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耳目,一次是僥幸,兩次就是找死了。

而那日出宮回來後不久,陸昕陽入宮教他武功時,夏彥便将那天的事說了。夏彥本是想和陸昕陽分享一下在宮外看到的各種有趣的事,但陸昕陽聽進去的卻是夏彥不斷提到了“韋大哥”。陸昕陽覺得自己應該對夏彥“強化教育”。

大約是夏彥回宮後的一個半月後,夏彥聽說漓江平湖守陷落了。

漓江江南有多個與大江相連通的湖泊,康軍就是以這些湖泊為要點形成了縱橫整條漓江的大康水師,這些湖泊中靠南的有一個叫平湖,而以平湖建立的水師基地就叫平湖守。平湖守所捍衛的江面較窄而江流較為舒緩,一向是蘇國進攻最猛烈的地方,所以平湖守的水師也最為強大,就算是蘇國傾全國之力來攻打,平湖守水師也能抵擋月餘,到時其他幾湖的水師也都能趕來救援,據大家的推測,平湖守沒理由會失守。

但是情況就是出乎意料。

夏彥無法得知具體的戰況,只知道蘇國突然拿出了十分強悍的攻船武器,大康水師根本無力招架。就這樣,蘇國靠著強大的攻擊力緩緩推進,逼得康國的水師不斷後退,最後退入平湖之中,蘇國水師也追入平湖,一場大規模的覆蓋攻擊之下,不但整個平湖守水師給端了,連平湖邊的城市都受到波及。

平湖守陷落後,蘇國就準備讓騎兵和步兵渡江登陸,於是戰事暫緩,但誰都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旦蘇國騎兵登陸,那麽康國極有可能面臨亡國的境地!

夏彥聽到消息後腦海裏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他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反應。

亡國?夏彥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名詞,身為康國的皇子,他應該産生強烈的危機感才對,他應該恐慌、恥辱或者是義憤填膺,又或者是一身熱血都開始沸騰,想要殺出這清冷的育芳宮在戰場上大破蘇軍──這才是一個皇子該有的性情,但是他沒有,他只是覺得……似乎很麻煩……他覺得自己對康國似乎缺少了一點應有的激情和熱血……是因為這幾年來的遭遇磨平了他對國家的感情嗎?夏彥不知道,或許他本身就不是激情洋溢熱血沸騰的性子。

夏彥在在對亡國的茫然感過後,他想起了夏灏,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夏灏随軍去的就是平湖守,現在平湖守陷落,那夏灏他……

擔憂立刻占據了夏彥絕大部分的心思,不過他轉念又想到皇子喪命應當是十分重大的事,若夏灏真的出了什麽事,宮裏不可能沒有任何消息。如此一想,夏彥才能略微放下一點心。

冷宮的消息十分閉塞,更不用說這些軍政大事本就不是尋常人能知道的,那些位高權重深得信任的大太監也不過知道些許皮毛,以夏彥這樣只能和一個送飯小太監接觸的交際面,想要知道的更多根本不可能。

夏彥在忐忑中度過了一個多月,直到夏灏與大軍歸朝,他才再次得知了較為準确的消息:

蘇軍從平湖守登陸,一路南下,憑借強大的武器和彪悍的騎兵短短月餘就攻下康國上壩、長豐兩路,到此時康國國土已失去五分一,這時,蘇國在這時向康國提出了議和。康國以為蘇國打到這裏也不過是強弩之末,還想反擊,哪想到蘇國一陣強攻,将江南一座大城打得只剩下一片殘骸,此時蘇國再提議和,康國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忙不疊地就答應了。

不用說,這次議和對於康國來說絕對是恥辱的城下之盟。

而在這次戰争中,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夏灏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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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灏年僅十歲,要他指揮大軍力挽狂瀾那是癡人說夢,但是在多場戰役中他表現的聰慧骁勇卻讓不少人都刮目相看,将軍們看到了他對各種戰術、戰略非凡的領悟力,而士兵們看到了這位小王爺與他們同甘共苦一起在沙場上抛頭顱灑熱血的豪情──十歲的孩子能騎馬沖上前線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皇帝顯然也聽聞了自己的愛子表現,雖然大軍戰敗歸朝沒有文武百官出城迎接,但據說皇帝在夏灏回宮後将他好好表揚了一番。不論怎樣,這次康國戰敗,夏灏反而成為大贏家。

