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電話另一邊沉默了好久，江睿卻一直平靜的等着，又過了很長時間，才聽那邊的聲音嘆了口氣，向來淩厲的語氣中竟似乎透出一絲蒼老。
「果真是變了啊，想不到你這匹小狼也有這麽耐心的時候，還學會了舌燦蓮花的本事……唉，長大了嗎？果然是長大了。」
「我真是不明白啊，那個樂謠到底有什麽魔力，他不過就是一只兔子嘛，還是一只弱小的兔子，到底怎麽就把你這匹小狼崽子給馴服了呢？」江老爺子持續的嘆着氣，他是真想不明白，自己多強大啊，可這個孫子從沒聽過他一句話，憑什麽最後竟然被那只小兔子給征服了？
「爺爺……」江睿的眼中升起希望，他知道爺爺動心了。
「睿兒，爺爺還是沒辦法接受一個男孫媳婦，我可不像周家那老頭子那麽開明，但是……這樣吧，我們爺孫兩個，一人退一步。你回來，按你答應爺爺的做。等到你讓江氏企業成為全世界前十名的大企業，爺爺就讓人催眠你對樂謠的記憶，然後把你送回那個城市，如果……那時候你們還能再相遇，并且相愛，爺爺就接受他，好不好？」
「催眠……我對謠謠的記憶？」江睿的聲音顫抖起來，忽然大叫道：「不……我不接受，爺爺你這個條件太苛刻了，我……我不接受……」
「難道你對自己沒有信心？你覺得你還沒有愛樂謠愛到那個地步？睿兒，爺爺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催眠過後，還會把你送到這個城市來，那個時候，樂謠應該也已經成為明星了吧，你們相遇的機會很多，你要真的是像你說的那樣愛樂謠，你完全可以重新愛上他，這只是一個賭，籌碼就是你對樂謠的愛，只要你的籌碼夠強，你就會徹底贏下這一局。」
「可是爺爺……」江睿緊攥着電話，他的手心在出汗，他知道，爺爺這老狐貍太會蠱惑人心了。表面上說的好像自己有很大的勝算，然而這個前提卻是自己要缺失掉整個有關樂謠的記憶，這代價和變數，實在太大了，即便江睿認為自己足夠堅韌，也很難就敢說自己被催眠之後，還能重新愛上樂謠。
「你自己想，想好了給我回答。」江老爺子難得的說了一句溫柔的話，可江睿的額頭卻被這句話逼的立刻滲出了冷汗。
一向穩如盤石的手輕輕起了顫抖，江睿的嘴唇翕動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腦海中掠過一副又一副畫面，全都是他和樂謠相處過的時光，從最初的相遇，到慘烈的磨合，以至于後來的相知相愛，相濡以沫……一幕幕過往都在眼前晃過。
江睿的手不再抖動，他的眼睛也慢慢睜開，最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但堅定的對江老爺子一字一字道：「爺爺，我答應你，但是我要你一定遵守諾言，給我和謠謠重逢的機會，你能答應我嗎？」
「一言九鼎。」江老爺子的話擲地有聲。書香
「好，爺爺，你等着，我會重新愛上謠謠的，只要你讓我再見到他，我一定會再次愛上他的。」江睿低沉的道，聲音裏夾雜着強大無比的自信。
訂了一張第二天淩晨四點飛往美國的機票，江睿把這張機票藏在貼身的內衣口袋裏，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将近中午了，順手在喜歡吃的那家燒臘鋪子買了幾樣燒臘帶回去，一開門，就看見樂謠像個木偶一樣的坐在沙發裏，眼神空洞。
一聽見開門聲，樂謠就回過頭來，等到看見是他，木偶一樣坐着的人就好像是被忽然扯動了那根線，一下子就彈跳起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仿佛還不敢确定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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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睿……」顫抖着聲音喚了一句，樂謠猛然撲到江睿懷裏，就如同兩年前那個上午，只不過，那一天他們擁抱在一起，是下定了一起生活的決心，而這一次，卻要面對最凄涼的生離。
「謠謠……」江睿伸出手，環住樂謠的腰，做過千百次的動作，在這一刻卻顫抖的厲害。
不想離開，只要想一想，想一想以後的日子裏看不到謠謠，再也無法擁抱他，後悔就如同千萬只螞蟻啃食着江睿的心髒。
