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走,想到韓式希帶來了杜太醫,想到的韓式希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為他擋下的風雨……
夏彥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韓複”和“韓式希”這兩個身份後的同一個人,這個人好壞并非那樣鮮明的分布在兩個身份上,夏彥甚至想到那天韓式希輕輕摟著他安慰他的時候,他忍不住也想抱住對方……
韓式希對他很好,真的很好,像個溫柔的大哥哥也像個體貼的情人,總是笑著包容他的沈默和抗拒,夏彥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韓式希不對他做那種事,他會很喜歡很喜歡對方的,甚至比喜歡昕陽大哥還要喜歡,因為韓式希身上有一種陸昕陽沒有的信賴感,可是……
夏彥想說服自己不要在意這件事,可是每每當他想到韓式希剛剛對自己做完那種事情,轉眼又化妝成韓複來軟語安慰,他就無法平靜地對待。
夏彥想到或許從韓式希見到自己的第一眼起就已經計劃好了要這樣一步步地吃掉他,他想到韓式希在康國夜宴上的冷笑,想到韓式希主動提出要他當質子的要求,想到“韓複”在大街上對他說的話,想到韓式希在佟安面前将他攬進懷裏說的話,想到在韓複恰到好處的出現和不偏不倚的探問……
夏彥總是将心裏的話對韓複說,雖然或許不那麽完完全全,但關於他對韓式希的所有想法和感官卻幾乎都說得一幹二淨,而夏彥做夢都沒有想到,他信賴地傾吐心聲的“韓大哥”竟然就是韓式希!
不知過了多久,青荷進來叫夏彥吃飯,她看到夏彥拿著一個小瓶子呆呆地坐在那兒,便随口問了一句:“少爺,你拿著什麽呢?”
夏彥多少有了一點反應,緩緩地轉頭,愣愣地看了青荷好一會兒,突然驚醒了!
夏彥突然想到,韓複的身份是杜太醫說的,說是可以讓真相大白的膏藥也是杜太醫給的,可是杜太醫只是一個太醫,韓式希卻是權傾蘇國的大将軍,說穿這些對杜太醫有什麽好處呢?他的目的、動機何在?
身處韓式希那個位子,總是有無數人在謀劃著如何傷害他。夏彥不笨,久居宮廷對於陰謀詭計多少有所耳聞,他突然想到自己或許是一個被利用的棋子,那說是讓真相大白的膏藥究竟是什麽他根本不懂,如果貿然用在韓式希身上……
但如果韓複真的就是韓式希呢?
夏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
晚上韓式希來到小院的時候,不意外地看到夏彥已經睡下了,不過韓式希也發現,當自己走近之後夏彥的呼吸亂了。
但夏彥面朝裏地側躺著,一動不動。
裝睡?
韓式希覺得好笑,脫衣上床從後抱住了夏彥,大手探入衣襟,輕柔地撫摸夏彥的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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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彥身子頓時僵硬。
韓式希咬咬夏彥的小耳朵,呵著熱氣調笑道:“小家夥,在想什麽?”
夏彥的身體僵硬地像石頭一樣,動都不敢動。
韓式希覺得夏彥今天似乎有些異常,以往他這麽調戲夏彥,夏彥總是會羞怯地縮到一邊──雖然總是會被韓式希給拉回來。韓式希覺得夏彥那樣哀怨地躲來躲去的樣子很可愛,所以總是喜歡欺負他。不過今天……
不好玩。
韓式希覺得沒意思,就不再逗弄夏彥,緊緊手臂将夏彥抱住,便準備休息了。
而這時,夏彥的內心正在經歷痛苦的掙紮。
被韓式希抱在懷裏,夏彥突然想到韓式希的懷抱和韓複很像,那種寬厚和溫暖,讓人有些懼怕卻也讓人覺得無比可靠。
“将、将軍……”
良久,夏彥終於艱難地擠出聲音。
“嗯?”韓式希應了一聲,順帶在夏彥身上摸了兩把──嗯,很舒服。
夏彥緊緊攥住被子,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那十分簡單卻在心裏翻騰了一整天的話:“你……你就是……韓複……對嗎?”