一時間,宮裏每個人都在談論夏灏的英勇,仿佛他一個人的表現就足以掩蓋整場戰争的失利。

夏彥也在為弟弟高興,他想到以夏灏這番表現,再加上蓉貴嫔的手段,大概日後這個弟弟會登上皇位吧。

只是這對夏彥來說未必是個好消息。

當然,夏彥是無心争奪皇位的,他只是想到了自己的舅舅游天骐。

游天骐是在夏彥六歲那年來到皇宮的。

當時游天骐聽說了自己姐姐的遭遇十分憤怒,執意要殺死皇帝和蓉貴嫔。夏彥生性善良,自然不肯一個“陌生人”殺死自己的父皇。夏彥急中生智,便對游天骐說他要自己親手報仇,騙得游天骐放棄了殺人的計劃,轉而向夏彥傳授武功。

夏彥本意是想将這件事拖下來,等時間慢慢過去,或許舅舅的仇恨之心會淡化,也或許不等舅舅再次發狂,父皇便已經駕崩了。至於蓉貴嫔,夏彥對她的生死倒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不過随著夏彥漸漸長大,他對當年母後下毒一事有了更多的想法。

其實游皇後下毒一案并不是“蓉淑妃中毒,皇帝徹查,皇後暴露”這麽一個簡單的過程。當時蓉淑妃中毒後,皇帝震怒,著游皇後調查。於是皇後著手調查,但是一直查不出頭緒。

一般來說,宮裏誰害了誰彼此心裏都會有數,大多數時候是找不到證據但都會記在心裏日後報複,只是蓉淑妃這事有所不同。

宮裏有下毒嫌疑的人并不多,算來算去也不過幾個人,真要說,宮裏幾個主子裏,反而是善使手段的蓉淑妃像是會下毒的人。只是蓉淑妃自己給自己下毒還搞得不能生育了,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就在大家都以為蓉淑妃中毒流産一案要不明不白地擱置時,事情出現了轉機。

大約是事發三個月後,有人在枯井中發現一具屍體,旁人辨認出死者是合馨宮後院的行走小太監。因為涉及到了合馨宮,所以管事太監多上了點心去調查,果然找出了兇手──合馨宮裏的一個太監。

那太監認罪之後,管事繼而詢問他為何殺人,太監開始是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上了刑又說是自己欠了那行走小太監一筆錢,小太監催著還,他一時還不上,逼急了才将他殺死了。但是旁人做作證那死去的太監剛剛入宮,并無積蓄,何來錢財借與兇手?這樣的理由說不通。又繼續審問,這太監幾經酷刑折磨之後才說出了隐藏的那個驚人的秘密──

他竟然就是下毒謀害蓉淑妃的兇手!

那日合馨宮的太監端著銀耳湯走在路上時,他上前打了個招呼,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就将毒藥滴在盅蓋邊緣,那毒藥十分厲害,慢慢就随著縫隙滲進湯裏。

因為同在一個宮裏行走的太監彼此都認識,那送湯太監一路走來和不少人都打過招呼,所以後來皇後調查時端的湯太監也就沒有想起這回事。

但是哪想到下毒這一幕卻被那個行走小太監看到了,這之後行走小太監就一直拿這事威脅他,他被逼急了,就将人殺了。

為何這太監要謀害蓉淑妃?那太監說是蓉淑妃曾經因為一點過錯懲罰過他,他心中憤憤,才如此做。但這理由太過牽強,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底層太監從哪裏得來的劇毒?管事太監繼續刑訊審問,這才讓他說出了最後的幕後主使──

皇後!

這太監說他之所以下毒是因為皇後宮中的侍女來給他傳話的,說是不這麽做就殺了他,還要讓他宮外的家人不得好死,又說如果這事做得好會給他多少多少好處。威逼利誘之下,這太監只好照做。

後宮為之震驚。管事太監又不得不請來皇帝、皇後和被太監指認的侍女。那侍女見事情敗露,立刻在皇帝面前招了,招了之後又對皇後磕頭,說她對不起皇後,說完這些,這侍女便一頭撞死了。

