微微一僵：“什麽時候跑的？”
荀彧說：“哦，就是剛才‘烏鵲南飛’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注：“烏鵲南飛”在曹操的《短歌行》是倒數第四句2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