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地開門進來,見着她還特意擠出一個笑容,“阿穆,你怎麽起來了?小心傷口裂開。”

“躺多了也累。”白穆拿起木梳,想要自己理一理頭發,手臂卻不太擡得起來,只好放下問道,“你剛剛為何與人争吵?”

碧朱努了努嘴,未答。

“阿碧。”白穆喚了一聲。

碧朱“哼”道:“我昨日熬了整整一夜的參湯被人搶走了,能不吵嗎?那湯對傷口恢複極好的,我特地給你熬的!”

“為何?”

即便是當初在宮中“失寵”的時日,也沒人敢搶他們的東西。

“還不是那個裴雪清!”碧朱忿忿道。

“她?”白穆蹙眉。

“嘁,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救了皇上受了點傷嗎……”碧朱不屑道,“阿穆你的傷比她嚴重多了!小題大做……”

她傾身去拿白穆手裏的梳子,那梳子卻被白穆捏得正緊。

碧朱看了白穆一眼,才見她正失神。

“是她……救了皇上?”白穆回過神來,松開手。

碧朱開始給她梳髻,“是啊。說是皇上被困在一片樹林後,那林子詭異,只有熟知地形的納雪族才走得穿,姓裴的就去了呗。還說什麽她只身犯險,勇鬥野熊……捧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呸!我看她走路順暢得很,受了傷才怪!憑什麽和我搶湯藥!”

白穆垂着眼,并未搭話。

碧朱看了看鏡子裏的她,笑道:“正好,這幾日皇上都陪她去了,你不用上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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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仍舊垂着眼,沉默。

往常不用上妝白穆是會很開心的,碧朱湊上前去看了看她,再笑道:“阿穆,你說上次重傷是阿不把你喚醒的,那這次是不是我啊?”

碧朱察覺到白穆不太高興,但她知道,只要提到“阿不”,她就會馬上開心起來。

但這次她仍舊垂着眼,似乎并未聽到她的話。

碧朱突然想到白穆知道商少君失蹤時緊張的神态,是不是,她說錯話了?

“阿碧。”沉默許久的白穆突然喚她,“替我上妝吧。”

碧朱見她已經擡起眼,鏡子裏黑色的眼底平靜無波。

“上厚點。”她又說。

作者有話要說:唔……本來以為昨天那章狗血雷會雷出好多霸王,結果看了眼留言,好像木有……T T

我就這麽冷麽這麽冷麽這麽冷麽………………

12、真假恩人(七) ...

在瀝山逗留的時間因為這次意外而拉長。因為“舍身救駕”,納雪族的裴雪清一夜成為皇帝的新寵,而原本備受恩寵的賢妃柳如湄,空有救駕之心,魯莽行事下被野獸襲擊,險些送命。

白穆又在屋內休息了三日才見到商少君,當然,不止商少君一人。

新寵裴雪清如初見時那般一襲白色紗衣,身段玲珑,面容嬌巧,只是少了音樂與月光,少了幾分空靈。她乖巧地立在商少君身邊,不時悄眼看白穆,再看看商少君,又羞澀地垂下眼皮。

白穆是一如既往的濃妝,相比之下,媚俗許多。

“皇上萬福。”她并未多看裴雪清,俯身請安,低眉垂首。

“皇上,我是不是真的不用給賢妃姐姐行禮?”白穆還未聽到商少君讓她起身的聲音,便聽到極為悅耳的聲音帶着幾許天真問道。

商少君未許,她便不會起身,向來如此。

因此她俯身聽着商少君溫柔笑道:“你膝蓋上的傷還未好,朕說免了便是免了。”

“謝皇上。”

“你也起來吧。”商少君轉而對白穆淡淡道。

白穆站直身子,仍是垂着眼。

商少君在屋內的矮榻上坐下,裴雪清看了看他旁邊空出來的位置,再看了看一直站着的白穆,退了幾步,關心道:“賢妃姐姐的傷可大好了?皇上,就讓姐姐坐你旁邊吧。”

