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胡說什麽!”白修寧捏緊了手裏的琴,指尖白了一片。
昊淵依舊笑的溫柔:“我是認真的。本就不是我自願入的鬼道,如今沈流雲早就死了,我這身修為只會被你們正道追殺,不如廢去以後待在這祁連山,日日與你作伴多好?”
白修寧從他眼中看不出任何破綻,但聽他又提起沈流雲的名字,于是問道:“為何要直呼你師父之名?”
昊淵看着前方開始湧動的山岚:“你想知道就坐下,我把後來發生的事都告訴你。”
雖然昊淵提到了咒丹的事讓白修寧心神混亂,但聽到他願意說後來發生的事,還是又坐了下來。
昊淵:“其實是沈流雲把我從私礦裏救出來的。”
白修寧:“他為何會選中你?”
昊淵嗤笑道:“他說我天賦異禀,是修鬼道的好苗子。”
白修寧:“後來呢?”
昊淵:“後來我便跟他走了。那時候我哪裏管什麽鬼道正道的,只要能讓我吃飽睡暖就可以了。沈流雲待我倒是不差,吃的喝的,只要我開口他都能滿足,後來教我修行的時候也沒有打罵過我,還極有耐心。”
白修寧越聽越疑惑了,既然沈流雲在昊淵口中這麽好,為何昊淵每次提起他都是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
昊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麽,以至于我這麽厭惡他?”
白修寧點頭。
昊淵又看向遠方的群山,稀薄的山岚被吹散了,很快又重新聚在一起。就像那些年的經歷在他眼前緩緩而過,明明已經很久遠了,卻偏偏像是昨日發生的一樣清晰。
他指着自己眼尾的紅痕:“這印記是他留給我的,是我殺了他的證明。”
昊淵這話就像平地驚雷,驚的白修寧目光都僵直了。
昊淵:“他的身體并不适合修鬼道,我也不知他當年為何會入的鬼道。我問過他,他不肯說。在他快死的那一年裏,他每天都在等我去殺他,就為了不浪費他一身修為,可以傳給我。你說荒唐不荒唐?”
昊淵說完就笑了起來,枕着雙臂躺了下去,目光遙遙望着天。白修寧聽着他誇張的笑聲,卻看不到他眼底有笑意,只得道:“別笑了。”
昊淵真的不笑了:“最後那一年,他就像你剛才那樣,總是一個人坐在山上撫琴,但他來來去去就只彈那一首高山流水。所以我特別煩那首曲子,就算是你彈的我也不想聽。”
白修寧颔首:“以後我不會在你面前彈的。”
昊淵彎起嘴角,摸了一把他白淨的臉頰,在他生氣前就把手放下了,繼續道:“沈流雲從來沒讓我叫他一聲師父,我與他相處了這麽多年,卻從不知他在想什麽。他的來歷,目的,我一概不知。”
白修寧:“我也不曾聽聞過這個名字,但家師似乎認得他。”
昊淵忽然坐起來:“白子監?他認識沈流雲?”
白修寧:“具體的家師也不曾告訴過我,只是前幾日我回來,對他說起你救我一事,又說冒充之人在襲擊雲宗主時你便在我眼前。家師就說,因你是沈流雲教出的弟子,所以他不認為你會作惡。”
昊淵奇道:“修寧,讓我見見你師父吧。”
白修寧蹙着眉:“你以為這是說見就能見的?別忘了這裏是祁連山,你這次闖進來沒人發現,不代表接下來也無恙。”
昊淵又把手臂搭在了他肩上:“明明是擔心我見了你師父會有危險,偏要說些難聽的話來叫我不舒服。你什麽時候能像兒時那樣溫柔又聽話就好了。”
白修寧被戳穿了想法,頓時臉上過不去了,耳根子又開始發燙。他推開昊淵,怒道:“你兒時也不是現在這樣無賴的!”
