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神父(九) 西奧多,你在想什麽?……
結束?什麽結束?
西奧多敏銳地發覺身邊這人情緒不對, 仿佛是一顆已經摁下引爆按鈕的定時炸彈,仿佛碰到一個好的時機就會炸開。
——既會炸傷周圍,又會燒毀自己。
“喂, 你真的沒事吧?”出于對強者的尊重,西奧多還是禮貌性地問了句, “莫非是前幾天逮住的那個黃毛狼人又整什麽幺蛾子了?”
艾理斯慢慢地搖了搖頭, 握着聖經的指尖逐漸施力, 緩緩染上蒼白之色,像是想到什麽難言的記憶。
他聲音很輕, 如果不是西奧多的聽力遠超常人, 還真的可能漏聽過去,“只是有些時候找到仇人,也并不是什麽好事。”
“這個混亂的時代究竟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
“而我……這麽做究竟對不對?”
和艾理斯相處幾次, 西奧多就明白這個人腦子裏除了裝着他的神外,其他的部分都是一些神神叨叨的話語, 稍不注意就能把人給繞進去,然後被繞暈的人甚至會有一種被反洗腦的錯覺。
因此見艾理斯不願意明說,他也沒有揣摩下去的欲|望, 免得自己又被抓住什麽話柄。
就這樣相顧無言地慢慢走着, 穿過幾個街道, 待沒人時再提速,很快就到了血族的中心——西奧多的古堡。
期間路過若幹個吸血鬼,見自己的公爵與教廷的大神父走在一起, 不少血族都開始揣測這是不是教廷的什麽陰謀, 又或者是這個神父想叛變他偉大的主加入血族?
激進一點的甚至想上去直接試探一下,然後被有理智的旁人連忙拽住,生怕壞了公爵的好事。
“哎, 你說,莫非是公爵跟這個人類看對上眼了,才将他帶回來?”
“那麽我們豈不是又要多一個壓在頭上的侯爵了……”
艾理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聽着周圍血族的竊竊私語,對西奧多道:“你說,我若是真的變成血族,你這個公爵的位置還坐得穩?”
Advertisement
西奧多惡劣地“哈”了一聲道:“所有的血族都是我的子嗣,血脈的壓制是無與倫比的,你這麽急着趕上當我兒子?”
艾理斯笑眯眯地舉起了手中的書:“要不試試洗個淨化浴?我主不介意接受一個地獄的生物。”
“別唬人了。”西奧多道,“雖然我對教廷不敢興趣,但我也知道神主厭惡一切污穢的東西,與其說是淨化我,你怕是更想讓我直接成灰?”
“怎麽會呢?”艾理斯拖長了調子,表情依舊是溫溫和和的,但語氣卻莫名欠扁,“畢竟我的目标也只是和平共處而已。”
“殺血族那麽累的事情又有什麽好處呢,小蝙|蝠連吃的價值都沒有。”
自己種族被諷刺,西奧多也沒什麽開玩笑的心思,冷哼了一聲率先走進了大門。
早有感應的女仆早就将茶點擺到了會客桌上,對西奧多道:“今天是三名十八歲貴家小姐的指尖血混合成的茶釀,因為不知道客人喜歡什麽,就先準備了米式紅茶。”
西奧多點了點頭道:“客人不喝什麽,你給他準備個白開水就好了,對了安,你認識一個叫愛麗的人麽?”
拎起茶壺的女仆渾身一僵,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臉驚訝地擡起頭道:“大人您還記得?”
“怎麽說?”覺得安的反應比他想象的大,西奧多難得分出了一絲注意力回想着“愛麗”這個名字,腦海中卻毫無印象。
安低垂着眸,将茶壺中的茶包取出,倒入純淨的自來水開始用溫火慢煮,“就是您賜予我和米娜永生前,與我們同在的被狼人殺死的可憐孩子。”
西奧多和艾理斯面對面坐着,他一擡眼就能看到艾理斯端正的坐姿和一副無所謂任他探讨的表情。
“我記得我初擁你們的時候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艾理斯,你要不解釋解釋你怎麽知道安還認識死去二十多年的愛麗的?”
得知是面前這個年輕的神父認識愛麗,安一時也停下手中的動作,一臉凝重地看着他。
那天幼小的愛麗死在她們眼前,米娜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竟然跪下求當時身份未知的西奧多的幫助。
而頭一次被人類祈求的西奧多在幫她們殺死狼人之後,還很好心情地問要不要跟随他走,擁有更強的力量。
安開始是拒絕的,無奈妹妹一意孤行,再加上家裏的條件已經十分困難了,她們本就有脫離家庭的打算,便一同答應了西奧多的要求,只希望他能讓姐妹倆偶爾回家看看補貼家庭。
而幼小的愛麗,卻被死神帶走了靈魂,永遠地停留在了那個漆黑的小巷……
這讓針對狼人多年的安和米娜依舊無法釋懷。
可當時還未出生的神父又怎麽可能認識早逝的愛麗?