“清兒你坐着便是。”商少君拉過裴雪清,讓她坐在他身側,再看向白穆,“你也坐吧。”

碧朱連忙拿了一個凳子過去。

白穆服服順順地坐下,仍是斂目不語。

“你的傷如何了?”商少君閑閑地問。

白穆答:“很好。勞皇上憂心。”

“清兒看着也挺好的,他們還說姐姐差點命都沒了,皇上,他們成天說瞎話,還笑話姐姐,說她不自量力自己非要上山,差點丢了命不說,還害得禦林軍找了大半日才找到。”裴雪清又道,“這話若是給姐姐聽到,該多難過啊。”

商少君笑着拍了拍裴雪清的手,“待會朕便讓他們都閉嘴,如何?”

“皇上果真體恤姐姐。”裴雪清略有失落地模樣,漂亮的眼睛随即彎了彎,“不過姐姐也是值得的。哪像清兒,那日見到皇上渾身是血,差點吓死了。”

“清兒受累了。”

商少君憐惜地攬過裴雪清。裴雪清靠在他懷裏,黑色的眼亮的剔透,又問白穆:“不知姐姐那日遇到哪種野獸?可有吓壞?”

白穆一直是垂着眼,此時略略擡起,涼涼地掃過裴雪清,“不太記得了。”

“啊?這都能忘?清兒可永遠忘不了與皇上打鬥的那只熊……”裴雪清又往商少君身上蹭了蹭,仿佛餘悸未消。

白穆微微一笑,“自然比不得妹妹能幹,在野熊的手下救出皇上,還只是傷了膝蓋。”

裴雪清一怔。

白穆重新垂下雙目,不再多言。

不得不說,美貌可以迷惑人心。

那日她昏厥之前,看到的就是裴雪清的臉,扯住的就是她的衣裙。那樣一張漂亮的臉,幹淨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卻原來和她在後宮見過的許多女人一無二致。

“皇上,清兒有些累了。”裴雪清諾諾道。

“那便回去歇息。”

商少君扶起她,白穆也跟着起身,行禮道:“恭送皇上。”

商少君回頭看了白穆一眼,輕笑道:“愛妃也好生歇息兩日。兩日後啓程回宮。”

白穆仍舊俯着身子,“謝皇上體恤。”

那兩人前腳剛走,碧朱便慌張地扶住白穆,“疼不疼?傷口裂開沒?裴雪清都嚣張成那樣了,你還給她那麽好看的臉色!”

白穆緩緩挪步往榻上去,自嘲地笑了笑:“與這種人計較,不值得。”

碧朱長長地嘆了口氣,不知從何時開始,白穆變得越來越冷靜,冷靜到似乎萬物都入不了她的心。

***

兩日後回都城。太後想要安插入宮的女人已經在商少君身邊,柳轼想要的禦林軍總領令牌也已經在她手裏,不過暫時沒機會交給柳行雲。

裴瑜丢了令牌,這麽些日子定然發現了。

白穆也不清楚是她在病中,所以外面有動靜也傳不到她這裏,還是裴瑜不打算聲張。正好這夜,柳行雲前來看望病中的“妹妹”。

白穆和柳行雲并沒有太多近距離的接觸,只把他看做年輕的小號柳轼了,因此極為防備。

但這夜乍一見他,還是愣了一愣。

她想起碧朱之前對她說:“你等着,不到半個月他就能白回來,比白面書生還白!”半個月前她看柳行雲,還是一個剛剛從邊關回來的粗犷将軍,半個月後再看,竟真和碧朱所說的一樣,白得文弱書生似的。

“妹妹何以這樣看着哥哥?”一見到白穆,柳行雲便調侃道。

白穆尴尬地挪開眼,給他倒了杯茶,“公子請用。”

柳行雲揚了揚眉頭,“你為何改了稱呼?”

