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克制

一起出了瓦罐店,葛洲壩問:“你們怎麽來的?”

“地鐵。”姜茂應了句。

“正好我也地鐵,一塊回。”

三個人一路沉默地進了地鐵站,葛洲壩沒交通卡,去旁邊的售票機買。等在一側的姜茂看趙平壤,趙平壤和她對視,眼神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說。

“我沒聽說這事。”姜茂解釋了句。

趙平壤點點頭,說了句:“我沒事兒。”

姜茂看他,“真沒事兒?”

趙平壤猶豫着,又坦誠道:“假沒事兒。”

“裝。”姜茂輕聲說了句。

趙平壤笑了笑,沒做聲。

買票回來的葛洲壩說:“你們站這幹什麽,下去啊。”

“我跟你們說,當年二號線啓用的時候我當過志願者,不過就值了半天班,”葛洲壩自顧自道:“那天國慶人特別多,我正在疏導就被客流給擠上了車廂,我坐了好幾段才下來。回頭站長就找借口不讓我來了……”

那倆人心不在焉地聽着,誰也沒有回應。

出了地鐵,葛洲壩發着微信說:“你們都回哪?我朋友開車過來接,我順路送你們。”

“不用,你先回吧。”趙平壤說。

路邊有人催喇叭,葛洲壩看他們,“真不用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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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茂一直沒出聲。

趙平壤說:“不用。”

“行,回頭聯系。”葛洲壩上了路邊的車。

姜茂準備回家,趙平壤攔住她,“時間還早,要不要去我家?”

“說話就說話,老攔人幹什麽?”姜茂看他。

“才七點,要不要去我家看浮世繪?”趙平壤問。

姜茂猶豫着,沒做聲。

“過了今晚,等你處理好了我們再見面。”趙平壤又說。

姜茂點點頭,問他,“你收藏的都什麽?我媽櫃子裏都是鬼怪畫,我看不懂。”

趙平壤看她,“我家美人畫和役者繪居多,還有幾幅單獨的一枚繪,刻工和畫工都非常考究。”

“怎麽個考究法?”姜茂好奇。

“有幾幅很古樸很舊,跟展館裏的原版沒區別。還有些是限量複刻版,很有收藏價值。秋姨不是喜歡?你可以拿回去給……”

“行,去看看。”姜茂點頭。

倆人沿着路沿往回走,晚風輕柔,夜燈初上。姜茂說:“我忽然想起了一部婁烨的電影。”

“什麽電影?”趙平壤問。

“《春風沉醉的夜晚》,就是腦海裏忽然閃了一個片段。”

“我們一起看過他的《頤和園》。”趙平壤點頭,接了句。

“《頤和園》?誰演的?”

“郝蕾和郭曉東。”

“哦——”姜茂回憶着劇情,“太久了,都十年了。”

趙平壤沉默,沒再提。

姜茂想了會,說:“我對裏面幾個鏡頭很有印象。”

趙平壤腳踢了一下路面的小石頭,不接話。

姜茂看他一眼,随後雙手環胸道:“別想歪。”

“我沒想歪。”趙平壤看路燈。

“我一直對一個鏡頭印象深刻,”姜茂說:“那個女配正在和他們聊天,聊着聊着就當着他們的面決絕地墜落了。毫無預兆的,是在天臺還是陽臺上,突然就後仰了下去。”

“應該叫李缇,”趙平壤說:“她的墓志銘寫着:無論自由相愛與否,人人死而平等,希望死亡不是你的終結,憧憬光明,就不會懼怕黑暗。”

姜茂點頭,“其實我沒太看懂這部電影。我都忘記劇情了,只能想到它劇烈和文藝的鏡頭。”

“我也不懂,我們那時候太小了,甚至都不是沖着劇情看……”趙平壤沒再說。

“對。”姜茂附和。随後看了他一眼,他眼神不自然地望向前方。

姜茂慢悠悠地跟着他走,突然就來了句:“就像《神奈川沖浪裏》和《采珠女與章魚》,竟然出自同一位大師。”

趙平壤腳步明顯一頓,手在兜裏亂摸,假裝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姜茂見他大窘,覺得有趣,又感慨道:“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趙平壤只顧翻兜找東西。

姜茂問他,“你找什麽?”

“找口香糖。”他把口袋都外翻出來。

“找到了沒?”

