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關于過往
簡言搖搖頭,從他那邊拿過劇本,目光掃過幾行,擡頭。
這個眼神的意思是“你怎麽還不走?”
秦紹然失笑,無奈地點頭,站起身,走到門邊,卻忍不住回頭。那人探手把頂燈關掉,只留臺燈一點燈光。不知從哪裏找到一支筆,在劇本上寫寫畫畫,注意到自己正被注視,微微擡眼,投一個疑惑的眼神過來。
“有一次,我半夜接到電話,要去處理緊急事務,他也是這樣靠在窗邊,只打開臺燈。我一直走到門邊,都能感受到他的視線,追随着我,送我離開。”秦紹然忽然落寞地笑起來,“你知道的,夜,我的情人,或者說,我的床伴。”
捏着劇本的手指抽緊一瞬,簡言擡起頭,靜靜地等秦紹然接下來的話。
“他不是個善于表達感情的人,确切而言,我甚至不知道他對什麽東西什麽人有過太深厚的感情。所以他那天晚上的目光,讓我覺得也許我在他心裏也是有位置的。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呼風喚雨麽?但是夜,他讓我束手無策。”秦紹然說。
“所以與夜保持這種關系,是征服欲作祟?”簡言問。
秦紹然想了想,說:“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在酒吧打工。端酒進來那刻,我身邊的保镖竟然把槍拔出兩厘米,可真是如臨大敵一樣。我心裏想,這是何方神聖,連我的保镖都忌憚三分。有心去觀察他,他卻連我的正臉都懶得看,倒上酒就走出去。道上想殺我的多得是,保镖提醒我小心這個人,我卻忽然冒險心起,等在酒吧門前,讓人把他帶上車。”
這些往事,他不曾問過秦紹然,因為覺得無關緊要,今天聽起來,故事的另一個角度竟然如此多姿多彩。秦紹然坐在門邊的椅子上,有些懷念地笑了笑,繼續道:“他明知道我是誰,還是上了車,問我想做什麽。”
簡言想起秦紹然當時的回答,忍不住露出一個惡意的笑:“你回答什麽?”
“我說,做愛。”秦紹然也笑起來,“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如你所見,就是肉體關系。第二天早上醒來,彼此對彼此滿意,防備消失了一些,就商讨這樣的會面今後是不是可以多來幾次。畢竟身體契合的性伴侶非常難找,我不喜歡将就,很明顯他也是。”
兩個人都不是禁欲的人,适當的性行為有利于身體健康和緩解壓力。如秦紹然所言,一個好的床伴太難找了。早晨起床,夜在浴室裏思考該如何對秦紹然開口的時候,就聽到秦紹然在外面敲門,問自己,介不介意以後他給自己電話。夜拉開門,赤裸的身體上全是水珠,在水霧朦胧的鏡子上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
接着,身子就被按倒在衛生間的上等瓷磚上,剛剛洗幹淨的身體又要再洗一遍。
簡言換了個姿勢。與秦紹然在一起總是太過瘋狂,似乎夜晚的同義詞就是性。沒完沒了的糾纏,熾熱的貫穿,也許高潮時曾在對方耳畔說過情話,但一覺醒來,卻都忘了。他停止對過去的回想,問秦紹然:“那你知道,他這次為什麽消失麽?”
“不知道,”秦紹然自嘲地笑起來,“我們簽了協議,當兩人中任何一方想終止關系時,兩人的關系立刻終止,且不再相見。這紙協議,我一直覺得是個笑話,可是昨晚在書桌的抽屜裏看到,忽然覺得,也許是真的。”
簡言不明白他的意思。
Advertisement
“他在用盡一切手段,防止我愛上他或者他愛上我,真是,防患未然……”秦紹然慘然一笑,“所以我不得不想,他消失,也許只是他厭倦了這種關系。他不在乎這一切,所以走得幹脆幹淨。”
簡言冷笑:“你就在乎這一切麽?”