話一出口,夏彥便覺得自己所有的力氣都在瞬間被抽空了,身子軟綿綿的不著力,頭也暈乎乎的,唯有耳朵似乎比以往更加敏銳,連韓式希驟然一頓的呼吸都聽得清清楚楚!
韓式希稍稍沈默,淡淡地問:“誰和你說的?”
夏彥的心忽上忽下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刻是稍稍放松了還是更加緊張,只是下意識地回答:“……杜、杜爺爺說的……”
“他還說了什麽?”
“他說……他給我一瓶藥,說弄一點點在你身上就可以知道……知道是不是真的……”
“藥呢?”
“……在這裏……”
夏彥乖乖地從枕邊拿出那個小瓷瓶,卻不敢擡頭看韓式希。
韓式希接過瓷瓶,打開瓶塞聞了聞,随即拍拍夏彥緊繃的身體,似乎是語帶安慰地說:“沒什麽,只是一些不太好洗掉的特殊香料。”
“哦……”
夏彥縮著腦袋不敢作聲。
韓式希什麽也沒說,摟著夏彥躺下,似乎又要睡了。
夏彥眼見韓式希閉上了眼睛,忍不住追問:“将軍!你、你真的是……”
韓式希注視著夏彥,手指撫過小家夥的唇,在那細嫩的臉頰上來回摩挲。
夏彥咬著下唇緩緩垂下眼簾,他以為韓式希會否認,但韓式希沒有。
韓式希在夏彥的唇角落下一個輕吻,微笑地反問:“我喜歡你,這就夠了不是嗎?”
韓式希用另一種方式回答了夏彥的質問,當答案顯而易見時,夏彥唯有沈默。
(0.5鮮幣)宮中記 57 離去
第二天韓式希去找杜太醫的時候,杜太醫已經不見了。
韓式希本來也不太在意,因為那杜太醫是小皇帝送來的人,這次的事件只怕也是小皇帝的計劃,杜太醫消失了多半也是廚子小皇帝的手筆。
韓式希本不想和小皇帝計較什麽,他是那樣疼愛小皇帝,小皇帝想做什麽他也只當小孩子的游戲,但接連幾天夏彥避而不見的态度讓韓式希惱火了。
以往韓式希來到小院,夏彥怎麽都會上來打個招呼,心情很好的時候還會說一些讓他興奮的事情,比如今天發現一種草藥很有意思之類的,雖然在韓式希看來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小事,但看到小兔子蹦蹦跳跳的樣子韓式希也覺得十分有趣。
可現在不一樣了。韓式希來了,夏彥就躲到不知道哪兒的角落,如果韓式希不特別叫他到面前來,那就連面都見不到。就算把夏彥叫到面前了,夏彥也總是低著頭在那兒默不吭聲,韓式希說什麽做什麽夏彥都沒反應,就算韓式希強迫夏彥開口,夏彥也是咬著唇支支吾吾地冒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
若是到了晚上睡覺時,夏彥雖然不躲不閃,卻整個人緊繃著身體,好像要把自己變成一尊石頭似的。韓式希不由得想到以前這時候,夏彥軟軟小小的身體溫順地躺在他懷裏,任他撫摸、親吻,有時候把小家夥弄得癢癢了,小家夥還會不自覺地蹭蹭,又像抗議又像撒嬌,可愛得不得了。
韓式希漸漸地有些惱怒。
這日進宮韓式希看到小皇帝探究的神色,韓式希突然想到杜太醫就是小皇帝弄來的人。
“清兒,給我一個解釋,那個杜太醫是怎麽回事?”
