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1

時間還是回到玄術宗大殿九宗七姓會議的時候。

當鳳栖梧提出要接求心來到玄術宗,直接說說他的想法的時候,孟回春立刻想起了他們之前進入天機城時發生的事情,他立刻道:“這位弟子情況特殊,可能受不了玄術宗的濃郁靈氣。”

他現在只是猜測求心是玄君的替身。

如果讓求心暴露在玄術宗的面前,那麽極有可能會讓求心陷入一種危險又安全的微妙狀态。求心作為玄君的替身,玄術宗一定會保證他的安全,至少在玄君出關之前,他們不會讓求心出現任何問題。而說危險,則是因為,太一玄君如果為了渡劫而使用替身邪術,那麽求心就是活生生的證據,這個“證據”會讓玄術宗在之後的正道事務上落人以柄,最終失去主動權,這一定不是鶴重樓想要看到的結局——由此可見,求心暴露在玄術宗的耳目之下,若是孟回春處在鶴重樓的位置,他一定會選擇将求心軟禁起來,直到玄君渡劫成功,再滅口以消滅證據。

“這倒是方便。”鶴重樓甩了一下手中的雲掃道,“我自可以在這位弟子的身上設下禁制,讓靈氣難以影響到他。”

求心的問題并不是靈氣,而是他和玄術宗之間那一定點抹不開的關系。

孟回春咬牙:“我治療過他,他确實不能進入玄術宗浮空大陣。”甚至都不能靠近這個地方。

鶴重樓眉頭一皺,不知怎麽的,總覺事情有些不對。

這一次開口的還是鳳栖梧,他不耐煩鶴重樓和孟回春掰扯這些,便大手一揮道:“這有什麽好争辯的,派遣兩個使者去接他來,我等不在玄術宗大殿之中等他,不就得了。”

這人發言真是相當的質樸,質樸到邊上的南拓國主伊力木都要為他拍手叫好了:“小王覺得鳳家主這做法倒也不無不可。”

“豈有我堂堂宗主去迎他一個小沙彌的道理。”劉楚客同伊力木向來不對味,為人又高傲的很,自然不同意。

“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全憑諸位決定便是。”顧紅霜兩邊都不想得罪,妙法也好、西門清越也好、或者是伊力木、劉楚客,她都覺得無所謂。

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顧紅霜這麽說,她話裏幾邊不得罪的弦外之音,他們又何嘗聽不懂?

既然這意見是望帝仙君提出來的,若是他願意移駕,自然也就不消多說了。

然而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位主今天是鐵定了心要為難妙法了,自然不可能同意鳳栖梧的意見。

鳳栖梧個鋼鐵直男,自然不在乎別人想什麽,站起來就往外走去:“我不管了,我自己去問了,你們在這打啞謎吧。”每次九宗七姓會議,他都覺得不耐煩,這幫人各有各的小九九,在大殿之上你來我往,說得都是直男搞不懂,九曲十八彎如火鍋裏的鴨腸一般的話,又小氣又寒酸。

哪裏像個大宗門、大家族的樣子!

鳳栖梧帶頭,妙法自然也站了起來:“諸位,小僧也随鳳家主一道去了。”

孟回春第三個站起來:“妙法賢師你等等我。”

這三人若是走了,現在又是何其忌諱他們單獨接觸那位弟子,左右那位“不擅武藝、手無縛雞之力”的弟子的想法,鶴重樓便道:“老朽自是可以。”他催動坐下的八卦陣,漂浮着出了玄術宗大廳。

至此,妙法才派出紙鶴前往流雲閣尋找求心,他作為大悲寺的住持,掌握着大悲寺所有弟子的魂燈,故此靠着紙鶴便能找到求心所在。

既然雲中君都發話了,其他人自然沒什麽好說的,一個跟着一個走出了玄術宗大廳——這位大悲寺的小和尚真是有面子。

而另外一頭,掌櫃的通報求心玄術宗的使者到了流雲閣來接他,求心剛想往外走,卻被沈聞一把抓住袖子拽了回來——然後被某種不知名的汁液抹了一臉。

求心:????

他用力擦了擦臉,因為看不見,他也不知道這種汁液到底有什麽用,便開口問道:“沈姑娘……”他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又被沈聞嘴對嘴怼了一嘴嚼碎的藥丸,苦味從舌苔最根部漫延至整個口腔,弄得他梗着脖子咽下去,又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氣來,“沈姑娘?”