趙平壤沒做聲,反複掏褲子口袋。

“你就算把褲子脫了,該找不到還是找不到,口袋掏出個窟窿也沒用。”

趙平壤哦了一聲,撓了下腮。

姜茂忽然笑出了聲。

趙平壤看她一眼,低聲說了句:“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笑葛飾北齋的筆名鐵棒滑滑。鐵棒滑滑……哈哈哈哈。”姜茂大笑。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趙平壤又說。

“我怎麽欺負你了?”姜茂問。

“你心裏清楚,”後面還猶豫着說了句,“色女。”

“我就是色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姜茂大方承認,“這又沒什麽好羞恥的。”

趙平壤沒接她話,很自然地牽住她手。

姜茂一怔,也就随他去了。

趙平壤同她十指緊扣,手指摩挲着她手背,說了句:“這也沒什麽好驕傲的。”

“我又沒驕傲。”姜茂回他。

趙平壤示意路面上一大一小的影子,“我比你大了兩圈。”說着挪了挪,讓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

姜茂看着倆人的影子,又看向他,心血來潮地問:“你去醫院了麽?”

“去醫院做什麽?”

“檢查胸肌不對稱。”

趙平壤不接她話。

“诶,我替你檢查一下?”姜茂問。

趙平壤不做聲。

姜茂笑,又側臉看他,“诶,我很專業的。”

“好。”趙平壤看她。

這下輪到姜茂裝孫子,不接話了。

那天晚上姜茂沒有上樓,而是讓趙平壤把浮世繪給送了下來。趙平壤沒問原因,也沒邀請她上樓,而是舉止自然地把浮世繪給她送了下去。

個中緣由,倆人也都心知肚明。

随後的十天裏都各忙各的,趙平壤沒再聯系她。她也被迫住在了易妁秋家,不得空。自從姜豫安住回來,他每天下班前準時打給姜茂,問她晚上吃什麽。姜茂心裏明白,姜豫安是在催她下班準時回家。

姜茂下班順手買了串香蕉回來,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聯播的姜豫安立刻起身,去廚房裏盛飯。姜茂換着鞋子說:“以後你們先吃就行,不用等我。”

“等一會又不礙事,人多吃飯香。”姜豫安在廚房裏應聲。

“我媽呢,”姜茂說着,易妁秋拿着洗好的衣服從洗衣間出來,她看見桌上的香蕉,說道:“香蕉不經放,上回的都變質了。”

“扔了吧。誰讓你們不及時吃。”姜茂接了句。

易妁秋拿着衣撐晾衣服,姜茂掃了一眼衣服,放下東西去衛生間洗手。

易妁秋問她:“燈泡買了麽?”

“鞋櫃上呢。”姜茂在衛生間應聲。

姜豫安接話道:“哪的燈壞了?”

“我媽卧室的臺燈。”

“我來換我來換。”姜豫安說着,易妁秋拿着燈泡進了卧室。

姜豫安跟進去要幫忙,易妁秋淡淡地說:“我能換。”

姜豫安哦了一聲,從卧室裏出來。

姜茂坐在餐桌前看了他一眼,他繼續坐回沙發上看新聞聯播。

姜茂問他:“爸,你怎麽不吃飯?”

“我減脂,我晚上不吃飯。”姜豫安說着從廚房端了杯果蔬汁,在她旁邊餐位坐下。

“你這個年紀适當控食挺好的。”姜茂準備夾菜。

“你媽還沒動筷子呢。”姜豫安阻止她。

姜茂放了筷子,朝卧室喊了聲,易妁秋過來坐下吃飯。

吃了飯姜茂洗碗,易妁秋在陽臺上拉伸,姜豫安在洗衣間洗衣服。姜茂擦擦手去了陽臺,看了圈晾曬的衣服,說道:“媽,你真幼稚。”

“我怎麽幼稚了?”

“沒必要把我爸的衣服撇出來。我爸這人還蠻大氣的,家務他都做,也沒見絲毫怨言。”

“對,我就是小氣。”易妁秋毫不在意道。

“倒不是小氣,主要感覺你好像還沒放下。”姜茂說着回了客廳,剝吃了個香蕉,去幫姜豫安洗衣服。

姜豫安不讓她洗,姜茂沒忍住說了句:“爸,你應該長點志氣。”

“長什麽志氣?”姜豫安看她。

“不要熱臉貼冷屁股。”

姜豫安把洗衣盆一挪,朝她道:“出去出去,別跟我說話。”

“我是認真的,”姜茂正色道:“如果有男人老圍着我轉,我只會嫌他煩。”

姜豫安推她出去,“要是太閑了,就去廚房幫忙把黃豆泡上,明天早上打豆漿。”

姜茂泡好黃豆,去了書房準備工作。畫了會圖紙,姜豫安推門問:“你媽去跳舞了?”

