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麽能丢下我一個人不管,或者傷心地說我都快把這都城翻過來了還是找不到你,再或者嬌嗔地說我找你找得腿都走疼了,腰都站酸了就快變成望夫石了。
無論她是什麽反應,最後她當然還是會原諒他,歡歡喜喜地嫁給他,替他生幾個孩子,不高興了拌拌嘴吵吵架,高興了手牽手去釣釣魚打打獵,年老之後抱着孫子孫女坐在膝蓋上講故事。
那麽多對未來的希望與憧憬,最後就做成了這樣一件嫁衣。
但後來她入宮,嫁給商少君的時候,并不需要穿嫁衣。
她在她以為的洞房花燭夜,別人嘴裏的“侍寝”初夜,帶着這件嫁衣想要穿給他看。那夜她沒有哭鬧,他也難得的溫柔,抱着她,吻着她。
那是一種幾乎可以沖昏頭腦的幸福,她幾乎是幸福得掉着眼淚地被他一件件褪去衣裳,最後一件衣裳剝落的時候她想起自己的嫁衣,阻住他火熱的身子,紅着臉說:“阿不,我還沒把我親手做的嫁衣穿給你看呢。”
他的眼神立馬像淬了冰般,一瞬冷卻下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起身,拿着衣服去了外殿。
這樣的事情隔幾日就會發生一次,白穆漸漸發現,只要她喊他“阿不”,他會馬上停止一切動作,抽身離開。
後來他們開始争吵,吵得越來越兇,他在氣得怒不可竭的時候也會怒火沖天地吻她,撕她的衣裳,她會冷笑着嘲諷:“我可不是柳湄!”于是一切戛然而止。
再後來,他們半年不見,再見之後,彼此相敬如賓。
是以,入宮一年多,他們不過空有夫妻之名罷了。
有孕?
龍種?
白穆又想笑。
她倒想問一問禦醫,未經人事的女子,如何有孕?
白穆将那嫁衣上下端詳了一遍,重新疊起來放入箱底,心中莫名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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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禦醫會說她有孕,想來有兩種可能:一是被人收買,有意欺瞞;二是她當真脈象有異,她自己卻不知情。
無論是哪一種,促成這件事的人,即便不是商少君,也與商少君脫不了幹系。
如今她在宮中已是閑人一枚,對付她并不能真正打擊到柳家。單純為了打擊她而布這麽大一個局也似乎有些可笑,畢竟要殺她輕而易舉……而要殺她,之前的四個月,何須日日過來讨好她?
白穆想了許久,還是未能猜出商少君的用意來。猜不到他的用意來對症下藥,便只好再琢磨別的辦法了,畢竟現在矛頭對的是她,她可不想一不小心成了他們争鬥時輕易抛棄的炮灰。
從她入宮開始,她唯一的靠山從來都是柳家,不到明早,今夜在芙蓉宮發生的事情必然會傳到柳行雲耳朵裏。但如今她并不能幫到柳行雲什麽,柳轼之後,明眼人都明白柳家大勢将去,柳行雲也不再需要這個名義上的妹妹來彰顯皇上對柳家的偏愛。
這樣的話,柳行雲怎可能願意出力幫她?
白穆倚在窗邊,默默将她所知曉的柳家相關的消息在腦中過濾了一遍。關于柳轼,關于柳湄,關于柳行雲,想來想去,仍舊沒找到足以讓柳行雲幫她的理由。
直至東方露白,墨染的天空漸漸變作深沉的靛藍,白穆倚在窗邊的手微微一動,她毫不猶豫地起身走到書桌邊,提筆寫字,順便喊了聲“玥姑姑”。
蓮玥果然一直守在門口,馬上便推門進來。
“把這個交給柳行雲,讓他今日早朝後去摘星閣找我。”白穆神色從容地将寫好的紙張疊起來,放入一紙信封。
蓮玥沒有多問,接過信封便迅速離開。
白穆癱坐在書桌前,靜靜地看着窗外靛藍天空上的星光點點。
她也不知她的做法是否有用。
那張紙上只有兩個字而已,一個人的名字——慕白。
作者有話要說:慕白啊,你終于又有戲份了~
24、真假龍種(三) ...
