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宮中記 文案

他貴為皇子,只是──在冷宮長大,沒有權勢。

他也想報母仇,只是──不通計謀,找不到仇人。

他想平靜地過普通人的生活,但──

“彥哥哥,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的!”他曾經最疼愛的弟弟面露猙獰。

敵國的大将軍淡然而肯定地發話:“小家夥,你以為除了我,你還能依靠誰?”

“……”唯有信賴的大哥哥什麽也不說,因為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三頭狼一只兔子,最終兔落誰口?

本文可能涉及兄弟,不喜勿入。

本文試圖挑戰np,不過我向來寫不來np,估計最後可能會挑戰失敗。

宮中記 01 楔子

大康,熙和5年。

當今皇帝夏尚的寵妃蓉淑妃流産了,原因是吃了一盅下了毒的銀耳湯,因為毒性猛烈,淑妃雖然僥幸保住一命,卻再也不能生育了。在深宮之中,一個妃子就算此刻再怎麽得寵,只要沒能生下皇子,那再多的寵愛、榮耀都只能是昙花一現,長久不了。

皇帝震怒,下令徹查,歷時四個月,最後竟查出真兇乃是以仁德寬厚着稱的皇後。

這個結果大大出人意料,但人證物證俱在,哪怕皇後拒不承認自己有做這樣的事,皇帝的怒火也無法平息──事實上,皇上也不喜歡他的皇後。

皇後姓游,也是個美人,雖然不如蓉淑妃那樣美豔,但端莊娴靜,自有一番威儀。游皇後出自書香門第,莊重守禮,平日裏皇帝留戀美色荒廢政務,皇後就會在一旁匡扶指正,這讓庸碌的皇帝很是不快。這次竟查出下毒之事乃皇後所作,皇上恐怕也巴不得借此機會将皇後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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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旁人的勸阻,皇上一意孤行,将游皇後廢貶,其攜幼子入住育芳宮,即冷宮。

數月後,皇後病故,只留年僅四歲的皇子彥和侍女青荷居于冷宮之中。

同年,彤和嫔難産而死,誕下九皇子,取名灏,因為母妃過世,皇子灏過繼給不能生育的蓉淑妃做了兒子。

或許是為了去晦氣,次年年初,皇帝改元泰康。

宮中記 02 一個無聊的皇子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泰康九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歡快,陽光明媚,流水潺潺,楊柳青青,二月的風打破了一個冬天的寂靜,鳥鳴蟲語,一派生機勃勃,連宮裏最深最冷的那一處都顯得比平常活潑許多。

“殿下──您這樣會受寒的!”

侍女站在少年後面無奈地低呼,但顯然少年并不怎麽理會她的勸阻。

夏彥坐在池塘邊,脫了鞋襪,将腳放在涼涼的池水裏蕩著,感受著微涼的水流從皮膚上拂過,他想起了當年母後的撫摸。

夏彥低頭看著池水裏侍女的倒影,他的侍女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只是大半的臉都被紗巾蒙起來了,額頭又蓋著劉海,令人看不清她的模樣。夏彥晃晃腳,水面上蕩開的漣漪弄亂了侍女的面容,夏彥微笑道:“沒事的,青荷,我喜歡這樣,你就讓我在這裏坐一會兒吧。”

“可是殿下……”

“沒事的,青荷,你忙你的吧。”

侍女青荷只能無奈搖頭,她的小主子有時候十分固執,令人沒轍。

青荷離開了,只留下夏彥繼續坐在池邊蕩著腳。

這裏是育芳宮,這裏的建築和其他宮殿相比倒也沒有太差,雖然因為無人修繕而略顯破舊,但屬於皇宮特有的恢弘卻一點也不少,後院裏還有一池湖水,湖邊種著幾株垂柳,染得水面碧綠碧綠的。本來這池碧水中還有一群群紅鯉快活地游弋,只是這些紅鯉都在前幾年漸漸死了大半,如今只剩下幾只黑鯉了。這育芳宮裏能喂鯉魚的東西不多,而喂到鯉魚嘴裏的多半不是什麽好東西。

育芳宮裏沒什麽人,夏彥記得以前自己住在立璟宮的時候,不論走到哪裏身後都跟著一群人,而如今他往往總是一人獨處,偶爾會有青荷跟在身邊,但走在院子、走廊、房間或育芳宮的任何一個地方,都看不見随侍的行走小太監。

