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難過
姜茂找過去的時候,于翹還在跟司機理論,司機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她不認識。她扭頭看物流車,車身上寫着:百事吉物流。
她來回看了一圈,壓制住失望問:“于翹,怎麽回事?”
“我想報警,他想私了,就這麽一回事。”于翹氣定神閑地說。
姜茂看了眼車,車頭刮得不算嚴重,問道:“誰的責任?”
“我也想讓交警定責,但對方不願意。”于翹攤手。
“不是的,是我正在慢慢轉彎,她忽然就超了過來!”司機指着紅綠燈說:“哪有路口超車和不打轉向的。”
“那就報警啊,讓交警定責。”于翹說。
“不是……主要這犯不着報警。”司機努力解釋。
于翹貼着姜茂耳朵,悄悄地說:“我剛偷聽到這司機忘帶駕照了,”說完又朝司機道:“讓你們老板跟我說。”
司機無奈,去了貨車另一側,沒一會,趙平壤接着電話過來。他看見姜茂先是一愣,随後笑道:“你朋友?”
姜茂點點頭,下巴朝車頭方向一揚,“你看把車給刮的。”
“抱歉,”趙平壤猶豫着看她,低聲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姜茂雙手環胸,“有什麽話不能直接說?”
“就是啊,交警一來定責,咱們該出險出險。”于翹附和。
趙平壤看她,想着該怎麽接話。
姜茂回頭朝于翹說:“這樣,我過去看他說什麽?”說完随着趙平壤去了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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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姜茂看他。
“估計你也猜到了,我的司機沒帶駕照。”趙平壤笑道。
“嗯,然後呢?”姜茂問。
“你問問你朋友,看這事能不能私了,”趙平壤解釋道:“他不是成心的,昨天換車,他就把駕照忘到了另一輛車上。”
“誰不帶駕照是成心的?”姜茂反問。
……
姜茂又點點頭,“這次算了,下次一定要帶駕照。”
“好。”趙平壤朝她笑。
姜茂偏開臉,沒看他。
趙平壤看她,“晚上請你們吃飯壓驚。”
“我們今天很忙,沒空。”姜茂說。
“那明晚呢?”趙平壤又問。
“再說吧。”姜茂應了句。
“好,”趙平壤說:“我給保險公司打過電話了,對方馬上就來。”
姜茂點點頭,“行。”
“小半個月沒見了,過得怎麽樣?”趙平壤看她。
“挺好的。”姜茂應聲。
“平壤哥——平壤哥——”
趙平壤應聲過去,一個騎摩托的小夥把駕照給他,說道:“平壤哥,富麗的張哥已經來了。”
趙平壤把駕照給司機,朝姜茂道:“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時聯系我。”
姜茂點點頭,看着他坐上摩托離開。
于翹道:“這老板挺帥的。”
姜茂看她車,保險公司正安排人拖。于翹說:“咱們先回工作室吧,今兒有得忙了。”
姜茂上着車說:“下午讓肖菲去太和公館一趟。”
“她不是請假了?”于翹說。
“誰批的?”姜茂看她。
“你一個禮拜前批的,三天假。人在朋友圈裏曬着呢,陪男朋友去北京參加什麽音樂節。”
“她男朋友挺有才華的,是個酒吧駐唱的窮歌手,把肖菲給迷的……聽說都是肖菲花的錢。以前一個月不請一天假,現在光見她請假。”
“她怎麽是個戀愛腦?”姜茂難以置信。
“鬼知道!”于翹意有所指道:“女人一戀腦,就容易幹蠢事。一幹蠢事事業就完了。”
姜茂沒接話,她多少也聽了點閑話,肖菲在外面接私活。也只是聽說,沒有直接證據。
一直忙到中午吃飯,接到趙平壤打來的電話,他問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上午有點事,走得急。姜茂說車被汽修店拖走了,沒什麽大礙,後天就可以去提了。費用這塊保險公司也在走流程了。
倆人克制着聊了兩句,就挂了,怕聊多了。
下午工作室收了幾份外賣甜品,趙平壤點的,為上午的事表示抱歉。姜茂看了眼甜品,不怎麽有胃口,發微信給他:“太客氣了,甜品收到了。”
發過去沒一分鐘,趙平壤打電話過來,“我沒有跟你客氣,想着她是你同事,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沒有報警,我請一頓甜品是應該的。”
姜茂沒接話,也驚覺自己小心眼。整個下午她都心不在焉,她在想自己為什麽會小心眼?她從前不是這樣的人。
她忽然就正視了起來,她想自己起初為什麽會不認他?為什麽會偷窺他?為什麽每次面對他,都會有暗潮洶湧的情愫,以及情·欲。
而且這種感覺不止自己有,她相信他也有。他們曾經有好幾次,感覺是相通的,心靈也是相通的。雙方能感受到對方在想什麽。
最後是越想越亂,直到下班也沒想個明白。不過她不得不承認,每次面對趙平壤時,她總是過于優柔寡斷。
回家經過湖邊看見獨自坐在椅子上的姜豫安,他身側放着公文包,眼睛看着嬉鬧玩耍的小孩。姜茂坐過去,問道:“你怎麽不回家?”
