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前日,一份來自西南的八百裏加急送至今上齊子略的書案上,自離京後薛隐極少參與朝政,他就像當日承諾的那般,不要朝廷的銀兩,依靠數十萬薛家軍的雙手重建西南災區,三年來齊子略曾無數次地派遣欽差大臣前往西南,都被薛賜趕了回來,他只能從百姓的口中得知西南重建的情況,從水淹阡陌到如今的屋瓦良田,都是薛家軍的努力換來的。當地的百姓對薛家軍極為推崇,對薛隐更如再生父母般愛之敬之,奉若神靈。
無論齊子略願不願意承認,薛隐都是一個可怕的存在,不管是在西北大漠,還是今日的西南災區,從鐵血将領到愛民如子的一方父母官,他都無可挑剔。
這三年來,齊子略賜下十數名女子遠赴西南,以慰薛隐當日喪妻之痛,可這些女子都被薛隐分給部下。他以為薛隐至今仍在為姚若水的死傷心難過,可他卻用八百裏加急上疏求賜孟桐。
齊子略連夜召孟謙入宮商議,孟謙百般推辭,可今上對西南的現狀頗為在意,派去的細作未有消息回報,力圖說服孟謙讓孟桐去西南打探消息。孟謙自然不允,身為大周寒門世族的領袖,他豈有讓女兒以身涉險的道理,就算是舍了這身官袍,他也斷不會讓女兒為妾。
就在孟謙以為今上打消念頭的時候,太後竟然密召孟桐入宮,這讓孟謙很惱火。
“阿爹,女兒始終是要嫁人。在這京城之中,恐怕已容不得女兒的存在,不如讓女兒去西南,為阿爹建功立業。”這似乎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與其留在孟府任歲月匆匆蒼白了她的容顏,不如拼盡全力搏一次。
“不行,為父絕不答應。”
孟桐俯身拾起地上的鎮紙,“阿爹何不想想,你若是抗旨,不是給了姚相排擠你的機會,你如今不再是一個人,你身後的跟随者都在看着你,不容有失。若是聖意已決,阿爹不如答應下來,不給聖上诟病的機會。”
孟謙萬般無奈,可孟桐所言确是如今最好的選擇,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孟桐。
“女兒只求阿爹一件事。”孟桐雙膝跪地,“求阿爹将三郎帶在身邊教養。三郎如今在胡英處開蒙,女兒怕走了之後,胡家薄待于他,女兒別無所求,只求爹爹不要讓昶兒受委屈。”
“你起來。”孟謙扶她坐下,“若非你這般在乎昶兒,也不會有今日的局面。”
孟桐啞然,良久才道:“女兒無悔。”
夜涼如水,賓客散去,孟謙的書房來了一位久未露面的客人,欽天監袁益仁。
“袁兄?”孟謙頗為驚訝,“兄已久未露面。”
袁益仁拂着花白的胡子入坐,“聽聞二娘要遠行,特來叨擾。”
“請袁兄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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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此行一喜一憂,喜則憂矣,憂則喜矣,二者相伴相行,不可避免。”袁益仁面色凝重,“當日我曾斷言二娘一生大富大貴,确有其事。可她一生命中波折,愛恨摻雜,深陷其中,确有大富大貴之命,可當她至巅峰時,恐怕孟相性命堪憂。為兄勸孟相,能留則留。”
孟謙苦笑,“袁兄當日不是斷言,桐兒旺父旺夫嗎?”
“夫與父恐怕難以兩全。我想孟相也不想讓二娘為難,将來之事,誰也難以看破。”
聖命難違,孟桐還是走上遠赴西南的路,如太後所言,同行的還有另外三名女子,都是千挑萬選的美貌女子,她們各自端坐在馬車內,沒有露面。孟桐也沒有寒暄結交的打算,轉身正要跨進馬車,卻見姚若麟一身官服凜凜,策馬而來,與他同行的是三載未見的薛隐親衛蘇淺和一名沒見過見的侍衛,長着一張和铠甲極不相襯的嬌好面容。
“在下禮部侍郎姚若麟,奉皇上之命護送四位姑娘。這兩位是長平王派來的護衛,照顧四位姑娘路上的安全。”姚若麟眼神複雜地掃過孟桐的臉,盡是苦澀難言的疼痛。送心愛的女子給別人為妾,他自認沒有這種雅量,可是身為人臣,他只能如此。
孟桐回了一禮,“多謝姚大人。蘇将軍許久不見,仍是英姿飒爽。”
蘇淺憨厚地笑了,“二娘擡舉了,這位是我家王爺特地派來保護姑娘的,她叫高嶺,是個野丫頭。”
“什麽野丫頭?老蘇你不要命了,回去讓王爺扒了你的皮。”高嶺橫眉一瞪,“我才不想來呢,橫豎這些人一到西南就會被薛隐哥哥送人,有什麽好保護,我就是來湊個熱鬧。”
孟桐淡淡地一笑,“有勞二位将軍。”
“你等等。”高嶺攔在她的馬車前,“你就是妖女孟桐?勾引我薛隐哥哥的那個壞女人?”