育芳宮也很少有人來,除了一個送飯的太監一天來三回以外,一年到頭都看不見一個外人。

育芳宮十分冷清,夏彥在這裏住了九年了,早已習慣了這種冷清,而冷清一旦被習慣,它也就不再是冷清了。不過夏彥偶爾也會覺得無聊。

夏彥在池邊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回屋了,早春的湖水還有些涼,他确實不能泡太久。

夏彥從床頭拿起一本書翻開看,這本書他已經看了很多次,早已爛熟於心,但中午就要還人了,以後就看不到了,現在再看一次,免得忘記。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能再看到新書,這些東西記在心裏,沒書的時候還能反複想想,也算一種樂趣。

看了一上午的書,确定書裏每個字都記在心裏了,中午小太監送飯來時青荷将書塞進了飯盒裏,讓小太監拿回去,又給小太監塞了一粒碎銀子,拜托他有機會再拿些書來。來送飯的小太監都是剛入宮的沒錢沒地位的新人,一粒小小的碎銀子就足以令他滿足,若非如此,夏彥也賄賂不了他們。

小太監歡天喜地地走了,承諾一定盡快再給他們弄本書來。

用過午飯,夏彥回房小睡片刻,醒來後照例在後院練武,待到日薄西山,收了劍,等著小太監送飯來,只可惜沒有新書。夏彥心中略有失望,但并沒有表現在臉上。

其實後宮裏對普通書籍的管理并不嚴格,自前朝發明印刷術之後,書籍大大增加,各宮都有一套常見的經典,但是這些娘娘、主子真正回去讀書的并不多,所以若是有宮人想順一本書走看上兩三天,根本不有人發現,哪怕主子突然要用,也可以推說收起來了,到時馬上還來即可。只是給夏彥送飯的小太監是個剛剛進宮的新人,對宮中的貓膩不清楚,地位又太低,所以才怯生生地不敢時常給夏彥帶書。

吃了晚飯,夏彥在房間中打坐休息。月上樹梢時,青荷拿了一只小紙條找到夏彥:“殿下,先生說他今天有點事,就不來了,讓您好好休息。”

青荷遞上紙條,夏彥瞄了一眼,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青荷退下,夏彥看著房門關上,半晌,方嘆出一口氣。

育芳宮的日子是很無聊的,沒有人就少了那些複雜的人際關系,沒有了當權者的關注就沒有怎麽忙也忙不完的勾心鬥角,沒有其他宮裏新奇的玩意兒就沒有了玩物喪志的消磨,對於夏彥來說,他這九年來的生活裏除了看書和練武,幾乎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夏彥花大心思去做,於是每晚師傅的到來就成了他最期待的事情之一。

夏彥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固然,不可抗拒的境遇已經将他的性子磨得平淡,但畢竟不是走過一世繁華将紅塵看穿的世外高人,在這個萬物複蘇的早春夜晚,夏彥心底那顆小小的躁動的種子也偷偷地探出頭來。

夏彥記得自己的母後在臨走前曾拉著他的手說過:“不要走出這裏,十六歲之前不要走出這裏,讓大家忘記你,這是保護你最好的辦法。”那時母親的手冰涼冰涼的,瘦得只剩下骨頭的形狀,緊緊地握著他,握得他生疼,夏彥記住了母親的話,自搬進育芳宮以來他就沒有離開過這裏,哪怕一步也沒有,他是聽話的,但他依然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夏彥記得在自己四歲之前,他可以在後宮的任何一個地方玩耍,他可以指揮絕大多數的宮人,他可以得到他看到的幾乎所有的東西,他還會在幾乎每一天都拿到新鮮的小玩意兒。但是這一切都在四歲那年的夏天改變了。

如果一個人從大富大貴的高空摔進什麽都不是的泥沼,他就能看見這個世界裏所有的人情冷暖。

夏彥看過了,經歷過了,以前他不明白,但他現在想透了。

若不是當年母後的善良和公正給宮裏無數人帶去了恩惠,夏彥現在的日子會過得更糟糕,他可能會連一頓可入口的飽飯都沒有。

夏彥站在育芳宮的宮門口,他望著門外曲曲折折看不見頭的回廊,他突然想再看看當初曾經看過的皇宮如今變成什麽樣了。

宮中記 03 一個任性的皇子

“我最讨厭……嗯?!”

