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了,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看不到你了。”
夏灏嘟著嘴說,他并不是很想去戰場,雖然他隐約明白這次上戰場對他有很多好處,但一想到很長時間裏都不能看到小安了,他便覺得不痛快,不過在皇帝宣傳的時候,母妃也派人來說了:盡量争取。
夏灏現在還不能違逆蓉貴嫔。
夏彥摸摸夏灏的頭,他覺得讓這一個小孩子上戰場太辛苦了。但是他卻知道這次行動對夏灏來說意義重大,即便是毫無建樹,也能增長見識,以夏灏的年齡也不會有人說他什麽,若是能有一點表現,那麽對夏灏日後的皇位争奪則大有好處。夏彥不會阻止──他也阻止不了。
夏彥道:“殿下,戰場很危險,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我知道了。”夏灏說,“母妃也說讓我不要急於立功,保全自己最重要。”
夏彥笑笑,心想這蓉貴嫔總算還沒到喪心病狂的程度。
夏灏一個人坐在那兒悶了一會兒,突然擡頭發問:“小安,我要上戰場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你都不給我一點鼓勵嗎?”
夏彥不由得笑起來,問:“你想要什麽?”
夏灏眨眨眼,微翹的嘴角透出一絲狡黠,他轉身跨跪在夏彥身上,雙手攫住夏彥的肩膀,在夏彥還在猜測夏灏想要什麽的時候,夏灏的臉就在他眼中迅速放大,唇上一熱,夏彥愣住,就聽夏灏說:“讓本王親一下!”
夏灏走了,還順便帶走了夏彥的初吻。
宮中記 18 被狼叼走的家養兔
夏彥一連幾天都坐在桌子邊發呆。這樣明顯的異常陸昕陽不可能看不見,找了個休息的機會,陸昕陽摸摸夏彥的額頭,柔聲問:“小彥,最近看你好像不太高興,是有什麽事情嗎?”
夏彥看看陸昕陽,張張嘴,卻說:“嗯,沒什麽。”
以陸昕陽的深沈自然看得出夏彥有話沒說,他不喜歡夏彥如此見外,便佯作生氣地說:“小彥和大哥也這樣客氣嗎?”
“啊,不是,不是。”夏彥連忙擺手,遲疑了一下,才有些扭捏地垂頭小聲問道:“昕陽大哥……親吻是不是只有夫妻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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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昕陽一愣,看了一眼夏彥,只見後者面色微紅──哦,害羞了……
陸昕陽的的臉色頓時黑了,他不相信夏彥會無緣無故問這個問題,難道有人親了夏彥?
陸昕陽懷著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氣盯著夏彥的眼睛,沈聲問:“你和別人接吻了?”
夏彥點點頭,臉色微紅,但神情中透出的更多的是迷茫。
“昕陽大哥,你別和師傅說……”夏彥完全沒有注意到陸昕陽的怒氣,他玩著腰間的玉佩輕聲說,“那天晚上,夏灏說要上戰場了,說要讓我給他一點鼓勵,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然後他就、他就……昕陽大哥,接吻不是夫妻才能做的嗎?”
夏彥擡起頭睜著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望著陸昕陽,那表情分明給這家夥打了一個标志:我對情事一無所知。
面對夏彥這樣的眼神,陸昕陽感到了深深的挫敗。
也難怪夏彥如此單純。
夏彥看的書都是正正經經的典籍,涉及這種問題也都是幾個字帶過,語焉不詳,令人霧裏看花全然不解其實質。而夏彥住在冷宮中,日常接觸的只有青荷、游天骐和陸昕陽三人,青荷一個女孩子哪裏會和夏彥說男女之事,游天骐來去匆匆,一心念著報仇,對於情事提都不會提,至於陸昕陽,他來宮裏的時間也不多,他和夏彥之間可交談的事情卻很多,沒事也不會談論這個話題。
夏彥如今都十四了,如果是其他皇子,早被專門的女官教過相關情事,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哪像他這樣一張白紙似的,什麽都不知道,不要說接吻了,連被人咬一下耳朵都會驚惶地跑走。
陸昕陽強壓下沖出去把夏灏碎屍萬段的沖動,讓自己盡可能平靜下來,強作淡定地說道:“小彥,接吻不一定是夫妻之間做的事情,兩個相互喜歡的人也可以這樣做。”
夏彥想了想,又問:“但相互喜歡的不是都是男人和女人嗎?”
