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後大驚失色!
榻上的白穆,竟不見了蹤影!
白穆如今這身體狀況,定是不可能自己起身的,誰能在她眼皮底下帶走白穆她還絲毫不曾察覺?
白芷連忙往外走,想去禀報慕白,穿過後院時聽見院外有細小的聲響,側身一看,院外一襲白衣清逸,月光下隴上一層淡淡的光暈,靜立在河邊樹下,淡若谪仙,可不正是她家少主?
白芷忙過去,還未推開院門,便見樹邊靠着另外一人。
阖着眼,不知是睡着還是和從前一樣,只是毫無神采的半睜着,面色慘白,衣着淩亂。
白芷本想看看慕白這麽晚帶白穆到河邊做什麽,剛剛停下腳步便見慕白拉起靠在樹上的白穆,輕聲道:“你既不想活,便死個痛快罷。”
說着輕輕一推,白穆便紙片般落入水中。
白芷心下一頓,險些叫喊出聲,卻被人拉住,蹲在了院牆下。
白伶居然也在。
他忽閃着大眼,朝她搖頭。
白芷着急地看向河面,這樣冷的天,且不說白穆的身子如何,就是個正常人扔下去,不及時救上來都得去了半條命!
平靜的河面開始生起波瀾。
冷。
這是白穆這些天來唯一有的知覺。不知哪裏來的徹骨寒冷,從口鼻,從指尖,從腳端,一個瞬間侵襲了全身。這樣的冷讓她沒有絲毫思考的餘力,只憑着本能掙紮,但不管她怎麽用力掙紮,那樣的寒冷仍舊揮之不去,就像這麽久駐紮在她心底的疼痛,她不去想,不去碰,它卻依舊存在,日日盤剝她的骨肉。
但這樣的寒冷入侵,仿佛将那些疼痛排擠出去,她只覺得麻木,心頭的麻木,身體的麻木,麻木到無法再掙紮,由着自己的身體漸漸下沉,而眼前的一切驀然清晰,清晰到河底小魚身上的鱗片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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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兒,你做什麽去了?怎麽膝蓋都磕破了?”
“我給阿爹捉野雞去了呀!阿爹生病了,柴福說要補一補,可是……沒捉到……”
“好穆兒,你受傷了阿爹阿娘都會心疼的。你什麽都不用做,照顧好自己就是。”
白穆仿佛回到七歲那年的夏日,她愧疚地對阿娘說沒捉到,阿娘溫柔地摸着她的腦袋。
你受傷了阿爹阿娘都會心疼的。
你什麽都不用做,照顧好自己就是。
那個夏日午後的陽光仿佛穿過十一年的時光直直照入了心底,白穆覺得溫暖,身子的僵硬也一點點消散,壓抑在胸口的那一口悶氣似乎被人一推,“哇”地吐了出來,緊接着連連咳嗽,咳得眼淚也接着掉下來,她抱着身邊的溫暖,緊緊地抱住,“對不起,對不起,阿娘,我沒有聽話好好照顧自己,對不起,我讓你們擔心心疼,對不起,我不是想死……”
身邊人輕輕地安撫着她,暖意透過指尖傳遍全身,她仍舊哭着道:“我只是怕……阿碧說這個世界好可怕,我也覺得好可怕。阿娘,你們從來沒告訴我世上有人可以這個樣子,他們人前一個模樣,人後一個模樣,可以一邊說着愛我一邊拿刀子取我的性命,阿娘,你告訴我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許是呼吸太過急促,白穆蒼白的臉上浮着異常的紅暈,抱着身邊人哭地撕心裂肺,“你叮囑我莫要忘了本性,我怕我變得和他們一樣……可是阿娘,我恨他們!我好恨他們!他們殺了你們害死了阿碧,他們把我僅僅擁有的東西全都拿走了!”
“我還怕我無法再相信任何一個人,無法再去愛任何一個人,變成我曾經厭惡的那種人。”
也不知哭了多久,白穆才紅腫着雙眼,打着哆嗦漸漸平緩下來。
夜風呼嘯而過,河水滌蕩,樹枝搖曳。
白穆似乎漸漸回過神來,掙紮着嘗試自己坐直身子,最終仍是跌回慕白懷裏。
“這些天,對不起。”白穆聲音低,卻誠懇。
慕白并未回答。
“他們都不在了……”白穆又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氣,平穩下來,靜靜道,“我只是不知道這紛繁複雜的世界,我一個人要如何面對,我亦不知道,今後的那些山長水遠,我一個人要如何走下去。”
慕白仍舊沒有說什麽,只是擦去她的眼淚,将她抱起來,往院落裏走,路過院門口時,目不斜視地道了一句,“進來給姑娘擦身換衣。”
白芷白伶窘迫地對視一眼,連忙跟上。
這夜白穆極為配合地換了衣服,服了藥,吃了些粥,在榻上沉沉睡去。臨睡前第一次主動問了白芷,“我們要去哪裏?”
