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0

“如此一看,賀蘭小施主的根骨果然非凡。”妙法一手持着藥師佛舍利,一手行佛禮默念口訣,以藥師佛舍利佛光籠罩在賀蘭韻的身上,逐漸借助着賀蘭韻修習的萬裏杏林功法結合起來,游走在他的周身血脈之中,一點點溫養,修複他的根骨。

“這是自然的,不要以為只要是你推薦給我的,我就會照單全收,畢竟我也是要挑徒弟資質的。”一邊的孟回春抱着胳膊,嘴角挂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我萬裏杏林的功法,可不是人人都能練得了的。”

妙法只是笑而不語,待到藥師佛舍利的靈光在賀蘭韻周身經脈運行一周天結束之後,他才收起舍利寶珠,從腕上挂着的儲物持珠之中取出了一塊上品的留影石法器,遞給賀蘭韻:“還勞煩小施主将此物轉交給沈檀越。”

賀蘭韻收好,對着妙法行了一禮,他踟蹰了半天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妙法賢師,可知道阿聞的身世之謎?”

妙法聽他這般說,便沉默了一瞬,只是微微颔首,不否認,也不承認。

賀蘭韻和沈聞、求心一道來到大悲寺,但是即使是看上去毫無威脅的求心,對沈聞的秘密其實所知曉的也不多,由此可見,這個女孩其實遠比她的母親驚鴻夫人謹慎冷酷。所以妙法并拿不準賀蘭韻是否知道沈聞是天女後裔的事情。

然而賀蘭韻卻沒有想這麽多,他道:“我今日給阿聞把脈,卻發現她的脈象有些不對。”他沒想過妙法沉默不言,不否認也不承認背後的意義。他只知道沈聞多少還是信任妙法的,如果有什麽問題的話,告知妙法應該不會招來沈聞的迫害。

妙法微微皺起了眉頭。

其實他對天女族裔的事情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天女族一旦到了壽命,就會羽化,重新化作天地之間的一道靈氣。

而根據他這麽多年調查下來,因為天女的氣海天生就是開的,不需要使用開蒙丹和植入靈根就能在采補之時引氣入體,所以持有天女的人,幾乎都不會選擇讓天女修煉,而天女壽命綿長,不需修煉就至少有四百到五百左右的壽元,只要在壽元将近之前誕下子嗣,這一代天女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

而為了防止混淆血脈,和天女誕下後代的人,必定是精挑細選的凡人。如此一代一代下去,天女後裔保持血脈純淨的同時,又會越來越美麗。

這讓妙法很不舒服。

人馴養禽畜也是如此。

可是天女族裔并不是禽畜。

信息也就到這裏為止了,更多相關的陰間事,就不是妙法這種外人能夠知道的了。

驚鴻卻是例外。

身為天女,卻得到了修煉的機會,甚至能夠偷偷跑到外面來癡纏自己相中的男子,“豢養”她的宗門給了她其他天女不會有的、極大的自由。

大約是因為這個女子實在是太過美麗了,無論想要做什麽,都讓人很難拒絕她。

在妙法身上栽的跟頭恐怕是她這輩子栽得最狠的一次。

“妙法賢師?”賀蘭韻忍不住叫了面前的僧人一聲,讓他回過神來。

“小僧知道了,只是小僧對于沈檀越的身世,也只能說是一知半解,不好多說什麽。”妙法頓了頓,囑咐道,“你且勸她穩住靈臺,暫且不要輕舉妄動。待到修為至金丹再做打算。”天女修煉速度極快,當初驚鴻在大悲寺癡纏他,雖然妙法未曾如她所願,卻終究是不忍心這樣的修煉苗子沉溺世俗之欲,在苦海之中沉淪,時時指導她佛法,為她講經說道,點撥她修煉之法。

這大約,就是沈聞所說的“這種行為容易招致沒有b數的人以為你看上她就想多了”吧。

可惜,妙法卻是真正的直到沈聞這麽說了,才理解到驚鴻當時的想法和心境。

而沈聞又和驚鴻不同,在妙法眼裏,沈家教養她又和別的“豢養”天女的宗族不同,畢竟,他們似乎将這個女孩,教的有些“另類”了。

或者說。

太痞了。

雖然痞,卻很通透,在這種境遇之下,這種性格反而倒更是合适。

大約,沈家雖然存了以天女巴結上位仙君的想法,卻終究是良心未泯吧。

賀蘭韻點頭稱是,過了一會,又一臉複雜的迅速瞥了一眼妙法賢師,又想起了沈聞那個“性別女,取向僧”的驚世駭俗的癖好。

嗯……

他仿佛一個老母親一樣,操心完了沈聞,又開始操心求心、妙法和沈聞之間的大三角了。

不至于吧,應該不至于吧。

“賀蘭小施主,怎麽了?為何臉色這般難看?”妙法見賀蘭韻的表情變來變去,由青到白再到紅,最後定格在了綠上。

“沒事、沒事沒事沒事。”賀蘭韻一連說了好幾聲沒事,連手都舉了起來在面前揮舞,斬釘截鐵般表示自己一點事都沒有,“多謝賢師相助,日後若是得空,晚輩願意前往大悲寺,聆聽佛法。”