「我以為你走了……」樂謠聲音哽咽：「我以為你賭氣走了，再也不理我了。江睿……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你如果不喜歡我和他們在一起，我以後就不和他們在一起了，我只要有你就夠了，我只要有你……你明明知道的……」
「謠謠，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真的很想哭，像樂謠那樣，害怕恐懼難受傷心的時候就大哭一場，可是不能，他不能露出破綻，他要用更強的力量保護謠謠，面對嚴自知，只有江氏家族的力量才可以抗衡，他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而讓樂謠陷入任何的危機。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走？為什麽還要吓我？」樂謠抹去臉上的淚，眼神中是滿滿的指控：「你知不知道我醒來不見你時我有多害怕，你忘了在我們還沒有對彼此吐露愛意的時候，我就因為你的離去而崩潰過嗎？」
「不會的謠謠，人生總有很多的坎兒，其實走過去了也就沒什麽，答應我，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就算……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也要好好的照顧自己，謠謠，你是懦弱了一點，但是你有韌性，你能挺過一切坎坷的。」江睿摸着樂謠的柔滑短發，心好痛，說出這幾句話，就好像把心生生的從胸腔裏扯去。
「你不要說這種話吓我。」樂謠的眼神害怕的盯着江睿，緊緊拽着他的胳膊，好像不抓緊了，下一刻就會失去他一樣。
「沒有了，我只是有感而發。」江睿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把手中的燒臘遞給樂謠：「我餓了，我們吃飯吧。」
夜已深。
燈光亮着，靜寂的室內，只有時針在滴滴答答的走着。
一場瘋狂的性事，雙方都在饑渴的索取着，滿身的汗濕，大幅度的動作，直到最後兩人終于虛脫。
樂謠累得沖完澡就睡着了，江睿坐在床上，專注的看着樂謠安詳滿足的睡臉，那嘴角邊彎着一絲恬淡的笑容，不知道是做了什麽樣的好夢。
江睿的眼淚在眼睛裏閃爍，過了今夜，他和樂謠就要有一個長久的分別，而再相遇的時候，他将忘記他的謠謠，雖然他篤定自己會再次愛上對方，因為只有樂謠能夠撥動他的心弦，但是未來……遙遠的未來，實在有太多不可知的變數了。
顫抖的手輕輕撫上樂謠光滑的面龐，眼淚在這一刻終于滑落。江睿想起還在美國的時候，靜谧的午後，當爺爺坐在那張搖椅上時，最常念的一句古詩就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一邊念着，眼睛裏就會有淚花閃爍，他知道爺爺那是想起了他過早逝去的第一個妻子。
江睿從來都不明白那時候爺爺的感情和心痛，但是現在，他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貧賤夫妻百事哀」，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大，他就不會面對和樂謠分離的這一刻。
「謠謠，你要相信，不管我……不管我做什麽，不管……不管我有多對不起你，我……都是為了我們的将來，為了将來……能和你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等我，謠謠，你……一定要等我，別放棄我……你知不知道，其實……其實我也很害怕。」
江睿痛苦的将臉埋在手掌中，這一刻，他也已經是淚流滿面。
時鐘敲響了兩聲，他擡頭，看那毫不留情晃過一個個數字的時針。終于起身下床，就在燈光下鋪開一頁白紙，手中的筆顫了幾次，才終于在紙上留下第一道墨跡。
「謠謠……我最愛的愛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早已經遠在他鄉。無法和你解釋什麽，也無法繼續留在你身邊，但我的心，不管隔着千山萬水，高天海洋，永遠……永遠都在你的身邊，它……永遠都會為你跳動。
謠謠，這個世界太多的無奈，是我從前不懂的，當我終于弄懂之後，卻不得不面對這個結局，但是相信我，這不會是最終的結局，絕不會是最終的結局。我所做的一切，只為了将來我們能夠天荒地老的在一起，實現我們關于幸福的那個誓言。
所以謠謠，等我，求你一定要等我。雖然我已遠離，但是我會用我的方式看着你關心你，如果……如果你願意等我，就将這枚戒指戴在你的無名指上。當我看到你戴着它，我就會明白，你的心也屬于我。
