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第四章

姚歷隆如臨大敵,把姚若水關在丞相府裏,事無巨細地盤問她如何與薛隐相遇相識。姚若水只記得在品香大會上見過他一面,此後再無瓜葛,更不曾記得哪裏入了這位爺的眼。

薛隐此人心高氣傲,眼界甚高,華太妃曾經養了一個婢女給他當通房,據說長得如花似玉,閉月羞花,薛隐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人踹出房去。姚歷隆身為當朝執宰、今上心腹,他從來沒有想過長相平凡的姚若水會是薛隐一眼相中,當堂提出賜婚的要求,今上騎虎難下,不得不應允。

可姚相心裏卻是不願意結這門親。一旦把姚若水嫁進長平王府,将預示着姚歷隆官場生涯的終結,今上不能容許一個和薛隐關系如此親密的丞相站在大殿之上。而他姚氏一門在薛隐和今上的戰争中,将永無出頭之日。

“爹,怎麽辦?”姚若水跪在父親的跟前哭成了淚人,“女兒不要嫁給那個武夫。”

姚歷隆氣憤難當,“我早跟你說,樹大必然招風,你不聽,偏要抛頭露面。為了錦王,你還有沒有一個姑娘家的矜持?現下好了,惹出禍事了吧?”

姚若水主意全無,哥哥姚若麟奉命出使戎狄,她只能寄希望于父親能施以援手,“求爹爹救救女兒。”

姚歷隆雖不願意,但聖命難違,“難道你想讓爹抗旨嗎?”

“爹……”

姚歷隆冷冷地拂袖,慢慢地閉上眼睛,“難道你想讓姚氏一門因你一人被滿門抄斬嗎?”

在長平王府上,華太妃和薛隐之間也是風起雲湧。

華太妃對兒子沒有跟他商量,就在大殿上定下婚事非常地生氣。太妃不喜歡姚若水,覺得她為人張揚,不懂謙卑順從,不是她心中良婦的人選。可薛隐既然看上了,應該事先與她商量,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薛隐倒好,自己在大殿上就開口要娶人家,把她的臉都丢光了。

“跪下。”

薛隐見母親臉色不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娘,是孩兒不對,沒有事先跟你商量。”

“隐兒,你自幼跟随你父親在外征戰,身邊沒有商量的人,凡事都自己拿主意,自在慣了,放肆慣了。可這裏是京城,你是聖上新封的異姓藩王,身份尊貴,豈能在大殿上就說要娶那姚若水,一點規矩都沒有。”

薛隐撓撓頭,費解地問:“孩兒不明白,難道想娶誰都不能說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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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是商議政事之所在,兒女婚事乃是後宅內院的小事。此事,當由母親與太後商議,知會姚相府上,再由皇帝頒旨賜婚。”

華太妃出身清河華氏,大周歷任皇後十有七八出自華家,與胡氏并列為大周兩大顯赫的世家。當年若不是先皇看上的是她的妹妹,被送進宮的本該是她。她從一出生就是按照皇後的标準來教養的,詩詞歌賦都是最尋常的功課,倫理綱常才是她修習的重要一門。她如今貴為長平王太妃,終于能彌補她一生學無所用的遺憾,可偏偏薛隐又是一個桀傲不馴的武将,除了上陣殺敵,他全然不服管教,連娶妻這件大事,都用如此輕率的方式解決,豈不讓朝臣看盡笑話,說她沒有教好自己的兒子。

“娘,孩兒只是不願意讓您和太後她老人家來回折騰。”薛隐讨巧地堆起笑臉,“這婚事都定了,娘難道要再和太後商議一遍?”

“罷了罷了。”華太妃輕撫兒子的臉,“兒大不由娘。雖說這姚家九娘不是娘心目中理想的人選,但隐兒喜歡,娘也就不再多言。”

薛隐眸光一閃,好奇地問:“娘,您心中理想之人究竟是誰?”

華太妃無限惋惜,“孟府的二娘孟桐。”

“她?”薛隐嫌惡地撇嘴,“這種惡婆娘怎麽會是良婦呢?誰娶了她誰倒黴。我就算是終生不娶,也絕不娶這樣的女人。”

華太妃慈愛地笑了,扶着薛隐起來,“就算你想娶也娶不到,姚家那五郎真是好福氣。”

“娘,我娶了姚若水也是福氣。”

華太妃輕輕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是隐兒看中,娘就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她那些荒唐事兒都一筆抹去,以後只要她本本分分地當好長平王妃,我就心滿意足了。”

姚若水可沒有那麽輕易地認命。自從她十三歲那年在元宵燈會結識了錦王齊子行,他那皎皎如日月的風采已在她心中生根發芽,立誓此生非他不嫁。那一年,齊子行二十有五,已立妃三載,育有一子。

齊子行如今已年過三十,依舊長得英俊潇灑,歲月在他的臉上沒有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在朝中,他就是一個閑散的富貴王爺,每日飲酒賦詩,逍遙自在。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酒樓邀月居,舉杯邀月,何其快哉。姚若水與他的初遇,也就是在這裏。