陸昕陽遲疑了一下,懷著不為人知的鬼祟,輕聲說:“有時候兩個男子也會相互喜歡。”
夏彥迷惑地看著陸昕陽:“那夏灏喜歡我?”
“可、可能吧……或許他只是小孩子心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可能他是你把當成一個哥哥,小孩子有時候會喜歡和自己喜歡的長輩親近……”陸昕陽牽強地解釋著,順帶補充了一句,“有血緣的哥哥和弟弟是不能相愛的,這是亂倫。”
“哦。”夏彥答應了一聲,沒有更多的想法了。亂倫他是知道的,書上有說“人之大倫有五: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什麽的,雖然從小一個人生活的他并不是很将這些東西放在心上,但也知道這是不應該做的。
夏彥想想,他覺得他只是把夏灏當弟弟,至於夏灏的心思,應該也只是孩子一時興起罷了。反正夏彥是不懂夏灏心思,他覺得夏灏就像六月的天氣,反複無常,這一刻剛剛跟上他嘴上說的事情,下一刻就完全不懂在想什麽了。
夏彥在想等夏灏回來的時候自己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比如他們不應該接吻,理由呢?因為兩人是兄弟?不,這個理由是不能說的。只能說因為兩人都是男子,這樣是有悖天理的……諸如此類。只是夏彥想到夏灏那霸道的模樣,他覺得自己這樣說夏灏一定不會理會。
夏彥有些苦惱,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可是這些事情他也沒辦法對陸昕陽說,總覺得這樣的事說出口似乎很奇怪。
陸昕陽看了夏彥好一會兒,看著夏彥時而皺眉時而抿嘴,他突然發現,當他聽說夏彥被夏灏親吻的時候,他有一種自己的家養兔被野狼叼走的憤怒感。陸昕陽在意識到自己這種想法時他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這種感覺好像被稱為“獨占欲”,一般是男人對女人才有的欲望……
不過在陸昕陽弄明白自己的心思究竟是什麽之前,他覺得他應該給夏彥做一個啓蒙課程──
“小彥,以後你不可能和別人──不論男女──都不可以太過親密知道嗎?”
陸昕陽下意識地将自己排除在了“不可太過親密”的範疇之外。
夏彥有些驚愕:“太過親密?”
陸昕陽微笑道:“比如你不可以和其他人牽手,不可以讓別人親吻你──不單是嘴唇,其他地方也都不可以……”
夏彥有些臉紅,卻遲疑道:“可是昕陽大哥呢?”
“我?”
“我也不可以和昕陽大哥牽手嗎?”夏彥的眼神單純地如同剛剛出生的小鹿。
“這個……”陸昕陽在良心裏掙紮了一下,心中毫無誠意地對佛祖告罪一聲,面上一臉正直地說,“當然是可以的,因為我是小彥的大哥。”
夏彥看了一眼陸昕陽,點點頭,輕輕拉住了陸昕陽的大手。
宮中記 19 哦,大船
夏灏在軍隊裏的生活并不難過。
所有的将領都知道這個王爺靠著一句撒嬌就擊敗了所有的對手獲得監軍一職,可想而知聖眷正隆,大家都不敢虧待這個小王爺,将他好好地供起來,再加上夏灏這孩子機靈,不惹麻煩,嘴巴又甜,叔叔伯伯叫得歡,大家都喜歡他,軍隊裏有什麽好東西都讓他先享受著,大魚大肉,還有專人給他燒洗澡水,如此一來,雖然行軍生活遠比不上宮廷裏的舒适奢華,但也談不上艱苦。
大軍行軍月餘到達漓江邊,這時蘇國軍隊已經和康國水師開戰了,果然如同康國百官所想的那樣,有水師擋著,蘇軍無法對漓江南岸的康國形成根本的威脅。
“殿下,這就是我們鐵壁铧嘴船。”
随行的喬姓将軍指著港口裏停靠的一只大船,只見它長約九丈二尺,闊約一丈五尺,站在岸上看不出裏面更多的構造,只能船身幾處都包裹著鐵皮,船頭安裝著沖角,想來作戰時用其來沖撞敵船就猶如犁铧耕地一般,無堅不摧。
夏灏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道了聲:“哦,長角的大船!”