白穆也想不到,在她為想方設法找人幫她而絞盡腦汁的時候,黑夜的盡頭,莫名浮現在腦中的居然是那個人。
那個她并不熟悉,莫明其妙出現又莫明其妙消失的人。
瀝山之行已經過去近半年,她最後一次見他是在馬場,積雪還未清掃,他在馬廄邊神情柔和地拍着馬背,親切得仿佛那不是一匹馬,而是他的摯友。直至今日,白穆想起那個夜晚還是渾身一個寒顫,冷。但慕白在她心中的形象,卻始終停留在還他玉牌的時候,他笑着稱那是給未來妻子的定情信物。
就是那一抹笑容,提到未來妻子時眼底閃過的一抹柔光,并不明顯的溫暖,卻因着那個夜晚的寒冷駐留在了心底,以至于半年後的現在,她竟還能記起他。
她只知道他來自白子洲,商少君,連帶着裴瑜柳行雲對他尤為客氣,而其中柳行雲直接稱他“慕小白”,應該與他最為熟稔。他第一次見她便毫不掩飾對她的興趣,商少君甚至為此特地讓他教她騎馬。
雖然她不知內裏原因,可她相信柳行雲也如她一樣,對慕白充滿了好奇心,也對慕白為何對她感興趣充滿了好奇心。
因此她給柳行雲那個名字,約他見面,柳行雲或許會因着那個人來見她。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清晨,白穆草草用過早膳便找了身碧朱的衣物,拿了塊宮女的腰牌,再叮囑蓮玥幾句話後,小心翼翼地去了摘星閣。
白穆第一次去摘星閣的時候,只顧着緊張了,如今再去一次,不禁心下腹诽,難怪太後與柳轼會在這裏幽會,當真是不曾見過宮中哪個角落會比這裏更加僻靜,且一路上宮人尤其少。
她入門便徑直上樓。這閣樓空曠,雖是先皇特地為貴妃所建,卻并不曾真正有過特別的用處,也不曾住人,只是閣樓幹淨得很,定是有人時常來打掃。
樓很高,白穆一直向上,好幾次氣喘籲籲,累得不得不停下來。待她終于上了最後一層,才發現頂樓特別窄,只有一處觀景臺相對較為寬闊,而身在那觀景臺上,仿佛在高山頂端,山下景物盡收眼底。
因為地處宮牆附近,除了皇宮的景致,宮外長寧街上的人來人往都能看個七七八八。只是此時的白穆并無心欣賞,她靠在欄上休息片刻後,開始一心等着柳行雲。
若柳行雲不來怎麽辦?若柳行雲來了,被他瞧出端倪怎麽辦?若一切順利,蓮玥那邊出了差錯怎麽辦?
白穆一夜未眠,此時有些恍恍惚惚,柳行雲站在她身前許久她才反應過來。
他官服整齊,笑容明朗,仿佛柳家不曾發生變故,柳轼仍舊是當朝丞相,而他還是當初的少将軍,一見白穆回過神來就拱手俯身,道:“微臣見過娘娘。”
白穆與他有一丈多的距離,垂目睨着他,嘴角待了一絲冷意,道:“無須多禮,丞相大人。”
盡管事不關己,甚至是有些厭惡柳轼的,但對于柳行雲,她還是和顏悅色不起來。或許她到底無法适應這皇宮,無法理解他們為何可以為了權勢出賣父親,且之後仍舊過得滿面春風,仿佛自己背叛的,不是生他養他的至親,而是懷恨已久的仇人。
白穆特地咬重了“丞相大人”那四個字,柳行雲卻并未察覺到她的用意一般,面不改色地起身問道:“娘娘想要見微臣,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白穆收斂住情緒,微微一笑,道:“現下并無旁人,哥哥何須如此客氣?妹妹不過有許久不曾見到哥哥,有些想念罷了。”
“微臣不敢當。”柳行雲再次拱手俯身,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遠模樣。
白穆揚眉道:“看來哥哥是忘記當初在瀝山與妹妹說過的話了?”