齊子行那日和一幫名士在此吟詩作樂,飲至微醺,吟了一首《上元行》,正是這首詞中的一句吸引了姚若水,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齊子行就是她苦尋多年的那個他,風流雅致,逍遙度日,他活得那麽自在惬意,完全不像她的父兄族人,每日如履薄冰,只怕行差踏錯禍及全族,在別人眼裏是權傾天下的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還不是要過着點頭哈腰的日子,機關算盡,一生殚精竭慮,不得善終。她厭倦了這樣的日子,而齊子行就是茫茫人海中突然出現的啓明燈,他是那麽的特別,那麽的與衆不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可以什麽都不要。

入夜。雲團蔽了明月,寒風拂過枝桠,積雪沉沉,紛揚而落。

孟府的後門傳來三長兩短的叩門聲,伴着更夫打更的咚咚聲,緊閉的門板慢慢打開一條縫隙,一個身穿黑色鬥篷,融于夜色的身影,閃身而入,急切地問:“二娘呢?”

松香關好門,左顧右盼,低頭回道:“九娘莫急,二娘已在屋中等候,奴婢這就帶您過去。”

此人正是偷偷跑出來的姚若水。姚歷隆已經着手準備她的嫁妝,阖府上下忙作一團,她讓小琮扮成她的模樣躺在床榻,這才從後門偷偷溜出來找孟桐商量對策。

已是三更天,孟桐手釋書卷就着微弱的燭火,心卻飄向遠方。倘若姚若麟此時在京中,絕對不會同意心愛的妹妹嫁給不喜歡的男人。可如何才能避免這場婚事,她真的無從下手。違抗皇命,她沒有這個本事,就算不為姚家,她也該為孟謙着想。

“二娘。”姚若水帶着一身寒意進了屋,撲倒在孟桐身側,“快幫我想想辦法,我不要嫁給那個粗野的武夫。”

孟桐放下書卷,遞上一杯熱茶,“九娘,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姚若水這才解了鬥篷,露出一張不施粉黛的臉,眼眶微腫。她雙手攏着茶杯取暖,眉頭始終緊緊蹙起,“二娘,你一向最有辦法,這次你一定要救我。”

“九娘,你太看得起我了。”

“結交名士,開設香席,都是你的主意,連奪魁的香品都是出自你手。世人只道我姚若水才情過人,卻不知那些文采斐然的詩作都是五哥的手筆。皇上大婚時我所奏的曲子,是你在幕後彈奏,成就我的天縱奇才。昨日我在五坊施粥,卻無人知道那些米糧是孟尚書府上的存糧,那個乞讨的小姑娘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人,讓世人覺得我姚若水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可是我平生最厭惡髒亂臭的地方,若不是為了那些所謂的名聲,為了讓爹爹同意我嫁給錦王,為了讓錦王覺得我比他的王妃更好更不可或缺,我絕對不會踏足半步。”姚若水幾近哽咽,慘白的面容盡是淩亂的痛苦,捧杯的手輕顫着,“我這一生的風光,都是你和五哥造就的。而我的願望也很簡單,我不想要雍容華貴的身份,我只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就算沒有名分也無所謂。”

孟桐從她緊握的雙手中間接過茶杯,茶水微涼,沒有了方才的熱度,她微笑着,目光清冷,“九娘,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拒婚會給姚府帶來滅頂之災?”

姚若水嫌惡地冷哼,“我管不了這麽多,我也沒有責任擔負家族的興衰。”

“倘若他們因你而死,你當如何?”

“二娘,你覺得他們會因為我嫁得不愛的男人痛苦一生,而感同身受嗎?”姚若水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會,他們只會因為我無法給姚府帶來更多的榮耀而難過。從我十三歲那年對爹爹說,我這一生只想嫁給齊子行的時候,他就對我說過,在這之前,他會造成我死亡的假像,讓我用另一個身份進入錦王府。是以,這些年我這麽拼命地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可我得到的是什麽,仍然是不聞不問。”

淚水順着姚若水的兩頰滑落,模糊了她的視線,“二娘,我曾是那麽地羨慕你,可以得到父親全部的關愛,可以選擇自己想要嫁的男人,而那個男人正好未曾婚配,他為了等你嫁給他,拒絕了所有的可能。”

孟桐替她擦去淚痕,“九娘,唯今之計只有去求薛隐,求他不要你。”

“怎麽可能!”姚若水搖頭,“父親連門都不讓我出,就算我能偷溜出來,你讓我怎麽開口才不會造成姚府和長平王府的矛盾?”

“九娘,矛盾是在所難免的,你既已孤注一擲,又何必在意那些細枝末節。”孟桐真是搞不明白姚若水,方才還說不在乎家族的榮辱,這邊又擔心起長平王和姚相的矛盾。

“要不這樣,二娘你幫我探探他的口風?”

孟桐眉心微蹙,心想,讓她去找薛隐談論此事,難道她就不怕造成孟府和長平王府的矛盾?不過,她唇角微勾,掠過一抹嘲諷的笑意,姚若水什麽時候在乎過別人的感受?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光顧着看來自星星的男人,忘了存稿箱空了

本來是不想更的,可是你們都不理我,我還是認命地更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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