姜茂頭也不擡地應了聲。

“差不多行了,別老是熬夜,對身體不好。”姜豫安說。

“對了,體檢報告怎麽說?”姜茂擡頭問。

“小事兒,我就是有點脂肪肝。”姜豫安又想起道:“诶對了,回頭得把浮世繪給平壤送去。別給弄壞了。”

姜茂應了聲。

“那你忙工作,我去廣場上轉轉。”

姜豫安出門後,姜茂拿過書櫃裏的浮世繪翻了會,又輕輕地放了回去。下午辦事去了老城區,車子不自覺地從物流中心經過,她偏頭看了一眼,沒見着人。

前幾天姜茂随父母又去了趟醫院,詹爺爺又查出了別的病,下個月安排了專家手術。手術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主要老人年齡大了,潛在的風險也就大。

昨天詹家請吃飯,飯桌上詹父歉意地說要推遲婚禮,請人算的吉日是明年二月初二,龍擡頭那天。

推遲的理由是詹爺爺手術的日子撞了結婚的日子。要想手術和婚禮順利,婚禮就要往後延。詹母花高價請大師算的。

姜豫安和易妁秋表示理解,不介意推遲婚禮。姜茂更是松了口氣,只要不領證就行。

姜茂在書房和詹致和通電話,詹致和也提到了這事,姜茂說沒事,詹致和同她說笑了幾句,忽然說道:“總感覺你最近心不在焉的。”

“工作室不太順。”姜茂搪塞了句。

“怎麽不順,需要我幫忙麽?”詹致和在電話裏問。

“不用。”

“要不你來公司幫我?”詹致和玩笑道:“工作室要太累就解散算了,反正我們婚後就打算要寶寶,我不想你太累。”

姜茂避開這話,問他:“機票訂了沒?”

“還沒,我這邊還沒确定日期,不過也快了。”詹致和說。

“好。那等你回來了我們再聊。”姜茂說。

“怎麽聽你語氣很鄭重?不能電話裏聊?”詹致和問。

“電話聊不方便。”

“那也好,回頭給你驚喜……”姜茂正聽着,姜豫安推開了書房門,見她正在聊天,噓了聲又出去。

姜茂挂了電話出去,姜豫安問:“是跟致和聊電話?”

姜茂沒接話,去了洗手間洗漱。

“這倆人是拌嘴了?”姜豫安嘀咕。

姜茂正在刷牙,易妁秋喊她,“姜茂,姜茂。”

姜茂拿着牙刷出去,易妁秋指着昙花說:“姜茂快看,昙花又開了。”說完拿出手機錄視頻。

姜茂圍過去看,易妁秋笑說:“你看,這白色的花多漂亮。”

姜豫安也俯身看,“這花真好看!”

姜茂伸手指想觸碰花蕊,被易妁秋拍道:“手怎麽欠。”

隔天上班途中看見了輛物流車,她超了車追上去,車身上寫着:德瑞物流。她看了眼駕駛室,緩了車速,下個路口掉頭回了工作室。

剛上寫字樓,她接到通請假電話,于翹說車在路上被刮了。姜茂問她人有事沒?她說人沒事,只是車被刮得嚴重。

她正要挂電話,聽到電話裏熟悉的聲音,問于翹,“被什麽車刮了?”

“一輛物流車,我們倆同時轉彎,他車尾刮到我車頭了。”于翹的電話裏頭亂糟糟。

姜茂返身下樓,“你在哪個位置?我過去一趟。”

于翹說:“哎呀小事,你犯不着過來……”

姜茂找過去的時候,于翹還在跟司機理論,司機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她不認識。她扭頭看物流車,車身上寫着:百事吉物流。

作話【大家閑了可以搜一下葛飾北齋的《采珠女與章魚》或《海女與蛸》,日本關于海女和章魚的浮世繪真是多到讓人……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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