當初白穆重傷,柳行雲在她房內曾經放下豪言,“你既是從我柳家出去,無論從前你是否姓柳,今後不管發生什麽,柳家不會棄你不顧。”
柳行雲一臉迷惑地擡頭,似乎思酌了片刻,仍舊是迷惑,搖頭道:“娘娘請明示,時隔半年,微臣無用,恐怕是記不得了。”
柳行雲這樣的反應早在白穆意料之中。大難臨頭各自飛。她不再是她的義妹,她也不再是他柳家人,他不會幫她。
白穆也不惱,莞爾一笑,道:“其實今日讓右相前來,如右相所料,是有些慕公子的事要與右相商量。”
“微臣與慕白交情尚好,願替娘娘解憂。”
白穆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聲,若真是“交情尚好”,也不用這個時候跑來,想從她這裏知道點別人或許不知道的消息吧。
“右相也知道上次慕公子教我騎馬,與我相處了幾日,我無意中撿到了他的玉牌,可惜後來突發意外,他又離開得安靜,我便沒尋到機會還給他。”白穆從腰間取出事先準備好的玉牌,嘆息道,“昨夜宮內發生何事,想必右相有所聽聞。我唯恐自身難保,這玉牌也無法還到慕公子手中,是以今日讓右相入宮,煩請右相見到他的話,便交給他罷。”
柳行雲不掩懷疑地擡眉看住她。
白穆自嘲一笑,“我的來歷背景右相再清楚不過,還怕我會騙你,害了你麽?”
說得難聽點,白穆當年也就是個大字不識小理不通的單蠢村姑,哪裏鬥得過他們這些以争鬥為生的七竅玲珑心?
柳行雲俯身道:“微臣不敢。只是不曾聽聞慕公子提及此事,因此一時有些迷惑。”
白穆心思飛轉,想到商少君當初隐晦地問過慕白為何到商洛,打算在商洛待多久,想必柳行雲也是不知道的,或許也一直想知道。
“右相可知慕公子前來商洛,便是為了尋他的未婚妻子?”白穆只在慕白口中聽到過那麽幾句閑話,又剛好與玉牌有關系,便胡謅起來,但看柳行雲的表情,似乎果然不知慕白到商洛的目的。
“這玉牌便是他與未婚妻子的定情信物。”當初那塊的确是定情信物,白穆這句話說得比較有底氣,“如此重要的物什,我實在不想因為我弄丢了,你若連這點忙都不肯幫他,那也罷了。”
白穆說着便要收起玉牌,柳行雲突然道:“慕白既是微臣的摯友,這玉牌,微臣當然得轉交給他。”
白穆心下松口氣,重新拿出玉牌,遞出去,“拿着罷。”
那玉牌她稍稍做了處理,與慕白那塊形狀相似,但她不會刻字,不能做得一模一樣,要看來比較像定情用的玉牌,便特地選了塊鴛鴦佩。
柳行雲眼底噙着明明暗暗的眸光,看了看白穆,再看了看玉牌,才起步向前。
從他上了這名叫“閣”實則更似塔的頂層,他就一直與白穆保持一丈遠的距離,妃子與臣子該有的距離,該有的禮數,他都遵守,只為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就在他走近白穆,伸手接過玉牌的剎那,白穆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整個人都撲過來,将他用力抱住。
“兔死狗烹。”白穆在他耳邊冷笑,“本宮就算被你吃了,也要反咬你一口!”
