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臉很紅

姜茂忙了一下午,心不靜,從客戶家出來直接回了易妁秋小區。姜豫安電話打不通,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易妁秋在陽臺上晾中藥,聽見開門聲,不痛不癢地看了她一眼。

姜豫安從廚房出來道:“茂茂下班了。”

姜茂看他,他又心虛地折回了廚房。

易妁秋從陽臺上出來,越過她去了洗手間。姜茂找話道:“是田七吧?田雞炖雞好吃。”

沒人搭理她。

易妁秋擦了手出來,看她道:“姜豫安在廚房。”

姜茂點點頭,“我看見了。”

易妁秋問:“他說是你建議他回來住的?”

姜茂一愣,随口就朝廚房喊:“爸,我這麽建議你了?”

廚房沒動靜。

好一會姜豫安才出來,也不好看她,朝着易妁秋讪讪地說:“我聽岔了,茂茂沒這麽說。”說完解掉身上的圍裙,拎起門口鞋櫃旁的行李包要回去。

姜茂偏過身子,沒做聲。

易妁秋看她,“你使什麽情緒?”

姜茂最後什麽也沒說,直接回了卧室。

姜豫安拎着行李站在門口,也沒敢動。易妁秋也坐在沙發上,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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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豫安敲敲卧室門,看見她難為的樣子道:“你別難受了,是爸讓你為難了。”

姜茂收拾了情緒,搖頭道:“沒有。”說着易妁秋也過來,姜豫安拍拍她肩,出了卧室。

易妁秋在她對面坐下,看了她會兒,輕輕地說:“要是因為說話态度,我向你道歉。我理解我和他的關系讓你很為難……”

“媽,他是我爸,”姜茂看她,“我知道你們離婚了,但我看着他斑白的頭發,一把年紀住在單位樓裏,有一餐沒一餐的……就控制不住地難過。”

易妁秋沒接話,想聽她怎麽說。

“我原先想讓他住我公寓,但我公寓的電梯經常壞,環境也沒我們小區好……”姜茂商量道:“您看這樣行嗎?先讓他在這裏住幾天,回頭我在這小區裏幫他租間房,這樣我以後都能照顧到你們。”

“這房子他本來就有權住,只要不幹擾到我就行,”易妁秋不怎麽在意道:“他想回來住就自己說,沒必要讓你為難。”

“他沒讓我為難。”

“不為難你整這一出幹什麽?”易妁秋拆穿她。

……

姜茂解釋道:“他不敢直接跟你說……”

易妁秋看她,“他怕說,不怕跟我住一塊?”

“你誤會了,他不是怕說……”

“他拎着行李包來,我就明白你們父女倆的目的了。他要住就住,不需要整這麽複雜,我沒什麽意見。”易妁秋說完要離開,姜茂喊住她,“媽。”

易妁秋回頭,“怎麽了?”

“你們為什麽離婚?”

“很複雜,我很難和你說明白。”

姜茂看她,“我在國外念書,你打電話通知我你們分開了,我以為你們只是鬧着玩兒。”

易妁秋想了想,又坐回來道:“我一直沒告訴你原因,一來是你閱歷太淺,不懂婚姻和人性的複雜,說了你也很難理解得了。二來這是我們長輩的事,他是一位合格的父親,我不希望帶給你不好的影響。”

姜茂看她的表情,問了句:“是他犯錯了麽?”

易妁秋斟酌了下,神色複雜道:“現在回頭看,我們都有錯。是我沒有用心去維護和經營好婚姻,也沒有照顧好家庭。”

“我知道在你們心裏爸爸更親密,我也很想停下來陪陪你們,可我的工作性質不允許。我是一個出色的婦産科醫師,我有很多不得不承擔的責任,我平衡不了工作和家庭。”

姜茂點點頭,“我明白。”

“我知道你們從小對我有微詞,我也從來不解釋。因為你們太小了,你們如何都理解不了別的父母都有空參加家長會,而我們沒有空。”

“我從來不解釋是因為這對你們太殘忍了。我不能要求小孩來體諒和理解大人。我更不能要求別的父母都參加了家長會,你們的爸爸媽媽沒有來,我還不允許你們有情緒,還要你們的體諒和懂事,這個很殘忍。”

“你從來沒說過這些。”姜茂輕聲接了句。

“因為有些事說了沒用,”易妁秋緩緩地說:“等你步入婚姻,等你為人父母你就全懂了。我也曾經是個小孩,而且是個從小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小孩。當我還是小孩的時候,我就在心裏發誓将來要陪着我的小孩長大,給她很好很多的愛,但很抱歉,我沒有做到。”

姜茂沒做聲。

“我提前退休在家就是為了你,盡管晚了點,但我還是想陪陪你。”易妁秋看她。

“我沒關系。”姜茂搖搖頭。

“可是我有關系,我對你們有虧欠,對這個家庭有虧欠。人很難兩全,一輩子都在不停地選擇和取舍。我對你沒要求是真心的沒要求,無論你平凡還是優秀,你都是我們家的驕傲。”

“我和你爸很愛你們,也很愛這個家,沒有人願意……”易妁秋頓了頓,說:“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錯了,就是走到了這一步。”

周二到了。

姜茂出了樓棟,略踯躅,又折回樓上挑了雙耳釘才下來。

趙平壤微信問她:下樓了麽?

姜茂回:正要出小區……信息還沒發出去,就看見等在門口的人。他手裏拎着一個袋子,垂頭站在路沿看手機。

姜茂裝了手機,朝他過去道:“不是說在博物館集合?”