此案就此真相大白,皇後坐實了下毒的罪名,皇帝大怒,下令将皇後斬首,是後宮衆人及百官規勸才改為打入冷宮,連帶地殃及了夏彥。

當年皇後之事說來簡單,如此單獨拎出來,你若是堅信游皇後無辜,那麽這些看似乎都是一場陷害她的陰謀,但實際上這件事歷時數月,其中柳暗花明、波瀾起伏,當事人無不驚疑猜測,直到後來塵埃落定,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正是因為過於震驚,所以幾個當事人沒有一個人懷疑游皇後不是真兇。縱使後來許多人都說游皇後寬厚仁慈,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他們也只是說“不像”而已,多半這些話後面還會再跟一句“沒想到……”。

(0.64鮮幣)宮中記 23 我要做皇帝

游天骐和夏彥就是屬於堅信皇後無辜的人,但是他們二人的不同在於,游天骐認定這一切都是蓉貴嫔的詭計,而夏彥則認為此事還有待調查,或許是第三者的一箭雙雕之計也未必。夏彥一直認為如果陷害母後的真兇不是蓉貴嫔,那也不可濫殺無辜──哪怕蓉貴嫔手上也不幹淨。而夏灏,本就不是蓉貴嫔的孩子,蓉貴嫔就算有罪也不應該牽連孩子。

話說回來,如果夏灏日後登基,夏彥擔心這會刺激到游天骐的複仇之心,到時候父皇固然已經身死,但夏灏他……

還有一點讓夏彥隐隐擔心的就是,夏灏至今不知他的身份,他要麽在十六歲離開皇宮之前暴露身份,到時恐怕又要掀起一番波瀾,要麽在夏灏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無聲無息地離開,只是夏彥不知道自己就這麽離開了,夏灏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若是他日後登基……

夏彥總覺得有些不妥,為今之計唯有希望自己能默默過完剩下的兩年,只十六歲時封王開府,就此靜靜離開京城,悄悄消失在夏灏的視線之內,然後讓時間淡化一切,或許這是最好的方法。

夏彥的心願是美好而卑微的,不過上天總是不遂人願的。

夏灏回來的第二天,夏彥就在冷宮中接到了夏灏的小鳥傳書。夏灏說要在今晚見面,夏彥想了想,答應了。

他們足有四個月沒見過面了,夏灏想死了“小安”,夏彥也思念這個活潑的弟弟。縱然夏彥也知道夏灏并不是把他當成哥哥,但畢竟是唯一對他好的親人,不論怎麽說,夏灏對夏彥來說都是特別的。

依然是老地方,夏彥早早就到了,夏灏反而姍姍來遲。

“小安,你有沒有等了很久?”夏灏一來就問,不等夏彥回答,他便解釋道,“柔沙那個醜八怪麻煩死了,我都叫她退下了她還折騰來折騰去的,天生的奴才命,煩死了!”

面對夏灏的抱怨,夏彥只是好脾氣地笑笑。

借著月光,夏彥打量著數月不見的弟弟。

夏灏瘦了許多,也黑了許多,孩童的白嫩褪去不少,少年的剛強似乎隐約可見,大概是軍旅生活給了他這樣的變化。夏彥可以預見,日後這個弟弟定然會是個骁勇深沈的男人。這樣的人才是适合做皇帝的人。

夏彥忍不住伸手撥了撥夏灏散落在頸邊的發絲,他突然想到若幹年後或許自己就再也不能這樣做了,也或許有一天真相突然被揭開,夏灏會因為憤怒而拂袖而去,到時莫說如此親密地為他拂去發絲,就連和和氣氣地說話都很難了。

夏彥不由得産生一絲傷感,但這微不足道的傷感很快就被夏灏頸間的一道傷疤沖走了。

夏彥動作一頓,問道:“殿下,你受傷了?”

夏灏偏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不在意地說:“是啊。不止那裏呢,手臂上都是。”夏灏說著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小臂,藕段般雪白的皮膚上多了許多青青紫紫的傷痕,有的是瘀青,有的則是破皮後的傷痂。

夏彥看到這些傷疤不禁心疼,道:“還疼嗎?”

“呵呵,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傷算什麽!”夏灏十分豪爽地揮舞著小拳頭說,只是就在下一秒,他又賴進夏彥懷裏,噘起小嘴委屈道,“其實痛死了!但是在父皇面前要這麽說,父皇高興了母妃才會高興,那天我回宮之後對母妃叫痛,母妃就戳著我腦門說:‘你是皇子,這點痛有什麽可叫的?!’──讨厭死了!”夏灏學者蓉貴嫔說話,将蓉貴嫔那柔媚的聲音描繪得十分尖刻。

夏彥微笑道:“你母妃也是為你好。”

夏灏不屑地撇嘴,抱著夏彥的腰手裏不規矩地摸了兩下,撒嬌道:“小安就不會對我這麽壞對不對?”