猝不及防一個擁抱,柳行雲都未曾反應過來,白穆一句話落地,接着一聲冷喝幾乎同時響起:“奸夫□!竟然背着皇上在此私會!先抓起來,速去禀報皇上!”
聽到裴雪清帶着幸災樂禍的喝聲,白穆一顆心也算是放下,“驚慌失措”地放開柳行雲,垂眸低笑道:“右相此刻從這裏跳下或許還來得及,若不怕被摔得粉身碎骨的話。”
柳行雲只咬牙道:“妹妹真是……好本事!”
白穆垂首,但笑不語。
她這顆孑然一身用完可棄的棋子,若不将他一并拉下水,何以自救?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更新都要和JJ搏鬥好久,話說我終于會來鳥,嘿嘿~ 最近沖月榜,大家留言給力,我也更新給力,好吧好吧好吧好吧?!~~~
25、真假龍種(四) ...
賢妃前夜被禦醫診出有孕,但衆人皆知,皇帝已有四月餘不曾踏足朱雀宮,而第二日一早,她便與右相柳行雲于摘星閣私會,被裴昭儀逮了個正着。如此一來,局勢似乎十分明了,不出一個時辰,前朝後宮已經傳遍:右相柳行雲竟與其義妹賢妃柳如湄有染!
向來用作議政的勤政殿,這日同時跪了名大臣與妃子。
商少君獨坐在案桌前,斜倚在軟椅上,似笑非笑地睨着二人,沉不見底的眸子并瞧不出真實的情緒,只是本來還有政事相商而聚在勤政殿的大臣們一個個深埋着腦袋,不輕易動作,更不輕易開口。
柳行雲面色沉重地跪在地上,磕頭誠摯道:“微臣罪該萬死!微臣只是擔憂妹妹安危,因此……”
“原來擔憂妹妹安危便可不顧男女之防,抱得可比戀人還緊哪。”柳行雲話未說完,立在商少君身邊的裴雪清便譏笑道。
柳行雲身子一僵,再磕一個頭道:“微臣與娘娘絕對無私,皇上明察!”
商少君鳳眸微眯,打量了柳行雲一眼,再看向白穆,閑閑道:“湄兒如何說?”
白穆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遭,也算計好了說辭,只緩聲委屈道:“臣妾昨日在芙蓉宮受了那樣大的委屈,心下着急,一時失了分寸才會讓蓮玥出宮通知右相大人。臣妾只是不想被冤枉,讓義兄替臣妾出出主意而已。”
裴雪清蹲□子依偎在商少君身邊,柔聲道:“皇上,姐姐的話倒讓清兒想起,昨夜的事情還未有了斷呢。姐姐說她受了委屈,何不現下傳禦醫來一瞧究竟?”
商少君一手撐着腦袋,也不知是否聽進裴雪清的話,因為逆光而坐,面上神情并不明朗,半晌,才喚陵安道:“宣禦醫。禦醫院的禦醫全都傳來。”
這件事早在裴雪清帶着宮人抓到柳行雲和白穆的時候便飛速在宮內傳開,禦醫們接到旨意,一個個誠惶誠恐地趕來,你推我讓地将第一個拿脈的機會交給了最為年長的麥禦醫。
白穆被賜了座,麥禦醫垂首彎腰地過去,絲毫不敢怠慢。
大殿內鴉雀無聲,十幾雙眼都盯着閉眼拿脈的禦醫。白穆雖确定自己不可能有孕,卻仍舊不敢篤定脈象的結果,心跳也随着大殿內越來越安靜的空氣而越來越快。
“回禀皇上。”麥禦醫在宮中行醫近四十年,也算經過無數大風大浪,面色沉着地跪地俯身道,“娘娘确為喜脈,有孕一月半左右。”
白穆的心當即冷了半截,好在已有心理準備,深吸幾口氣穩住心神,再次跪地道:“臣妾自儀和宮大火重病後一直在朱雀宮休養,幾乎從不曾步出,無瑕更無心與其他男子接觸,朱雀宮人人都可替臣妾作證!皇上想必也是知情的!”