但是……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你對我失望，你遇到了另一個令你全心愛着的人，只要你将這枚戒指除下，我就會……就會明白……謠謠，我就會祝福你……不，謠謠，請不要做這樣殘忍的事，求你，這是我第一次向你開口懇求，也是最後一次懇求你的事情，求你一定要等我……
當然，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會來臨，我知道我還是會愛着你，只是再不會和你相見，打擾你平靜幸福的生活。
謠謠，你能答應我嗎？等我，等我回來。當有一天，你忽然在人群中看到我，不管我變成了什麽樣子，不管我會讓你多麽驚訝，請告訴我，你愛我，告訴我，我也愛你。
謠謠，我愛你，天崩地裂，此情不渝，只是太多太多你還不知道的羁絆，讓我無法做到不離不棄。唯盼等待過後，能和你常聚不散，白首莫離。
謠謠，我就要走了，即将擱筆的時候，才發現，我們相愛多年，這竟是我給你寫的第一封情書，沒有美麗的花箋，也沒有浪漫的香氣，只是一張白紙上慢慢暈染的墨跡，就如同我在你生命中留下的……道道傷痕，謠謠，你這輩子認識了我這樣的混蛋，真的是……太倒楣了……
沒有我在身邊的日子，務必自己珍重，請記住，天涯海角，我的心……永遠在你這裏，我愛你！！！」
一封信，寫了一個多小時，其間江睿數度痛哭失聲，在這離別的時刻，他是真真正正嘗到了肝腸寸斷的滋味。
顫抖着将一枚銀戒放在信紙上，那是他今天在一家銀店裏臨時起意買下的，沒有時間去挑選更貴重精美的禮物，而江睿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第一次送給樂謠的定情物，竟然是為了和他離別而準備的。
必須要離開了，否則就趕不上這一班飛機。江睿來到樂謠的床前，看着那張精致熟悉的美麗面孔，那上面依然是恬淡的笑容，在幸福睡夢中的愛人，還根本不知道自己就要離去。
「謠謠……」江睿俯下身，在那紅潤的唇瓣上輕輕印下一吻，淚落下之前，他就迅速的起身離去。
「睿……起……床……」身後忽然傳來滿含着幸福滋味的呓語：「今天……要去游樂園的，你……答應我……的……」書香淚水如雨般滂沱而下，在這一刻，江睿幾乎想不顧一切的奔回樂謠身邊，他的指甲深深陷進肉裏，鮮血流出，然而那絲痛楚比起心中的痛，竟是不及千萬分之一。
「會的謠謠，總有一天，我……我會回來，會回來你身邊，帶你去游樂園，去……一切我們想去的地方，一定……會有這一天的。」
這幾句話說完，已是用盡了江睿身上全部的力量，話音落，他頭也不回的沖進了茫茫夜色中。
飛機穿過雲層，湛藍的天空上，太陽亮的耀眼，九點了，機艙裏的人們活躍起來，竊竊私語和歡笑聲不停灌進江睿的耳朵，更讓他的傷心無所遁形。
九點了，謠謠應該已經醒了，他應該已經看到了我的信，他會怎麽樣？他是否能挺過這一次的離別？他……會不會崩潰掉……」
江睿不敢去想這些問題，他拚命的在腦海裏轉着念頭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到最後，他卻絕望的發現，轉來轉去，腦海中卻都是這些念頭，這些每一個深想下去，都會把他逼瘋的念頭。
樂謠的确已經醒過來了，他發現了江睿不在家裏，正忙着叫喊尋找的時候，他就看到了那封信，和那封信上的一枚銀戒指。
所以他此時就坐在地上，木然的表情，眼睛裏已經沒有淚水，仿佛身體裏的一切，靈魂，心髒，血肉，骨髓，筋脈，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封信給掏空了。
手機在茶幾上急促的震動着，樂謠的眼中升起一點希翼，但是只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就黯然下來，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最後仍然停留在信紙上。
「謠謠搞什麽啊，到現在也不接手機。那個江睿也是的，一大早打了個電話，讓你照顧好樂謠，那他呢……他幹什麽去了？」香琳氣的差點兒把手機摔了，喃喃的向身旁的何勇抱怨，何勇沒有說話，他一臉的陰沉，偶爾開口催一下司機，然後就緊閉嘴巴緊鎖眉頭，他的表情弄得樂隊其他成員越發不安。
好不容易車子終于來到樂謠家的樓下，樂隊的成員們一個個如同猛虎下山似的蹿出車子，向樂謠所在的二樓房間奔去。
敲了半天的門，裏面沒有人應聲，何勇急了，好在樂謠家的門并不是上好的防盜門，于是他命令孔武有力的阿光和菜頭一個大力金剛腳，那扇可憐的門便轟然倒塌，其發出的巨響震動了四鄰，不過因為江睿和樂謠家裏以前偶爾也會發出這種劇響，所以大家也沒有在意。