沒有回答。
簡言本以為哪怕思考許久,秦紹然最終會給自己一個回答,就如他每次回答自己對夜的感情,猶豫良久,終歸會給出答案。但這次沒有,對于擁有過的快樂,秦紹然甚至不願意全部回想一遍,說一句自己是否在乎。
簡言拿起劇本,重新看了幾行,可心裏總是安靜不下來,索性擡頭問:“有他的消息了麽?找到他,問問他不就行了?”
秦紹然的目光停駐在斜右方的角落,半晌,露出一個短暫的笑:“前些天,有了他的消息。有人舉報,夜的一個熟人在東區出沒,段鷹趕過去,卻被他逃了。我已經對段鷹下了命令,只要人還能說話,那麽怎麽抓回來,都沒有關系。”
簡言捏着劇本的手指微微用力,漸漸松開咬緊的牙關:“那不就好了。”
秦紹然笑了笑,又坐了一會兒。簡言低頭看劇本看得入神,手中一直握着筆以供随時修改。時間不早,秦紹然起身告辭,簡言只是應了一聲,倒好像他才是這房子主人。秦紹然不以為意,輕輕帶上門,卻沒有回卧室,而是徑直走到書房。
有沒有人知道,秦紹然的素描畫得很好?
他從櫃子裏拿出許久不用的畫具,閉上眼思考了一會兒,鋪好畫紙。一個小時之後,人物素描畫完成。他按下按鈕叫進衛伯,把剛畫好的畫遞給他:“明天把這個給段鷹。”
衛伯疑惑萬分,問道:“少爺還有什麽話要吩咐給段堂主麽?”
“不需要。”秦紹然揉揉眉間,“交給他,他會明白。”
一直送秦紹然進了房間,衛伯才敢把畫展開,又仔細辨認了一遍。
這個人,是他吧。
許暖暖的話劇社納新艱難,原話劇社處處使絆子,明着不成就暗着來。安明明氣不過,找他們理論過一次,最後變為鬥毆事件,自己挂彩不說,險些被警告。簡言對此也完全無奈,看着許暖暖安明明憂愁的臉自己都跟着胃疼。為了不繼續胃疼打電話給師兄詢問解決辦法,師兄列下一二三四條,神秘兮兮道照做絕對會財源廣進客似雲來。
挂斷電話簡言渾身無力。又不是做生意,要什麽財源廣進。
但師兄的法子還真的管用,簡言跟許暖暖一說,她立刻雙眼放光,趴在桌子上制訂納新計劃,偶爾擡起頭看他一眼,竟然全是仰慕。安明明站在一旁吃味,傍晚回家的路上把石子踢得十米遠,出氣一般。
簡言這個人在某些方面非常遲鈍,看安明明冷着臉還以為他心情不好,于是也不多嘴。其時已入秋,路邊積滿落葉,簡言随便從地下撿起一片形狀完好的,仔細夾在書裏。
安明明不解:“你這是做什麽?”
“作證。”簡言道。
“給什麽作證?”
“我自己。”
師父年輕時也做過殺手,某次不慎暴露,被抓住幾番折磨,如果不是師父運氣好,只怕就要在裏面活活被折磨死。後來雖說逃出來了,也只剩半條命。左手臂三處骨折,右手完全廢了,渾身患了嚴重的風濕症。據師父說,當年被關的時候,全靠一股意念活着,春天過了,就照片花瓣藏着,冬天過了,拔一把枯黃的雜草也成。總之,每時每刻都告訴自己,熬過這一段,就會有回報。
這些簡言當然不能同安明明說,好在安明明也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簡言不答,他就不再問。兩個人租住的房子離學校不遠,走路只需十分鐘,沒幾步就到了小區門口。門前用紅紙寫了張告示貼在門邊,安明明近視幾百度湊上去仔細閱讀,簡言是懶得管。如果是什麽大事,安明明的脾氣能跟自己羅嗦十遍以上。
雙手插在口袋,取出根香煙叼在嘴上,忽然想起自己沒帶打火機。簡言這具身體對香煙有點反應,他自己一般不吸煙,所以平時口袋裏根本沒有打火機。他嘆了口氣,想把香煙放回盒子,不妨旁邊忽然伸過一只手。
簡言就着那人的手點燃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卻絲毫沒有迷離,仍盯着他那人道:“你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