夏彥被抱著就想起了那日被夏灏親吻一事,身子一僵,只能讪讪道:“這個……當然不會……”

“那就是了,小安最好了,他們都很讨厭!”

夏灏做出如此結論。

夏彥扭了一下身子,想盡可能自然地從夏灏懷裏脫身,他被陸昕陽“啓蒙”了,覺得自己不應該和弟弟如此親密,但弟弟親近他他其實是高興的,他怕自己表現得太明顯會讓夏灏傷心,所以他只是輕輕動了一下身子,似乎是尋個舒服的姿勢,但實際上卻是想從夏灏懷裏脫出。只是那夏灏深得八爪章魚的真傳,兩只手臂看起來短短小小的,卻抱得死緊,夏彥根本掙不開,而且那夏灏還有著野獸一般的直覺,夏彥一動,夏灏就擡起頭來,疑惑卻無辜地望著夏彥,可憐兮兮地問:“小安,我抱疼你了?”

按說夏灏若真的擔心是自己抱疼對方了,那他就應該稍稍松手才對,但這小家夥不但沒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夏彥苦笑不得,卻也不好再掙紮,只得輕輕擁住夏灏的身體,道了聲:“沒有。”

夏灏一笑,滿意地将頭埋進了夏彥懷裏,貪婪地呼吸那久違的清新味道。

見夏灏如此,夏彥想想覺得對方不過是個孩子,又是自己的弟弟,既然自己能和大哥親近,那這弟弟和自己親近也是當然的。夏彥畢竟單純,一堂簡單的啓蒙課根本不足以讓他覺悟,他只覺得夏灏是自己的弟弟,親近一點也沒什麽關系吧?夏彥如此想著,也就将陸昕陽的“諄諄教導”扔到了腦後。

夏灏偎了一會兒終於松手,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将自己帶來的包裹拿到懷裏,抄了半天,抄出幾卷紙,獻寶似的拿到夏彥面前:“你看看!”

夏彥打開紙卷,就見紙上畫著幾艘大船,看背景,似乎是夕陽西下的黃昏,正是一張黃昏戰船歸來圖。再往後翻,都是幾種戰艦的特寫,每一幅畫都将戰艦畫得宏偉壯觀。

夏灏揚起下巴得意道:“這是我讓畫師特別畫的,專門帶給你看的!”不過夏灏又說,“但是我讓他們畫的時候說是要帶給父皇和母妃看的,他們畫得特別用心。不過我還沒有讓父皇和母妃看過,這次打敗戰了,父皇心情不好,母妃也特別兇。我怕我拿這些東西給他們看他們會說我,我才不要沒事找事呢!”

夏灏說著有些低落,畢竟是個孩子,有什麽喜悅的事情還是希望和父母分享的,不過生在皇家注定會失去一些普通孩子的樂趣。

夏彥愛憐地拍拍夏灏的肩膀,安慰道:“等過兩天你再拿出來給他們看,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夏灏吸吸鼻子,一掃失落,哼哼道:“無所謂,給小安你看了就好了,本來我就是畫給你看的。”

夏彥笑笑,不接話。

夏彥看了船畫,夏灏在旁邊說著這次他去監軍的經歷:“我以前以為打戰一定很苦,這次出去才知道,其實沒我想的那麽可怕。那些大人看我是王爺,又得父皇寵愛,一個個都對我特別好。我看那些戰士都在啃硬邦邦的餅,但那些将軍卻給我吃白米飯、燒雞還有美酒。不過我沒喝哦,你看我還記得你對我說過不要喝太多酒的!”

以前夏灏貪玩,喝醉了,夏彥就勸他年紀太小不要喝太多酒。現在夏灏居然拿這事來邀功了。

夏彥聽了莞爾,就聽夏灏又說:“以前先生對我說過,将軍要和士兵同甘共苦,士兵才會對将軍忠心。所以我就把那些好吃的東西都分給下面的人了,還說要和他們一起吃硬餅。不過他們都制止了。”夏灏說著吐吐舌頭,“還好他們制止了,那個餅真是難吃死了,要我吃上幾個月我一定會死的!”