乓!

寶毓宮中傳來一聲沈悶的捧撞聲,漂亮的花瓶被人用力掼在地上,只是於被摔之人所想的結果不同,厚實的花瓶配合柔軟的長絨毛地毯,那種瓷器破碎的清脆聲音并沒有如期想起──花瓶只是在地毯上滾了兩圈,就安然無恙地躺在那兒了。

掼花瓶的少年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花瓶,似乎不敢相信花瓶竟然沒有破碎,連叫到嘴邊的謾罵都突然收住了。

少年瞪著那花瓶好一會兒,突然掄起手邊的另一個花瓶沖上去給了地上的花瓶一錘,硬生生将兩個花瓶都給打碎了,一邊打少年一邊恨恨罵道:“我叫你不破!我叫你不破!你就跟那死老頭一樣,又臭又硬!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少年一股勁砸了十幾下,兩個花瓶都快碎得不成樣了,他才漸漸住手,喘著氣在一邊凳子上坐下,吸吸鼻子,又吐出一句:“和我作對?哼!”

或許把花瓶當成心中那個讨厭的老頭打了半天也消氣了,少年一聲招呼讓宮人進來将殘局收拾好,他踢了鞋襪一頭撲進被褥中,蒙頭睡去。外屋進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宮女,她看到少年如此,便上前道:“殿下,您若是想睡了,奴婢讓人打水給您洗洗再睡,這樣睡下去明天早上會不舒服的。”

少年很不想理會這女人,但這女人雖說只是一個宮女,但卻是他母妃派來的,說是照顧,但也有管教的意思,若是少年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不出一刻锺,這女人就會将消息告訴他的母妃。少年最不耐母妃的說教,也最怕母妃的責罰,所以這宮女的話他就算不想聽也不得不照做。

少年在床上磨了一會兒,終於坐起身來,有氣無力地吩咐了一句:“你去準備熱水啊,本王要沐浴。”

少年沐浴之後再次上床,只是頭發未幹,居然不能馬上睡下,少年百無聊賴地頂著一頭濕發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之前那宮女又來了,這次卻是遞上一本書,道:“殿下,明日一早先生還要考試,您可以多看看書。”

一提書少年就煩。昨天晚上他忘記背書了,今天剛好被那老先生抽起來背誦,少年自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那老先生便訓斥少年只知玩樂不知讀書,又七七八八地絮叨了一堆,聽得少年煩不勝煩,旁邊的兄弟姐妹看他出糗又出言嘲諷,他一時氣急,就和其中一人扭打起來,氣得那老先生胡子都翹起來,最後一狀告到他父皇和母妃那兒,害他被訓斥了好一頓,這才出現了一回宮就亂打花瓶的事。

此刻宮女地上書本,少年立時一揮手将書打得老遠,破口罵道:“你這醜八怪,不要以為你有母妃撐腰就就對本王指手畫腳的!你給我滾出去!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你這張醜臉!”

宮女對少年的謾罵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她面無表情地将書撿回放到了桌面上,又給少年跪安,接著便默默地退出去了。

宮女如此行徑讓少年的一拳怒氣好像打到了空氣裏,毫不受力,氣得少年又将書抓起來狠狠摔到牆上,仿佛那本書就是那個宮女一般,非要将它摔得粉碎才甘心。

紙制的書自然沒有這麽容易摔壞,少年也不可能真把宮女抓起來往牆上扔,如此舉動除了讓少年一肚子悶氣稍微出來那麽一點兒以外,毫無作用。

少年又撲回床上,他覺得這個世界好聒噪,每個人都讨厭死了,一刻也不讓他清淨,母妃雖然也是疼他的,但卻管教嚴厲,令他根本不想見到母妃那豔麗的面容。

少年心中心思百轉,漸漸也有些朦胧睡意,在半夢半醒之間各種奇怪的念頭一晃而過,等醒來了估計少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究竟想到了什麽,少年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只是夜裏涼風吹過,他突然就冷醒了,迷迷糊糊地摸了半天被子也沒辦法将自己裹好,少年這才真正張開眼睛打量自己現在處境。

外面月上中天,早春的夜風還是涼的,他洗完澡貪涼就穿得單薄,這會兒風一吹就覺得冷了。再看少年半個身子都落在床外,被子被他壓在了身下,自然再怎麽抓也無法将被子蓋到身上來了。