白芷顯然非常樂意回答白穆的問話,忙到:“回白子洲。”
“你們為何帶我回去?”
“夫人一直在找你。”
“夫人?”
“嗯。夫人是我們族長,少主的母親。”
白芷似乎還想繼續,又頓了頓,沒再多說,白穆也不再多問。
他們在這個小村又住了七日,待白穆的身體恢複少許才重新出發。
離開那日秋光正好。
深秋将逝,嚴冬欲來,片片黃葉頹然落下,由北到南被精心照料了一路的芙蓉花卻開得繁盛似錦。白穆只望了一眼眼神純然的白芷,她便彎着眉眼笑紅了臉。她再掀簾,前方白伶正好回頭,笑嘻嘻地探出大半個身子朝她招手,陽光下燦爛非常。許是馬車內的人說了句什麽,白伶笑容一僵,苦兮兮地收回身子,似乎又有些不甘心,掀開簾子朝白穆吐了吐舌頭。
白穆不自覺彎了彎眉。
馬聲嘶鳴,車輪辘辘,微風襲過,吹皺了河底的一片秋水。秋光、落葉、微風、漣漪,随着東行的馬車漸漸遠去,獨獨帶走的,只有那一片嬌豔欲滴的芙蓉花。
此時的白穆并不知曉等着她的會是什麽,心底的傷痛如何抹去,接下來的路又要如何走下去。許多年後她才漸漸明白,紅塵十丈,俗世一遭,注定有些人會擦身錯過,有些人需忍痛放手,有些傷痛會飄渺遠去,有些溫暖會常駐心底,這紛繁複雜的世界,她終将學會獨自面對,這山長水遠的一生,終會有人陪她走到盡頭。
十日後的勤政殿,陵安再次跪在勤政殿冰冷的地面上,顫抖着聲音道:“皇上,他們……跟丢了。”
龍椅上的人并沒有太大的動靜,甚至頭都不曾擡起,只是握着朱筆的手微微一頓,良久,朱筆上積墨成滴,“嘀嗒”一聲輕響,落在淨白的紙張上,順着紙張細小的脈絡絲絲浸染開來,便似殷紅的血,正正落在了心頭。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節總是短小精悍……好了,虐完了,過渡完了,下面咱們繼續陰謀吧~~~其實下章應該才是下卷的開始……
霸王浮水哦~~~
47、真假公主(一)
白穆入宮那年十五歲,出宮那年十八歲,宮中三年,花開花落間時常恍然錯覺,有一輩子那樣長久。然則,出宮之後再三年,竟只似眨眼之間,流年輕過。
這一年白穆二十一,轉眼已在白子洲三年。
“少夫人,夫人請你過去一并用膳。”白芷已出落成大姑娘,亭亭玉立,愈發水靈。
白穆穿着一身簡單的白衣,面色祥和,正在一排木櫃前,一個個打開小抽屜查看裏面的藥物,聞言回首一笑,“你先過去,我點完這些藥材,稍後就到。”
白芷忽閃的大眼眨了眨,并未依言退去,而是上前将手上的裘衣披在白穆身上,無奈道:“少夫人還是快些過去罷,等會夫人又要鬧脾氣了。”
白穆笑着蹭了蹭白芷苦兮兮的臉,自己系好衣帶,在身前的紙張上記上一筆,便同白芷出去了。
白子洲其實是五國內一個比較特別的存在。從前白穆在書籍上并找不到很多的相關記載,只知那是一片不受五國內任何一個國家管制的地方,卻又沒有獨立成國,對它的印象只有“神秘”二字。而當初衆人對慕白謹慎的态度,也曾讓她對這個地方充滿了好奇。
直至真正踏上這個地方,才發現“白子洲”,其實是雪海上的一個海島,五國中只與東昭最近。島上居民近萬,卻只服從白氏族長的管轄,可以說是個獨立存在的部落。
因是偏東南的海島,島上氣候較好,冬不冷,夏不熱,常年陽光燦爛,雨水充足。唯一的缺點便是風大,且夏日遇上狂風暴雨時常有水患。而島上盛産各類奇花異草,有毒有藥,卻從不對外輸出,這也是讓世人覺得白子洲神秘的原因之一。
白穆從藥房回到平日裏的住宅還有些距離,一路上陽光甚好,但時值秋季,陣陣吹來的海風對白穆的身子來說,還是有些冷,她裹緊了裘衣,将腦袋埋在風帽裏,低首向前。
“少夫人少夫人。”
白穆正走着,被軟綿綿的身子抱住了雙腿。她一愣,便笑着蹲□子,将來人抱入懷裏,“杏兒,怎麽了?”