“噓──殿下不可以将‘死’挂在嘴邊。”夏彥說,但那神情并不是很較真,而是帶著笑意說,“殿下以後還要上戰場的,不可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夏灏想了想,道:“對,我以後還要上戰場的。母妃說了,如果我想做皇帝,首先要降伏的就是那些将軍,要降伏那些将軍,戰場就是最好的地方!母妃說我這次做得很好,以後還有機會的話也要這樣做。”夏灏一個翻身騎坐在夏彥腿上,盯著夏彥認真道,“小安,等我做了皇帝我就要讓你天天陪在我身邊。到時候任何人都無法欺負你。所以我不能死在戰場上!”

夏彥聽得暗自心驚,夏灏今年不過十歲,卻已經萌生了做皇帝的欲望,而讓他要做皇帝的動力卻是要将自己帶在身邊。夏彥不禁擔心:一旦夏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或者是自己悄悄離開了,這孩子會怎樣?!

夏灏并未注意到夏彥的心慌,他說完那些話又趴進了夏彥懷裏,聞著自己喜歡的氣味,繼續說起自己在戰場上看到的事情:“小安,你知道‘不敗鬼将’嗎?我也看到他了。他真的戴了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呢。個子似乎挺高的,不過他都沒有上戰場,他都是站在中軍上遠遠看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傳聞裏那麽勇武?小安,你覺得呢……好像明天韓式希會進宮吧,到時候就能靠近看看他了……”

正如夏灏所說,第二天韓式希進宮了。

蘇國要求和康國議和,戰争一結束蘇國的使臣團就從軍中出發了,為首的正是韓式希。

蘇國使臣團是随著康軍一同進京的,第一天先安排在了城中專門接待外國使臣的四方館裏。朝中大臣和使臣團有一些私人性質的接觸,但國家層面的正式來往還需要一個準備時期,康國需要一個緩沖期,蘇國也需要一個調整适應的階段。

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康國皇帝就向使臣團發出了邀請。

(0.48鮮幣)宮中記 24 美人計

康國是戰敗國,為了盡可能避免簽訂的合約過於苛刻,所以康國的官員都希望通過一些私下的手段來獲得較為寬松的條款,比如賄賂、讨好韓式希。韓式希在蘇國雖然只是名義上的“輔政大臣”,但實際上小皇帝太過年幼,惠寧太後不問政事,慈仁太後又十分信任韓式希,朝廷上反對韓式希的右相一派也在近三年裏鏟除幹淨,如今韓式希手握大權,幾乎就是個皇帝!只要能說動韓式希,任何條款都好商量。

對於“如何讨好韓式希”這個議題,康朝文武大臣都進行過激烈的讨論,但韓式希這人很神秘,旁人只知道他當年從師雲游真人,習得文武雙全,後由真人引薦給了蘇國老皇帝,之後就是韓式希榮耀而順暢的生平。在那十幾年間,老皇帝不論賞賜他地位、權力、金錢還是美人,他也都沒有特別歡喜的表現,他仿佛就是一個戰争和權力的機器,沒有喜好,沒有情緒,令人感覺冷酷,這也是為什麽敵軍的将領聽到“韓式希”就覺得煩躁的原因──他就好象一個完美的圓,無從突破,無從下手。

而現在,康國的百官都在為如何賄賂韓式希而郁悶。

最後給出方案的卻是深居後宮的蓉貴嫔。

皇帝在蓉貴嫔面前偶然抱怨了一句,蓉貴嫔也是半開玩笑地說,男人最愛的無非江山美色,江山不能送,那送幾個美人好了。

當時皇帝還沒在意,後來回頭一想,卻覺得這個主意很好。

派人一打聽,得知韓式希家中美妾頗多,如此想來,這看似無情的男人似乎對美色還是有所偏好的。

雖然從沒聽聞韓式希愛女色,但百般無奈下,死馬也只能當活馬醫了。

韓式希入宮時受到了隆重的接待,不過今天還不是商量正事的時候,稍微聊了兩句,蓉貴嫔适時地插話:“韓将軍常年在北地征戰,每次到我大康也都是來去匆匆,恐怕還沒認真看過我南國風光吧?”

韓式希依然帶著他那兇惡的惡魔面具,令人看不見他面具下的表情,此刻韓式希聞言也不過是口吻平淡地說:“是沒有認真看過,不知娘娘有何建議?”