「謠謠……」一進門，香琳就被卧室中樂謠木木呆呆的樣子吓壞了，門發出這麽大的巨響，樂謠卻連頭都沒有轉動一下，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具坐着的屍體，而不是一個大活人。
靴子也顧不上脫，香琳和其他人就急忙沖了上去，一把抓住樂謠的胳膊，還好，還有溫度，謠謠還是活着的。
香琳松了口氣，接着就又怒氣橫生，大聲叫道：「謠謠，你這是幹什麽？天塌下來了？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呢，你……你至于就這麽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嗎？」
何勇拈起桌上的信，迅速看了一遍，半晌方臉色難看的擠出一句話：「那臭小子就這樣走了？他……他什麽都沒和你說過？」
「說過……」樂謠就好像是乖學生回答幼稚園老師的問題一樣，聲音裏沒有起伏也沒有任何的情緒：「他說過今天會和我一起去游樂園，會抱着我坐過山車，坐摩天輪，我好開心啊，那樣我就不用害怕了。然後……我們說好了等忙過這一陣子，就該去買年貨了，我們把今年要買的幹果，水果，豬肉，公雞，對聯，鞭炮，湯圓……我們都說了一遍……」
樂謠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傻笑，他慢慢的擡起眼睛看向何勇，随着笑容的擴大，那眼中湧出的卻是心傷絕望的淚水，他顫抖指着那張信紙：「制片，我們……我們明明什麽……都說好了，你說……他……他怎麽可能會走呢？他明明知道……我膽子很小，也很懦弱，他……從來都不放心讓我一個人上下班的，可是……可是他竟然走了……以後再也……再也沒有人接我了……」
香琳此時也已經看完了那封信，她氣憤的把那封信向桌子上一摔，恨恨道：「這……這是什麽男人啊？就為了前天晚上那點破事兒……他也太小心眼了吧？」
「對，沒錯，是……是前晚的事，他……他一定還在生氣，我……我只要向他認個錯，我和他說，以後再也不和別人出去吃飯應酬了，尤其是嚴自知，我……我再也不和他見面了，江睿……江睿他一定會原諒我的，他從來都是很寵我的……」樂謠拿起手機，顫抖的手指拼命撥着熟悉的號碼。
「別傻了樂謠，你心裏知道，他不會回來的。」
何勇嘆了口氣，握住手下愛将的手，這孩子，總是讓人心疼，第一次在酒吧裏看到他的時候，就為他心疼，所以才不顧高層們的反對執意将他招到樂隊中，沒想到啊，到今天，還要再為他心疼一次、「會的，他會回來的，他讓我等他，他說過要和我一起走下去的，他說過每年的五月十六號，都會說一遍和我一直走下去的諾言的！」
樂謠滿臉淚水的大叫，他拿起信紙，指着其中幾行字：「你們看，他說過了，說過要我等他，他會回來的，也許三天後，一個月後，了不起……了不起三個月後，他就會回來的。」
「那要是他不回來呢？一年，三年，五年也沒有回來呢？你還要等嗎？」何勇嘆了口氣，知道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就等于是撕開樂謠血淋淋的傷口往裏面撒了一把鹽，但是……也唯有這樣，才能夠止住樂謠傷心欲絕頻臨崩潰的情緒吧。
「這樣的渣滓，等什麽啊？他有哪一點能配得上謠謠的？謠謠對他做的事，換成別人誰能做得到啊？媽的他一拍腿走了，卻要謠謠等他，憑什麽啊？世界上就他一個男人嗎？謠謠，不等他，姐明天就給你找個好男人，比他強一百倍一千倍的……」
香琳大概是氣憤到了極點，連粗話都出來了。
「等……我等他，不管多久，我都等他……」
樂謠忽然輕輕拿回香琳手中的信紙，然後他慢慢的，用很莊重的神情，将桌上那枚樣式簡單的銀戒仔細戴在左手無名指上，他輕輕吻了一下那戒指，對着戒指輕輕的，一字一字道：「江睿，我等你，一定會等你，等你回來，和我常聚不散，白首莫離……」
「傻謠謠，你……這是何苦，他……不值得你這樣的。」香琳的淚湧了出來，心疼的一把将樂謠摟進懷中，有着美麗面孔潑辣性格的女子，此時淚如雨下。
「值不值得，只有他們自己有資格評述。」
何勇嘆了口氣，拍了拍樂謠的肩膀：「好吧，慢慢等吧樂謠，只要江睿不死，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有情人終成眷屬，終成眷屬終成眷屬，那個終字，是代表了太多磨難的結束，也許世上的有情人，都是要經歷一番磨難，才能夠最終走在一起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