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閑聊
等他們從省博出來時,都已經下午四點了。外面正是雨漣漣。
倆人在門口躲雨,姜茂說:“太陽雨下不長。”
趙平壤望了眼太陽,說:“太陽雨就是狐貍雨,每逢下雨,就代表狐貍要娶親。狐貍娶親最讨厭被人看見,如果被人……”
“如果被人看見狐貍會很生氣,狐貍生氣就會留下一把匕首,要看見的人剖腹謝罪。一味的害怕哭泣沒有用,狐貍不會輕易原諒看見他的人。要想求得狐貍的原諒,就要歸還匕首跪下拼命道歉。”姜茂接他的話。
……
趙平壤看她,“你猜狐貍住在哪?”
姜茂望着天空說:“狐貍的家就在彩虹盡頭。”
趙平壤又問:“如果狐貍不原諒呢?”
“神經,”姜茂回他,“不原諒你住他家。”
趙平壤偏開臉笑笑,從包裏取出一把透明色的雨傘,“我本來準備拿黑色的,黑色的傘大。但一想透明的傘浪漫,又好搭配你衣服,索性就拿了透明的。”
姜茂看了眼雨傘,問他:“怎麽不拿兩把?”
“我又不蠢,拿兩把。”趙平壤撐開雨傘。
“你唧唧歪歪什麽?”姜茂看他。
趙平壤把雨傘朝她那邊傾,看着手機導航說:“瓦罐牛雜店離這四百米,不算遠。”
姜茂看他一側淋濕的肩,把傘朝他那邊推了推,“餓了,就早上吃了仨包子。”
“沒事兒,我不怕淋,”趙平壤又把傘傾過來,“我也早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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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家獨立書店門口,姜茂緩了步伐,趙平壤問:“要買書?”
“你聽,裏面的音樂。”
趙平壤舉着傘陪她在雨中聽,姜茂問:“你聽過麽?”
“很熟悉,但我不确定名字。”
“我也是,非常熟悉,可又叫不上名字。”
趙平壤把傘給她,準備去書店問名字,忽又折回來,朝她道:“hable con ella!”
“阿莫多瓦!”
倆人同時想起來。
姜茂笑道:“進去逛逛?”
“好。”趙平壤陪她進了書店。
姜茂轉了一圈,選了兩本易妁秋愛看的書。回頭找人,只見趙平壤站在書架前,認真地翻閱着一本書。
她悄聲上前,他手裏是一本《兩性關系·戀愛》,旁邊還有一本《食材百科全書》和一本《海洋生物學》
姜茂問:“你買這幹什麽?”
趙平壤看了眼書後的标價,“看啊。”
姜茂啧了一聲,小聲道:“價格不菲。”
趙平壤放回書架道:“也沒價格不菲,精裝版都這價。”
“那你買啊。”姜茂看他。
趙平壤沒做聲,猶豫了一會,還是挑下這三本。
姜茂把那個什麽戀愛的抽掉,“這種圖書館借閱就行。”說完手欠地查了他那兩本網上的價格。
網上六折。
姜茂看他,“怎麽辦?差挺多的。”
“沒事兒,”趙平壤說:“支持一下書店。”
“小三百呢,你幹脆書店買一本,網上買一本,”姜茂示意手裏的書,“我也挑了兩本。”
“沒事兒,”趙平壤說:“一年不買一回,我平常都是圖書館借閱。”
“那行,趕緊付賬去吃飯吧,餓慘了。”姜茂揉着隐隐作痛的肚子。
趙平壤拿過她的書要一起付,姜茂拒絕道:“各付各的,這是我送我媽的。”
趙平壤也不勉強,拎着書和她一起去吃飯。路上倆人聊到浮世繪,趙平壤說家裏收藏了幾冊浮世繪,姜茂吃驚,問他:“原版的。”
……
“你是不是傻?”趙平壤笑她,“複刻版的。”
“複刻的不叫收藏,”姜茂說:“我媽還有複刻版的呢。”
“上海曾經有一個展,有江戶時代和明治時代,以及現代浮世繪的原作。”趙平壤說。
“你去看了?”姜茂問。
趙平壤搖搖頭,掀開瓦罐店的皮門簾,讓她進店。
店很小,但生意火爆,他們前面還有十幾碗。趙平壤讓她坐在門口等,他去前面買了兩個香辣鴨頭。
姜茂戴着一次性手套啃鴨頭,真是餓壞了。
他們坐過站返回來用了半小時,上午的預約滿了,他們只能臨時約了十二點的,最後愣是在省博門口幹等,等到十二點才進去。
姜茂辣得直吸氣,趙平壤給她酸奶,“空腹吃辣的傷胃。”
“偶爾一次沒事。”姜茂喝着酸奶說。
趙平壤指指她嘴,一圈都是紅油,随手從包裏抽出紙巾,直接替她擦了嘴,随後丢着紙巾說:“你騰不出手,先幫你擦了。”
擦都擦了,姜茂沒再說什麽,而且她确實雙手戴着手套。一想通,就沒什麽好介意了。
老板喊了幾次號,沒人應。他端着瓦罐牛雜上桌,又朝外頭喊了聲,正在聊天的倆人才回屋坐下。
姜茂還在問着,“複查結果出來了麽?”