蓉貴嫔輕笑道:“南國太大,若要每一處地方都走過只怕十年都不夠。不過我大康的皇宮裏倒是彙集了不少奇花異景,若是韓将軍不嫌棄,倒是不妨逛逛。”

一個妃子邀請他國的将軍在後宮閑逛,這樣的舉動如果沒有皇帝授意,任這妃子如何大膽都是不可能去做的。邀請的話雖然是蓉貴嫔說出來的,但這無疑代表了康國皇帝的意思。

韓式希想通此節,略一沈吟,應允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蓉貴嫔柔媚一笑,對旁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一個美貌的宮女立刻上前對韓式希福了福,輕聲道:“韓将軍請随奴婢來。”

韓式希看了一眼宮女,蓉貴嫔說:“韓将軍,請恕妾身不便相陪,妾身讓凝菀領将軍在花園中走上一圈如何?”

韓式希不置可否,算是接受了蓉貴嫔的“建議”。

凝菀帶著韓式希在後宮中走動,一路給韓式希介紹各種珍奇。說起來凝菀也是個令人一眼就心動的美人,看她色若芙蓉出水,櫻唇皓齒,行步如輕雲之出遠岫,吐音如白石之過幽泉,是個正二八經無可挑剔的美人,大凡男人看了都要動心,蓉貴嫔安排這麽一個美人在韓式希身邊,也正是此次“美人計”的一部分。

只可惜,韓式希根本不為所動。

雖說韓式希的冷淡讓凝菀有些氣惱,但畢竟大局為重,凝菀是個典型的宮廷美人,相貌端莊而甜美,氣質娴靜而矜持,若是韓式希不好這一口,那也是沒辦法的,但這不要緊,蓉貴嫔還準備了其他“口味”的。

一路上果然陸續有各色美女出現在韓式希身邊,大多都是宮女打扮,似乎只是為了做什麽事情而路過,但有一次卻又兩個美人打扮的少女從宮柱後“不小心”摔了出來,仿佛是為了偷看這稀有的來客而偷跑出來似的。

這兩名少女自然也是蓉貴嫔安排,難為蓉貴嫔如此細心,考慮了韓式希可能會喜歡的各種女子,安排了五花八門的“偶遇”,如果韓式希喜歡那些活潑的少女,或許這來偷看的美人就會引起韓式希的注意了。

不過當那兩名有著銀鈴般笑聲的少女從宮柱後跌出來的時候,韓式希不過是看了一眼,嘴角稍稍牽動,再無其他表示。

凝菀之前得了吩咐,務必要仔細“照顧”這位戴面具的男人。只是韓式希戴著面具,本來就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而露出的嘴也總是抿著,無從揣測他的情緒。此刻凝菀難得看到韓式希的嘴角牽動了一下,連忙說:“韓将軍莫怪,兩位小主子只是想一睹将軍的風采。”

韓式希嘴角微動,也不知是不是笑了,只聽他語氣平淡地說:“無妨。”

凝菀挫敗了,她覺得這個男人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凝菀帶著韓式希往深宮走,走到一處岔路時,凝菀指引著左邊那條道路給韓式希介紹道:“大人,請往這邊走。”

韓式希卻停了腳步,目光掃過右邊的路,問:“那邊是什麽?”

凝菀微笑道:“将軍,那邊是皇子們住的。”

韓式希看了一眼凝菀,又看下左邊的路,問:“那這邊呢?”

“這邊是禦花園。”凝菀避重就輕地回答。

韓式希的嘴角又是微微一動,看得凝菀心下一跳,果然聽韓式希道:“禦花園和後宮是一起的吧。”

韓式希本該說的是問句,但他的口吻卻是篤定的。凝菀只能笑道:“是啊,平時娘娘們也都會在禦花園裏賞花。”

韓式希道:“那我就不去了。”

“啊?”凝菀一愣。

“後宮本王不便進入,還是去皇子們居住的地方吧。”

韓式希如此說,不顧凝菀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走上了右邊的路。

凝菀面色扭曲,心中暗恨這韓式希太不識情。蓉貴嫔打的主意本來是要凝菀将韓式希引入後宮,到時各色美人自然會按照事先安排的陸續登場,不論是端莊秀麗的還是妖嬈妩媚的,清純可人的還是活潑靈動的,偶遇或請安,嬉戲笑鬧或郁郁寡歡,總而言之,管你喜歡哪個類型,我這裏都有,任你挑選,蓉貴嫔不信這樣也不能讓韓式希動心!按說這計劃是不錯,但這時候韓式希根本不配合,他連後宮都不進,那美人們怎麽出場?!