少年有些郁悶,爬上床卷了被子,想在睡過去,但剛才似乎是睡飽了,這會兒精神大好,竟然一點睡意也沒有。少年在床上滾了半天,終於耐不住無聊和煩躁,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穿了衣服,頭發用繩子随意紮成馬尾,看外面的宮人都沒動靜,他便從房間的另一邊翻窗出去了。

宮中記 04 “小安”

少年展開輕功一路跑出宮去,等出了他住的寶毓宮的宮門,便覺得似乎是剛剛放下了一個又大又沈的包袱,整個人都輕松起來了。少年回頭沖夜裏黑沈沈的如同怪獸一般的宮殿扮出一個鬼臉,嘿嘿笑上兩聲,丢了所有的禮儀,一搖三晃地離開了。

出了自己的寝宮,少年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他對著後宮極熟,什麽地方都去過,什麽東西都看過摸過,這會兒突然跑出來沒人跟著、管著,卻又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少年歪頭想了好半天,最後決定去禦花園裏逛逛。

少年想到禦花園裏有一個很大湖,湖裏有一頭大鯉魚,每次少年想下水去逗那鯉魚都被旁邊的人攔著,說是水又冷又深,下去會有危險。少年每次都只能在橋上看著大鯉魚游來游去卻奈何不得,這次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少年便想下水去将那頭大鯉魚給捉上來!

少年一路往禦花園去,想到可以捉魚了步子也快了不少,但等他一路小跑至禦花園,卻發現已經有人在那兒了。少年一愣,停下腳步仔細打量不遠處的人。

今夜月光明亮,那人背對著少年,身材不算高大,似乎也就是十幾歲的模樣,和少年一樣用發帶将頭發随意束在腦後,露出的纖細脖子在皎潔的月光下雪白雪白的,少年看得有些呆,他覺得母妃的脖子都沒有這樣白這樣漂亮。少年覺得喉嚨有些幹澀,往下咽了口口水,再看,那人穿著十分普通的青色衣服,雖然好像還挺幹淨整潔的,卻不像是宮裏主子們的衣服。

少年只道這人是個太監,便松出一口氣──他還真怕在這裏遇上哪個宮的主子,到時候又給一狀告到母妃那兒,他可沒好果子吃。

按規矩,除了負責值夜和打掃的宮人,其他太監晚上是不許随便離開房間的。

少年想到他這次可抓到這太監的小辮子了,想著等會兒要怎麽欺負這小太監,如此想著他不禁嗤笑出聲,沒想到這一聲輕笑驚到了那人,那人飛快轉過身來,一臉驚訝地看來。然而當看到了這人的真面目,少年卻比他還要驚訝。

好安靜的人!

雖然用“安靜”來形容一個人的模樣一點也不正确,說出去一定又要被老先生責罵,但是那人露出的面容卻讓少年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詞,可要少年說為什麽,少年可是一點也說不出來。況且那人背對著月光,面容并不清晰,只是能看到他眉目的一星半點,便讓人覺得十分“安靜”。這樣的感覺對於煩躁的少年來說,就好象炎熱的夏季裏喝下一碗冰鎮酸梅湯,冷流仿佛能彙到骨子裏,令人無比舒爽。

少年發呆時那人往後退了一步,少年也随之清醒了,看那人似乎想跑,少年立刻沖上前一把捉住對方,佯做兇惡地喝問道:“你是哪宮的太監,看到本王也不行禮,好大的膽子!”

那人有些疑惑,目光在少年身上掃過一遍,估計是看到少年身上的皇子服飾,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了然,顯然是明白了少年的身份,但他卻依然站在那裏,并不行禮。

少年微微皺眉,又道:“我是祜王,你看到我為何不跪?!”