那将軍也不知道這位皇子是怎麽想的,又解釋道:“殿下,這還不是我們最大的船,最大的船出戰了,這艘船是船身受損了,暫時放在這裏維修。”
夏灏想了想,問:“最大的船什麽時候能回來?”
“這不好說。”将軍笑了聲,“不過一般傍晚之前都能回來,夜裏不适合打水戰,我軍還好一些,蘇國的水軍幾乎完全不能适應,所以一旦天黑他們就拿我們沒辦法了。”
這時夏灏偏頭說:“他們不能從其他地方繞過來嗎?”
将軍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漓江将我大康和蘇國之間完全隔斷,漓江江面寬闊,想過江,要麽乘船,要麽架橋,我軍憑借江南的幾處湖泊組建了五大水軍,完全控制了漓江。如果不是……”将軍頓了頓,微微一笑掩飾了他的失言,只道,“在這水上,我大康的水師是無敵的,日後待我大康兵強馬壯之時,就是我們渡江橫掃北地之時。”
夏灏又不明白了:“難道我大康現在兵不強馬不壯了嗎?”
将軍道:“殿下,良馬多産自塞外和北地,如今我大康居於江南,所有良馬都被蘇國控制,縱使我大康的士兵再強健,沒有良馬也無濟於事啊。”
良馬固然很重要,不過康國軍隊的軍風确實比不上蘇國的兇悍,這位将軍避重就輕,免得犯衆怒。
但夏灏曾聽先生說過康蘇軍隊之間的差距,給他上課的老先生耿直不阿,絕不避諱這些,将話說得十分直白。此刻夏灏見将軍只提良馬而不提良兵便隐隐聽出了其中的貓膩,但他也是個聰明的孩子,也不點破,而是跳轉了話題說:“喬叔叔,我能讓人給大船畫幅畫嗎?”
“殿下是想……”
“我想将大船的畫帶回去給父皇和母後看!”
夏灏讨巧地回答,引得周圍的文武官員都連聲贊揚他懂事孝順。那喬将軍便說等大船回來的時候就找畫師來作畫。
傍晚時分,艦隊果然回來了,除了兩艘船船身破損之外,整個艦隊并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喬将軍又給夏灏解釋,這是因為一來蘇國的造船技術不如康國,不論是船體的堅固度、靈活度還是速度都比不上,二來蘇國的船炮比不上康國,兩國在船上安裝的都是投石機的改良版,但康國能投擲的石彈比蘇國更大更遠,準确度也更高,因此在雙方對陣時康國的水師占盡優勢,在船只數量相等的情況下,康國的軍隊完全可以壓著蘇國打。
夏灏立刻讓人作畫,因為他覺得金色夕陽下徐徐歸來的艦隊太壯美了!他要把這一幕保存下來帶回去!
夜幕降臨,康國這邊的軍營裏歌舞升平,将軍們為了迎接祜王殿下的到來而設宴款待。雖然,祜王其實只是一個十歲大的孩子,但必要的程序還是要走。
當康國的将軍大帳中男人們飲酒歡笑時,蘇國的将軍大帳裏兩個人男人卻在發生争執──
“大人!您不能就這樣離開啊!”