“高将軍,請自重。”姚若麟下馬擋在孟桐身前。
“自什麽重啊,我不重。”高嶺對身材高大的男子都有一種天生的排斥,因為她個子偏矮,需要仰起頭才能和人對視,這無形當中給人單薄示弱的感覺,讓她非常的不爽,“你讓開,我問她話呢。”
姚若麟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擋在她和孟桐之間,“高将軍,這位是孟相的千金。”
“孟相家的女兒也不過如此,只能給人做妾。”
“高将軍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高嶺氣得甩頭就走,“你給我等着。”
“姚侍郎不必如此,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質疑,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會有更多的艱難在等着我。”孟桐冷冷地拒絕他的好意,“你能護我一時,如何護我一世?”
“二娘,只要你……”
孟桐不想和他繼續糾纏,“姚大人,我們該上路了,蘇将軍,啓程吧!”
蘇淺不好意思地撓頭,“再等等,還有一個人沒來。”
蘇淺看出她的疑惑,急忙解釋:“太妃的身體抱恙,王爺特命我來一位郎中回去。”
“也是,宮中的禦醫醫術精良。”西南濕氣重,對太妃的寒腿極為不利,能撐過三年已是不易。
“不是的,二娘,不是禦醫,是西門家的郎中西門岸。”
西門岸!孟桐大驚,“你如何識得西門岸?”
“自幼相識。”蘇淺拒實以告,“他和王爺自小認識,西門岸在薛家軍待了好幾年,後來……腿受了傷才回京的。”
“蘇大木頭,你又在背後說我什麽壞話?”西門岸步履蹒跚,早春時分他已是大汗淋漓,肩上背着一個大藥箱,一走近就往蘇淺身上扔,眼神往孟桐臉上一瞥,“這位姑娘好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蘇淺這才想起什麽似地,一個勁兒地搖頭。
“西門先生,小女孟桐。”孟桐俯身行禮,“孟桐還未謝謝先生救命之恩。”
西門岸思忖半晌,“你就是一直給我送禮的孟相千金?”
孟桐不由地擡起頭,“難道先生忘了?”
西門岸尴尬地別過臉,捂着嘴假裝咳嗽,“記得記得。”
蘇淺暗自松了口氣,“時辰不早了,啓程吧。”
“你怎麽沒跟我說她就是孟相的千金,我說孟府這些年怎麽回事,老往我府上送禮。”西門岸虛驚一場,額頭都是汗,“薛隐那孫子居然綁的是孟相的千金,害人家平白失了名節,這孫子真是越來越猖狂了。”
蘇淺忙捂着他的嘴,“你小聲點,別叫人聽見了。王爺也不想的,再說她摔傷不是王爺弄的,好不好。”
“哼,他幹的荒唐事還少嗎?”西門岸冷哼,“這下還把人要去當妾,他可真的愁人,讓當朝右相的女兒給他當妾,他可真想得出來。”
“我警告你,你不許瞎說,小心王爺揍你。”
“揍啊,你讓他揍我啊,他揍得還少嗎?”
“王爺他……他現在都不揍人,跟變了個人似的,一個眼神就能把人吓死。”蘇淺搖頭嘆氣,“每天就知道在書房裏看書,出門在外也是手不釋卷,也不知道中了哪門子的邪。”
西門岸兩眼放光,“這還是薛隐嗎?”
“總之,你到了之後就知道。”
一行人很快出了京城,因随行的都是女眷,只能走走停停,在路上耽誤不少的時辰,入了夜只能在客棧歇息,不能随地安營入宿,十分的不便。
孟桐一路上都沒有話,渴時飲,饑時眠,并沒有像其他三名女子一路抱怨飯菜的粗鄙和住宿的簡陋,雖然高嶺對她多有刁難,但在她淡然的目光中也只能是自找沒趣。
“老蘇,你說那個姚侍郎怎麽老跟在她的屁股後面轉啊?”高嶺無從下手,只能找找姚若麟的麻煩,“他晚上是自己一個房間吧?”
“這是自然。他是禮部侍郎,身負皇命,怎麽能跟我們一起擠呢?”
入了夜,高嶺褪下铠甲換上夜行衣,鑽進姚若麟的房間,發現房內空無一人,連他的随身包袱也不見蹤跡。
他不會連睡覺也跟在孟桐身邊吧?
高嶺眸子一轉,沿着屋頂找到孟桐的房間。果不其然,姚若麟真的在她屋外徘徊。
“二娘,我求你,跟我走吧。孟相已經安排人在寧鎮接應,送我們到關外。”姚若麟焦急地敲着門,“二娘,二娘,你快開開門。”
“我曾經跟你說過,我不要躲躲藏藏。”孟桐語氣生硬。
“這是孟相的意思。”
“那你就告訴我爹,我不走。”
“二娘,這是唯一的機會。你想想,這些年賜給薛隐的女人都是什麽下場,更何況小九因你而死,他又如何能善待于你。他上疏求賜,不知是何居心。你甘心這一生都任人擺布?”
“我……”孟桐動搖了,薛隐為了姚若水不近女色,又如何突然上疏求賜,這不正常。
好啊!竟然想私奔!高嶺在屋頂聽得真切,拔劍正要飛身而下抓現行,卻被人從身後扯住衣領,寸步難行。
她回頭一看,吓掉半條命,“王爺?”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今天的。
好久沒有碼這麽多了,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