白穆淡淡道:“時時演戲,累。”

柳行雲一笑,便似有陽光探入般燦爛,“想不到本以為你受父親脅迫才不得已入宮,不想你對皇上還真是情根深種。可是‘時時演戲’,弄假成真了?”

白穆微微一笑,“公子想多了。我區區小女子只身入宮,靠的是義父和義兄。倘若皇上在和義兄獨處的時候遇刺客喪命,柳家脫不了幹系,我又何以在後宮容身?”

“父親果然好眼光,找了名這樣有自知之明的女子。”柳行雲笑着舉杯喝茶。

“公子過獎。”白穆拿出令牌,推到柳行雲跟前,“這是義父讓我給你的東西。”

柳行雲似乎有些意外,“妹妹好本事。”

白穆微笑,“有件事,哥哥可願如實相告?”

“請說。”

“此次的刺客……”

“不是。”白穆還未說完,柳行雲便已經給了答案,“誠如妹妹剛剛所言,柳家還不至于選那麽個機會引火上身。”

白穆掃了一眼令牌,未多言。柳行雲卻似乎料到她心中所想,笑道:“心思太多也未必都是正确的,這令牌一事,你莫要多想。”

“妹妹只管聽義父和義兄的話便是。”白穆乖順道。

柳行雲別有意味地掃了她一眼,拿出幾瓶藥,“這些藥對外傷是極好的,不會留疤。”

“多謝公子。”

“那裴雪清……妹妹聰慧,應該不放在眼裏吧?”

白穆明白,裴瑜是洛家的人,裴雪清與他出自一族,自然和洛家脫不了幹系,從前宮中只有洛秋顏針對她,今後恐怕還要多一個裴雪清。

“有義父和義兄在,妹妹自然敢不放在眼裏。”白穆答。

“哈哈……”柳行雲笑得開懷,“你還真是會說話。不過說得也不錯,你既是從我柳家出去,無論從前你是否姓柳,今後不管發生什麽,柳家不會棄你不顧。”

“妹妹明白。”

“那妹妹好生歇息,日後有機會……再見!”柳行雲起身,拱手學着書生模樣行了一個禮,面上的笑容一直不曾散去,深深地看了白穆一眼便離開。

第二日,白穆一早起來,又聽見碧朱在外與人争吵。這次好像是為了回行的馬車。

“阿穆……你去找一找皇上好不好……”碧朱入門就拉着白穆的手,可憐兮兮的模樣,“你若不去找皇上說,我們的馬車都要被人搶走了!”

來時只有一個賢妃,回程卻多了個裴雪清,自己族裏的馬車不坐,非得說身上的傷還未好,賢妃的馬車更為合适!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罷了,一樣的。”白穆拍了拍碧朱的手。

“怎麽能一樣?他們什麽納雪族的破馬車,怎麽跟宮裏的馬車比?回程要趕上五六日的路呢,你從小遠門出得少,現在身上還……”

“我是說若皇上有心,無論我去不去說,結果都是一樣。”

何必自取其辱?

“可是……可是……皇上根本沒來看過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傷有多重啊!”碧朱瞬間就紅了眼眶。

她不明白,同樣是為了皇上,白穆傷得丢了性命卻要被人取笑,裴雪清不過是運氣好了點,正好撿到昏迷的皇上罷了,她才不信她真的是在野熊手裏救下的皇上!

“收拾行裝吧,別想那麽多了,乖。”

白穆擦掉碧朱的眼淚,碧朱卻是越哭越兇,見白穆不肯改變主意,甩甩手氣得出門了。

白穆妝未上,發髻也未梳,坐在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微微有些發愣,連身後何時多了一人都未發現。

“娘娘當真不難過?”蓮玥拿着梳子,第一次替白穆挽發。

白穆一怔,“你知道?”