将軍打扮的青年滿臉無奈,他不顧形象地死死抱住了眼前這位“侍衛”的身子,雖然他們看起來一般高,但“侍衛”還是很輕易地就将“将軍”從自己身上拎了下來。
帶著半張鬼面具的“侍衛”淡淡道:“作戰計劃我已經和張春說好了,你只需要當一個會點頭的擺設就行了。”
“可是将軍……”
“好了,不必再說了。”“侍衛”拿起桌上一個小包袱,露在面具外的嘴角微微翹起,道,“船堅炮利,兵強馬壯,還有一個十分簡單的而詳細的作戰計劃,你們可以完成的。既然如此,我走了,若是讓我知道你們除了什麽差錯讓計劃出現變故,我想以後你就可以和漓江裏的龍王喝酒去了。”
說罷,“侍衛”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帳篷,獨留“将軍”在帳篷裏對著一張鬼面具哀怨地嘆息:“将軍,您沒人性……嗚……”
宮中記 20 萍水相逢
在上至皇帝下至九品芝麻官都将注意力放在戰争上的時候,夏彥偷偷出宮了。
夏彥不是想惹是生非,只是這一兩年裏陸陸續續聽夏灏描述了許多宮外的事物之後,他對出宮萌生了不小的興趣。畢竟只是個十四的孩子,好奇心總是有的。
以前夏彥的時間被書籍和武功占據著,但現在夏灏離開已經一個月了,夏灏臨走前留下的書夏彥都以倒背如流,而陸昕陽自然那天離開後就再沒有來過,游天骐因為有事暫時也不能來,夏彥總是比劃著那麽幾招幾式不免無趣──在有了和陸昕陽對招的比較後,夏彥愈發覺得自己一個人練劍是多麽枯燥的事情。
冷宮是一個被人遺忘的禁地,沒有人會過問這裏的人怎麽樣了,夏彥的離開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只要他能偷偷翻過宮牆而不被人發現。
不過,看起來,夏彥的輕功學得不錯,起碼他在黎明時分躍出宮牆時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京城裏似乎剛剛下過一場雨,青石磚鋪成地面濕漉漉的,空氣裏彌漫著清晨特有的水霧的味道,京城的百姓們就是聞著這樣的味道開始了他們的每一天,但這個味道對於夏彥來說卻是新鮮的,冷宮的大殿總是被陳腐的木柱和斑駁的紅漆的味道籠罩,那樣的味道就像是只身一人行走在黃昏裏的孤獨的老人的氣息,摻雜著悲哀、絕望、痛苦各種負面情緒,不像京城裏這樣清新的水霧,似乎是剛剛蘇醒的年輕人,昭示又一個鮮活的日子即将開始。
夏彥沿著青石磚的向前慢慢走著,他好奇地讓腳踩在石磚的縫隙之上,又在每一步間跨過一塊石磚,他走路的方式就像一個孩子在跳格子,似乎走路也是一個讓人愉悅的游戲。
夏彥的嘴角帶著笑,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走路也是這樣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在冷宮裏,沒有這樣的青石磚地面讓他行走,也沒有如此清冷而濕潤的新鮮空氣讓他呼吸。
“汲井漱寒齒,清心拂塵服。
閑持貝葉書,步出東齋讀。
真源了無取,忘跡世所逐。
遺言冀可冥,繕性何由熟。
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
日出霧露餘,輕松如膏沐。
淡然離言說,吾悅心自足。”(注1)
夏彥輕聲吟著他從書上看到的一首詩,他仿佛沈醉在詩中所描繪的清淨幽雅的禪院之中,所有的煩惱也都在沁涼的晨風中消散。
夏彥怡然自得,微微一笑,頓了頓,又吟:
“閑散身無事,風光獨自游。
斷雲江上月,解纜海中舟。
琴弄蕭梁寺,詩吟庾亮樓。
叢篁堪作伴,片石好為俦。
燕雀徒為貴,金銀志不求。
滿杯春酒綠,對月夜窗幽。
繞砌澄清沼……繞砌澄清沼?繞砌澄清沼……”
夏彥一時忘了下文,口中反複念著“繞砌澄清沼”,卻怎麽也記不起下句是什麽了。夏彥邊走邊想,不想旁邊冒出一個低沈有力的聲音接上了他的詩──
“繞砌澄清沼,抽簪映細流。
卧床書冊遍,半醉起梳頭。”(注2)
夏彥微愣,循聲看去,只見一高大男子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巷口,小巷裏幽暗的光線令人看不清的面目,卻能看見一雙深如幽泉、銳利如鋒的雙眸。
夏彥又想起這人接上了自己吟的詩,不由得對那男子莞爾,颔首道了聲:“你好。”
不知是不是夏彥的問好讓那男子驚訝,男子怔了怔,也為之一笑,道:“小兄弟怎麽會吟這首詩?”
說話間,男子也從小巷的陰暗處裏走了出來,他很高,夏彥幾乎是仰著頭看他,他的眼睛一般深邃,那看似随意的目光中卻充滿了脅迫感,然而與這銳利的目光完全相反的,卻是他極為普通的面貌,帶著些許粗狂,總的來說只能說是五官端正,說不出什麽特色。
被這樣的男人看著,夏彥略感不适,當下窘迫道:“我……我只是随口念念。”
那男子聽了夏彥的回答便說:“雖然這首詩并不适合男子吟唱,不過那句‘燕雀徒為貴,金銀志不求’似乎和你十分相似。”
夏彥沒想到這男子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不禁微郝,哪知那男子居然呵呵笑起來,說:“果然是個簡單的小家夥!”