“你媽去參加同學聚會了。”姜豫安說。
“噢,那我們晚上不吃飯了?”姜茂看他。
“你想吃就自己煮,我不想給你煮。”姜豫安的語氣分外傷感。
……
“爸你怎麽了?”姜茂奇怪。
“我中午做了場白日夢,”姜豫安說:“我夢見了自己的葬禮,你跟你媽就冷靜地站在一側,連淚也沒掉。”
“我今天忽然發現我在這個家裏沒什麽存在感。你們也都不需要我。你媽很厲害,什麽事都能幹。你也是,你有什麽重要的決定會先告訴你媽,留學是這樣,談對象是這樣,開工作室也是這樣。等你們全部決定好了,最後才通知我,”姜豫安說完,起身道:“走吧,爸爸回家給你煮面。”
姜茂被這一番話震撼到了,姜豫安說的都是事實,她一條也反駁不了。
她在餐桌前吃面,姜豫安沒事人一樣地坐在沙發上看着新聞聯播喝着果蔬汁,好像那番話不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一樣。
姜茂忽然就察覺到了姜豫安的脆弱,這是他極少流露出來的一面,除了妹妹的離世,姜豫安的肩膀從沒有這麽塌過。
她回書房翻出姜豫安的體檢報告,接着打開手機,認真地查了各項指标。發現一切正常後,又查了一條信息:夢見自己葬禮。大致浏覽了一下內容,過去姜豫安身邊坐下道:“爸,夢見葬禮大吉,預示着将有好事發生。”
姜豫安拍她手道:“今兒上午我同事被救護車拉走了。突發性腦溢血,比我還小兩歲。”
“他現在怎麽樣?”姜茂問。
姜豫安長籲了口氣,說道:“生老病死由不得人。”
姜茂沒再說話,只是把頭倚在姜豫安肩膀。
姜豫安揉揉她頭,姜茂倚在他肩膀,輕聲說了句:“爸,我很愛你,我也很需要你。”
說完半天沒反應,她擡頭看姜豫安,他正偏過臉抹淚。
姜茂問:“你哭什麽?”
“你從沒有說過愛我。”
姜茂笑了笑,繼續靠在他肩膀聊天,“我媽前幾天還說,我跟你親不跟她親。”
“你媽是吃醋,她是酸我們關系好。”
“對。”姜茂附和。
“從小咱們倆就親,我經常出現在你作文裏。”
易妁秋回來的時候父女倆還依偎在一起,紅着眼圈,像是抱頭痛哭了一場。姜茂看見她回來,把姜豫安的胳膊摟得更緊了。
易妁秋倒了杯白開水,看她道:“看你那樣子。”說完就要去洗漱。
姜豫安喊了聲:“秋兒。”
易妁秋一怔,回頭看他。姜豫安說:“老孫腦溢血離開了,後天下葬。”
易妁秋很震驚,“他昨天還托我幫她女兒訂個床位?”
“是啊,他沒福氣看到小外孫出生了。”
大致聊了幾句,姜豫安累了,就先回房間睡了。易妁秋洗了澡,在梳妝臺前坐下,往臉上塗着面霜。
姜茂圍着她屋來回轉,易妁秋說:“什麽毛病?有事說事。”
姜茂站好了,說:“你跟我爸複婚吧。”
易妁秋壓根不接她話,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憑什麽不跟我爸複婚?”姜茂被她的态度激得很生氣。
易妁秋掀開被子上床,姜茂把被子一卷,抱在懷裏道:“你跟不跟我爸複婚?”
“閑得你,明天不上班?”易妁秋問。
“我爸今天很難過,你要不要跟他複婚?”姜茂說着淚嘩嘩往下掉,用袖子抿着淚說:“你就跟他複婚吧。”
易妁秋拍拍床,示意她坐下道:“你跟致和提了麽?”