“奴婢随娘娘上的山,看到了娘娘所去的方向,再看娘娘身上的傷,自然猜得到怎麽回事。”蓮玥的聲音永遠是淡淡的,沒有高低起伏,仿佛滄桑的老人平靜地講述無關緊要的事情,“但那林子布局的确詭谲,奴婢随着柳将軍找了許久才找到昏迷的娘娘。”

“我說了真相會有人信麽?”

“不會。”

白穆笑了笑。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會相信。”蓮玥道。

“你想說什麽?”

“裴姑娘出身不好,想要入宮站穩腳跟,必須有個足夠漂亮的光環。皇上是太後的心頭肉,皇上所憂,必是太後所憂。”

白穆垂下眼眸,又笑了笑。

皇上所憂,必是太後所憂。

所以剝離和柳丞相的關系,太後想讓裴雪清入宮,其實是商少君想讓裴雪清入宮。要她入宮站穩腳跟,需要一個足夠漂亮的光環,而她,就是那個編光環的人。

“一切本是計劃之內的事情,不想會真遇到刺客,也不想娘娘會不顧一切上山。”蓮玥熟練地為白穆挽發,“雖然也多虧娘娘,但事情終究要回到正确的軌道上。”

“你是想告訴我,其實皇上知道是誰救的他,卻裝作不知道?”白穆笑。

“娘娘覺得呢?”蓮玥打開桌下的抽屜,選出幾支釵,細致地替白穆插上,“這世上聰明人太多,而身為上位者,只能是聰明人裏的聰明人。娘娘,發挽好了。”

白穆擡眼,又看鏡中的自己。

她在笑,笑得眼角都彎了起來。

瞧,全世界都是聰明人,只有你一個,是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哎,JJ這個抽啊,每次更新都想甩它兩耳光啊……

13、真假父子(一) ...

兩日後,全部人馬整裝出發。依舊是來時的隊伍,莫明其妙出現的慕白又莫明其妙的消失了,而來程時白穆一直挂記的“女子”以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方式順利加入其中。此時她正站在所謂的納雪族最上等的馬車前,冷風飕飕地刮過頸脖。

情況比她預料的還要糟糕,或者說裴雪清比她預想的還要愚蠢,馬車簡陋到連車門都沒有,只有厚重的簾布,一馬拖的馬車,要跟上隊伍的速度,不知會颠簸到什麽程度。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挑釁,明目張膽的挑釁。

也不知商少君這幾日是如何寵的她,竟讓她得意忘形到了這個地步,連自己尚未進宮尚未受封都忘了。

就在白穆滞愣間,碧朱已經風似的離開她身邊,向前方奔去。

白穆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奈何背上的傷還未全好,走不了太快,蓮玥一直扶着她才讓她的身形不至于趔趄。

她遠遠地看見碧朱噗通跪在商少君馬車前,一直磕頭,聽不清在說些什麽。

待她走近,就只聽到碧朱哭着道:“娘娘身上的傷根本還沒好!若是坐了那樣的馬車,必然會裂開,待到回宮,恐怕又去了半條命了!皇上您就算看在我家小姐的份上,給娘娘換輛馬車吧!”

白穆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喊住碧朱,明黃色的車簾被掀開,商少君從中出來。

今日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錦袍,發髻束得随便,眼角還有幾分慵懶的神态。看了碧朱一眼,便擡頭看到白穆。

白穆俯身行禮,“皇上萬福。”

碧朱知曉白穆不喜歡她這樣,也不再哭着求了,只是跪在地上看着這兩人。

天空下起細密的雪花,落在商少君的錦服上,平白添了細碎的花紋,落在白穆黑緞子似的發絲上,點點漂白。商少君未說話,白穆便一直俯着身,任由雪花漸漸如鵝毛般落下來。

“天冷,愛妃便與朕一輛馬車吧。”商少君溫溫地開口,再看了一眼跪着的碧朱和俯着身子的白穆,便轉身上馬車。

“謝皇上厚愛。”白穆仍舊回了禮,擡頭無奈地看了碧朱一眼。

碧朱立刻破涕為笑,連忙起身過來和蓮玥一起扶着白穆上商少君的馬車,一邊低聲叮囑:“娘娘,皇上身邊人多,輪不上我們來照顧您。但是娘娘若有什麽不習慣,傳喚一聲阿碧就馬上過來了。”