“送給你。”杏兒不過三四歲,聲音奶綿綿的,手裏拿着一朵芙蓉花插到白穆發間,捂着嘴到白穆身邊悄聲道,“我偷偷在少主那裏摘的。祝你生辰快樂!”
說着,在白穆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頂着紅撲撲的笑臉跑開,一蹦一跳道:“我親到少夫人咯!杏兒親到少夫人咯!”
白穆站起身,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這個島上的族人,淳樸到讓人難以想象,熱情到讓人難以想象,對白氏的推崇更是絕對到讓人難以想象。
從她入島的第一天開始,每天都有人趴在她的窗頭偷偷瞅她,到了她面前又不太敢說話,許是聽聞她身體不太好,每日都有族人送上的各式藥材,還有人潛到海底尋一種據說是驅寒聖藥的海草特地送來。
這樣的熱情一直持續到三個月後才漸漸平緩下去,白芷說是慕白稱如此會打擾到她休息,且她身上的舊疾他會竭力醫好,才将族人們的熱情“壓”了下去。
繞過幾片花開正好的花叢,白穆才到了一處并不起眼的宅子前。
或者說,白子洲所有的住宅都不起眼,但一旦入內,稍有眼識的人都能看出白子洲的富庶。
“都多久了!她還沒過來!到底還要不要我這個娘了!”
白穆還未入內廳,就聽到白浮屠捍人的大叫聲。
她禁不住垂首笑了笑。
白浮屠便是這座海島的主人,白子洲的族長,慕白的母親。當然……其實是她的母親。
當初白夫人在獄中對她講的話沒有絲毫隐瞞。白浮屠與他們的确互相抱錯了孩子。白穆上島那日一眼望到白浮屠,都無須多問,只見到那似曾相識的眉眼,便想到了白夫人在獄中的那一番話。
只是她不曾想過,自己這個母親,竟有着那麽……彪悍的性子。
“小白,你去喊她過來。”
白穆仍在外廳,聽見白浮屠在與慕白說話,慕白一如既往沒有回答。
“你們這是要逆天了啊!!!一個兩個都不把我當娘了啊!!!翅膀硬了都不聽話了啊!!!老娘不活了!!!不活了!!!”
“娘,我回了。”白穆一腳踏入飯廳,掃見白浮屠正甩着拍過桌子的手,慕白在一旁淡定地喝着茶水。
果然是習慣了的人……
白浮屠怒氣騰騰的眼一觸到白穆,瞬間柔軟下來,咧嘴笑着起身,疼惜地幫白穆放下風帽,“乖女兒,外面冷不冷啊?那些藥材讓白芷去打點就是了,現在外頭風大,你沒事在家陪為娘說說話嘛。”
“我看今日陽光好,便出去走走。”白穆的氣色看來不錯,笑着柔聲道。
白浮屠一見白穆臉色不錯便高興得很,拉着她往飯桌上走,一眼掃見她發上的芙蓉花,更是喜上眉梢,“小白你也會送花了?”
