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睡個好覺的代價未免太大……
今天是六月裏難得的大好天氣。
昨夜沒有人來打擾, 不僅頭頂的燈亮了一夜,連窗簾都沒人幫忙拉。
燦爛閃耀的碎金光芒盡數傾灑過來,秦硯剛剛睜開眼睛,又被刺得閉上。
意識卻也在同時回籠。
天亮了?
秦硯眼睑微動。
沒有進入過游戲,他也睡了整整一夜?
這個念頭劃過, 他才記起到懷裏的重量,再睜眼,就看見傅岳庭平靜的睡顏。
還沒醒?
秦硯看了看兩人的姿勢。
完美貼合。
傅岳庭的雙臂自昨晚就一直環抱着他,側躺後順勢枕在他的手臂, 拉近了最後一絲距離。
他的手無處安放,也只能搭在傅岳庭的腰間。
胸膛貼着胸膛,嚴絲合縫,連心跳的震顫都仿佛互相傳遞。
傅岳庭的臉更近在眼前。
秦硯只微微低頭的動作, 就幾乎碰到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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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除了被枕着的手臂已經酸麻,秦硯竟然沒有哪裏感覺不适。
不過他也沒打算再一直躺下去,既然傅岳庭到現在還沒醒,他只好另找方便下手的位置脫身。
一夜過去了,這雙手總不能這麽敬業,還不肯松開。
被秦硯上下打量, 傅岳庭竭力保持着平緩的呼吸, 錯覺心跳幾次險些脫離桎梏。
他已經徹底清醒,未知讓他的其他感官更加靈敏。
他能聽到另一道沉穩有力的心跳,也能感覺到溫熱的鼻息從前額一路滾下,火燒火燎。
最具存在感的, 還是這道有如實質的視線。
被這道視線反複描摹,傅岳庭虛按在秦硯腰背的手緩緩收緊。
正在他即将抑制不住的下一秒。
秦硯突然擡手握住他的手臂。
傅岳庭的呼吸停滞一瞬,又立刻恢複平常。
秦硯正低頭試着拉開傅岳庭的手,沒有注意到這短暫的異常。
這一次,他非常順利擡起了傅岳庭的手臂放在身側,沒受到半點阻力。
唯一奇怪的是,傅岳庭可能是睡得肢體僵硬,手臂移動的過程,姿勢半點沒變,像個可以随意擺弄的木偶。
秦硯再看向他的臉,沒發現有蘇醒的跡象,又輕輕擡起他的後腦,慢慢挪出手臂,還從一旁取過枕頭墊在原地,做完這些,才曲肘緩緩撐起上半身。
活動着酸麻的手臂,秦硯看向依舊呼吸平緩的傅岳庭。
昨晚的酒精看來讓他醉得不輕,睡得這樣沉。
想到昨晚,秦硯難免又想起傅岳庭的表現。
喝醉酒後,傅岳庭分不清現實和游戲,把他當成了游戲人物,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游戲裏的“秦硯”,有和他一樣的臉和名字。
現實裏看起來格外孩子氣的牽手,捏臉,也都是傅岳庭在游戲裏喜歡做的動作。
秦硯再看向身上已經皺得不像樣的西裝,不由無奈地嘆了口氣。
傅岳庭醉得毫無負擔,跟着遭罪的卻是他。
游戲裏被搓扁揉圓也就算了,現在還需要真身陪玩,睡個好覺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想到這,他也忍不住擡起手,在傅岳庭臉上捏了一把,勉強算作對這段時間以來經歷的小小報複。
不過……
看着這張冷峻的臉在手裏随意變形,沒有防範的樣子看起來無害又無辜,秦硯輕輕笑了一聲,有那麽一點明白了傅岳庭為什麽對這個動作情有獨鐘。
臉頰受制。
低沉微啞的笑聲鑽進耳朵。
傅岳庭費了好大力氣才讓自己沒有露出馬腳。
所幸秦硯很快收回手,擡腿下床。
他無意打攪傅岳庭的好夢,就沒再久留,直接轉身走向門口。
打開房門。
傅博宏、管家、傭人們,排了一排,正站在門前,側耳偷聽。
見秦硯突然出來,衆人都是一愣,接着紛紛看天看地。
傅博宏坐在輪椅上,看天的動作正好對上秦硯的視線,于是爽朗一笑,試圖撇清尴尬:“秦先生早上好,我來看看你們醒了沒有。”
秦硯走到門前時已經脫了外套,但襯衫和西褲還是能看得出一絲端倪。
傅博宏不動聲色掃過他身上的皺褶:“岳庭呢?”