“祜王”這個名字在宮裏就像一只大老虎,可以說沒人敢惹。

祜王是當今皇帝的第九子,姓夏名灏,他的母妃是三夫人之一的蓉貴嫔。

蓉貴嫔本來只是一名從民間選入宮的美人,可是一朝入得帝王眼,從此境遇就大不相同,她憑借帝王的寵愛直接跳過九嫔成為八妃之一的淑妃,又在前兩年位列三夫人,封號貴嫔,至今依然龍寵不衰。如今後位空缺,另外兩位夫人又都是深居簡出之輩,後宮裏最有權勢的就是這個女人了。這一路走來,若說這女人沒點手段,恐怕誰也不會信。

蓉貴嫔不但自己地位高貴,她的兒子夏灏也深得皇帝喜愛。皇子夏灏并非蓉貴嫔的親生兒子,當年皇後下毒一案中,還是淑妃的蓉貴嫔因為中毒不但流産而且從此再也不能生育,皇子灏乃是和嫔李彤所生,只是和嫔死於難産,這個孩子就過繼給了蓉貴嫔。這孩子從小就虎頭虎腦機靈可愛,再加上蓉貴嫔教養有方,讓這孩子在皇帝面前端的是乖巧聰慧,深得皇帝喜愛。後來蓉貴嫔尋了個機會,給皇帝吹吹枕邊風,硬是讓當時還不滿四歲的夏灏得了個“祜王”的分封,不但有了王爺的名號,連食祿封邑都和二等王爺一樣。要知道普通皇子只有到了十六歲才能封王,其間差距不知幾何。

夏灏那麽小自然無法打理自己的産業,這些好處最終還是落在了蓉貴嫔手裏。兒子能帶來這麽多好處,就算蓉貴嫔對夏灏管教嚴厲,但寵愛卻一點也不會少,又有皇帝撐腰,夏灏平時在宮裏調皮搗蛋根本沒人敢管,大家讨好巴結他還來不及,哪裏還敢拂逆。

若是普通人聽到“祜王”這個名字早就吓得跪下了,但那人卻不,聽了夏灏自報家門也只是靜靜站著,不亢不卑,不踞不恭,不言不語。換了旁人這樣,恐怕夏灏早就叫人将他拖下去杖斃,但夏灏卻很喜歡這人,他覺得這人看著舒服,就那麽打死了可惜。夏灏也是小孩子心性,眼珠子一轉,怒氣就消了,轉而又拉著那人的手說:“喂,你叫什麽名字?哪個宮的?你說出來,再陪本王在這裏玩,本王就不治你的罪了!”

那人看著夏灏得意洋洋滿臉稚氣還要故作兇惡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嘴角微微彎起,蕩開一抹無聲的笑意。夏灏看得一滞,就聽那人終於開口道:“你半夜不睡覺,跑這裏來幹什麽?”

“這聲音比那些女人都好聽多了!”夏灏心想,下意識地回答那人的問題,“宮裏的人都好煩,本王讨厭他們,所以就出來走走!──喂,你還沒有告訴本王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我沒有名字。”那人輕聲回答。

夏灏蹙眉,咬著嘴唇歪頭想了好一會兒,道:“既然沒有名字就讓本王賜你一個名字,你就叫小安吧!”

那人好奇道:“為何叫‘小安’?”

“因為我喜歡!”夏灏面色微紅,他不好意思說他看到眼前的人就覺得舒服。

給新認識的小太監取了名字夏灏也就滿意了,拉著小安的手往湖邊走,邊走邊說:“小安,本王跟你說哦,這湖裏有一只很大很大的鯉魚,本王今晚要把它撈起來,你跟我來!”

小安的年紀大概有十二三歲了吧,他比九歲的夏灏高出了一個頭,但是他卻被夏灏拉著往前走,這畫面就像是小弟弟牽著哥哥去玩一般。夏灏很是興奮,但小安始終只是看著夏灏,溫柔的眉目間似乎挂著一抹清淡的笑,但仔細看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眼中偶爾閃過的光也令人不懂。

走到湖中心的涼亭裏,夏灏趴在欄杆上往水裏看,可是夜裏水面看似銀光閃閃十分明亮,但實際看去時卻是黑沈沈地不見水下情況。夏灏看了半天也找不到那頭大鯉魚在哪,又想到小安就在旁邊看著,頓時覺得頗為丢臉,當下氣鼓鼓道:“這死魚,都不知道滾到哪裏去了!明天本王一定要把水給抽幹了,看它往哪裏躲!”

小安沒有接話,夏灏覺得面子沒找回來,眼珠子一轉,又對小安說:“你在這裏等著,本王下去把那頭死魚抓上來!”

夏灏捋了衣袖似乎真的要下去,小安連忙拉住他,道:“灏……灏殿下,你真的要下去?”

夏灏頓時來勁了,揚起下巴得意道:“當然,我要把它抓上來炖湯!”