夏彥這才知道自己被這男子詐了!人家不過一句試探,他的反應就給漏了底,若是四歲小孩這樣那就叫單純,那麽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如此就是單“蠢”了。
夏彥羞惱地瞪了一眼男子,不等他想到要如何反擊,那男子已經哈哈笑著離去了,只留下夏彥在原地幹瞪眼。夏彥從沒有這樣被人戲弄過,以至於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氣鼓鼓地看著男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惡劣的家夥!走路一定會被絆倒!”
夏彥在心中腹诽,這總算能讓他稍稍消氣。
夏彥繼續往前走,只是這回不再踩磚線也不再吟詩了。
早市漸漸擺出來,夏彥走的是東市,也就是商人們做生意的地方,早市出來後就顯得十分熱鬧。街兩邊的店鋪陸續開張,零散的攤販也在路邊擺開攤子吆喝起來,各種早點的香氣飄散開,引得早餐還沒吃的夏彥肚子裏的饞蟲咕咕直叫。
“那個包子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夏彥看著不遠處一個大蒸籠上白胖胖的包子,他覺得……好餓……
買包子的大嬸似乎察覺了夏彥的目光,轉過頭來熱情地招呼:“小兄弟,要不要來兩個包子?五個銅板就能買三個,管飽!”
夏彥倒是挺想吃的,不過……他沒錢。
夏彥微微搖頭,大嬸善意地笑笑,又轉過頭去招呼其他路人了。
夏彥這才想起來自己出來的時候拿一根玉簪,就是想拿到外面當了換一點銀兩,一方面是為了補貼育芳宮的支出,一方面他只有這樣才能有一點錢支付這次的出宮行程。
宮裏也能典當東西,但都是私下裏向一些富有的大太監典當物品,每次都會受到大太監的嚴重克扣。別看宮裏似乎什麽東西都有,但做主子的開銷依然很大,打賞下人,賄賂那些當權者身邊的紅太監,這些都是要銀子了。就算夏彥深居冷宮無意争權,但每月依然要給那些做飯、送飯的宮人一些“孝敬”,如此一來冷宮裏的生活才不至於太過窘迫。所以這次夏彥偷溜出宮,青荷就讓夏彥帶一兩個沒有宮廷标記的物什到外面去典當,希望能多換一點銀兩。
不過當鋪沒有這麽早開,夏彥只能餓著肚子在街上随便亂逛。
又走了一會兒,夏彥突然聽到旁邊一個聲音道:“小家夥,不吃點東西嗎?”
夏彥扭頭看去,又是那個惡劣的男人。那男人正坐在一個馄饨攤子邊,面前擺著一只碗,手裏拿著一個調羹,顯然是在享用他的早點。那男人在碗裏随意舀了兩下,似是推薦地說:“這馄饨挺好吃的,試試?”
馄饨的香味飄過來,夏彥輕輕咽了口水,卻搖頭,道:“我沒有錢。”
男子一愣,又将夏彥上下打量一番,道:“我看你的打扮應該也是有錢人家的公子,難道是逃家出來了?”
“我……”夏彥有些尴尬,但還是老實道,“我家裏并不給我錢。”這是大實話,就算是夏灏那樣得寵的皇子,除非自己有封地收入和皇帝的特別賞賜,否則宮裏給的真金白銀也是很少的,每月的“月份錢”也多半是綢緞布匹、胭脂水粉、香薰碳料、玉石擺器等實物。得寵的皇子都是如此,夏彥更是得不到了,他甚至連布匹碳火都只能分到很少的一點,而且還不是以月計的,而是以“年”計的。
男子有些驚訝,想了想,笑道:“那也無妨,坐下吃一碗吧,權當我請你。”
“這……還是不要了。”
“沒關系,吃吧。小二,給這小兄弟來一碗!”
男子自說自話地硬拉著夏彥坐下,又讓攤主給夏彥端了一碗上來。夏彥無法拒絕,只得接了那碗馄饨,對小二說了聲謝謝,但他并沒有馬上食用,而是将湯碗放在桌上,轉而對男子說:“謝謝你,等會兒我将東西當了,就将錢還你。”
男子問:“你要去當鋪?”
夏彥點頭。
男子又問:“你要當什麽?”