商少君垂眼瞧着她,眸子裏平靜無瀾,修長的五指在椅凳上敲出有節奏的悶響,良久,才啓聲道:“各位禦醫既然都來了,便一個個地瞧瞧罷。”
禦醫們面面相觑,卻不得不領旨,依次替白穆拿脈。
結果與先前一樣,各個都說賢妃有孕一月餘。
“皇上,微臣的秉性皇上再了解不過,娘娘畢竟是微臣的妹妹……微臣怎麽會……皇上明察!”柳行雲再次磕頭,言辭懇切。
這樣一輪下來,白穆已經全然冷靜,無論設計她的人有什麽打算,她現在能做的,唯有一件事而已……
“皇上,臣妾也不知為何是這樣的結果……”白穆戚戚然道,“但哥哥說得對,哥哥從小與皇上伴讀,英勇護國,一心為主,無論臣妾如何,都與哥哥沒有任何關系,皇上萬不可懷疑哥哥的忠心。”
白穆這話一說,安靜的勤政殿,氣氛立刻詭異起來。
賢妃袒護之心如此明顯,哪裏像只是普通的義兄妹?
柳行雲眉頭一皺,卻也不再辯解什麽,只道:“皇上,此事蹊跷!請皇上明察!”
“臣妾冤枉,請皇上明察!”白穆跟着道。
妃子有孕本是家事,但那肚中的種,卻似乎并非皇上的,還可能是朝中重臣的,事情變上升成了國事,且是有關皇家顏面,皇室血統,朝廷秩序的國事。勤政殿的大臣們紛紛表态,跪地齊聲道:“事關重大,請皇上重察!”
商少君略有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擺手低聲道:“右相押去慎刑司,賢妃禁閉禦梅園,擇日再審。”
這一擇日,便又是三日。
白穆身為後妃,尚未定罪,自然不可能送去慎刑司那種地方。禁閉禦梅園,便是不讓她随意出入,伺候的人也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出現。而柳行雲被押入慎刑司,在朝廷上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起初是偏向柳家的大臣們紛紛含蓄谏言,稱此事恐怕并不簡單,恐是有人設計嫁禍,上折子請皇上務必明察。第二日便有另一批大臣稱賢妃腹中胎兒來歷不明物證在前,賢妃與右相私會人證在後,如今的種種抵死不認不過是狡辯而已。到第三日,商都上下已經傳遍,賢妃柳如湄,不僅入宮前有名身份不明的未婚夫,入宮後更不顧倫理與義兄有染,甚至懷了野種混淆皇室血統。
蓮玥每日都會過去,與白穆說一些近況。
賢妃已然激起民憤,事情似乎到了無法輕易控制的地步。
但白穆并不着急。
這件事,從最初的驚愕,到後來的憤怒,緊接着是憂慮,到最後,只剩下從容。
仔細地分析前因後果,商少君明知她不可能有孕,對這幾個月頻繁進出朱雀宮也只字不提,顯然有意縱容這件事。他的縱容,如果只是為了對付她一介女子,未免小題大做了。那他想對付,想壓制的,不是柳家,就是洛家。
他不過是借着她“抛磚引玉”,至于她這塊磚之後的“玉”是什麽,她不知道。而他若想事後毀了她這塊磚,此前也無需花那麽多心思讨好她了。
這日蓮玥再來的時候,白穆問道:“我的話可轉告給柳行雲的人了?他們有何動作?”