凝菀氣得直咬牙,卻看那韓式希已經走出五六步遠了,她氣苦,卻不得不找了個行走小太監去通知蓉貴嫔事情有變,而自己則快步跟上。

韓式希看凝菀在後面暗自生氣卻不能發作的樣子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康國皇帝打的主意他怎麽會不知道,他又不是第一次擔任使臣團的首領了,以前他和塞丹打戰,議和、簽約之類的事情也都是由他負責,在那大草原上,那些蠻人也都會想方設法地讨好他,不過手段就沒這麽“曲折”了,大多都是直接送上他們草原上最好的食物、最好的武器或者是最好的美人,什麽事情都說的直截了當,哪有這麽彎彎曲曲的隐晦。

南人就是如此,一肚子彎彎肚腸,什麽事情都要繞一個圈。

韓式希想著這些,狀似不經意地打量周圍。

(0.5鮮幣)宮中記 25 水邊的少年

當韓式希走過了最後一個宮殿時,已是日薄西山,金紅的落日餘輝讓皇宮看上去更加瑰麗暧昧。

韓式希看了一眼那恢弘的金色琉璃磚,随口問:“這就是最後一處宮殿了?”

“正是。”凝菀答道。

韓式希背對著凝菀,目光在周圍掃過,卻看到了一條自己不曾走過的長廊正通往不知名的方向。韓式希當即指著那長廊問:“這是去哪兒的?”

凝菀看了一眼,道:“回将軍,這是去外廷的。”

“外廷?”韓式希在腦海中搜尋了一下有關康國皇宮外廷的訊息,倒是有一個小小的發現,“聽說內廷和外廷之間還有一處宮殿?”

凝菀一愣,想了想,才說:“回将軍,是還有一處宮殿。那處宮殿在內廷之外、外廷之內,似乎是叫育芳宮,只是……”凝菀遲疑了一下,但韓式希始終盯著她,她心道那也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便說,“将軍有所不知,這育芳宮本是太宗時期修建了讓一些議事太晚的臣子們居住的,但這些年來都是做冷宮用的。”

“裏面可有住人?”

“有,前皇後被廢之後帶著她的孩子住在那兒,後來皇後娘娘去了,就只剩下那位皇子住在裏面了。”

“皇子住在冷宮?”

韓式希感到很驚訝,按理說,皇後被廢也不會牽涉其子,雖說皇後失勢對皇子的未來肯定會有影響,但從未聽說有皇子跟著廢後一起打入冷宮的。就算是廢後在懷孕期間進入冷宮,皇子出生後也都會被接出來,就算因為種種原因被接出來的皇子過的會很不好,但終歸是堂堂正正地住在內廷裏,是個有模有樣的皇子身份。

韓式希的疑問讓凝菀沈默了一下,片刻後凝菀才微微一笑,道:“不過都是些宮中瑣事罷了。”

凝菀這話說的十分含糊,分明是不想繼續說這件事。韓式希多看了一眼這女人,就見她低著頭,一副低眉順目的柔順模樣,韓式希心中閃過一絲嘲諷。

韓式希雖說不曾直接參與過後宮紛争,但也知道這些女人間的勾心鬥角,此刻看凝菀的态度,分明是其中有什麽隐情。

韓式希想到這凝菀似乎是那什麽蓉貴嫔的人,一個本不該進入冷宮的皇子進入冷宮,而這凝菀卻語焉不詳繞開話題,顯然其中是有什麽隐情。那蓉貴嫔能在款待外國使臣的宴會上出席并說話,那必然是後宮裏最得寵最有權勢的女人,她的人若是要避諱什麽,那這件事要麽和皇帝有關要麽就和蓉貴嫔自己有什麽關系。聽說那蓉貴嫔深得龍寵,說不定就是那女人吹的枕邊風,讓皇帝把自己親生兒子、嫡出的皇子都給關進了冷宮。

這些雖說都算是康國皇室裏的家事,韓式希是沒有立場去管的,韓式希也不想管,他本來是要離開,但卻突然想到前皇後的兒子和如今最有權勢的後妃之間有著不解之仇,而那後妃又育有一子,顯然這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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