姜茂一愣,搖搖頭,坐下道:“沒有。”
“你們之間沒有餘地了麽?”易妁秋又問。
“沒有。”姜茂語氣很果決。
“你想清楚就好,現在也不方便提,等老爺子身體好些再說。”
姜茂一時沒接話,靜坐了會,才認真道:“媽,我以為我跟致和會幸福,和他在一起我內心很平靜,我也認為自己一直追求的就是平靜。其實不是……”她緩了緩,把所有的話都咽回去,詞不達意地說:“有些話我很想跟你們說,但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也一直覺得這幾年自己還算不錯,其實不是。”
易妁秋點點頭,“好,我明白了。你也去休息吧。”
姜茂準備出去,又回頭看她,“媽,我是認真的,如果可以的話,請你給我爸一次機會吧。他其實什麽都明白,只是他不想說。姜宓的事,他比任何人都自責。”
姜茂一夜沒睡好,早上起床的時候發現脖子落枕了。姜豫安幫她捏,但手勁大,她直喊疼。易妁秋給她敷了塊熱毛巾,建議她忍忍,最多三兩天就過了。
姜茂潦草地吃了兩口飯,手托着一側的脖子,換着鞋準備上班。姜豫安塞給她一個剝好的水煮蛋,拎着公文包和她一起出門。小區遇到熟人,對方招呼道:“姜院,和閨女一塊上班啊。”
“上班上班。”姜豫安笑道。說完回頭看姜茂,“你奶奶從前有個土方法,用梳子背刮,刮兩回就好了。就是有點疼。”
“不用。”姜茂不方便扭頭,擺手道。
“要不我先送你去中醫院?我看你這越來越嚴重了。”姜豫安看了眼手表道。
姜茂懷疑是姜豫安手勁太大,又給捏嚴重了。她慢慢活動了脖子,開着車門道:“你先工作吧,我自己會去醫院,路上小心。”
姜茂到工作室的時候,葛洲壩翹着二郎腿已經在接待室打游戲了。她前天約了葛洲壩吃飯,想拉投資,拓展業務這塊迫在眉睫。月底就要季度分紅了,賬上根本沒什麽錢,沒錢,自然就留不住設計師。
“抱歉啊,路上塞車。”姜茂拉開椅子坐下道。
“沒事,是我來早了,你脖子怎麽了?”葛洲壩收了手機問。
“睡落枕了。”
前臺端了咖啡過來,姜茂拿出整理好的資料,和工作室未來的前景規劃,遞給了她。
“你們公司氛圍很好,很有朝氣。”葛洲壩接過資料說了句。她提早來了半個鐘,已經在辦公間轉了一圈。
姜茂笑了笑,沒接話,不打擾她看資料。她做了認真地篩選,葛洲壩能投錢是最合适不過的。她有刻意了解過葛家,葛家姥爺很有眼光,東區最大的樓盤就是葛家兄妹開發的。地皮是六年前民間集資拍的,當時的位置非常荒涼,周圍是幾間破落的工廠,後來被銀行收回就拍了。誰也不曾料到,剛拿到一年,上頭下來文件,要大力發展東區。
葛洲壩看完,合了資料放回桌上,朝姜茂道:“行,問題不大。沒什麽盈利但也沒什麽虧損。”
姜茂點頭,“我們公司實際狀況就是這樣,我沒有把報表刻意做得漂亮。你有什麽問題直接說就行。”
葛洲壩收了笑,認真道:“運營了兩年能盈利算是好的。但你們最大的問題就是團隊太急了,實際能力和野心不成正比。”
姜茂沒接話。
葛洲壩看她表情,索性直白道:“老姜說實話,我對投資根本不懂,我就是跟着小姨瞎投。我小姨最近了解了你們公司,也聽說了上東國際的事。她的觀點是,你們團隊有潛力但根基沒打穩,太想一口吃個胖子。”
“但我小姨又說,我們這個年齡能有個方向就很好了,她讓我跟你多走動走動,”說完又笑道:“她說你比我那群狐朋狗友強。”
姜茂點點頭,正要說話,葛洲壩又道:“回頭把協議發給我就行,合作的事好說。”
姜茂不想她這麽爽快,應了句:“好。”
葛洲壩朝她伸出手,“合作愉快。”
姜茂回握道:“合作愉快。”
“你看起來很驚訝?”葛洲壩笑眯眯地問。
“有點。比想象中順利。”
“我們是朋友,有潛力我當然會投,投誰不是投。行吧,回頭說,我先去一趟醫院。我耳朵有點發炎了。”說完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她,“诶老姜,你跟趙平壤是不是早認識?”
葛洲壩離開後姜茂在接待室坐了一下午,一頁頁地翻閱資料報表,回顧團隊這兩年來的過往。臨下班時于翹過來敲門,安慰她說沒關系,總會有慧眼識珠的人。姜茂回過神,笑道:“把協議打出來一份,對方律師要看。”
“真的——姜姐你太厲害了!”
“厲害就讓我提前下個班。”姜茂拿了包出寫字樓,開車去了物流中心。
趙平壤正在接電話,對方有一批貨急發,要他們物流車晚走會,等他一個鐘。他回頭就看見姜茂的車靠在路邊停下,人從車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