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舊地重游
簡言貼着牆一點點走到門邊,門外的人呼吸平緩均勻,衣服摩擦聲後,是又一陣敲門。簡言皺皺眉,低聲短促地問:“誰?”
門口那人頓了一下,說:“是……是我……”
這個回答等于沒說。
不過聽這畏畏縮縮的語氣,簡言已經斷定這人不是什麽壞人,便站直身子問:“你是誰?”
“我是……隔壁。我來送點東西給你吃。”
送東西?“為什麽送東西給我?”
“那個……你今天才搬來不是麽?我前天搬過來的,從家裏帶了些鹹菜,給鄰裏分點,還有些,你才來的,就送給你吧。”
門口站着的男孩開始有點緊張,說着說着話就順了,身子似乎向前探了探,總之,聲音是更清晰了。這門板不算厚,防盜門形同虛設,簡言本來就沒打算用它來抵擋什麽,聽門口的人這麽說,就幹脆地打開了門:“謝謝你,進來吧。”
安明明見到簡言就開始發傻,跟着進了門,換鞋,把鹹菜放在桌子上,直到尾随簡言進了卧房,被主人一瞪,才回過神,特腦殘地問:“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啊?”
簡言淡淡地答:“男生也有很多。”
安明明一下子就臉紅了:“你不要亂說。”
簡言斜了他一眼:“當然,你這樣的,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安明明也不知道簡言是拿自己開心還是說實話,一時間窘在那裏。簡言不讓他坐,他也就傻站着,看簡言吃杯面,好心好意提醒一句“我帶來的鹹菜很好吃”,被無視了也就不再說話。
簡言一直在留意這一個月來的社會新聞,雖然師兄明确告訴他沒有任何關于他已經死亡的黑道消息或者社會報道,但他還是自己排查了一遍。殺手沒有收屍的習慣,他死在天臺上,屍體被誰處理了?
隐約中,他覺得,找到給自己收屍的那個人,誰殺了自己也就真相大白。
把鼠标放下,轉過身,安明明竟然還束着手站在自己身後,活像個拘謹的管家。他對這人有點無語,問:“你為什麽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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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讓我坐……你看,你才是主人,你不讓我坐,我哪能自己搬凳子坐。”安明明覺得自己是正确并且有禮貌的。
簡言指指牆邊靠着的一個凳子,把杯面扔進垃圾桶:“那你為什麽給我送……鹹菜?因為都送過了,就缺我一個怕我多想?”
安明明點點頭,又搖搖頭:“遠親不如近鄰,我媽說,誰都有個難處,我一個人出門在外,跟鄰裏搞好關系大家也好有個照應。”
簡言覺得他跟樓下的老大爺肯定非常聊得來。
他向來拿這種人最沒有辦法,心裏轉過一個念頭,說:“那你就先幫我個小忙吧。我剛到這裏沒多久,你跟我說說,這城市有什麽禁忌。”
安明明一聽自己可以給簡言幫忙,臉上的表情立刻生動起來,眉飛色舞道:“我到這裏時間也不長,來上大學的。不過我有個高中的學長早來一年,聽他說,這城裏當官的惹不起大家都知道,道上的,有兩個大哥還有手底下的不能惹。西區的貝叔是道上的老人,老大的交椅坐了十幾年。到西區的夜店玩要小心自己杯子裏喝的東西,西區據說有那個……藥。東區就安全多了,東區老大秦紹然是生意人,看不上那個,也不許手底下人弄,不過酒水什麽的也就貴一點,好在環境是不錯的。總之一句話,西區是純黑幫,東區白一半黑一半。”
簡言點點頭,對于這些自己早就知道的事表示領會,進一步引導:“那最近東西區都發生什麽大事了,你知道麽?”
安明明絞緊腦汁,說:“我剛來那天,跟學長出去玩,就去的西區,出來的時候見到路上好多人圍着一個人在打。學長不讓我管,說是西區每天都有這樣的事。”
簡言心裏翻個白眼:“那最近就沒有什麽槍戰群毆無頭屍體之類的事情發生麽?”
安明明打個冷戰,說:“大哥,你以為拍黑幫電影啊,還無頭屍體,又不是恐怖片!”
簡言的表情一下子冷下來:自己明明死在天臺上,這麽久了,沒有被發現,連一向消息最靈通的小市民們都沒有動靜,難道,自己的屍體仍舊留在天臺上腐爛?