夏彥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摸出那只玉簪,托在掌心中給男子看,道:“我的侍女說這個能換一點錢。”
那玉簪通體翠綠,晶瑩玉潤,雕工也十分精細,絕品稱不上,但也是上上之物,這一只玉簪若是放在店裏賣,恐怕要上百兩銀子,但如果拿去典當能當個四五十兩就很不錯了。
男子看看玉簪又看看夏彥,不知想到了什麽,略微沈吟後道:“這簪子确實不錯,拿去當鋪當了可惜,不如由我買下如何?”
“你?”夏彥沒想到男子會有這樣的提議。
男子伸手比比,道:“我出一百兩買下這簪子,如何?”
夏彥想想,男子出的價格非常高,拿到當鋪恐怕還拿不到這一半的價格。若是普通人可能就這麽答應了,可夏彥卻不同,他雖然是落難的皇子,生活清苦,但他對錢財卻也不是特別上心,而且生活在宮裏的人都有一種特別的謹慎,即便是夏彥,對他人突如其來的好意也會有所顧慮。
夏彥當下就搖頭,道:“不了,我還是去當鋪吧。”
男子皺眉,口吻中透出些許不悅,道:“你是覺得價格太低?”
夏彥連忙搖頭,解釋道:“不,不,你給的價格很高了。只是出來前我侍女曾對我說,這簪子拿到當鋪最多六十兩,你出一百兩太多了。”
男子顯然是沒想到夏彥居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而拒絕,一臉驚愕,又問:“我多出點不好嗎?”
夏彥抿抿唇,看著男子認真答道:“好是好,可是你我萍水相逢,我不想無故受你恩惠。”
注1:《晨詣超師院讀禪經》,柳宗元。
注2:《遣懷》,魚玄機。
引用他們的詩只是剛好這兩天看到而已,文中背景和唐沒有任何關系~
(0.44鮮幣)宮中記 21 奇怪的事
最後男子以六十兩銀子買下了玉簪,夏彥還是覺得男子給的太多了,但男子卻要求夏彥陪他逛一天京城,這六十兩銀子裏多出的部分就當作報酬。雖然夏彥說了自己對京城一無所知,那男子也毫不在意,只說他孤身一人前來京城十分無趣,需要一個人陪著,不熟也無妨。
男子自稱韋卓,夏彥便叫他“韋大哥”,但韋卓卻不問夏彥的名字,只叫他“小家夥”。夏彥不喜歡被人叫“小家夥”,剛要分辨,但轉念又想自己的真名不能亂說,對方不問名字也好,夏彥如此一想,心中悶氣只能吞回肚子裏了。
韋卓和夏彥不緊不慢地走康國的京城大道上,閑聊式地問:“你的家不在京城嗎,為什麽會從來沒有逛過?”
夏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這是我第一次出門。”
韋卓十分驚訝:“難道你從來沒有出過家門?你的家人不讓你出門嗎?”
夏彥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了。
韋卓不由得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夏彥,看的夏彥十分窘迫。
韋卓驚疑道:“難不成你還被家人關起來了?”
“呃……沒有那麽嚴重……”
夏彥不想将自己的處境說的那麽糟糕,似乎要特意惹人同情似的,這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哪怕實際情況比關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夏彥也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讓眼前的男子相信自己的處境其實并不是很糟糕,他只能微微一笑,用這抹淡笑告訴眼前人他活得并不是很痛苦。
韋卓看著這抹淡笑怔怔,半晌才重新向前走,沈默片刻,又問:“那這次是你偷跑出來的?”
夏彥很老實地點頭:“是。”
韋卓似是不經意地問:“有想過離開那個家嗎?”
