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蜀山掌門,陳立淵?”少女難以置信的開口。

陳立淵一直是神色淡漠不茍言笑,這一句話問出來對他來說實在算得上是高難度了,看去倒有幾分滑稽。

然而那雙眸子裏流露出的深沉真摯卻令人不敢以嘻笑視之。

那绛衣少女愣了半晌,明顯是一時難以接受這種情況,神情羞怯了一會兒,朱唇輕啓吐出三個字:

“林凝素。”

當然,這個所謂的林凝素就是朝顏,蘇墨在畫顏一道可謂鬼斧神工,哪怕是對林凝素熟悉如陳立淵都沒認出來,所謂關心則亂。

何況我們的朝顏姑娘的演繹細胞天生就很活躍不同常人,又永遠有一顆青春燦爛的心,扮起羞答答的小姑娘來還綽綽有餘。

居然愣是把精明如陳立淵給蒙騙了過去。

朝顏此番來到清河鎮并不是沒有準備的。

早在重蓮宮的時候,朝顏為了事情的穩妥起見,從蘇墨那裏得知了林凝素的真正死因。

那些不可告人的真相往往都是令人震驚的。

林凝素和陳立淵感情深厚,又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然而新婚不久新娘卻過世,蜀山向外界聲稱是染惡疾身亡,這是誰都不會信的,蘇墨暗中調查此事,發現果真另有隐情。

陳立淵這個人,天生就是個有仙根有福慧的命,用道家的術語就是有仙緣,然而大概就是因為仙根在他魂魄裏紮的太深了,克走了情緣,降生之時先克死了父母,而後其餘親人也相繼死于戰亂,陳家就這麽一個獨苗苗,于是被蜀山收入門下,不幸的是授業恩師也就是上任掌門在收他為徒幾年之後也羽化仙去。

于是暗中有人開始傳言,陳立淵的命太硬,與他親近之人都是被他的命生生克死的。

蘇墨說到這裏的時候,含蓄的頓了頓,對一旁聽的快要睡着的朝顏道:“說到這裏,有一個人你卻需要留意一番。”

那是一個女子,她叫金盈未,是陳立淵的同門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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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立淵和林凝素的命。壞就壞在這個金盈未身上。

因為金盈未喜歡這個師兄,而且喜歡的要命。

少年的陳立淵就是在別人的冷眼和漠視中,在刀光劍影般的歲月裏,一步步登上了掌門之路。

他天資卓絕,而且性子堅韌、不服輸,卻沒有人願意與他說話,自少年時開始,他的眉眼間就已經藏了一股凜冽,熟悉劍氣的人就會看出,這個少年眼底的冷意,仿佛一塊千年不融的寒冰。

所以造就了陳立淵清冷的性子。

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也絕不容許被忽略。

那就是,陳立淵是個帥哥。

在這個以貌取人的年代,陳立淵的修眉俊目和骨子裏滲透而出的清寒氣質非常符合金盈未的審美。

她一直暗暗在心中向往,渴望這個少年劍客眼底的寒冰可以融化。

可一直到他繼任掌門,那塊寒冰也不曾融化。

林凝素卻融化了他。

林凝素性子溫婉大方,而且清淡如水、不好張揚,正好投了陳立淵的喜好。兩個人時不時一起練劍、寫字、吟詩,雙出雙入,好似神仙眷侶,那種溫馨而幸福的氣氛令蜀山的同門們領會到了什麽叫做只羨鴛鴦不羨仙。

只有一個人心如冰窖無處取暖。

對于金盈未來說,林凝素就是毀掉她的夢的破壞者,從這個女子進入蜀山以來,陳立淵就對她另眼相看,金盈未對陳立淵用情至深,然而,須知用情越深傷得越重。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陳立淵看着林凝素的目光與往日不同,那眼神裏飽含的柔情直接點燃了盈未心中的嫉妒之火。

果然,不久之後陳林二人成親。沒有人看到金盈未笑容的勉強,她甚至分不清那天晚上自己究竟是對着酒杯流淚還是對着眼前這對沉浸在幸福中的新人微笑了。

他口口聲聲喚林凝素“夫人”,日日夜夜回蕩在盈未耳畔,那是靈魂的刑責,壓抑而痛苦。

陳立淵終于有了笑容,而那淡淡的微笑照進盈未眼裏卻極為刺眼。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受他每天叫她“師妹”的。

她要結束這種痛苦。

機會果然來了,那天,下着滂沱大雨,蜀山弟子在倚帝山上收伏一只石妖。

那只石妖修為極高,而且不一般的迅猛,若是陳立淵在這兒說不定就仙劍一揮輕松拿下了。

但關鍵是他不在,林凝素卻在,金盈未也在。

這幫弟子本是上山采藥,結果遇上這只挨千刀的石妖,還對他們發動了攻擊,無奈主線任務由采藥變更為捉妖。

石妖很狂躁,一直把他們逼到了懸崖邊上,衆人眼見沒有退路,那只石妖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忽然奔着金盈未就撲了過來。