白穆點了點頭,對蓮玥道:“阿碧就勞煩玥姑姑看照了。”

這幾日裴雪清定不會安生,碧朱若一時沖動惹了什麽麻煩就不好了。

“娘娘放心。”蓮玥仍舊語氣平淡。

白穆入得馬車,溫暖的氣息迎面撲來。馬車比她原本那輛還要大上許多,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個矮桌專門放書。商少君坐在矮幾前,拿着朱筆批閱奏折,察覺到她進來,擡頭看了一眼便低頭繼續。

這樣的場景白穆并不陌生。

她被盛傳“夜夜受寵”的時候,商少君就是這樣在她宮裏,整夜整夜地批閱奏折。那時她偶爾彈琴給他聽,偶爾趴在他案邊看他用朱紅色的顏料勾勒出她并不懂的字符,偶爾……

白穆笑了笑,随手在身側桌上拿了本書來看。

“朕記得愛妃并不識字。”商少君未擡頭,只是悠悠道。

白穆也未擡眼,“不會可以學。”

“學得還挺快。”商少君笑道。

“皇上盛贊。”白穆一如既往的恭順。

商少君擡頭看了她一眼,白穆仍舊垂首看書。

兩相沉默。

白穆記得那時候商少君時常呵斥她:“你就不能如大家閨秀一般,好生看看書,寫寫字?再不耐繡繡花可好?”

她不識字。

宮裏暗暗都在笑話,說她祖墳冒青煙借着柳湄入宮得寵已經夠讓人不屑了,居然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野蠻村姑,琴棋書畫樣樣不會,憑什麽做妃啊?

“不會的可以學,不會回來的可會繼續等?”一陣沉默後,商少君突然問道,帶着慣有的溫柔笑意。

白穆一怔。

她微微蹙眉,擡眼不解地望着商少君。

“朕相信你從前說的那些話。”商少君看入白穆的眼,認真而專注的神色。

那一團深邃的黑,讓白穆一瞬失神。

她曾經等了這句話,許久。

她初初入宮,除了在商少君身邊彈琴和沉默,就是哭和鬧。哭着一遍又一遍地訴說她和阿不的過往,鬧着讓商少君承認他就是阿不。

她不明白為何幾個月前還和她耳鬓厮磨私定終身的男子,再見就不認識她了。不承認他們的過往,說他早有意中人;不許她再喚他“阿不”,說他不會有這樣愚不可及的名字;不相信她說的所有話,認為她別有意圖。

宮裏宮外她如何如何受寵傳得沸沸揚揚,只有她自己知道商少君有多厭惡她。

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對他哭鬧,他也不得不做出寵愛她的模樣,因為他剛剛登基,必須柳轼的全力扶持,柳湄死了,他只有無邊無際地寵愛柳“如”湄來安定柳轼的心。

那時她顧不上分析這些,只覺得商少君日日過來,是想見她的,固執地認為他只是不承認而已。

于是那樣哭鬧的場面隔三差五的上演,她的脾氣越來越差,鬧得越來越兇,他在人前對她越來越溫柔,人後卻是越來越冷漠。

曾經日夜期盼聽見的話,終于從那個人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白穆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冷靜,冷靜到在分析他那句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你肯為朕只身上山,幾乎送命,朕相信的确存在那個人,與你相愛,讓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商少君重新挂上慣有的笑容,遺憾地揚了揚眉,“可惜朕當真不記得了。”

白穆淡淡一笑,“那皇上說這番話,是為了安慰臣妾?”