看來,明天自己有必要去給自己收屍。
站在明瑞大廈的天臺,仿佛站在整個城市的頂端,芸芸衆生皆在自己腳下。簡言推開門,一步步走到自己當初考察過多次才确定下來的地點。血肉模糊什麽的他看得多了,但自己的血肉模糊實在是新奇的體驗。他已經做好了就地把自己分屍帶走的準備,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個地點幹幹淨淨。
別說血跡,就是根頭發絲都沒有。
他蹲下身子,食指的指肚滑過地面。
這裏是他踩過的位置,這裏略微高起的臺子上擺着那把步槍,如果他要倒下去,那麽大約是在這個位置……角落裏一點亮,稍縱即逝,如果不是蹲在這裏,頭稍稍偏一點,就看不見。簡言環視自己身周,一個月前,自己就是在這裏,被一顆子彈射進大腦,最後關頭把這枚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指環一抛,就去見了死神。
那麽他的屍體呢?
誰會知道自己死在這裏?誰又會幫自己收屍?
除了那個殺掉自己的殺手,就只有委托殺手,殺了自己的人。
“你在這裏做什麽?”
沉浸在思考中的簡言沒想到,一向人跡罕至的天臺還有一個人,而且聽這人的語氣,分明已經觀察了自己好一會兒。簡言裝作驚吓,身子往前一撲,那一點光亮立刻到了他手中。緩緩站起身,身後那個人的氣息如此熟悉,低沉的語調,尾音卻微微上挑,仿佛對什麽都有種天生的輕蔑。那個人見簡言不回答,走近了幾步,問:“你是誰?”
簡言閉上眼睛,猛地回過頭。那個人緊抿着唇,頭發被風吹亂了,目光卻毫不散亂,如果目光能化作實體,恐怕簡言現在已經被戳了個窟窿。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這個時間,他不是應該在咖啡店坐着喝咖啡麽?無論簡言在下決定殺這個人那刻是如何的幹脆利落,但此時此刻見到這個人,他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甚至從心底那個角落升起了一點點的畏懼。
這個人是不能夠與之正面交鋒的。
簡言轉過身,微低着頭,故作膽怯地說:“我……我上來玩。”
“這裏有什麽好玩的?”秦紹然一步步走過來。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注視着這個少年。那種幹脆的動作,銳利的眼神,還有……舉手投足的那份感覺。可他轉過頭看着自己,卻仿佛又只是個單純少年,穿着單薄的棉質T恤,眼神畏縮聲音膽怯。
可自己偏偏覺得,他像極了那個人。
“這裏……能看到……”簡言轉過頭,手指伸出,“那裏,我學校。”
秦紹然已經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站着。順着少年伸出的手指,可以看得到遠處覆蓋着大片綠樹的校園。秦紹然不由失笑:“你是H大的學生?”
“好不容易,才能考上這所大學。”簡言一臉憧憬,手心裏卻漸漸滲出了汗,“可是沒想到,來報到的路上,會出車禍……”
秦紹然一愣:“出車禍?”
簡言搖搖頭,側臉的角度,恰好能讓秦紹然看清楚他紅了的眼圈:“我不想再說那件事了。”
事實上,再說細節會露餡的。秦紹然這種精明人,一句話一個細微的表情不對,都是自掘墳墓。
“那你為什麽不去學校,要到這裏?這裏看得清楚麽?”秦紹然的語氣半是嘲笑半是探尋。
簡言低下頭,思考只用了不到一秒,便梗着脖子回道:“你管我願意去哪裏?你又為什麽到這裏來!”
“這幢大廈是我的,你年紀輕輕就能穿過重重警衛到天臺上來,為什麽我不能問問你?”
簡言心頭一凜,嗫嚅道:“警衛?不,沒有警衛……我上來的時候,沒有警衛攔我……學長說這裏才能把校園看完全,順便還能看到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地方,所以……你不信我,可以去查監控!”
“你怎麽知道有監控?”秦紹然的身體逼近他。
“每個大廈都有監控,你的……沒有?”簡言小心翼翼地挑起右眼,詢問地看向秦紹然。
“有,而且,我的保安系統也非常完備。不過看來他們今天疏于職守了。”秦紹然轉頭看着他,笑意之後,竟然有些落寞,“你剛剛不是問我我為什麽到這裏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做夢常常夢到這裏,就來了。”
簡言剛松了一口氣,又被他給掐起來:“為什麽會夢到這裏?”
“因為……我的愛人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