慕白正在喝茶,聞言似乎被嗆到,低咳了兩聲。
“娘,吃飯了。”白穆拉她坐下。
“乖女兒,你也會害羞了?”白浮屠滿面笑意。
白穆略略一窘,岔開話題道:“今日這鹽水豆腐看來還不錯。”
“白伶一早起來磨的。”慕白有默契地過來,接話道。
“今日是你二人的生辰,為娘早早就吩咐了。”白浮屠得意洋洋道,“還有這芙蓉大蝦,抓炒魚片,熊貓品竹……都是為娘特地……”
白穆望了一眼慕白,見他舉筷吃飯,嘴角微微上揚,帶着恬淡的笑意。顯然他們倆的心思都是一樣的……
白浮屠平日最喜各種吃的,對各類吃食做法了如指掌。一旦碰上對付不了她的情況,扯上食物來分散她的注意力,屢試不爽。
“芙蓉大蝦的蝦啊,要新鮮捕上來的,先去蝦筋,再……”
白浮屠津津有味地講着每道菜的做法,白穆識趣地偶爾附和兩句,速度吃飯。
“我說你們,到底何時成親?”白浮屠突然話鋒一轉,仍是轉到了白穆最不想應對的問題上。
如今島上人都喚慕白“少主”,喚她為“少夫人”,好像二人已是夫妻,實則不然。
“今年你們都二十一了,老娘不管啊,今年必須把婚事辦了!”白浮屠筷子一放,桌子一拍,翹着二郎腿道。
當年她抱錯了孩子,回來才發現是個男娃娃,再回去找自己女兒,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半點音信,看着那男娃娃眉眼還不賴,當即決定當女婿養大,将一身本事教給他,以後找回女兒,女兒有了,女婿也有了,馬上成親再給她添個奶孫子,多好的事兒啊!
所以給男娃娃取名的時候,她幹脆地用了“慕白”,愛慕的慕,白氏的白,注定跟她家女兒一對的呀!
白穆又瞟了一眼慕白,見他仍是面不改色地吃着飯,一舉手一擡足間冷靜又淡然,眨了眨眼,問道:“今日我整理藥櫃,發現鳶草空置許久,不知是為何?”
慕白淡淡道:“鳶草難得,三年才得一片,今年夏日漲潮時恰好将那片鳶草淹沒,便無新藥可入了。”
“還有一櫃風信,好似受了潮,是否要拿出去曬一曬?”白穆繼續問道。
“風信不耐日照,隔火烤一烤便好。”
“那黃七呢?我看都長黴斑了。”
“黃七入藥用的便是身上的黴斑,由它放着即可。”
白浮屠見他二人極有默契地一問一答,一時也插不進話,只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果然是明智的,一頓飯下來,也将自己的初衷忘得一幹二淨,沒再逼問二人成親一事。
“娘,我有些事情還要問一問慕白,我們先出去一會。”
白穆朝慕白使了個眼色,慕白似乎有些意外,卻并未說什麽,起身朝白浮屠點點頭便跟着白穆去了。
二人去了海邊的一塊礁石。
海風淨涼,白穆不由得抱起雙臂,正好身後一暖,回頭便見慕白正将自己的裘衣替她披上,神色清淡,雖是親密的動作,卻透着淡淡的疏離。
“風大,若有什麽事,回去再說罷。”慕白垂眼替她系好衣帶,看都未看她,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便轉身欲走。
“等等。”白穆喚道。
慕白回頭,海風撩得黑發略有淩亂,掩住了面上的表情。
白穆突然屈膝行禮,“白穆必須說一聲謝謝,還有……對不起。”
慕白的眉頭微微蹙起,許是海風太大,黑亮的眼底有一瞬的迷亂。
“這三年的照顧與體諒,謝謝。”白穆只是垂首俯身,“這三年的軟弱與逃避,對不起。”
迷亂不過眨眼間,慕白恢複到素有的淡然,等着白穆的後話。
“稍後我會與娘說清楚,她不會再提及我們的婚事,也不會再強迫你做不喜歡做的事。”白穆擡首,誠懇道。
從她踏上這座海島,沒有人再提及從前的事。白浮屠知曉她身子不好,上下都是新傷舊傷,但她不說,她便從不問。慕白更是守口如瓶,從不主動提及過去。她自己都時常假裝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好像她打小就在這裏長大,與這裏的每個人都親厚友好,一直都受着他們敬愛擁戴。
可她不能這樣逃避一輩子。
白浮屠不知道她曾經成過親,才會使勁将自己往慕白身邊推,這件事推了三年,不能再推下去。
“你……是否打算離開白子洲?”白穆瞅着慕白,輕聲問道。
白子洲的族人視他為主,白浮屠也早将島上事務都交給他處理,因為他從小就被認定會娶她這個真正的白氏傳人。
這三年他們倆在一起的時日最多,因為慕白在教她,教她所有他會的東西。大到易容術、毒理藥理、模仿旁人的技巧,小到如何處理島上鄰裏間的矛盾,安慰哭鬧的孩子。
她看得出來,慕白深深地依戀這片土地,這裏每棵草木,每個族人,但是……不想娶她。
慕白的雙眼微微眯起,清透的眸子裏籠上一層淡淡的薄霧。
“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向大家交待清楚,過去的,以後的。”白穆上前幾步,一瞬不瞬地望入慕白眼底,微微笑道,“你我以後莫要這樣不尴不尬地處着,如何?”