“朕只是想與你做筆交易。”商少君坦然道。

“皇上請講。”

“朕知道你如今夾在太後與丞相之間左右為難,又發現了一些不該發現的事情……你只身在宮中,來歷身份又注定你的處境尴尬,而且許多事情你未必知道……但你若全心幫朕……”

“皇上。”白穆打斷商少君的話,“您這樣的話,與之前的話相悖了。”

商少君怔了怔,随即笑道:“好。是朕不對,朕說過相信你,便全心信你!”

白穆曾經在反應過來商少君因為她是柳轼的“義女”而防範她的時候對他說,她深愛他,人是他的,心是他的,不管柳轼給她什麽威脅她什麽,她只會一直站在他身邊。

“那愛妃可信朕?”商少君問。

“信。”白穆低眉淺笑。

商少君展顏,繼續執筆,垂首看奏折。

白穆則合上書,凝視商少君,道:“那麽皇上,您究竟想讓臣妾做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到新的一大章了~~~

14、真假父子(二) ...

皇帝登基一年來首次出行便遇刺,皇宮內早就人心惶惶,各種揣測不息、傳言紛飛,但待到商少君回宮,一夕間一切都平靜下來,就連毫無身份背景的裴雪清被破例封作昭儀都未掀起多大風波。

前朝安穩,後宮卻是“風起雲湧”,大有雞飛狗跳之勢。只因剛剛複寵的賢妃柳如湄嫉妒心又起,不複初出朱雀殿的端莊娴靜,容不得皇帝新寵裴昭儀,處處針對。偏生那裴昭儀正得寵又是初入宮中,寧願與賢妃針鋒相對也不願受半點委屈。

是以,将将安寧了半年的後宮三日一小亂,五日一大亂。

洛秋顏因為染病未能随行瀝山,大半月那病情竟仍未見好轉,賢妃與裴昭儀在外鬥得熱火朝天,只有她的芙蓉宮最為安靜。但這日,裴昭儀也在冷清的淑妃宮裏坐了一坐。

“姐姐你為何只罵我?”裴雪清清麗的容顏滿是委屈,美目淚水盈盈,“你抱恙在身,未見到賢妃那咄咄逼人的模樣!我爹雖說沒有什麽官職,也不是什麽名門望族,好歹也是一族之長,我長到這樣大也沒人敢那樣欺負我的!”

洛秋顏比一個月前消瘦許多,但與生俱來的大家貴氣不見削減,卧在榻上咳嗽兩聲,好聲道:“你既入得宮中,自然比不起在外頭。你爹不曾教過你後宮是什麽地方?那賢妃可是好相與之人?”

裴雪清的大眼眨了眨,無謂從中淌出,“我爹懂的還不如我多呢,洛老爺對我族有恩,我又想進宮……畢竟,皇上天人之姿……”

裴雪清的臉頰殷紅,羞澀地垂下雙目,随即冷哼道:“那賢妃有什麽好怕的。若說我出身低微,她怕是連我都不及吧?也不知哪裏來的野姑娘,攀上丞相就以為飛上枝頭了。他日丞相一倒……”

“裴昭儀!”這次是洛秋顏身邊的星竹出口,俯身道,“昭儀見諒,奴婢不得不替小姐提醒昭儀一句:有些事,心裏明白就罷,禍從口出。”

裴雪清識相地閉嘴。

“你能邀得聖寵,本宮也為你高興。”洛秋顏緩聲道,“但賢妃,絕不像表面那樣簡單。你若想在後宮好生待下去,萬事提點着些,鋒芒不可太露。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寵,沒有一個長盛不衰的。”

一提到皇上,裴雪清的目光又柔軟下來,含羞道:“皇上待我極好的。今日賢妃挑剔我的穿衣,暗諷我穿得不好看,皇上還幫我說話,說他喜歡呢……”

裴雪清本還想繼續下去,擡眼見到洛秋顏的臉色不太好,思及她恐怕很久未承聖恩,連忙閉了嘴,俯身道:“姐姐若無他事,妹妹便不打擾姐姐休息,先行告退了。”

洛秋顏略有煩躁地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裴雪清一走,星竹便給她端來藥,安慰道:“小姐莫要生氣,皇上……”

“本宮氣的是我自己……”洛秋顏恨道,“當初只想着送個美貌的入宮……哈,這下倒好,空有其表,愚蠢至此,還能指望她什麽?”