金盈未臉色發白,只覺得渾身冰涼,忽然偏過頭,目光穿過水柱看到那個淡妝素顏的女子手持仙劍正極力保持防守的姿勢,紅唇緊抿,神色間三分堅毅、四分擔憂,卻無慌亂模樣。

她林凝素始終是如此,清淡如水。

生死一線的時刻,盈未忽然很想笑,面頰上雨水沾濕了眼睫,她也分不清是不是流淚了。

那一刻,天降的大雨阻隔了所有人的視線,沒有人看到金盈未眼底那濃烈的怨毒,她忽然一把拽過林凝素,用力踏後一步,朝着懸崖深處踏後一步……

在場的同門只聽到了林凝素合金盈未的慘叫聲,趕過去時,兩個人連同是要都已經墜落懸崖生死不知。

然而連金盈未自己都沒想到的是,自己墜下懸崖時竟然勾到了樹枝減緩了下墜,而相比之下林凝素則沒有那麽幸運。

至今仍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按照大家的推測,大概是身葬妖腹了。

金盈未在向陳立淵陳述的時候卻并未提及将林凝素退下懸崖一節。

朝顏猶記得,那時候蘇墨敘事的神色忽然變得凝重,定定看着她道:“你若喬裝成林凝素前去,金盈未必定施加報複。”

“所以?”

“只有一個辦法,”蘇墨忽然意味深長的一笑,笑容帶着一種不可抗拒的蠱惑力,“假裝失憶。”

朝顏想了想,确實只有如此。說到這個,那可是她的拿手好戲,她的演技加上蘇墨的畫顏術絕對是天底下最天衣無縫的組合。

所以才有今天這一出戲,朝顏此行來,就是假裝成“複活”的林凝素,給陳立淵金盈未以深深震撼再借機靠近陳立淵。

假裝失憶的好處就是,不會因為自己是水貨而露出破綻遭到懷疑。

聽到“林凝素”三個字,盈未瞬間瞪大了眼睛,拼命用手捂住嘴讓自己不驚呼出來。

朝顏在心底冷笑,她能清楚的洞察到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充斥的各種恐懼、擔憂、嫉妒、憤恨還有不甘。

果然是做了虧心事,看這樣子這姑娘這段日子來一定睡眠不足,搞不好還夢到了惡鬼索命呢。朝顏如是想。

再看陳立淵則是震了震,神情複雜的看了朝顏許久,聲音略微苦澀而沙啞:“凝素?”

一旁圍觀的人已漸漸散去,這芸芸衆生本就都是看客,誰也不會無謂的關注一些沒必要關注的事情。

朝顏一副愣愣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這位公子,我們認識嗎?”還刻意茫然的上下打量他幾眼,又茫然的看了看盈未,一臉“我什麽也不知道,這是誰啊”的樣子。

怎麽看都像個在叢林裏迷路了的小姑娘。

陳立淵身子搖了兩搖,面上血色盡失,一雙眼深深看着朝顏,好像在努力尋找什麽東西。

朝顏這個揪心啊,可是偏偏又不能有所表現,只是繼續努力維持着她無知的面具,希望不要被他看出什麽破綻。

陳立淵的目光痛到讓人心疼。

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你瞪我、我瞪你,空氣好像要結成冰了,卻還是一個茫然一個驚痛。

不知這樣僵持了多久,他終于緩緩開口,聲音卻已沙啞:

“凝素,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你說什麽?”朝顏還是茫然,她決定把這場戲演下去。

陳立淵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向面前這個姑娘解釋清楚,明顯,這孩子失憶了,但是如果讓他直接抓過朝顏的手說“你是我妻子”之類的,對他未免有點勉強。

盈未此時已從驚恐中恢複過來,一臉暖陽笑意,和煦生春,“凝素妹妹這是怎麽了?不要擔心了,能回來就好,走,我們帶你回家。”

朝顏心裏暗罵,你還真把我當成智障兒童了麽。

“家?我不認識你們啊。”朝顏眨眨眼睛。

“可我們認識你啊。”盈未也配合的眨了眨眼睛。

“……”朝顏無語。

剛才始終沉默的陳立淵聽着這段腦殘無比的對話終于忍無可忍,深吸一口氣,有沉澱了片刻,方鼓足了勇氣,一把抓住朝顏的手,向前方邁步走去,聲音輕寒如斷冰切雪:“跟我走。”看這勢頭竟是要拉她回蜀山?

朝顏這回是真愣了,她本以為以陳立淵沉悶的性格至少還要含蓄幾番的,沒想到竟是這麽的直截了當。

不愧是劍派掌門,有膽識,有氣場。

陳立淵正拽着朝顏要走,忽聽斜刺裏一人笑道:“這位公子請留步。”

語聲溫和,聽來竟如沐春風,恍如天籁,不一般的悅耳好聽。

朝顏确實猛地一震,心裏莫名一動,回頭循聲望去,不知怎的忽然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那聲音竟然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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