小安卻說:“那魚兒離了水就活不了了,而且它炖的湯并不好喝,殿下還是不要抓了。”

夏灏撇嘴道:“我不管,我要把它抓上來炖湯!”

小安張口欲言,但頓了一下卻沒把話說出來,只是微微搖頭,松了手,也就不再阻攔夏灏。

夏灏雖然本來就想把魚抓起來玩,但這會兒卻存了幾分在小安面前炫耀的心态,可是小安如此反應,讓夏灏興致大減,卷了兩下袖子,又看水面黑乎乎的似乎真有些可怕,他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了。

夏灏磨了兩下,敗興道:“真是的,不抓就不抓了。”

小安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夏灏就著欄杆坐了一會兒,突然擡頭對小安說:“喂,小太監,本王照你說的不抓魚了,你說你要怎麽補償本王?”

小安一怔,疑惑地看著夏灏,那雙眼睛在月光下就好像兩汪清潭,蕩著亮晶晶的漣漪,看得夏灏幾乎入迷了。

“殿下?”小安輕輕喚了一聲,将夏灏從呆滞中叫醒。

夏灏輕咳一聲,又擡頭惡狠狠地說:“快說,你要怎麽補償本王?!”

小安問:“殿下想要什麽?”

“我要……要……”

夏灏剛開始叫得很大聲,可說了兩個字之後卻支吾起來,臉也開始發紅。小安更是不解,不知道還有什麽事情還會讓這個小霸王不好意思。夏灏哼哼了兩聲,被小安看的惱羞成怒,突然伸手一把拉過小安,一腦袋湊上去,叫了一聲:“我要咬你!”話音未落,他就一口咬在了小安白皙的脖子上!

宮中記 05 師傅

夏彥忍不住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沒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名義上的那個弟弟會那樣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咬了自己一口──簡直是條狼!

夏彥無奈搖頭,又想起昨夜事情的始末。

夏彥無聊之下走出了育芳宮,本想回母後的坤寧宮去看看,路上經過花園的時候便停了下來,他想起小時候母後似乎帶他來過這裏,那是母後還在花園的湖中養了一條錦鯉,他想起這事便想看看那條錦鯉如何了。不過夜裏的湖水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夏彥看了一會兒看不到魚兒正打算離開時,後面突然有人發出一聲輕笑。夏彥驚覺自己被人發現了,下意識地回頭,卻看到一個孩子站在那兒,因為光線不好,也看不出是什麽模樣。

夏彥當時就想離開,他不想招惹任何人,不想讓宮裏的任何人記得自己,他只想等到十六歲封王時就離開這個皇宮。可是沒想到夏彥一動,那孩子就沖上來拉住他,還問他是什麽人。

孩子自稱祜王,夏彥當即就知道這孩子是誰了──

仇人之子!

當初蓉淑妃流産不孕,調查出是皇後所作,後來皇後被廢,打入冷宮,她的兒子五皇子夏彥也就随之搬入冷宮。幾個月後皇後病故,獨留夏彥和侍女青荷在冷宮中生存。如今夏彥長大了,他已經能完全明白當年發生了什麽,她不相信是寬厚仁慈的母後下的毒,他知道那一定是被人冤枉的,而嫌疑最大的莫過於得了最好處又極具城府的蓉貴嫔。

夏彥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對待這個弟弟,他并不是很想理會對方,但又看夏灏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著實可愛,也無法忍心就此責罵,任由夏灏拉著他跑到湖心亭中,直到聽夏灏說要抓魚,夏彥隐約覺得那大魚兒就是母後當年養的錦鯉,不由得出言制止,夏灏依然要抓,夏彥本還想阻止,卻又想到此時不宜和這弟弟發生沖突,這才住了口,而後來夏灏居然也沒有抓魚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然而更出乎意料的卻是自己被那孩子給咬了一口。

夏彥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麽想的,突然就咬上來了,咬完之後估計那孩子自己也不好意思了,一抹嘴,扔下一句“明天你還要來”這樣的話,噌噌噌就給跑走了,令人哭笑不得。

不過今晚夏彥可去不了,因為他的師傅今晚要來。

夜深人靜,皇宮上空掠過一抹黑影,在任何人都沒有發覺之時,那抹黑影已經消失在了皇宮內。

“彥兒!”