趙平壤把沸騰的牛雜挑小碗裏,推給她說:“不是很樂觀。”
“可以讓叔叔回來,我媽中醫院認識的有人,找熟人會托底些。”
趙平壤說:“我想讓他去北京。”
姜茂點頭,“北京更好。要是開銷上不夠,我這邊……”
“夠,”趙平壤說:“我上個月轉過去了二十萬,我爸全給退回來了。”
“叔叔應該是不想給你增加負擔。”
趙平壤吹着湯,沒接話。
姜茂吃了口牛雜,說:“我們工作室也是一堆煩心事。”
“我們工作室是分紅制,每個設計師都占一點股份,該怎麽說呢,獨立出來每個設計師都有個性有想法,但放在團隊中就摩擦很大。”
“你很欣賞她們的個人能力?”趙平壤問。
姜茂想了想,說:“北上廣深不比較,就我們這個省城而言,她們能力很出衆。”
“一般能力出衆個性鮮明的人,通常都不太能融入團隊。一兩個還好,四五個在一個團隊裏就很難了。”趙平壤說。
“對,每個人都太有想法了,”姜茂比劃道:“大家都有一股很強的勁,但就是擰不到一塊。”
“有時間我就在想,同性相斥,多少是有點道理的。尤其是在同行之間,大家很難做到相互欣賞。”姜茂說。
“這點不必苛求,人的本能吧,”趙平壤說:“能力出衆有個性的人在團隊裏就像刺猬。我們不能一面欣賞刺猬的刺,一面又覺得它刺人。刺猬拔掉刺就不是刺猬了。”
姜茂點點頭,吃了會牛雜,又說:“她們其實還挺有趣的。不爽就相互翻個白眼,不滿就跟我告個狀,有時候想想又覺得好笑。”
“你跟她們有摩擦麽?”趙平壤問。
“我好歹是大股東創始人,我再怎麽不滿也得控制住,也得鎮得住場。我不會跟她們起摩擦,”姜茂淡淡地說:“我性子都被她們磨平了,別人工作是賺錢,我工作是練修為。”
“她們聽你的?”趙平壤問。
“還算給面子,”姜茂點頭道:“她們也就私下裏有摩擦,我也權當不知道。一般不會舞到我面前。”
“這說明你能力很強。”趙平壤說。
“什麽能力?”
“領導能力和協調能力。”趙平壤看她。
姜茂明白了意思,換個角度想也是,随即笑道:“會聊天。”
趙平壤笑笑,給她夾了一筷頭牛雜,“不是要換工作室?”
說起這件事,姜茂沒了胃口,她擱了筷子說:“本來我們拉了一個投資,他要投給我們一筆錢,後來就作罷了。”
“怎麽回事?”