蓮玥點頭,低聲道:“奴婢走得匆忙,并不知他們事後如何商量。”
“那洛秋顏宮裏可有何動靜?”白穆又問。
蓮玥搖頭道:“一切如常。左相最近正忙着趁機對付柳行雲,似乎并未與淑妃有何聯系。”
白穆凝目沉思。
“娘娘若無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蓮玥行禮打算退下。
白穆突然道:“辛苦你了,謝謝。”
這幾日若非她前後打點,白穆可能被困在禦梅園一無所知。
蓮玥垂着眼,仍舊是淡淡的語氣,“奴婢也只是為了活命而已。”
說罷,再行一禮便退下。
第五日,白穆終于再次被召見,同樣是勤政殿,有柳行雲,還有比起那日多了不止一倍的官員,首當其沖的便是右相洛翎。
白穆雖不曾見過他,但只看一身官服和容顏氣度,必然是他無疑。
殿上一方袒護柳行雲,一方緊咬不放,兩方争鋒相對,各執一詞,只讓白穆都聽得頭昏腦脹,尋到一個雙方正好停下的空當,忙道:“皇上,臣妾有話想說。”
衆人的眼光齊齊投向白穆。
“這幾日臣妾細細回想那日事發的始末……”白穆垂下眼睑,似在斟酌,片刻後擡眼看向一旁的禦醫,問道,“敢問各位,是否可能有一種藥,可使人脈象紊亂,狀似喜脈?”
白穆這一問,使得禦醫們皆是一怔,面面相觑後都望向麥禦醫。
麥禦醫眉頭微蹙,片刻後,上前一步道:“微臣行醫數十年,雖不曾見過娘娘說的這種藥,但……使人脈象紊亂從而斷錯月份的藥,卻是有幸親歷,當年華貴妃……”
麥禦醫說到這裏,突然頓住,轉而對商少君俯身行禮道:“微臣一直主張皇上耐心查訪,不可輕下斷論,以免……重蹈覆轍!”
商少君始終沉默,平靜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只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白穆也不等他,繼續道:“既然麥禦醫這樣說,說的那種藥或許存在,也未可知。”
她擡頭,看住商少君道:“臣妾那日在芙蓉宮莫名暈倒之前,喝了芙蓉宮的幾杯茶。臣妾向天發誓,絕無不軌之舉,否則天打雷劈死無全屍!臣妾亦敢坦言,懷疑淑妃在那茶水中動了手腳陷害臣妾,請皇上召淑妃上殿對質!”
商少君蹙了蹙眉頭,看向洛翎。
洛翎年過四十,一身濃郁的書卷氣,拱手俯身,底氣十足,道:“微臣相信淑妃娘娘絕不屑做如此卑劣之事,還請皇上召娘娘上殿洗清質疑!”
商少君喚了省“陵安”,陵安馬上會意,退下傳旨去了。
洛秋顏一上來就被賜了坐,對白穆的指罪自然是矢口否認。
“姐姐真是好笑,且不說那樣的奇藥是否存在,即便有,妹妹深居宮中,如何尋來?更何況,那日的茶水我與你人手一杯,怎的偏生只有你暈倒了?”
“那臣妾懷疑淑妃買通了禦醫院的禦醫有意污蔑臣妾。”白穆并不退讓。
麥禦醫一聽,臉便沉了下來,即便是白穆跪着,仍舊對她行了個禮,道:“微臣行醫數十年,手下病患無數,的确碰到過不少束手無策之症。但,娘娘可以懷疑微臣的醫術,卻不可懷疑微臣的醫德!”
白穆撇開眼,正在思酌莫非要将她未經人事說出來?一旁的一名大臣出列道:“皇上,正好微臣也與娘娘有同樣的質疑,是以,特地請了幾位民間有名的大夫,正在宮外等候皇上傳召。”
白穆瞥了一眼柳行雲。
昨日她讓蓮玥告訴他們的,便是無論他們信與不信,她絕無身孕。
原來他們也懷疑禦醫院那裏出了問題。
“皇上盡管傳他們入宮,微臣不願女兒背負不白之名!”洛翎道。
白穆掃了一眼洛秋顏,見她安坐着,垂着眼,卻不難看出眼底一片平靜。洛翎胸有成竹,洛秋顏沉着淡定,莫非……是她猜錯了?