星竹安慰道:“這世間像小姐這樣心思玲珑的又有幾人呢?小姐若想栽培她,不若再安排個機靈的在她身邊提醒着?”

洛秋顏冷笑了一聲,“罷了。不摔個跟頭吃點苦是學不乖的。本宮還是比較好奇柳如湄這次又在玩什麽把戲。”

“小姐寬心就好,把藥喝了吧。”星竹将湯藥送到她嘴邊,“這樣久病老爺擔心,皇上也不便過來。”

洛秋顏垂眼看那湯藥,眼神一凜,不期然一手打翻,“日日喝藥日日不見好轉!這宮裏一群庸醫!都說了讓爹爹從宮外籌些藥材過來,他們是不顧我死活了麽?”

瓷碗碎在地上,濺了星竹一身藥汁,她一驚,跪下道:“奴婢該死!奴婢今日便将消息放出去,讓他們盡快送藥進來……”

洛秋顏蹙眉掃了星竹一眼,躺回榻上,翻身便睡了。

另一邊裴雪清出了芙蓉宮,帶着兩個宮女回她的探幽殿,不想正正碰上了冤家。

白穆身邊難得的多了幾名宮人,除了碧朱和蓮玥,朱雀宮為數不多的宮女太監都尾随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堵住了裴雪清的去路。

裴雪清剛剛在洛秋顏那裏受了訓,雖然不一定聽進心裏,也不太想惹事,俯了俯身便帶着身後兩個宮女打算走。

“本宮記得昭儀對四妃的禮,不該如此簡單吧?”白穆高聲笑道。

裴雪清不理,徑直離開。

“站住!”白穆喝道。

裴雪清略有些不耐,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回身笑道:“賢妃娘娘一直找清兒,不知是否清兒身上寫着‘麻煩’二字,而娘娘就喜歡找麻煩呢?”

“本宮是在裴昭儀身上找‘羞恥’二字罷了。”白穆輕笑着打量了她一眼,“奈何找來找去,裴昭儀怎麽看,都是不知羞恥為何物的人。”

“你……”裴雪清咬住唇,氣得渾身都要顫抖了,卻還是按耐住,“妹妹先行一步,娘娘自個兒慢慢找吧!”

“昭儀怎麽不穿那一身白衣了?”白穆窮追不舍,“聽說納雪族自比雪的化身,最重心靈的幹淨剔透。本宮看來,若是都如昭儀這般污穢不堪,昭儀的族人們真該好好憂心一把啊……”

“你莫要欺人太甚!”裴雪清怒道。

“當初昭儀順着本宮指去的方向找到皇上,卻将本宮丢在林中不管不顧的時候,可曾想過是否欺人太甚?”白穆上前,冷然盯住她。

裴雪清心中有愧,眼神躲躲閃閃,但轉念一想,這麽多宮人在,若自己表現出心虛的模樣,傳到皇上耳朵裏,讓他懷疑自己撒謊,那今日的恩寵恐怕就要煙消雲散了。

“人人都知當日是娘娘自己愚鈍,在林中迷路,現在反倒怪罪在妹妹身上,還要搶去妹妹的功勞,娘娘又可知羞恥為何物?”

啪——

裴雪清的話剛剛落音,白穆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柳如湄!你敢打我!”

