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醉酒鬧事
姨媽姨丈一餐飯吃得拘束緊張,仿佛吞下去的不是美食而是鋼條,想說說應景的話,無奈餐桌上大家眼觀鼻鼻觀心,沉默是金。吃完飯,女傭端上一盤子水果,秦瀾去了一趟英倫,帶回來不少好物,首先就是某爵士送的葡萄。秦瀾拈了一顆遞給秦紹然,轉頭看看簡言,又拈了一顆給他。
簡言沒有拒絕,吃到嘴裏意外的甜。他吐了籽,看了看對面的兩位,問:“你們什麽時候回去?”
姨媽沒有主意,看着姨丈,姨丈更沒主意,看着秦瀾。秦瀾低着頭躲避他們的目光,簡言卻不給他躲的機會,冷冷問道:“你還想問什麽,不如一起問了。”
秦瀾求助般看着自己大哥,秦紹然正對着一串葡萄用功,毫不理會他。沒辦法,他只好讪笑着道:“沒……沒什麽啊。”
簡言至此,完全有了底氣,敢繼續肆無忌憚冷笑:“你是不是懷疑,我根本不是簡言。”
秦瀾不能否認,狠狠瞪了姨媽姨丈一眼。
簡言伸出手,幹淨的手掌平攤在他面前:“要不要檢驗DNA?”
秦瀾嘟着嘴,沒好氣地問面前的姨媽姨丈:“你們什麽時候走?”
可憐姨媽姨丈一個小時內情緒大起大落,本以為外甥攀高枝自己能跟着享福,沒想到這麽快就下逐客令,支吾着不回答都不行,秦家二少爺指揮着人直接把他們送出了門。劉勁周進門的時候正看見秦瀾揮着胳膊指揮,屋子裏倆人,一個對着葡萄使勁,一個對着一本前前後後看了不知多少遍的書用功。
劉勁周側身給姨媽姨丈讓了個位置,秦瀾一見是他,臉色竟然又陰沉了幾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劉勁周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裏得罪了這位少爺,但他有更重要的事。
走到秦紹然身邊,俯下身子,低聲說了一句話。這話終究不是耳語,所以坐在秦紹然身邊的兩個人都聽清楚了。
他說的是“唐憶舟跟貝二小姐要訂婚了”。
秦瀾一下子坐直身子,表明八卦專業精神。秦紹然卻眼神複雜地看了簡言一眼,簡言的确有些意外,這人昨晚還語氣嚴厲地訓斥自己的弟弟,怎麽今天就大張旗鼓要跟貝家二小姐訂婚。
秦紹然示意劉勁周坐下,要他說仔細。
“今天上午的事,訂婚宴的地點還沒定,請柬最早也要周三才發,不過該知道的已經都知道了。”劉勁周說,“貝老爺子現在身體不行了,大兒子是個爛泥扶不上牆,二女兒再怎麽能幹,是個女孩子。貝老爺子再不願意,女婿的力,他是一定要借了。”
“那現在,唐憶舟算是納入西區繼承人考慮了?”秦瀾嘴快,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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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貝老爺子還沒糊塗,那麽無論表面看起來多麽可能,最後都只會是不可能。”秦紹然說,“貝叔是個老派人,女婿可以幫忙,不能當家。而且,唐憶舟是個什麽居心,他未必不知道,貝叔是老了,可還沒糊塗。”
他說完,劉勁周沒有立即接話,四個人各想各的,卻聽門口一陣嘈雜。衛伯在廳裏伺候,外面的人進來報告,他聽得直皺眉,萬般為難道:“少爺,段堂主在外面鬧。”
劉勁周一臉疑惑:“他鬧什麽?”
剛站起身要出去看看,段鷹已經闖了進來。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要不是忌憚秦紹然在場,段鷹幾乎對着簡言撲上去:“你把我的車鑰匙扔哪裏了!”
簡言好整以暇地搖搖頭:“随手扔的,不知道。”
“我好像沒有得罪過你吧!”段鷹氣得喘粗氣。
“不,你得罪過。”簡言指指自己的膝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的子彈很厲害,這個傷口疼了很久。”
秦紹然目光一凜:“你受傷了?”