今日她如此針對洛秋顏,只因為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連她都知道,此時除去柳行雲,只會讓洛氏一家獨大,更難控制。洛翎恐怕也是意識到了商少君不會輕易對柳行雲下手,才在這件事上牟足了勁地推波助瀾。如果商少君不是針對柳行雲,那自然是另外一個……
可是為何偏偏拿龍胎說事?
白穆想到之前蓮玥對她說的話。洛秋顏與裴雪清争寵,甚至爬上了裴雪清的床。當時她就詫異,洛秋顏好歹是大家士族的長女,平日傲氣得很,竟為了争寵,做出這樣自賤身份的事來。
但兩件事聯系在一起去想,突然有了一種……微妙的契合感。
似乎只要某個猜測成立,一切都說得通了。
宮外的大夫被傳入殿,顫顫巍巍地行大禮。白穆被賜了坐,冷眼瞧着,似乎在思酌着什麽。
幾名大夫應該是知道入宮來做什麽的,事先商量過,行禮過後,便有一名大夫自請率先替賢妃拿脈。商少君自然是允了,全殿上下幾十雙眼睛,都落在那名民間大夫和白穆身上。
“娘娘,草民替您請脈。”那大夫跪下磕頭道。
白穆略略擡眼,看了他半晌,卻并未伸出手,忽而雙目一轉,眼神落在麥禦醫身上,微微笑道:“麥禦醫在宮中行醫數十年,乃禦醫院的翹首。倘若今日衆目睽睽之下,如湄讓旁人拿脈,恐怕對麥禦醫是一種侮辱。”
麥禦醫深深鞠了一躬,白穆緊接着望向洛秋顏,道:“淑妃既然說那夜的茶水并無問題,而我與她各飲一杯,那淑妃您……可有膽子讓麥禦醫當場把把脈?”
洛秋顏的眉眼微微一動,擡眸盯住白穆,眼神愈漸深邃。
半晌沉默。
麥禦醫欠着身子,等商少君或洛秋顏的旨意。商少君卻只是睨着洛秋顏,并未有開口的打算。洛秋顏環顧或坦然、或閃躲看着她的大臣們,看到洛翎微微皺起的眉頭,眼神一頓,便繼續垂下眼簾,默默地伸出了右手。
麥禦醫見狀,踱了幾步上前拿脈,一時間臉色幾番變換。
“不知淑妃……是否與我脈象一致?”白穆見他遲遲不語,便開口問道。
“皇上!”白穆一問,讓麥禦醫回過神來,“噗通”一聲跪地倉惶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的脈象看來,已有兩月餘的身孕!”
滿殿嘩然。
“皇上!此事必有蹊跷,皇上切不可聽信奸人佞語!”洛翎慌忙拱手道。
“皇上!竟有人敢對後妃用藥,視皇嗣為兒戲,定要嚴查重罰!”又一人義憤填膺道。
看來兩方又要鬥一次嘴架了。
白穆掃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柳行雲,想不到柳家養的那一批人,不僅忠心,還當真有些能耐。即便柳行雲身困宮中,仍舊有條不紊地接着洛家一輪再一輪的挑釁,抓着機會便絕地反擊。
只是他們争論的關鍵是洛秋顏是否主導給白穆下藥一事。
白穆猜想她身上的問題,□不離十是商少君動的手腳。而洛秋顏……
三月之前,商少君正獨寵裴雪清。直至一個月前洛秋顏用計爬上了裴雪清的床,商少君才重新步入芙蓉宮,若一切是她有意為之,若她當真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那肚中的,是誰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我昨天的“這章”,是指“真假龍種”這一大章啦……
既然大家嫌不夠長,把下一章直接放在這一章了,好吧,我就是想攢點評……T T 今天這章好難碼,我碼了好幾天的說……
26、真假龍種(五) ...
