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秘賣家
簡言微微眯起眼,這人還真是開門見山。
“你猜我是誰。”
男人想了想,道:“無論是夜還是克勞德,你的年紀都不對,不過,我記得你師父有一門易容的功夫很厲害。以他的脾氣,多半是傳給了夜。”
不好意思,雖然結果正确,但是過程錯誤。所以簡言對他的答案不發表意見,道,“當年是你?”
那人審視他片刻,灑然一笑,像是不打算再糾結這個問題,目光移開,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光,道:“他隐姓埋名這麽多年,為的不過是躲我。我給他去電話,說我已經找到他,不日就将前去,結果呢,沒出息的,被我吓死。我找到他,只是為了補償,可他竟然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
簡言覺得這人說話已經不是不靠譜三個字能概括:“無論你跟師父以前發生過什麽,但是既然你在他死後屍骨未寒之際能把他的家洗劫一空,那還假惺惺說什麽補償?”
這句話大約直戳痛處,坐着的男人目中寒光一閃,整個人都危險起來:“把他的家洗劫一空?你以為是我幹的?”
簡言挑眉——難道不是?
“我當時雖然沒到場,也能猜出是個什麽情形。你師父打算繼續逃跑,所以把自己的家弄得亂七八糟,值錢的東西被他收拾起來,藏在一個穩妥的地方。至于他為何會心肌梗塞,年輕時候用力太過,落了一身毛病,聽說我要來,草木皆兵,犯病不是不可能。難為他好歹還知道告訴了你師兄藏寶的地方才去死,不然你以為你師兄憑什麽鬧市區開一家店面?”
簡言不用多思量,也知道他說得一多半都是真話。他隐隐約約覺得,師兄總是對自己有所隐瞞,只是不願承認。這人的話說得不明白,簡言卻懂他的意思。當年的真相,師兄這麽多年都未曾跟自己說過,反而隔三差五就提一次,要自己留意尋找當年的線索。近來,更是諸多事情都不告訴自己。
但眼下,不是分神的時候,簡言往前走了一步,道:“那這個杯子,怎麽會在你這裏?”
男人眉目間露出些疲态,淡淡道:“我到的時候,他已經斷氣,手裏頭正捏着這杯子。我本想帶他的屍身一起走,卻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說話那人我不想見,情急之中只帶走這個杯子。沒想到第二天,你們回來,我更加不能靠近。這四五年,只能看着這只杯子懷念故人,滋味實在難熬。”
“所以你現在想怎樣?”簡言問。
“你師父的骨灰,現在在哪裏?”那人竟然這麽問。
簡言冷笑:“這個不牢你費心。”
“我願意用這個杯子,換你師父的骨灰。”男人的尾音竟然帶着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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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尚且知道,對着杯子懷念故人不如對着骨灰,我會連這個都不懂?”簡言說,“況且你剛剛的話多少是真多少是假還不一定,我為什麽平白把師父的骨灰給你糟蹋?”
男人的身子向前探了一下,身邊的保镖略一躬身,他卻又鎮定下來,道:“我們的糾葛,說給你你也不會懂。把你師父的骨灰給我,杯子送你,我不僅分文不取,反而再給你一份錢。”
簡言不回應。
男人咬牙,冷笑道:“夜,你今天是跟秦紹然一起來的,你猜他知不知道,要殺他的人就是你?”
“我要殺秦紹然,你怎麽知道?”簡言大驚。
“中間人并不能替你保守所有秘密,雖然這是契約一部分,但只要去查,總能查到。”男人臉上毫無得意,反而更加平靜。
他平靜,簡言比他還平靜,無論心底多麽波濤洶湧:“那麽很可惜,秦紹然已經知道這件事。如你所見,我們是情人,情人之間沒什麽不能原諒。”
“情人之間沒什麽不能原諒麽?”男人将這話重複了一遍,竟然低低笑起來,“好吧,那你要怎樣才肯給我?”
師父的骨灰的确沒有下葬,那是座空墳。這人劈頭就要師父的骨灰,就證明墳被他挖開過。他那番深情款款的自白仿佛極力說明他跟師父有着極其親近的關系,可簡言沒見過任何一個親人,會在那人死後,刨了那人的墳。
簡言心想絕不能給他,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出口卻變成了:“如果你偏要師父的骨灰,骨灰并不在我這裏。我居無定所,師父的骨灰一直都交由師兄保管。”
男人坐直身子:“你師兄?”
“我可以給你師兄的聯系方式,至于給不給,不是我能決定。”簡言道,“但是,報酬你照樣要給我。碧綠杯,還有錢。”
男人想了想,似乎如今只有這個方法,于是叫自己保镖收好簡言師兄的電話。說好碧綠杯會交到簡言手中,錢也會馬上彙入簡言的銀行卡,簡言不想再跟這個男人多說,便走出房間。
沿着走廊往更深處走,現在的狀态,不想見人,也不想聽見人的聲音。情緒少有的低落,剛剛打起精神應付那中年男人還好些,現在自己呆着,就忍不住想,為什麽師兄會騙自己。
自己的親人早就不在人世,地球這麽大,對他而言,能信任的只有師父和師兄。如今師父不在了,師兄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簡言想不通,為什麽師兄明知道自己在追查什麽,卻仍舊瞞着自己這麽多事情。
他是不希望自己追查出真相麽?他在怕什麽?