她還記得初見慕白時,他提到“未婚妻子”時眼底閃過的暖色,她亦記得在宮外偶然碰到慕白時,他欲要向她問話時嘴角挂着的笑意,這三年來,她更知曉慕白其實是個性格溫和,時常帶着溫柔笑容的男子。
只是在面對她的時候,許是因着二人的婚約,許是因着目睹過去發生的那些事,他經常都是沉默寡言。或許把話說開,他會更自在些。
“日後你便當做多了個不太懂事的妹妹,如何?”白穆笑着,朝慕白友好地伸出手。
海邊的陽光耀眼,萬裏無雲,海水湛藍,慕白的一身衣裳便似藍天下一片飄渺清淡的雲,随風飄動。他望着白穆,眼底的薄霧漸漸散去,春水般沁出點點柔意,将白穆的手握在手心,道:“其實……”
“少主!”白伶焦急的聲音突然傳來,阻住了慕白接下來的話,随之他的人也迅速奔到了二人眼前。
見到二人親密地拉着手,微微紅了臉,也不說話了。
“何事?”慕白問道。
白伶這才趕緊道:“海面上發現一艘外來船只!還插着明黃色的旗幟!”
白穆聞言,眉頭一緊。
前來白子洲的航道并未開辟,普通人根本找不到這裏。明黃色的旗幟,皇家的船只?
“我去看看。”慕白緊了緊白穆的手,便放下,轉身離去。
“我随你一道。”白穆緊随其後。
她未想到,這一去,見到了一個全然出乎意料的故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要寫母女相認神馬的,後來想想好像也沒啥特別有意思的情節,就和後面的串在一起了,這樣比較緊湊,不會顯得拖沓了……想改改章節名,JJ都不讓= =。于是以後的章節都改成“晉江原創網首發”好了,正好防一下盜……
最近連着更了好多,又到周三周四,要上課,給明天請個假吧,T T ……姑娘們周五再來看下章~
48、真假公主(二)
突如其來的外來船只,引得島上的族人們紛紛駐足圍觀。但随着那船愈來愈近,族人們紛紛回避,只留下手持長弓的男丁們。
白子洲處地特別,島上從來容不得外人,即便是偶爾帶外人上島都不曾有過,且島上族人異常團結,即便出去,也不會透漏關于白子洲的半點消息。
因此,旁人想要憑一己之力在茫茫大海裏找到白子洲的所在,可說是天方夜譚。
白穆随着慕白過去時,正好碰到婦孺帶着孩子躲避回家,男丁們穿着一色的黑衣,舉長弓對準了海面上漸行漸近的船只。
慕白乍一出現,衆人便收弓,恭敬地行了禮,退在他身後。
長風陣陣,慕白一身白衣翻飛,黑發缭亂,面色一如既往地沉靜,眯眼看着遠方的船只,眼底的徐徐眸光如同海面上的粼粼波光,潋滟生姿。
白穆靜立在他身側,望着他明媚陽光下溫潤又不失威嚴的側臉。
一島之主,一族之長,注定是他這樣的人才可以。
遠方的船只越來越近,身後的弓箭手又無聲地拉滿了弓,慕白一個揚手止住。
白穆眯眼看去,明黃色的旗幟上,繡的赫然一個“東”字。
東昭皇族的船,倒也在她意料之中。
但是……只有一艘?