趙平壤擡頭,遞給她一兜早點,“一樣,順路。”

姜茂接過早點。

這條路一點都不順。

“趁熱吃,韭菜蝦仁包。”趙平壤說。

姜茂打開保鮮袋,看見裏面變形的包子,問他,“你包的?”

“有點變形了,包子褶沒捏好。”趙平壤說。

姜茂拿着咬了口,“今兒早上包的?”

趙平壤點點頭。

“味兒不錯,”姜茂說:“面有點硬,沒太發好。”

“第一次發面,不太懂,”趙平壤問:“餡怎麽樣,有蝦腥味麽?”

“不腥。挺鮮的。”姜茂連吃了三個。

趙平壤笑了笑,從包裏拿出盒口香糖,遞給她道:“下回就能發好面了。”

“你真能幹。”姜茂發自肺腑地說。

“我也覺得。”趙平壤附和。

“不禁誇。”姜茂回了句。

身後有人催喇叭,趙平壤扯了她一下,讓後頭送學生的電瓶車先過去。

倆人默不作聲地走了一截,都各懷心事,氣氛談不上尴尬,也做不到坦蕩,就是有點難以言說得微妙。

姜茂嚼着口香糖,側臉看他,“怎麽不說話?”

“你不也沒說?”

姜茂沒再接話。

“你很不自在麽?”趙平壤問。

“什麽?”姜茂看他。

“跟我單獨出來,是不是有心理負擔?”

趙平壤語氣柔和地問。

“你呢?”姜茂反問。

“我有點,”趙平壤問:“你呢。”

“我也有一點。”姜茂承認。

趙平壤止了步,看她道:“我不自在是因為感受到了你不自在。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撫你。”

姜茂嚼着口香糖,望着車水馬龍的街頭,漫不經心地說:“我不自在是因為心虛,”說完看着他,“背着男朋友去約會別人的心虛。”

“是我考慮不周……”

“你考慮周全就不約了嗎?”姜茂問。

“約,”趙平壤看她,“只要你出來,我就會約。”

姜茂偏開臉,沒接話。

趙平壤扯扯她,“走吧。”

姜茂沒動。

“要是心理負擔太大,我們就改天,”趙平壤說:“等你處理好我們再約?”

姜茂還是沒做聲。

趙平壤不忍她太難為,輕聲道:“沒事兒,我不急,今天就先回去,以後再說。”

姜茂大拇指掐着手心,還是不動。她掙紮了好一會,又聽見他說:“那六十九天不算數了。今天我們先去看展,過後我等你。多少天都等,不給你壓力了,好不好?”

姜茂什麽也沒說,緩步往地鐵口走。

趙平壤跟上去道:“女性專屬車廂8:30一趟,8:50一趟。”

姜茂看了看手表,應了句:“坐8:50的吧。”

“好,”趙平壤展開手裏的口香糖紙,遞給她,“吐出來吧,都沒味了。”說着又摸出一支口香糖給她。

姜茂接過紙,吐出來口香糖包好,丢到垃圾箱說:“女性專屬車廂,你能乘坐?”

“應該能吧,又沒規定不許男性乘坐?”

“如果男性可以乘坐,專屬女性的意義在哪?”姜茂問。

……

“那你先乘坐專屬車廂,我乘坐下一趟。我們在出站口集合。”趙平壤說。

“行。”姜茂點頭。

倆人刷卡進站,排在候車區等車,趙平壤來回看了看,說:“有不少男性候車。”

“他們也許不知道下一趟是女性專屬。”姜茂說。

地鐵來了,透過車窗就能看到櫻花粉的車廂,姜茂上了車,手抓着吊環看他。趙平壤老實排在門口,地鐵門要關的時候,他沖了上來,擠到姜茂的位置,跟她錯站在對面。

“你上來幹什麽?”姜茂問。

“這是女性主題車廂,不是女性專屬。”

“誰說的?”

“站務員說的。”趙平壤說完,地鐵拐彎要穿過一座橋,姜茂沒站穩,身體往他身上撞了下。趙平壤扶住她,說了句:“小心。”

“謝謝。”姜茂抓緊扶手站好。

趙平壤往她身邊挪了挪,“這條線彎很……”說着姜茂又傾到他身上。

“小心。”趙平壤手本能攬住她腰。

姜茂站好,沒再說話。

趙平壤松開手看她,她眼睛盯着路線圖。他把臉貼在胳膊上打量她,姜茂翻他,“有病?”

“你臉很紅。”趙平壤指了指。

姜茂後退了一步,看着他的姿勢說:“男人臉不要貼在胳膊上,很娘兒。”

趙平壤不接她茬,看着她眼睛,輕聲地問:“你臉紅什麽?”

“熱的,”姜茂摸摸臉,随後看看他,“你再不好好說話我就生氣了。”

趙平壤适可而止地轉話題,“你去過陝博麽?”

姜茂搖頭,“沒合适的機會。”

“國博呢?”

“國博去過,”姜茂說:“我一位同學的姐姐在裏面工作。你去過三峽博物館嗎?”

“沒有,”趙平壤搖頭,“我去過奉節和巫山,我曾經看過賈樟柯導演的《三峽好人》。”

“诶……”姜茂笑了笑,沒說話。

“你笑什麽?”

“我也是看了《三峽好人》,挺好奇的,就去了一趟。不過正好是節假日,沒去幾個地方,就細逛了三峽博物館。”

倆人細聊,聊了歷史,聊了電影,聊了音樂。氣氛不自覺地緩下來,越聊越投機,也越來越自然。

等發現坐過站的時候,列車已經到終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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