啪——

又是一個耳光。

“你是什麽身份?敢直呼本宮名諱?”白穆冷聲低斥。

裴雪清白嫩的左臉連着挨了兩個耳光,迅速紅腫,捂着臉眼淚一顆顆往下掉:“你……你又是什麽身份?粗魯卑劣的冒牌貨……”

啪——

白穆打了第三個耳光。

啪——

緊接着又是一聲,這一聲,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仍舊揚着手的裴雪清,連哭都忘了。白穆一聲冷笑才讓衆人回過神來:“好!很好!打得好!裴昭儀還真是識大體懂規矩敬重本宮!”

裴雪清整個人都怔住,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她……居然扇了賢妃一個耳光?她明明不想生事的……

“你們都看見了?去禀報皇上,說本宮要見柳丞相!讓柳丞相來告訴裴昭儀,本宮到底是個什麽身份!”

白穆狠狠瞪了裴雪清一眼,轉身就走。

裴雪清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那一巴掌掏空了,也顧不上自己的委屈,想要去求洛秋顏,又想着自己剛被她訓,轉眼就打了白穆一個耳光,怎麽還有臉再去求她?可她在宮中再無依靠,皇上或是太後怪罪下來,她該怎麽辦呢?

膽戰心驚了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時分,她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宮人回複她說皇上并未去朱雀宮,她一顆心才稍稍放下。

皇上這樣寵她,或許會沒事的……會沒事的吧?

朱雀宮裏,碧朱心疼地給白穆敷臉,一邊埋怨,“皇上不來看你便罷了!連禦醫都不宣!是真被那什麽清啊雪啊的迷了心竅麽?”

白穆少了白日裏的銳氣,垂眼不語。

“雖然我也看她不順眼,但是阿穆,你也別太跟她對着幹了,等淑妃病好了,她們兩個聯手,還不知道要整出多少事來!”

“娘娘,陵公公稱皇上已經差人去傳丞相,但今日太晚,大人恐怕要明日才能進宮。”蓮玥正好回來禀報道。

白穆颔首,拿過碧朱手裏的帕子,“阿碧,去準備晚飯吧,我餓了。”

碧朱皺着眉頭又看了看她的臉才出門。

朱雀宮有自己的小廚房,一直都是碧朱親自給白穆做飯,偶爾白穆也會親自下廚。碧朱一邊炒着菜,一邊捉摸着這些日子白穆的變化。

自從瀝山一行回來,白穆處處針對裴雪清,今日甚至不惜大打出手,這是她不曾見過的。但白穆在外頭的話多了,在自己宮裏的話卻少了。

她問她什麽,她也不答。有意提及“阿不”,她也不再像從前饒有興致地一一道來。阿穆有心事,瞞着她的心事。

碧朱突然想到商少君遇刺的那個夜晚,白穆不顧性命地往山上沖,莫不是……阿穆改變心意,喜歡上皇上了?所以才對裴雪清諸多刁難?

碧朱對自己的這一認知又驚又喜,驚的是白穆居然放得下心裏一直的念想,喜的是皇上本就是正主,那未婚夫什麽的,她是為了讓白穆高興才附和着她說一定會回來。

碧朱決定趁着吃飯的時候好好問一翻,她和阿穆之間,從來沒有什麽是不能講的!

“綠翠。”端着飯菜剛出廚房,碧朱就瞥見陵安消失的身影,逮住不遠處的小宮女問道:“皇上來了?”

綠翠連連搖頭,“陵公公過來回娘娘,皇上今日不過來了。皇上……”

小宮女有點猶豫,碧朱皺眉道:“皇上怎麽了?”

“皇上去裴昭儀那裏了。”小宮女低聲道。

碧朱心頭一滞,剛剛的“喜”便煙消雲散了。

落花有意有何用?流水無情更傷人罷了。

碧朱一邊嘆着氣,一邊推開門,卻見白穆坐在書桌邊,臉是紅腫的,笑容卻格外的燦爛。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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