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陳澄這個‘好兄弟’做得可謂是盡職盡責,每天都抽時間給他送溫暖。
或許是因為寒泉過于寒冷,薄胤漸漸被他暖出了趣兒。
不等陳澄開口邀請,他便固定出水,來與陳澄一同用膳。
膳後陳澄收拾時,他便熟練的漱口清理,然後坐上石床。
陳澄把碗碟清洗整理完畢,只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幹過這麽多家務活,他挺了挺腰杆兒,握拳在肩膀敲了敲,轉臉看到他老老實實坐在石床上的模樣,不由湧出苦盡甘來的感慨。
他邊晃着手臂往床邊走,邊開口調戲:“愛妃久等,朕這就來暖你。”
薄胤挑了挑眉,道:“冒犯天家,是要砍頭的。”
陳澄撇了撇嘴,道:“真沒意思,我看你就是饞我身子。”
薄胤:“……”
陳澄認命的坐在他身邊,老實說要不是為了自己的小命,鬼才要每天給他暖手。薄胤這樣的家夥,夏日裏抱着還行,但如今已經到了秋日,深淵又本來就冷,抱起來還真怪受罪的。
陳澄每天都必須要用真氣護體才能防止感冒。
薄胤無所覺得把手遞給他,陳澄把他捏在手裏,道:“明日我還要出去一次,采藥順便買些東西,你有什麽要的麽?”
這一次,薄胤沉默了很久。
在陳澄快不耐煩的時候,他才開口:“阿澄,可否幫我送一封信?”
陳澄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什麽信?”
“我的傷全拜一惡人所賜,但如今那惡人就潛伏我家中,家人均不知他所為,我猜他接下來可能會對我家人下手。”
看來暖床計劃有效,太子開始有點信任他了。
陳澄佯做吃驚:“那人竟然如此陰毒!害了你還不夠,竟還要害你家人?!”
薄胤點頭,眉間聚成川字:“實不相瞞,我本名薄胤,乃乾皇薄氏,我猜那人所圖,想是這大乾天下。”
薄胤居然對他交心了!
陳澄心跳加快,然後猛地站起來,越發吃驚:“哥哥……竟然是皇室中人?!我,我,我這……我知道了這個,合适麽?”
“你我即已結為兄弟,我便信你。”
陳澄看了他一眼,轉身掩飾的倒了杯茶,心思急轉。
原着裏薄胤也跟皇室送過信,确切的說,他本來想親自回皇城揭穿陳珠玑的把戲,可惜雙目不便,出深淵後又遇人追殺,只好修書一封,悄悄讓信差送去甄元閣。
甄元閣掌櫃是二皇子薄澤的親信,收到信之後想交給薄澤,沒成想正好給陳珠玑遇到,陳珠玑殺人奪信,加派人手追殺薄胤,把薄胤逼上了陰陽寶珠的支線劇情。
陳澄把水送到他手裏,道:“既然哥哥信任,我自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薄胤确定了他的決心,便尋來紙筆開始寫信,完了告訴陳澄,道:“此事非同尋常,辛苦阿澄,親自跑一趟,把信送到我二弟手上。”
薄胤倒是謹慎的很,但要是陳澄真的去送信,那豈不是自投羅網?可要是不送,薄胤都這樣拜托了,似乎也說不過去。
陳澄咬了咬嘴唇,為難道:“我雖然很想幫哥哥排憂解難,可……我若走了,哥哥一個人在這裏……”
“我沒關系。”薄胤道:“揭穿陳珠玑的真面目比較重要。”
陳澄還想掙紮:“我,還從來都沒去過皇城……”
“此處距離皇城不遠,半日便可抵達,考慮到你進城尋人需要時間,約莫三五日應可來回。”薄胤說:“我在這等你。”
“……那,你兄弟若問你在何處,我怎麽說?”
“如實告知便可。”薄胤道:“此去可能有些危險,不過若能見到我二弟或者三弟,你就能安全了,到時帶他們來尋我就好。”
陳澄開始磨牙。
也就是說,三五日內,如果不能讓他們兄弟見面,薄胤是極有可能對他起疑心的。
這個信不能送,但,又不能不送。
晚上,陳澄一如既往與太子相擁而眠,對方呼吸輕緩,看上去睡的很穩,陳澄閉上眼睛,思考着應對方法。
他腦細胞活躍了大半夜,第二日醒來,便起晚了。
鼻尖嗅到了淡淡米粥的味道,陳澄一個激靈坐起來,便發現太子正在往桌子上放吃的。
他雙目看不到,但有時候陳澄覺得他好像根本沒瞎,因為他只要知道了東西所在的地方,總能準确無誤的找到,表現與常人幾乎無異。
仿佛能夠精準地計算出物體之間的距離。
但就算是這樣,第一次折騰飯食還是讓他顯得有些狼狽,臉和眼睛上的紗布染了黑色的灰,頭發也亂了一些,袖子還被燒了個大洞。
他穩穩的布置着碗筷,聽到陳澄起床的動靜,便道:“吃飯吧。”
陳澄收拾好自己來到桌前,一眼看到他手上幾塊突兀的紅痕,有些地方已經開始起泡,顯然是不小心被燙到的。
他張了張嘴,道:“幹嘛逞強?”