能找到白子洲來,要麽他們逮到了白子洲的人逼他帶路,要麽海面上還有無數條相似的船,在搜尋白子洲的所在,這一艘恰巧找到了。
白穆望着那艘船靠岸,泊停,放下巨大的甲板,船上身着東昭軍服的迅速整齊地在甲板上立好,行禮,該是在恭候領頭者。
整個過程慕白一言不發,只是凝視着甲板。
白穆亦好奇會是什麽人物到了白子洲,眼都不眨地盯着,那人乍一出現,卻讓她怔忪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迅速後退幾步,嵌入弓箭手的隊伍裏,掩住身形。
從船上下來的,帶着東昭軍前來的,是個女子……
而且,是個她極為熟悉的女子。
蓮玥。
白穆的心跳在确定自己整個身形完全被擋住後才漸漸平緩下來。
蓮玥……曾經太後極為寵信的宮女,在宮中十年,謹言慎行。曾經在瀝山獨自一人帶她上山尋找商少君,曾經在儀和宮大火時救她以她為人質以防商少君趕盡殺絕,曾經在她固執而倔強的時候提醒她無需故作堅強,曾經幫她給柳行雲送信,帶她去商少宮的朝拾殿……
她最後一次見她的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商洛皇宮大亂的那個夜晚,她和碧朱都不在朱雀宮。
一別三年,她此刻竟頭戴金步搖,身着彩鳳霞披,在衆人的跪拜下步步踏蓮般出現在眼前。
白穆不願被她發現,但此刻在場的,除了慕白,全是身着黑衣的男子,不注意到她都難。她拽緊了身上的裘衣,背過身去,緩步離開。
好在現下她穿的是慕白的裘衣,因為過大,耷拉在身上,應該不太顯她原本的身形。
白穆一面走着,一面想着蓮玥這突如其來的身份變化。
看發髻,是婦人髻,看衣着和旁人的态度,品階不會低。但她記得當初她向商少君投誠,服下了“春殇”,若無解藥到了春季便會全身潰爛而死。如今已過三個春秋,她卻還安好。那麽……她在朱雀宮的消失,在東昭的身份地位,是商少君的刻意安排,還是她在商洛皇宮,本就是一場陰謀?
心情忐忑地回去,白浮屠還在準備晚宴。
她和慕白是同年同月幾乎同個時辰生的,每年這個時候白子洲都會擺宴給他二人慶生,但今日……恐怕不行了吧?
白穆略有焦慮地在房內等到了傍晚,果然白芷進來道:“少夫人,島上來了東昭國的使臣,今夜的晚宴恐怕無法進行了。”
白穆早就預料到,只問道:“那‘使臣’過來,所為何事?”
白芷撅了撅嘴,轉着眼珠看了看四下,才低聲道:“該是出了大事,否則夫人不會丢下你和少主的生辰不顧……”
白穆蹙眉,“到底何事?”
白芷欺身到白穆耳邊,悄聲道:“我剛剛送茶水的時候看到,那東昭來的女子,手裏拿了數十樣我們島上人才有的信物……應該是抓了我們在島外的人。好像在說請少主出島去救什麽人的事……”
白穆凝眉。
白子洲盛産奇花異草,醫書毒術也都是出神入化,其中當屬白浮屠最擅,但她早年曾發誓,再不踏出白子洲一步,慕白得她真傳,除了年紀較輕,經驗上比不得她,放眼五國,恐怕是無人能及的。
白子洲最在意的,便是族人的安樂。倘若蓮玥真是拿白子洲的人命威脅,慕白應該會應允出島。
果然,戌時剛過,白伶便過來,稱夫人喚她過去。
“東昭那群狗賊抓了我們三十個兄弟,要小白去救他們的狗皇帝,乖女兒,你要不要跟去玩一玩?”
白穆一入廳,便見到白浮屠粗犷地男子似得一腿翹在板凳上,一手叉腰問她。
白浮屠若是不動,不說話,靜靜地坐着,穿着氣質看來還是與當家主母相符的,但凡說話,便漏了陷,而且與她的裝扮極為違和……因此白穆一眼看到,不由得笑了笑。
“哎喲,乖女兒笑了,那就是願意去了!小白你帶她出去玩玩吧!”白浮屠巴不得慕白帶着白穆出去培養感情,連忙順水推舟道。
“娘,我……”白穆想到蓮玥,自然不太願意随他們出去。
不想她話還未出口,便被慕白打斷,只有一個字——“好。”
白穆詫異地看向他,他仍舊坐在茶案邊,淡定地飲着茶水,好像剛剛那個“好”字并非出自他口。
白浮屠喜上眉梢,大掌一拍,“那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明早你們都跟那艘船走吧!老娘睡覺去了!”
白浮屠說着,也不管白穆的反應,轉眼不見了人影,連帶着白伶白芷也消失不見。
廳內只剩下白穆和慕白二人,一人坐着,微微垂眼,悠悠飲茶,一人站着,眉頭微蹙,面露猶豫。
“慕……”白穆想說蓮玥的事情,但轉念一想,當初慕白扮作裴瑜潛伏在商洛皇宮那麽久,豈會不認識蓮玥?