他剛一開口,就被自己的聲音驚到了。

愣是誰都能聽出來,這不是求心自己的聲音。

這應該是沈聞從孟回春那邊買到手的變聲藥丸,而那把抹在自己臉上的液體,就不知道是什麽了,只是聞着略略有些青草的苦酸。

“你不要緊張,這個東西能,能讓你的聲音變了,而你臉上的汁液能讓你看上去又黑又黃,至少不會像你現在這麽白。”沈聞把住求心的臉,對着他那張俏臉一通無情揉搓,“好啦,這樣看上去你就醜多了。”

求心:……

“小檀越?”他哭笑不得道,稱呼裏也上翹了一絲疑惑的尾音。

“千梧宮鳳家也是七姓之一,我覺得需要有備無患。”沈聞捏住嗓子道,“你不帶我去?你怎麽能不帶我去呢!我也要上玄術宗,我也想見各大宗門的宗主,怎麽好事情全在你身上了呢!我們可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啊你不帶我!”

求心狼狽,道:“小施主,你說什麽呢。”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回答哪句話才好,畢竟,他知道沈聞這是在挖坑,在演戲——可作為一個出家人,他怎麽能陪着她一起打诳語呢?

他只好彎下腰,對着沈聞道:“玄術宗是大宗門,只要我去,你怎麽好一同前往呢?”

“你這是看不起我,這兄弟沒法當啦!”沈聞抄起邊上的茶杯,将裏頭的冷茶潑了求心一臉,便摔門而出,“你怕我上玄術宗出醜,我也要叫你出出醜!”

外頭的掌櫃目瞪口呆,待到求心獨自摸索着出門的時候,掌櫃饒是見多識廣,也被求心臉上又黑又黃的痕跡吓了一跳,全然看不出之前的一點清隽美貌來。

“求心不成體統,唬到施主了。”求心雙手合十,對着掌櫃道歉道。

掌櫃見他如此溫吞和善,不由的在心裏唾棄起了那個小散修:“大師,我這裏有水,你且洗洗再去。”

求心只是搖了搖頭。

他知道掌櫃的在想什麽。

他很想辯駁,可是又無從開口。

玄術宗的兩名弟子早就等在了外面,見到出來的求心一副狼狽樣,滿臉奇怪的黃黑痕跡,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願意細看他:“來者可是大悲寺的弟子?”

“弟子是。”求心道。

立在飛舟法器上的兩人,自法器上放下階梯來:“你上來,載你去向諸位仙君複命。”

求心“看”這那靈氣缭繞的階梯,松開了握着竹杖的手。

竹杖落在了一邊,他卻像是驟然輕松了一般,走到了那階梯之前,踏上了第一步。

——他可以的。

鳳栖梧選擇的地方在遠離玄術宗浮空大陣的地方,一行人已經圍坐在一起,等着那位弟子的到來。

妙法輕撚佛珠,垂首閉目。

待到求心出現在他們圍坐而成的“圈”下時,公輸瀾沒忍住,“嗤”得一下笑出了聲:“這位小師父為何這般狼狽?”

求心對着他單手行佛禮道:“來路上,出了些意外。”

鳳栖梧看着他滿臉的黑黃痕跡,卻總覺得自己曾在什麽地方見過這位小師父,便忍不住開口道:“小師父,我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你?”

求心自然記得這個聲音。

是鳳家家主鳳栖梧,他曾來春城為他的兒子鳳長歌求娶沈聞。

鳳栖梧又看着這個下首的小和尚問道:“你的眼睛是不是……”

求心昂起頭來,淺笑道:“這位前輩多慮了,”他沒有稱呼對方為鳳家主,只是呼其為前輩,“小僧能‘看見’。”

這一刻,求心所有的感官、包括他的大腦都在瘋狂地運轉着,他對着妙法的方向行了一禮:“師父,不肖徒應召而來。但請吩咐。”

妙法撚着持珠的手停了下來,他緩緩睜開眼睛,看着面前這位弟子。

他那句“能看見”,是诳語,也不是诳語。

妙法已有上百歲之齡,他看求心,就像是個孩子。

而這個孩子,如今站在諸多修仙界數一數二的大能之前,妝容狼狽,卻神色堅毅——似是鐵定了心要維護某人的模樣。

只有這個時候,妙法才反應過來——是了,求心二十有餘,這個年歲凡人之中,稱為“弱冠”,弱冠之年,肩膀已經能扛起諸多的責任了。

“小僧願意參加宗門大比。”求心昂起頭來,對着諸位宗主、家主道,“小僧本是晚輩,不該置喙宗門大比的規定。可是,小僧一定有話要說,是否能以大悲寺弟子的身份,說上兩句呢?”

妙法未等他話音落下,便道:“說吧。你是我大悲寺的弟子,也是即将要參加宗門大比的人選,你但說無妨,便當做是我的意思吧。”

漫天雲霞下,二人一坐一立——彷如佛、彷如僧。

——周圍的人,皆如夢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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