“先習慣一下。”薄胤雙手将筷子遞給陳澄,道:“嘗嘗看。”
這家夥不光煮了米粥,居然還炒了青菜,他怎麽做到的?
陳澄只看了一眼,就接過筷子丢在桌子上,然後抓起他的手,道:“你受傷了。”
“沒關……”
“沒關什麽啊。”陳澄起身去舀了瓢寒水,回來抓着他的手沖了一下,然後又取出藥膏給他擦上,道:“你說我真要去送信,再回來你還能活着麽?”
當然能活着,書裏薄胤一個人也活下來了,雖然裏頭并沒有詳細描寫他怎麽能在不吃不喝的情況下泡在寒泉裏一個多月的。
陳澄給他的手纏上了薄薄的紗布,薄胤輕輕活動了一下手指,道:“這樣很不方便。”
“那也比你疼着強吧?”陳澄說罷,嘟囔着不讓人省心,便又取來了毛巾浸了熱水,重新坐在他面前,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道:“別動啊,把臉擦一下,髒死了。”
薄胤的皮膚還是冰冰涼,嘴唇是淡淡的紅色,因為膚色白,就顯得紅的有點明顯,于是哪怕沒有眼睛,也賞心悅目的很。
陳澄手裏的毛巾擦過他的臉頰,下巴,額頭,然後是耳後……
薄胤忽然扭了扭臉。
陳澄:“幹嘛?鬧脾氣啊?你這脖子上弄的都是灰自己不知道是吧?”
他又一次捏住薄胤的下巴,手上粗魯的給他擦着耳後和脖子,再轉過去擦另一邊,“你這都怎麽弄的?那麽大能耐呢。”
薄胤的脖子被擦得泛紅,眉頭又一次皺起:“不可對兄長不敬。”
你誰兄長啊臭小孩。
陳澄暗暗冷哼,把毛巾丢到一邊兒,把他下巴甩開,繼續艹小棉襖的人設,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嘛,你看你,袖子都燒破了,你要是衣服着了被燒死可怎麽辦呀?”
“不會的。”
“你怎麽知道不會的?”
“我知道的。”
陳澄拿起筷子吃飯,跟這家夥講話,他早晚要憋死自己。反正你對他好也罷,壞也罷,他就是沒有半點兒波動,态度一直穩如泰山。
吃着吃着,他又想起那信,鼓了鼓臉頰,他放輕聲音喊:“哥哥。”
“?”薄胤停下動作扭臉對着他,陳澄道:“要不,我出去找個信差幫你送吧,你現在這樣,我怎麽能夠放心離開那麽久?”
“不會很久的,只需要……”
“人若要出事,三五分鐘就足夠了。”
薄胤抿唇,道:“可我現在能信的人,只有阿澄了。”
……我也是騙你的啊大傻子!
話已至此,陳澄沒法推辭,只能道:“那我待會兒再去采些藥給你留着敷眼睛,下午就出發去皇城。”
“多謝阿澄。”
能看出來他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飽含誠意。
陳澄翻了個白眼。
他最近出門都會戴上紗帽,一方面避免有人認出來,一方面也是防止再有人見色起意。
他是真拿陳珠玑這逆天的設定沒辦法。
他買了些創傷藥,還有燙傷膏,又去新稱了一些米和可以放的蔬菜肉類,拿包裹背在身上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忽然看到了一個人。
陳澄:“!”
他猛地後退幾步,火速鑽到後方巷子裏,屏住了呼吸。
熱熱鬧鬧的集市上,充斥着小販的叫賣聲。錦衣公子帶着手下停在了巷子口邊的糖水鋪,輕聲開口:“一份糖水丸子。”
是薄羲,他為什麽會到這裏來?仇深秀難道沒有把皇太子尋找陀羅劍的消息帶到嗎?他也是來找皇太子的麽?