昊淵最喜歡看他動怒了,白修寧一生起氣來表情就生動極了,一點也不像平時那般看了了無生氣。
昊淵:“要是那時就知道長大了會對你動心,那我肯定在那時就對你做遍各種想做的事了,也不用如今忍的這麽辛苦。”
“你!”白修寧見他又越說越離譜了,惱的站了起來。昊淵趕緊又拉他袖子,讨好道:“修寧,我都答應你不動手動腳了,你怎能連說都不讓我說了?你這是想憋死我麽?”
白修寧真的從未遇到過昊淵這樣的無賴,氣的正想罵過去,結果呼吸一頓,立刻道:“有人來了,快躲起來!”
不必他說,昊淵也感覺到了。此地畢竟是祁連山,昊淵一個鬼修若被人發現了,只怕白修寧真的保不住他。他立刻翻身而下,白修寧看着他毫不猶豫的墜下山崖,心頭一緊。縱然知道他一身修為不會有事,卻還是惴惴不安。
“修寧,你又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溫和的聲音一如那人溫潤的氣韻,恬淡不争。白修寧卻在聽到的時候皺了皺眉,立刻就将方才的情緒全收斂了起來,轉身笑道:“兄長又怎會來此?”
見他依舊是一副挑不出破綻的笑意,白修亭抿緊了唇,看了眼他身後的絕壁:“方才這裏還有其他人?”
白修寧:“我一直在此撫琴,并未見到有人。”
白修亭:“也罷,明日爹娘的忌日,你還是不願随我同去嗎?”
白修寧在看到他的時候就猜到他的來意了,于是笑道:“我還有要事未處理完,此事就勞煩兄長了。”
白修亭:“祭拜爹娘只需半日,你又怎會抽不出這半日的時間?”
白修寧:“兄長無需多言。”
他雖拒絕的直接,臉上卻依舊挂着和煦的笑,令白修亭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來,只得道:“好吧,那我也不吵你了。只是有一事,方才守山的弟子似乎察覺到有鬼氣湧動,雖未察覺到在哪,但還是小心為上。你一個人待在這種地方,若無事便早些回去吧。”
白修寧垂着眼眸,輕撫着懷中的琴,笑道:“兄長無需為我擔心,以我如今的修為,一般鬼修也奈我不得。”
白修亭皺起眉:“你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修寧颔首:“那便請兄長先回去吧。此處風大,兄長穿的單薄,平日又多勞累,切莫傷了身子。”
白修亭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好半晌才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看着白修亭離開的背影,他只覺得體內僅剩的一點溫度也随着消失了。風起湧動間,吹得他那身白袍獵獵飛揚,仿若随時都會随風化去的山岚。
昊淵不知何時回到了他身後,将他摟進懷中。滾燙的呼吸撞進了他頸間,把方才白修亭帶來的淩冽寒氣驅散了不少。
白修寧難得沒有反抗,就這麽溫順的靠在昊淵懷中。
昊淵察覺到了他情緒上的變化,問道:“他是你兄長?”
白修寧點了點頭。
昊淵看着他在暖陽下又漸漸蒼白的唇,壓下心頭的沖動,繼續問:“你不喜歡他?”
白修寧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
昊淵了然了:“修寧,我的過去都告訴你了,但我還不知你身上都發生了些什麽。你可願告訴寶哥哥?”
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此刻聽在白修寧耳中,沒了平素的輕狂與不正經,卻多了一份穩重,令白修寧不由自主的放松了情緒。
這樣的依偎令白修寧又想起了小時候,那時的昊淵也總是會在他不開心時哄着他,讓那個小小年紀就嘗遍苦楚和辛酸的他感受到溫暖。那對當時的他而言是很珍貴的,所以在他決定要離開時,他才沒有辦法當面對昊淵說出口。
他們就這樣安靜的站着,昊淵再也沒有說一個字,直到白修寧終于妥協了,轉向了他:“李大寶,你這人真的很讨厭。”
昊淵笑了,在他頰邊親了一口:“嗯,讨你喜歡,百看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