“你忘了才與我說過的話?”慕白擡首看住她,聲音溫雅,神色卻淡得看不出一點兒顏色來。
白穆避開他的眼神。
是的,她剛剛才在海邊與他說過謝謝,說過對不起,說過不該逃避。她不想出白子洲,究竟是因為怕被蓮玥識破身份,還是在逃避外面的世界?
“明日辰時,船上見。”
不待白穆答話,慕白不容置喙地留下這樣一句話,放下的茶盞“叮”的一聲響,便與她擦身而過。
良久,白穆仍舊立在原地,望着茶案上的茶盞反射出燭光微黃的光暈,雙拳緊握,嘴角微微抿起。
蓮玥。商洛。商少君。
不可逃避,不是嘴上說說便夠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阿末姑娘的長評~~~還是老規矩,稍後有一章加更~~~
49、真假公主(三)
第二日,辰時,天已大亮,明黃色的“東”字大旗迎風吐豔,正好朝陽東出,幾縷霞光透過雲層投入海面,隽美而瑰麗。
船上東昭軍姿态謙遜有度,躬身迎着白子洲的一衆人等上船。
其實“一衆人等”,只有兩個而已,慕白和他身側的白伶。
蓮玥一襲華貴的裝扮,眸光犀利,嘴角帶笑,全然不見當初在商洛時身為宮女的卑謙影子。見到慕白只帶了一名小厮,似乎有些意外,開口問道:“慕公子只帶一人前往?”
慕白正立在甲板上回望白子洲,朝陽映在寡淡的臉上,添了幾許暖色,但他似乎并未聽到蓮玥的問話,只是眯眼看着遠方,負手不語。
倒是一旁的白伶有些尴尬,他家少主平日裏脾氣好得很,島上族人各個敬他愛他,小孩子被爹娘揍了都有直接到他懷裏撒嬌的,他也溫文軟語極有耐心地安慰着。但是對外人嘛……特別是居心叵測的外人,向來愛理不理。
白伶正想回答蓮玥的話,一眼掃到不遠處提着裙角奔來的身影,傾身招手道:“白芷!這裏這裏!”
白芷的眉眼與白伶極為相似,但畢竟是女子,清秀得多,一雙大眼水似的靈動,一路跑上船,到了慕白身邊氣喘籲籲地行禮,“少主。”
許是跑得太過用力,白芷的臉上染着點點紅暈,大眼一擡,掃了慕白一眼。
慕白神色不變,只是側身道:“蓮夫人請。”
白伶一怔。
诶?少主主動說話了,突然心情好了?
蓮玥對剛剛的冷遇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此時也沒有過分意外,笑着颔了颔首邊上前一步,領三人入船艙。
白芷的氣息仍未平穩,立在原地等着慕白先行一步,自己再和白伶跟上,就在慕白轉身間,耳邊響起聲音極低的一句話,“眼神不對。”
白穆略略一窘。
她琢磨了一個晚上,并不想以“少夫人”的身份随慕白出去,且早早被蓮玥認出來,勢必會惹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正好她跟着慕白學了三年易容術,雖然因着身體不能學武,修習他們那令人嘆為觀止的內功随意變換身形,臉上的功夫還是學到了七八成。再加上白芷在她身邊服侍三年,長了個子之後與她身形還有些相似,她又天生擅仿,自認為扮作她還是不容易被人看出來的。
不想才一眼,就被慕白識破了。
眼神?
是剛剛她那個小心翼翼的探究眼神?
白穆收起情緒,斂目跟在慕白身後。白伶在一旁拿胳膊肘戳她,壓低聲音道:“少夫人呢?”
白穆稍有寬慰,至少白伶都未認出來,她也算不得失敗。學着白芷的模樣眨了眨大眼,道:“少夫人稱身體不适,還是不出去了。”
白伶觑了前面的慕白一眼,回頭警示地望着白穆,做了一個抹脖子陣亡的動作。
大概是白伶和白芷之間有默契的肢體語言,白穆不太明白,便當沒看到,垂眼繼續跟着慕白。
白伶其實是想說,昨日少主明明吩咐了要帶少夫人出島,白芷卻沒說服少夫人出來,這一路恐怕有的臉色看了!
然而,事情似乎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