夏彥陷入了沈默,似乎從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游天骐認為他理所當然地應該留在宮裏報仇,青荷和陸昕陽則理所當然地認為夏彥應該離開宮廷,因為他的性格根本無法适應那殘酷的紛争,連過世的母後也是這樣想的──哪怕那時候夏彥不過四歲根本沒有性格可言。
過往的種種在夏彥腦海中浮現,紛雜的思緒讓夏彥産生了一點傾述的欲望,想将心裏的那一點點小小想法對這個萍水相逢的可能以後再也不會相見的人說,但一種莫名的恐懼又讓他放輕了聲音──
“我不知道,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就告訴我,一旦有機會就要馬上離開,離得越遠越好,最好從此不要再有任何關聯……我的侍女也都告訴我要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起來,不要讓自己被任何人記住,這樣離開時才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從我懂事起,我生活的目标就是離開那裏。我也一直那樣以為,不過……”
夏彥想起了母後臨死前那望向窗外的孤凄目光,他何嘗不想找出真兇為母後報仇?他想起了夏灏铿锵有力的宣言,雖然只是孩子趣語,雖然那樣霸道,但聽在耳裏依然讓夏彥品嘗到了一種溫暖,來自弟弟,來自親人的。夏彥不想失去這份感情……
腦海中的思緒以夏灏的霸道模樣為終點沈靜下來,傾述的欲望在瞬間淡去,夏彥再沒有勇氣将心中其他的話說出來。
這場突如其來的傾述可以結束了──
“可能離開會比較麻煩吧!”
夏彥這樣說著展顏一笑,如同初春的第一束陽光,仿佛能以此沖破生活的所有陰霾。
韋卓不再和夏彥讨論關於夏彥生活的問題,韋卓看出夏彥對外面的世界很感興趣,便不斷地說一些各地的逸聞趣事,偶爾說到康蘇兩國時也會說一點他對於兩個國家的看法,關於政治、關於官員、關於皇帝、關於戰争的。夏彥聽的十分入迷,時而被轶事逗得呵呵直笑,時而聽著那些高深的言論微微皺眉,輕咬下唇的模樣就像一只在思考的兔子,好幾次韋卓看著忍不住笑起來,引得夏彥十分疑惑。
夜幕降臨時,夏彥和韋卓告辭,抱著六十兩銀子回宮了。
或許六十兩銀子對於其他皇子來說連打賞下人都不夠,但對於夏彥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青荷看到夏彥帶了六十兩銀子回來十分驚訝,按照她的想法自己的小主子能從當鋪那兒拿回五十兩銀子就很不錯,再加上玩了一天,總該花去一點,回宮時能帶回四十兩銀子才是正常的。哪想到居然整整多了二十兩。
夏彥也不隐瞞,将韋卓的事說了,說那男子花了六十兩買下簪子,讓自己陪他在京城裏逛了一天,中間吃了一些東西也都是那男子付了,所以六十兩銀子一個銅板都沒花出去就帶回來了。
青荷聽了不信,只問:“真的只是逛了一天,沒有讓你做什麽奇怪的事?”
“沒有。”夏彥搖頭。
青荷有些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小主子,自己的小主子性情純良,對情事又知曉不多,偏偏長了一張惹人憐愛的秀美臉蛋,她十分擔心那男子真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自己的小主子也不知道。
青荷不放心地追問:“他沒有牽你的手?”
夏彥想想,說:“有一下有一輛馬車差點撞到我了,韋大哥就将我拉到了一邊。”
青荷頓時緊張起來:“然後呢?一直牽著你了?”
夏彥搖頭:“沒有,馬車過去後他就松開了。”
青荷剛剛松下一口氣,又緊張地問:“他有沒有要帶你去什麽地方喝酒?”
“沒有,他說我還太小,不讓我喝酒,只給我喝茶。”
“有沒有說要帶你去做什麽好玩的事?”
“嗯……游船?”
“他有沒有……”
青荷還想再問,卻被夏彥苦笑著打斷:“青荷,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韋大哥不是那樣的人。上次我問昕陽大哥那些、那些……”夏彥微微紅了臉,“就是那些事,昕陽大哥和我說過一些,我懂得的。”
青荷眨眨眼,說:“陸大哥不是給你說男女之事嗎?”
夏彥臉色更紅:“昕陽大哥也說了男人和男人的事……”
青荷想了想,突然露出一個了然的神色,随後像是放心了。
看著青荷大大松出一口氣的樣子,夏彥實在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想起陸昕陽曾經說過的那些事情,他就禁不住漲紅了臉。
其實陸昕陽也沒說什麽很“深入”的東西,只是提一些關於牽手、擁抱、親吻的事情,還有些親熱的小動作,比如親親耳垂,用手指刮搔手心,只是陸昕陽再說的時候偶爾也會配合“肢體語言”進行解釋……
(0.6鮮幣)宮中記 22 戰敗了
夏彥那日回宮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夜路走多了總是會撞鬼的,夏彥并不覺得自己輕功蓋世可以躲過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