秦硯看出衆人對昨晚的好奇,也不拆穿,如實告訴他:“還在睡。”
“還在睡?”
傅博宏下意識看了一眼時間。
這可不符合傅岳庭一貫的生物鐘。
秦硯于是側身讓出空間,方便讓他望進卧室。
看到床上穿戴整齊的傅岳庭,傅博宏立刻猜出了這一夜的情形,這時再看秦硯,他臉上多了幾分歉意:“昨晚太麻煩秦先生了,真是不好意思。”
秦硯笑了笑。
傅博宏轉過臉吩咐:“劉方,帶秦先生去客房。”
管家應是,對秦硯說:“秦先生這邊請。”
秦硯沒有拒絕。
卧室是傅岳庭的,他連洗漱都來不及,是該找個地方收拾一下。
關了門,他和管家一前一後離開,傅博宏也被傭人上前推走。
聽着門外漸行漸遠的淩亂腳步聲,傅岳庭緩緩睜開了眼睛。
心還在狂跳。
身體因為繃得太緊,仿佛還不聽使喚。
他一頓、一頓、再一頓,擡起的手,才終于按在臉上。
臉是燒的。
燒得滾燙。
秦硯捏了他的臉。
但那個笑是什麽意思,嘲笑?還是其他?
傅岳庭一把抓住枕頭,轉臉狠狠埋了進去。
昨晚的事他已經全部記起來了。
他對秦硯說“不準走”。
他握着秦硯的手不松開。
他抱着秦硯睡了整整一夜……
丢臉。
他該怎麽面對秦硯?
秦硯會怎麽看他?
思緒一團亂麻,傅岳庭忍不住擡手按在身側。
秦硯離開不久,掌下還留有暖得灼人的熱度,和撥亂心弦的氣息。
這股熱氣鑽進血管,一路湧上心頭,叫傅岳庭心情沉重。
昨晚和秦硯擁抱整整一夜,他卻睡得昏沉。
為什麽要睡?
可以用來睡覺的時間那麽多,偏偏是昨晚,為什麽要睡?
傅岳庭的拳頭默默又硬了。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噔噔噔”
“大少爺,您醒了嗎?”
管家剛從客房方向回來,手裏端着一碗醒酒湯,猶豫着敲響傅岳庭的房門。
沒想到很快就聽到門內傳來回音。
“進。”
語氣淡淡,和平常沒什麽區別。
管家頓了頓,開門進去。
他看到傅岳庭正站在床邊,原來已經醒了,只是和秦硯一樣,身上的西裝皺皺巴巴,頭發也有些淩亂,但神情看起來毫無異樣,随意轉來的漆黑雙眸讓人心頭微跳。
注意到管家的視線,傅岳庭也低頭看了看。
他随手脫了外套扔在床上,扯松領帶,往衛生間走去:“講。”
管家跟在他身後,低聲說:“老爺子交代廚房,今天遲半小時準備早餐,您可以再休息一會兒。秦先生也正在客房沖洗。”
聽到秦硯的名字,傅岳庭腳步一頓。
他看了管家一眼,微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家點了點頭,把醒酒湯放在一旁桌上,才轉身離開。
傅岳庭沒再回頭。
之後再從浴室出來,他穿戴整齊,去了樓下。
——
秦硯下樓的時候,隐約聽到大廳有說話聲由遠及近。
“連老爺子的筆跡都認不出來,你說你怎麽就這麽冒失!”
“行了吧媽,來來回回你都說了多少遍了,煩不煩啊!”
“你要是穩重點我還會說你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輕重,你就甘心被傅岳庭踩在腳下?”
“不甘心又能怎麽樣?大哥本來就比我強!”