簡言不敢往深處想,仿佛沉在事件底部的,是他不能面對的東西。走廊的盡頭開了一扇窗,從窗口望下去,有一片小花圃。現在是初冬,花圃卻也一派蕭條,簡言看着,更覺得蕭索,靠着牆,仿佛一口氣接不上,整個人就要滑下去。
唐憶舟遠遠看着,只覺得這個人從未有過的脆弱。走到背後,離得很近,以這人的警覺,竟還沒發現。他站在簡言右側,故意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左肩,問:“看什麽呢?”
簡言向右回頭,後退一步與唐憶舟保持距離,道:“與你無關。”
唐憶舟聳聳肩,說:“那杯子很重要?”
簡言不想理他,仿佛凋零的花圃很好看一般,目不轉睛。
唐憶舟靠着窗戶,擋住簡言大半視線,說:“這杯子上一個主人,非常神秘,我試圖調查他的身份,險些被反咬一口。簡言,平白無故,一個收藏價值一般般的綠杯子而已,為什麽這麽想得到?”
簡言扭過頭,對着唐憶舟,緩緩露出一個堪稱誘惑的笑意:“五年前,曾經有一個人,做出一份殺手排名。”
唐憶舟挑眉,表示靜候接下來的內容。
“這人後來被人殺了,可榜單還在。雖然不全面,但也能說明一些問題,最重要的是,那上面囊括了當時所有有名的殺手。”簡言說,“你猜,我的排名是多少?”
唐憶舟笑了笑,低下頭,輕聲道:“我猜,你的名字,根本不在那上頭。”
這次換簡言挑眉。
“五年前,你十三歲,就算做殺手,還沒出師,誰來請你?”唐憶舟說,“這真不符合你的個性,想讓我閉嘴,卻拐彎抹角用別的事提醒我。一般情況下,你不是應該冷冷丢過來一句‘再廢話就做掉你’麽?”
簡言被他吐槽,非但不惱,反倒少有地沒有收起笑意。唐憶舟卻越發覺得他不對勁,眉間微微一蹙:“出什麽事了?”
“一般,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怎樣?”簡言問。
唐憶舟認真想了想,說:“很多排解的方法。跑步,聽音樂,看書,潛水,或者,醫生們最建議使用的方法,做愛。心理上的快感大量缺失,就用生理上的來補充。”
簡言沒這麽傻,分辨不出唐憶舟隐藏在認真背後的居心不良。他果斷忽略唐憶舟最後的建議,轉身走開。唐憶舟本以為他是要回到大廳,卻見他走到樓梯的位置身子一轉,竟然下樓。
他趕緊跟上去,拉住簡言問:“你要去哪?”
“跑步。”
唐憶舟一陣無力,把人拉住免得他逃跑,道:“其實心情不好還有一個好辦法可以緩解,就是傾訴。”
簡言看着他。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可是一直這樣誰也不能相信地生活,不累麽?我大概不是什麽好的聆聽者,那麽,就學學那個長着驢耳朵的國王,找個樹洞傾訴一下也好。”唐憶舟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婆婆媽媽,無力的感覺更加嚴重,卻看到簡言很快速地咧了一下嘴。
“我沒有誰也不相信,有個人,我覺得,即使全世界都欺騙我,他也不會。小時候,我跟他一起接受訓練,他體力不行,師父就教他收集情報。可是我見過他偷偷負重跑,想讓自己更有耐力。他心裏一直想做個殺手,就像師父希望我們做到的那樣。”簡言閉上眼,臉上是一種悲傷到極點的表情,“長大了,我們離開師父。我知道其實他已經有資格做一名殺手,可是他沒有,他做起了情報販子。我們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親熱,雖然聚少離多,但都在關心着彼此。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
簡言靠着牆,完全依賴唐憶舟抓住自己的手臂,才站得筆直:“我一直以為,我們足夠了解彼此,現在才知道,其實,是他單方面地了解我。如果,他想殺了我,那我一定躲不掉。”
“可他為什麽要殺你?”唐憶舟問,“你們不是彼此的親人麽?”
“是啊,他為什麽要殺我……”簡言抱住頭,“如果有人要傷害他,我一定豁出命去救他,可他呢,是不是一樣?”
“不确定,為什麽不問問他?”唐憶舟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遞到簡言手中,“何苦自我折磨。”
簡言下意識想接過唐憶舟的手機,理智卻在下一秒叫停。他收回手,但精神還沒恢複,整個人怔怔的。唐憶舟輕嘆,雙手一合,把他擁入懷中。
“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唐憶舟緊緊摟住簡言過于纖細的腰肢,“簡言,你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耳朵,而不是別人的嘴巴。”
簡言把臉埋進他的胸膛,這人抽煙不兇,衣服上一點淡淡的煙草味道,聞起來帶點香氣。就這樣被擁抱了一會兒,汲取了人的體溫,心裏也漸漸有了着落。可想脫離這個懷抱的時候卻發現很有難度,這人兩只手臂鐵鉗一般,夾上就拔不出。簡言開始懊惱自己怎麽會因為情緒低落就防備松懈,被這人趁虛而入。
唐憶舟抱得舒服,實在不想松手。想起自己剛剛逗他做愛有助回複心情,張口就要繼續調戲,卻見樓梯口閃出一個不甚清晰的身影,道:“少爺,秦老大來了。”
唐憶舟眼中一暗,馬上調整好臉上的表情,手臂放松,簡言一下子就掙脫出來。
“秦紹然來了。”他說。
簡言看上去竟也有些意外,卻沒發表意見,只是眼睛盯着秦紹然會出現的方向。唐憶舟不能再呆在這裏,整理一下衣服,順着樓梯走下去。
簡言站在牆邊,身子漸漸被樓梯扶手遮住,唐憶舟仰頭看着他的身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最後彙聚成一個微笑。
“我們這樣,可真像小情人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