陳澄确認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好在他有先見之明,不然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被薄羲看到了。
薄羲要了丸子之後,就直接在糖水鋪上坐了下來,專心享用起了甜品。這家夥跟薄胤真不愧是一個家裏養出來的,吃東西的時候慢條斯理,磨叽的很。
陳澄急的半死。
他穿的是不打眼的灰色粗布衣衣衫,跟普通行走江湖的人大差不差,但一直站在巷子裏,就有點引人注目了。
巷子口的一個賣風車的大媽頻頻在朝他看。
沒關系沒關系。有紗帽在薄羲不可能把他認出來的,陳澄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心裏還是裝了只鬼一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沒辦法,誰讓他現在做了虧心事呢,一旦給薄羲看到,那薄胤被發現估計也不遠了。
陳澄不再多想,旋身直愣愣的邁開腳步朝巷子口走去,他準備直接往與薄羲隔空擦肩,從他身後離開,這會兒人流也不少,陳澄只要繞到路的那邊,理應不會被他發現。
很好。
陳澄走出了巷子,并且順暢的穿過了人流,扭頭去看,薄羲背影挺拔,依然在那裏無所覺得吃着糖水。
陳澄嘴角上揚,心知自己逃過一劫,遂收回視線準備加快腳步。
就在這一個走眼的空當,他的胸前忽然撞進來了一個人,有人‘嘤’了一聲撲在他的腳下,陳澄來不及反應,就見對方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公子救命,救命啊公子!!”
陳澄渾身僵硬。
面無表情的低下頭,紗帽只能擋住前方窺探,但一低頭,輕紗飄揚,他陰沉的目光一瞬間跟抱着他大腿擡頭呼救的家夥撞在了一起。
對方:“……”世間竟有如此出塵絕豔之男子。
短暫出神的剎那,幾個彪形大漢已經跟了上來,冷笑道:“怎麽?公子想要多管閑事?”
陳澄收回垂下的目光,強作鎮定道:“怎麽會呢?”
他拔腿,對方抱得死緊。
仰着臉滿臉無措,痛哭道:“公子,公子救命!我沒有偷東西,我沒有!他們抓了我,會殺了我的!!”
薄羲要是知道我把他哥弄殘弄瞎,也肯定會殺了我的啊!!!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周圍很快有了圍觀群衆,怯生生的躲在一旁,陳澄眼角瞥到薄羲也從糖水鋪前走了過來。
陳澄又拔了拔腿,那人越發慌亂。
陳澄簡直服了,這家夥到底是怎麽看中他的啊!他看着很有錢嗎!不啊!他超級窮的好嗎!過幾天可能就要去偷雞吃了!!!!
“喂。”為首的漢子不耐煩的看着陳澄:“怎麽說?你想贖他?”
“不。”陳澄粗着嗓子,毫不猶豫,道:“我沒錢!”
薄羲喜歡交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朋友,陳澄今天要是當着他的面兒幫了腳底下的人,只怕他稍後就會過來邀請陳澄去喝一杯。
果然,他說完話後,薄羲就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
漢子見陳澄識趣,頓時大笑了起來,道:“齊三,聽到了嗎?人家可救不了你!!”
腳下的人無措的順着陳澄的腳往後縮,涕淚橫流的哽咽着:“我沒有偷東西,我沒有!你們冤枉人……”
他哭個不停,陳澄卻沒有猶豫,他直接一腳把人踢到了薄羲腳下,無視其他人指責的聲音,繼續啞着嗓子對那大漢道:“我可以走了麽?”
他僞裝出來的聲音沙啞的像是長期身患肺病的老人,仿佛嗓子裏卡着濃痰,聽起來極不舒服。
大漢上下把他打量了一下,眼睛在他露出來的白皙的腕子上停留了一下,斷定他聲音不過是掩人耳目。最重要的是這人居然怎麽看怎麽有味道,不禁好奇起他紗帽下的那張臉來,遂笑了一聲:“小公子看着年紀也不大,怎麽做人還遮遮掩掩呢?”
他說罷,忽然拔刀,直接來挑陳澄面前的輕紗。
陳澄:……
我殺了你!!!
他猛地後傾,堪堪躲過那大漢的刀尖,同時順着腳下紮根的力量,身子順時一旋,翻身躍起,屈膝狠狠砸在大漢的背部,直接将人壓趴了下去,陰森道:“找死。”
他五指握拳,作勢就要砸碎這人的腦袋,猛地一股勁風傳來,一枚藍色的球忽然朝他飛了過來。
陳澄不得不縮手,收勢落在一旁,側對着薄羲的方向,捏緊了手上的包裹,一言不發。
薄羲張開五指,把球收回,然後朝他行禮:“不好意思,不過此人罪不至死,還望先生饒他一命。”
陳澄滿心憋屈,五指攥了又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陳澄不停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他身影纖瘦,整個人顯得清瘦又高挑,背影像極了記憶中的某個人。薄羲皺着眉目送他離開,很快又把思緒抛于腦後。
陳珠玑溫柔善良,俊俏無雙,聲如清泉,豈是這戾氣橫生之人能夠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