妙法淺笑:“小施主有善緣。”

他倆從剛剛開始就在打機鋒,說禪語,說的跟密碼似的,一邊的孟回春完全聽不懂,不由得牙酸打斷他二人的對話:“好了,你們兩個早些休息吧,剛剛正好根骨,恰是需要調息的時候,不要幹站在這裏浪費光陰了。”言罷,他自己就打了個哈欠,率先走回了自己的客房之中。

雖然孟回春知道妙法和賀蘭韻之間的機鋒密語隐瞞了他很多事情,但是這個老山鬼畢竟是個君子,雖然皮了些,脾氣差了些,卻是真真正正的“你不說,我便不問”——和他相處,恰是君子之交,甘而清冽,輕松愉悅。

玄術宗浮空大陣遠看便十分壯觀,真的身居其中,又會覺得好像是居于群山之中,隐居之所,令人心曠神怡。

賀蘭韻聞言,自然也拜別了妙法,和孟回春一起打坐調息去了。

是夜,星空萬裏,自是極為美妙,适合孤男寡女找個高出,喝幾口小酒、培養培養感情的時候。

修士本不需要睡眠,一些境界高深的修士則更是如此。

水月峰之中,董誠自得到公輸家所獻的天女之後,便立刻小試了一番,頓覺神清氣爽,凝滞的修為仿佛又一次流轉了起來。

只是那女子如泥塑木偶一般,兩眼無光,他被雲中君鶴重樓給禁了足,二十年不得離開水月峰,也不得出席玄術宗的大小會議,更是不允許其他峰主前來探望他。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現在其他峰主都不知道太一玄君的情況,唯有董誠,鶴重樓因為要告誡他天女之事,才破例讓他見了尚在閉關之中,人事不知的玄君。

董誠擅陣法,卻不擅長占蔔批命之事,他禁足水月峰,在和公輸家搭上線,借到公輸家的一位天女之前,他也曾經試着扶乩占蔔玄君相關的事宜,可是無論怎麽占蔔,都是卦象不明——不知是他學藝不精,還是和玄君相關的事宜都是這般暧昧不清的卦象。

董誠盤腿坐在床鋪上,裏頭躺着的天女只是烏發散亂,兩眼無神的看着鸾床的頂帳。

她自從來到這裏開始,就是這般模樣,恰如公輸瀾所說,無論對她做什麽,她都不會反抗、甚至一點聲響都不會發出來。

但是她這般赤-條-條的躺在鸾床上,又讓董誠覺得自己不做些什麽,似乎不太對,便在踟蹰了一會之後,撿起落在床腳的輕紗,披在了女子的身上:“可有名諱?”

那女子不理他,只是繼續呆呆的望着紗帳,甚至都不回頭看他一眼。

董誠便扭頭,繼續消化采補所得的靈氣,待到他又一次睜開眼,卻發現女子依舊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甚至連他蓋在她身上的紗衣,也不曾動過一下。

這天女不曾修煉,不像董誠這般不需進食,公輸瀾之前曾經囑咐過他,只要每日給她吃一些滋補的藥丸即可。

董誠從邊上的儲物袋裏取出那一青花瓷瓶的藥丸,倒出一顆:“吃了吧。”

那女子還是不動。

董誠無法,只得胡亂将手上的滋補藥丸塞進了女子的口中。那藥丸不知道是用什麽珍奇材料丸制的,聞着極其難聞,想必味道也不會好到什麽地方去,董誠塞完之後,卻見那女子只是含着藥丸,神情卻有了細微的變化。

她雖然如木塑泥偶,卻知五味五感,之所以不動、不聲,只是因為她把這些本能的東西給壓抑了下去——吃了難吃的,聞一聞便要吐的東西,也要強忍着想吐的欲望咽下去、被人按在床榻上,縱使疼痛、不願,也不會推開、反抗。

反抗不了,她生下來就被教導着順從忍受。

董誠突然覺得有些反胃了。

突然,在夜色之中傳來了一聲悠遠而綿長的,獸類的長歌,那聲音就像是從鴻蒙初開之時傳來一般,令人心曠神怡。

“聽,是雲鯨的歌聲。”董誠對床榻上的天女道。

後者依然不動。

董誠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和心情到底是什麽,他只是從儲物袋裏取出了一瓶菱花蜜——他自己其實有些見不得人的小癖好,愛吃甜,身邊總是備着一瓶菱花蜜。

随後,便像是為了壓住胃裏那點翻騰着的感覺,自己飲了一口,又點了一滴在那人偶一般的女子唇上。

下一刻,他便看到那女子,那雙失了光熾的黑珍珠一般眼睛,微微轉動了一下。

她看向了他。

這幾日來第一次,她正眼看了董誠一眼。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那天女的眼角滑落,洇在了鋪着鲛绡的軟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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