莫非是有什麽針對血族的陰謀?
面對着西奧多和安兩人警惕的目光,艾理斯還是不緊不慢地自己提起茶壺倒了杯白開水道:“我主號稱夢境的代行者,愛麗的靈魂被收入美滿的夢境,她會生活得很好。”
“可是你信仰的不是神主嗎?”西奧多一臉震驚,都混到教廷的大神父了,結果告訴自己他信仰的另有其人?
這簡直比某國人說孔聖是他們的都離譜……
“神愛世人,獨不愛我。”艾理斯的臉上沒了表情,眼底的冷漠像是海裏的浮冰,看不到底,“我依然愛着他們,但已經沒有退路了。”
西奧多也收起浮誇的表情,揮退了還想問什麽的安,關上了門。
“你真的不考慮變成血族?”西奧多嚴肅地說,“我不介意多一個與我并肩的公爵。”
他真的很少遇到這麽對胃口還能打的人類了,讓他放任艾理斯行動,還不知要做出什麽自毀的事情,他覺得生活會少掉很多樂趣的。
艾理斯有些驚訝他竟然說出這麽讓步的話,要知道血族多出一個公爵就代表西奧多要交出自己體內起碼一半的純血,才能成功将一個普通人類變成頂端的血族,那他要承受多年虛弱的代價。
不過變成血族從來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艾理斯的臉色沉了沉,夢境之主給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能力,也奪走了他對神主的信仰,他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個人了。
不再跟西奧多糾纏這個話題,艾理斯道:“我想跟你簽訂的協議,是以全人類為對象的。”
“我希望,血族從今往後都不能導致人類的死亡,否則便會遭受協議的反噬。”
西奧多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偌大的會客室裏漸漸升起了一陣狂風,桌上的茶壺頂不住壓力,發出噼啪的聲音碎成了幾片,依舊滾燙的白開水緩緩從縫中流出,甚至有些濺到了艾理斯的衣角上。
他不再是一副溫和的樣子,尖銳的上牙緩緩伸出上唇,血紅的眼睛如惡鬼般盯着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人類。
艾理斯如同立在海浪中的燈塔,任憑狂風亂作,全始終平靜地看着西奧多的眼睛,他的兜帽被吹下,露出了一張姣好的臉,微長的棕色發絲掃過他的臉頰掀起一陣癢意,他卻毫無察覺。
“我希望血族不再殺死人類。”他又重複了一遍,“這也是為你們考慮。”
西奧多氣笑了,随手揮出一道風刃,卻在空中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下。
“什麽時候教廷的人也會魔法攻擊了?還是說是你信仰的新神帶給你的能力?”西奧多嘲諷道,“叛神者?”
“我們血族對人類幹什麽還不需要你們幹涉,沒對人類發起戰争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艾理斯見眼前這血族公爵已經聽不進人話,無奈嘆了口氣。
只見他棕色的眸子閃過一道紅光,與西奧多如紅瑪瑙般的眼瞳相對,下一秒兩人都癱軟在了沙發上,只留下在門口等待着主人命令的女仆在苦苦等待着。
……
西奧多睜開眼,眼前是一片他從未見過的景象。
只見從未見過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無數的霓虹燈将夜晚照得恍若白晝,不同發色的人們毫無顧忌地帶着自己的孩子在大街上玩鬧着,絲毫沒有擔心被狼人或者血族等異端襲擊的恐懼。
他和艾理斯站在空中,以一種造物主的姿态俯視着下方。
艾理斯重新露出了笑容,用一種詠嘆調的語氣道:“這就是百年後的世界,如此和平安詳,人們不用擔心走在路上會被吸血致死,也不會出現身強力壯的狼人集體洗劫。”
“你說這是為什麽?”他歪着頭看着還沒緩過神的西奧多。
西奧多下意識想使用能力,卻發現揮手間一片空蕩蕩,連一絲微風都沒有。
他有些諷刺地道:“莫非我真的腦子有包跟你簽訂了勞什子的協議,血族集體轉行吃草?”
艾理斯搖搖頭,以一種包容的眼光看着他:“百年後的世界,狼人隐匿,血族沉睡,這是既定的命運,是無法更改的軌跡。”
“血族的持續殺戮終究會引來人類的聯合剿滅,或許你可以殺十個人,殺上百個人,但你無法對付人類憑借智慧制造出的武器,也無法一人面對千軍萬馬。”
“你曾對我說,沒有靈魂的感覺像是渾身沉浸在無比黑暗的水底,觸手皆是虛無,連呼吸都不曾擁有過。”
“可是你卻依然模仿着人類的呼吸和心跳,明明吸血就能存活,卻依舊享受着人類的美食,穿着輕薄精美的服飾,用着拟人的外表。”
“告訴我,西奧多,你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