“早好了。”簡言瞥他一眼,繼續對段鷹說,“那輛車,算是醫藥費。”
“放屁!”段鷹又要撲上去,被劉勁周一把架住。
“冷靜冷靜,兄弟!”劉勁周說,“現在不是為了車生氣的時候,先說正事吧。”
“正事?”段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劉勁周所指的是什麽,清了清嗓子道,“正在慢慢收網。”
他還想說什麽,秦紹然卻擡手阻止了他,示意到樓上說。簡言目送他上了樓梯,秦瀾似笑非笑湊過來,道:“大哥有些秘密,哪怕是我都查不到。”
簡言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一下,說:
“哦。”
話劇社從周一到周五,幾乎每天都有彩排。簡言這種性格,根本沒有戲感,趕鴨子上架,被許暖暖單獨培訓也還是沒有成效。崔莺莺一眉一眼應該是天真活潑的,到簡言這裏,一片漫不經心死氣沉沉。陳威寒喜歡在旁邊看熱鬧,某天一句無心的“他沒有演戲的天分演不好也難免”成功挑起簡言的好勝心。恰好市裏京劇團打算排演《西廂記》參賽,簡言通過師兄搞到票,某天翹了下午的課到京劇團練功房圍觀。
打聽了一路才找到練功房,站在門口最後嘲笑了一下自己,何必把這種事情看得這麽重,然後推門,進去。
除了站在門邊的幾個人對他點點頭,沒人理會他。大約是到後臺的票友多了,演員們都很淡定,興致所起,還會現場指導講解。簡言把一場戲看全,初步确定,自己的确一輩子也不可能演出莺莺的感覺。但學不到表演,好歹學點精神。這麽想着,又看了一場。京劇團每天就排兩場戲,簡言把這兩場返來複去看了許多遍,日頭西斜,到散場的時候了。
簡言謝過下午給自己一把椅子的大叔,又謝過給自己倒了杯茶的女孩子,順着原路出了京劇團的大門。京劇團離他們家不近,簡言不想打車,也不願坐公交,只當鍛煉體力。順着馬路走了大概十分鐘,遇到一處紅燈。駐足等待,不經意地一瞥,卻有意外發現。
下午四點,唐憶青不去裝模作樣工作,不去幫忙籌備自己哥哥的訂婚宴,不去任何一個他該去的地方,在大馬路上抱着電線杆發什麽瘋?
更奇怪的是,西區刑堂堂主,著名的棺材臉戚玮同志,在旁邊陪着他發什麽瘋。
簡言隐藏在過馬路的人潮中向他們走去,唐憶青似乎喝醉了,走路歪歪扭扭,半個身子都靠在戚玮身上。戚玮也不嫌他渾身酒氣,反倒緊緊摟着他腰,一邊扶着他走一邊轉頭說着什麽。難得棺材臉上竟然有了一點點稱之為表情的東西,簡言仔細辨認一下,那種表情,姑且稱之為心疼。
簡言不是多事的人,也不像秦瀾或者安明明,有一顆八卦的心。但是那天,他實在是太閑了,閑到他覺得,看這一場熱鬧也沒什麽大不了。當然,日後他也未曾後悔,甚至慶幸自己當時這樣決定了。
跟蹤戚玮是一件很難的事,這個人像一頭聰明的獵豹,敏感又靈活。簡言要好好隐藏自己的蹤跡,才不會一個晃神間被發現。也多虧了戚玮身邊有個神志不清酒氣滔天的唐憶青來分散他的注意,不然簡言只怕早就被發現。
唐憶青喝多了,嘴裏胡亂冒着胡話,簡言綴在後面十米不到,依稀能聽清楚,他們二人的談話。
“他為什麽這麽着急訂婚,不是說好了,盡量不用這個辦法麽!”這是唐憶青。
“憶舟年紀不小,該結婚了。”這是難得好脾氣的戚玮。
“放屁!”唐憶青一把推開戚玮,“明明是為了什麽出人頭地!我才不稀罕!我不稀罕!”
“對對,你不稀罕。那你想要什麽,我都拿來給你,好不好?”戚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我要我哥!”唐憶青又樹袋熊一樣賴在人家身上,“我要我哥像從前一樣!”
“你哥不可能像從前一樣了。”戚玮嘆口氣,“可是我還像從前一樣,你願不願意将就?”
唐憶青仔細辨識了一下戚玮的臉,然後靠過去,吧唧親了這人臉頰一口:“不願意!”
戚玮連連嘆氣,明知道這是個醉漢,沒道理可講,可被他這麽幹脆地拒絕,還是不免傷心:“我就那麽不如你哥?”
“不如。”唐憶青說着說着,仿佛要哭了,“你不會為了我能交學費去打黑拳,不會自己吃不飽也要給我東西吃,更不會為了我給別人下跪!”
“阿青,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戚玮的目光甚至稱得上痛極于心,“你從來沒有給過我機會!”
唐憶青不回答,只是搖頭,搖着搖着開始發昏,身子靠着戚玮也靠不住,幹脆快跑幾步,扶着路邊一棵樹,“啊嗚”一聲,吐了。
行人本來看這一對活寶挺有意思,可其中一個突然吐了,這就沒意思了。一時間,大家紛紛掩鼻繞道,簡言不好靠得太近,便就近選了個地方繼續看。剛站定,卻聽響亮的剎車聲。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唐憶青和戚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