賢妃有孕一事,突然有了戲劇化的轉變。民間對賢妃的唾罵戛然而止,轉而大肆渲染賢妃與淑妃在宮中的針鋒相對,紛紛猜測究竟是否是淑妃下藥陷害賢妃。
這件事在朝堂的争吵又持續了幾日,從柳派為柳行雲辯護變成了洛派對洛秋顏辯護,卻因沒有确切證據遲遲不得結果。
約莫七日後,事情終于因着賢妃月信的到來有了實質性的進展。禦醫再次把脈,賢妃的脈象已然恢複正常,确定并未有孕。而淑妃的脈象,始終都是兩月餘,并未随着時間的流逝而“藥性消失”。于是,争論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小了下去,幾乎所有人的眼,都盯着淑妃的肚子。
這日,離那日勤政殿殿審已經半個月。淑妃“雜事”纏身,無暇再打理後宮事務,轉交給賢妃打理。一時間,向來冷清的朱雀殿人來人往,後宮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都要過去知會一聲。
白穆從未打理過類似的事情,突然間忙碌起來,直到碧朱提醒才反應到時間過得那麽快。
“阿穆,馬上三個月了呢,若是淑妃當真懷有身孕,可就要顯懷了,瞞不住了。”碧朱一面幫她整理送來的賬單,一面低聲悄悄道。
如今外頭表面上仍是在懷疑為何淑妃的藥效還未過去,實際私底下都在默默揣測,淑妃恐怕是當真有孕了。但若淑妃當真有孕,可不是一件小事!她不像白穆,只有個空有其名的後盾,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将心中想法說出來,只是靜觀其變。
白穆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輕聲道:“日後不關我們的事莫要多管也莫要多說,我們做好分內的事便好。”
碧朱堅定地點頭。
上次那件事的起因就是她跑去蹲牆角聽八卦,後來她被押下去關起來,直到白穆被确定不曾有孕才被放出來。雖然沒有吃什麽苦頭,碧朱卻始終覺得事情的發生或多或少跟她有點關系,對淑妃的事,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碧朱将賬單按照月份宮院分放好,正準備離開,想到什麽又回身道:“阿穆,下午陵公公來報,稱皇上今夜會過來。”
碧朱一面說着,一面小心地觀察白穆的神色。
這半月皇上都不曾過來,無論是明面上還是暗地裏,她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只看當初皇上日日過來時白穆的心情,設身處地地想想,皇上對那件事的沉默,到底是讓人傷心的。
但白穆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随意地“嗯”了一聲,頭都未擡。
碧朱還想再說點什麽,最終只是動了動唇,便出去了。
傍晚時分,白穆像之前那幾個月一般,親自下廚做了幾個菜。商少君在宮人的簇擁下過來,乍一眼看見桌上的飯菜和坐在桌邊的人,怔了一怔。
白穆施施然起身,行禮。
商少君屏退了宮人,關上殿門後只剩下他二人。白穆神态平和,挑商少君平日喜歡的菜往他碗裏夾了些,接着沉默地吃飯。
商少君卻并未動筷,斜眼昵了她半晌,才悠悠開口道:“你不怪朕?”
白穆擡眉看了他一眼,只淡淡道:“皇上請用膳吧。”
商少君笑了笑,有些無奈地拿起碗筷,“愛妃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皇上若捉摸不到臣妾心中所想,怎會利用臣妾算計淑妃?”白穆幹笑着道。
洛秋顏懷孕一事,她猜測必然是真的了。商少君在此前便發覺此事,卻不願輕易處理掉。設計賢妃無故懷子,甚至牽扯進柳行雲,洛家為了打壓柳家,必然大肆宣揚此事,到頭來是自掘墳墓,淑妃懷子卻并非龍種一事一旦确認,先前針對賢妃的輿論只會數倍增長地變成針對淑妃,洛家勢必大受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