秦硯沒有聽人牆角的愛好,于是加重了腳步。
交談戛然而止。
秦硯很快到了樓下。
大廳被傭人恢複原樣,已經沒了昨天的熱鬧。
驟然的安靜裏,一串腳步聲顯得尤其明顯。
是傅英哲,身旁有一男一女,都年近中年,渾身上下透着保養得當的精致。
男人的五官和傅岳庭相似,只是不帶着傅岳庭的氣場;女人長得很漂亮,可眼神尖利,面相刻薄。
見到他,三人臉色不一。
傅英哲最沒城府,色厲內荏:“為什麽偷聽我們說話!”
秦硯還沒開口,就見傅英哲臉色又是一變,看向了他身後。
秦硯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和傅岳庭對視。
傅岳庭好不容易回歸的鎮定瞬間被沖擊得七零八落,險些同手同腳,好在及時穩住心神,強裝冷靜的神情讓對面三人掌心發汗。
他們不知道剛才的話被這兩個人、特別是傅岳庭,聽到了多少,心裏一陣心虛。
傅英哲趕緊先打招呼:“大哥,早。”
在他之後,站在一旁的男人也出聲:“岳庭,你一直不喜歡喝酒的,昨晚怎麽醉得那麽厲害,以後還是少喝點,不要傷了身體。”
是否出于真心另說,但男人這句話肯定只想表達關心,沒有別的意義。
秦硯很清楚這一點,不過聽到這句話,多少還是有些不自然。
傅岳庭很少喝酒,顯然是傅家人的共識。
只是他知道得遲了一天。
察覺到他表情的細微變化,傅岳庭微蹙起眉,面上已經流出不悅。
原本還想說什麽的傅英哲立刻緊緊閉嘴。
傅岳庭已經走到秦硯身旁站定。
他不去看,也不靠近,只是聞到空氣裏沐浴露的味道,就足夠挑起他的記憶,想起早上那個緊密的擁抱。
為了轉移秦硯的注意力,他介紹:“傅盛,我父親。”
傅英哲昨晚就見過,并且見面的過程很不愉快,傅岳庭沒有多提,至于傅盛身旁的女人,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得益于宋景明的八卦,秦硯對傅家的結構也有些了解。
傅博宏一共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大兒子沒有從商,是一位教授;小兒子留學期間就在國外發展,很少回國;女兒則商業聯姻,經營着夫家的公司。
只有二兒子傅盛,至今還沒有找到屬于自己的夢想。
每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坐吃山空。
還因為發妻死後過于放飛自我,讓情人仗肚上了位,造就了不少談資。
當年的情人,就是傅盛身邊的這個女人,鄒婉柔。
當年的大肚,想必就是傅英哲。
外界傳聞,傅盛此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下了傅岳庭,但現在看來,兩人的關系,說冷淡都有些親密了。
和傅盛打過招呼,秦硯心底有些感慨。
豪門出身,大概都逃不了這樣的結果。
包括昨晚的家宴,傅博宏的生日把人聚齊,人丁興旺的傅家人看起來熱鬧非凡,可飯桌上滿是勾心鬥角,讓人生厭。
那樣的場面,同樣在生意場上的秦硯當然不覺得陌生,也不難想象,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該有多麽累。
和傅家截然相反,他從小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十歲那年,鄰居家的女兒失蹤,家長瘋狂找了一年多都沒有線索,離婚後一拍兩散,獨自回來的韓峰把他領養,供他完成學業,期間幹脆還組了一個民辦孤兒院,開到了今天。
他的生活環境,或許不夠富貴,卻建立在以善意為基礎的條件下。
秦硯再看傅岳庭。
難道就是因為見過太多現實裏的貌合神離,所以選擇在游戲裏交友?
這時管家推着傅博宏從一旁走來。
傅博宏說:“都站在這兒做什麽?去吃早飯。”
傅盛三人趕緊上前,跟着他走向餐室。
周圍又重新變得安靜。
來自身側的視線就變得愈發難以忽視。
秦硯也下了兩級臺階,才想起一直沒跟傅岳庭打招呼:“早。”
傅岳庭看似平靜。
他不去回想,昨晚的畫面也依舊在腦海裏徘徊。
醉酒後的記憶還有些模糊,秦硯的表情反應他記不真切,唯獨他強取豪奪的每一幕,總是揮散不去,并且最後永遠定格在那個擁抱。
所以秦硯盯着他。
他只能盯着空氣。
他幹巴巴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