“他野心太大,想做大股東,”姜茂說:“我們都招好了設計師,手裏也有資源,打算往普通住宅區發展一下。高中檔住宅都做。早前都談得很好,臨了對方變卦有意做大股東。我肯定不樂意了呀。”
趙平壤沒接話,認真地聽她說。
“我們工作室一直想擴大業務,但資金有限,光有資源沒實力接不到大單。只能接一些零散的客戶。”
“大單是什麽?”趙平壤問。
“樓盤精裝房,”姜茂說:“我前一段敢接精裝房,考慮的是背後有投資人。現在慶幸沒接,我要是真簽了合同,投資人臨時八卦,我不接受也得接受。”
趙平壤斟酌了會,看她:“我可以托銀行幫你貸款……”
“我已經貸了,開工作室的時候就貸了,”姜茂說:“我爸就那點薪資,我媽比他強點,倆人也沒什麽灰色收入,前兩年積蓄拿出來全買房……”
“哼、哼、哼———”
一道陰陽怪氣聲。
倆人擡頭,葛洲壩手裏捏着張廣告單站在門口,朝臉上扇着風看着他們,“吃、獨、食?”
……
倆人對視一眼,無話可說。
“尴尬了吧?”葛洲壩腳勾了張凳子坐過來,看了姜茂一眼,又看了趙平壤一眼。
“剛炖好的一起吃,”姜茂讓老板添了雙碗筷,給她夾着牛雜問:“你周二不工作?”
“你們都不工作,我就更閑了。”葛洲壩意有所指道。
“你不是有間舞蹈室?”姜茂面不改色地問。
“我是幕後老板,又不用親自上課。”葛洲壩吃着牛雜說。
“你舞蹈室在哪條路上?”姜茂同她閑聊。
“槐蔭路上的漫步雲端。”
“漫步雲端是你開的?”姜茂看她。這家舞蹈機構很專業,規模也相當大。
“我朋友家的。她資金出了點問題,我是半路上車。”葛洲壩只顧吃牛雜。
姜茂明白了,“你參與的有股份?”
“看起來不像?”
“不像,”姜茂實話實說:“你這年紀不像有錢到能投資的程度。”
趙平壤眼見瓦罐裏的牛雜要被撈沒了,回頭又朝老板報了份,随後拿起筷子給姜茂撈了一筷頭。
這邊葛洲壩還在說着,“我們家有錢,大把的錢。紮手心的那種。”
……
姜茂好奇,示意她鼻孔,“鼻子上紮耳環不疼?”
“這是鼻環,”葛洲壩問:“好看麽?”
“你喜歡就好。”姜茂委婉道。
葛洲壩又轉向趙平壤,他說:“有點像牛魔王。”
姜茂吃着牛雜笑。
“不懂欣賞。”葛洲壩說完,又伸出舌頭,上面有一粒舌釘。
“吃飯不會影響?”姜茂看她。
“你知道唇環麽?”葛洲壩扯扯嘴唇,答非所問地說:“把唇給穿透……至于麽,你汗毛都立起來了?”
“我怕疼。”姜茂覺得瘆。
“不疼。”
“真不疼。我連麻藥都沒上,”說完摟起後腰,腰窩上紋了一大朵曼陀羅,接着又撸起袖子,“我今天本來打算在胳膊上紋一株彼岸花,但那個紋身師不在。”
姜茂點點頭,對她的癖好不置一詞。
趙平壤接了句,“你這風格有點像《龍紋身的女孩》……”
“對對,兄弟好眼神,”葛洲壩捶了下他肩,“回頭我把頭發染回來,也剪成那樣。”
“诶兄弟,你這肌肉怪結實哈。”葛洲壩拍拍道。
趙平壤避了一下,看了眼姜茂,往裏挪了挪,繼續吃牛雜。
姜茂吃好了,擦擦嘴等他們。
“诶對了,詹爺爺住院你去看過沒?”葛洲壩随口問她。
“前天去了,”姜茂說:“你們跟詹家有親戚?”
“我姥爺和詹爺爺關系好,我昨天領我姥爺去醫院了。”
姜茂不懂她話裏的意思。
葛洲壩舀了勺湯,吹吹喝掉,看她道:“老姜,我聽詹家商量着要你們提前領證,估計這一段詹致和會回來。”
“領什麽證?”姜茂看她。
“結婚證呗。”
“說是詹爺爺身體不好,詹阿姨怕這倆月出了岔子,回頭再耽擱你們婚禮。”
“出什麽岔子?”姜茂看她。
“萬一出現喪事,你們可能一兩年內都辦不了婚禮。”葛洲壩直白地說。
作話【黑澤明有一部電影《夢》,太陽雨就是裏面的一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