伴随著一聲沙啞的低喚,黑影掠過樹梢,出現在夏彥身後。許是習慣了來者的神出鬼沒,夏彥淡定地回過身,對來人拱手施禮道:“見過師傅。”

來者正是教導夏彥武藝的師傅,自然,這個師傅外人并不知道,否則夏彥在宮裏的日子會麻煩得多。

來人披著黑色的大鬥篷,從頭罩到腳,令人無法看清他的模樣。他道:“好了,虛禮就免了,将上次我教你的使一遍給我看看。”

“是。”

夏彥答應一聲,提了劍躍入場中,将幾日學的招式使出來。只見深夜中劍光如白練,雖然限於年齡和體型招式之中力量不足,但已有三分游龍驚鳳之姿,就夏彥此時的年紀來說,已是十分難得。而且夏彥六歲才開始正式練武,比其他從小習武的孩子都大了不少,能練到這個程度可以說天賦和勤奮一樣都少不得。

顯然夏彥的表現讓他師傅也頗為滿意,黑袍人贊許道:“不錯,已有幾分味道了,半個月能練成這樣相當不錯。”

“謝師傅。”夏彥垂手而立,聽到師傅的贊許他是高興的,只是這麽多年已經習慣掩飾情緒了,這時候他的臉色只是一派平靜,根本看不出喜惡。

黑袍人顯然也不在意這點細節,又道:“我今天再教你一式,看好了。”

黑袍人說罷便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劍比了起來,他先是以正常的速度使了一遍,劍如游蛇,銀花飛綻,看的人眼花缭亂。這一遍過後,黑袍人又以較慢的速度使了一遍,讓夏彥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每一招每一式。如此比了三次,黑袍人就讓夏彥來使。夏彥也不笨,看過三遍之後已經能大致記住,只是一些細節做不到位,黑袍人便在一邊指點,如此再三,等夏彥已經完全學會之後,黑袍人便停手了。

“你好好練習,過幾日我再來。”

黑袍人如此說,夏彥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黑袍人就此離去,夏彥在院中多熟悉了一下招式,也就回房休息了。

因為晚上練劍,第二日起得就遲了一些,醒來時青荷拿了一本書來,說是早上送飯的太監帶來的,夏彥心喜,一看,卻是以前看過的,想來那小太監不識字,根本不知道自己拿了什麽書。

夏彥本是失望的,但想想這本書看過很久了,現在再看一遍也好。如此安慰自己,夏彥便将情緒收拾了一下。

因為起床比較遲,稍作收拾就已經是中午了,下午看看書,練練劍,很快就過去了,又是晚上,但今晚師傅并不回來,夏彥很早就睡下了,卻在半夜醒來,躺了一會兒,又想起夏灏那弟弟,忍不住摸了摸脖子上那似乎還殘留的牙印,記得前晚那孩子說昨晚要見,只是昨晚自己沒去,不知道那孩子怎麽樣了。

那夜夏灏并沒有答應夏灏第二夜再見,但也沒有拒絕(夏灏跑太快了,他來不及拒絕),結果昨晚沒去,此刻想起來,夏彥怕夏灏昨晚真的去了又等了很久,便有些愧疚。

輾轉反側,心裏惦記著夏灏的事情,夏彥睡不著,想了很久,最後還是爬起來,他想去禦花園走一趟,若是再次碰上,就解釋一下,若是沒有看到人,夏彥也能放心。

宮中記 06 再見

夏彥到了禦花園,花園裏黑燈瞎火的,湖水依然像是一口張開的大嘴,黑壓壓的看不見底,夏彥左右看看,沒看到人,他想夏灏一個受寵的皇子大概也不會那麽有空天天半夜出來閑逛,那夜也估計只是夏灏心血來潮而已。如此一想,夏彥放心了,卻也隐隐有些失落。

夏彥在湖邊站了一會兒,正準備離開,卻不想聽到身後有風聲撲來,夏彥正要閃開,卻聽到一個稚嫩的少年童音嚷道:“你給站住!不準走!”

夏灏?

夏彥反應過來,躲避的動作也停住了,他知道自己學武之事決不能讓外人知道,特別這個人還是自己仇人的兒子的時候。

夏彥雖然沒有躲閃,但還是假裝不經意地回身,看似匆忙而湊巧地接住了夏灏撲上來的身體,他不能運功站住,便順勢往後退了幾步,看起來像是承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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