韓式希的口氣不太好,他幾乎沒有對小皇帝兇過,這次他沈了臉色,小皇帝頓覺委屈,也不高興了。
“什麽怎麽回事!”小皇帝沒好氣地反問。
“別裝蒜。”韓式希冷冷道,“當初我去太醫院找人的時候,其他太醫都不願意來,只有杜太醫一人表現得十分積極。我早已覺得蹊跷,已經私下向他們問過,分明是你交代過他們不需要他們答應。這些事情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小皇帝瞪其眼睛叫嚷道:“就是朕要杜太醫去的,幹嘛?不行嗎?!當初我說了要告訴兔子真相,你也沒有反對不是嗎?幹嗎現在來兇我?!”
韓式希一愣,想起當初小皇帝确實這麽說過,而當時自己也确實沒有反對,因為那時候他覺得不重要。但現在他卻因為夏彥的抗拒而十分不舒服。
韓式希一愣神,小皇帝又叫起來:“韓叔叔!你對兔子太花心思了,我不喜歡你這樣!”
韓式希不悅道:“我對誰好輪不到你管。”
小皇帝寒聲道:“韓叔叔,你對誰好朕是管不到,但是你對他好他根本不感謝你,你幹嘛對他那麽好?!”
韓式希不語,瞪了一眼小皇帝,突然說:“你又想做什麽?”
小皇帝撇撇嘴,爬上韓式希的大腿,繃著小臉一本正經地說道:“韓叔叔,你應該給兔子一點苦頭嘗嘗,他才知道你有多好!”
韓式希不屑道:“沒必要。”
小皇帝顯然沒想到韓式希會如此幹脆地拒絕這個提議,愣了愣,才說:“韓叔叔,朕知道你不屑用那種小計倆,不過小計倆可是最管用的!”
韓式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小皇帝,不知道是真的心動還是對小皇帝十分寵愛而縱容他,聽了小皇帝這麽說也不反駁,而是淡淡道:“那你想怎麽做。”
小皇帝立刻來勁,興奮道:“韓叔叔,我們可以把他送給佟安,反正佟安也很喜歡小兔子,但是佟安那人卑鄙下流,對兔子肯定不會像你這麽好,等兔子去他那兒走上一回,就知道你對他有多好了!”
“嗯,有道理。”韓式希不置可否地說。
“如果韓叔叔不喜歡佟安,那把兔子放到曲非煙裏去也可以!”
“還有呢?”
“還有……還有就是直接找人淩辱他了!”
韓式希聽了呵呵直笑,屈指在小皇帝的額頭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半是責備地說:“清兒,這些都是誰教你的?若是在讓我發現你有這些龌龊的想法,我可就要好好教訓你了!”
小皇帝不高興了,別過頭去不理人。
韓式希收起笑容:“清兒,莫要忘記你是皇帝,不要和那些小人學這些龌龊的小計倆。這裏……”韓式希點在小皇帝的心口,嚴肅地說,“裝的是天下,不是那些泥垢。”
小皇帝的小小眉毛擰得像兩條糾結的小龍,凝視韓式希半晌,他不服氣地分辨:“朕學的是人心。”
“是,但不該用在這種地方。”
韓式希讓小皇帝在地上站好,長身而起,唇角帶著淡笑,從書桌後款款走出,他明明不是帝王,卻在舉手投足間盡顯帝王的雍容,仿佛天下就在他指中,猶如一顆聽話的棋子任他翻覆。
小皇帝呆呆地看著韓式希,他的目光從不悅到敬慕不過是一個眨眼罷了。
韓式希站在門口回頭望了一眼小皇帝,陽光在他背後燦爛,他就有如從天而降的天神,那樣耀眼而令人無法直視。
“清兒,你今年六歲,至你十六歲親政,我可只陪你十年,你不要辜負了我的期望。”
韓式希不屑用那種手段強迫別人喜歡他,固然,如果對夏彥用上那些手段,或許再次見到夏彥的時候夏彥就是一只真正溫順的兔子了,但那不是韓式希要的,他要的是一個會跳會蹦會目光清亮露出開懷笑容的夏彥。
不過韓式希看到夏彥那樣躲著自己,久了,也有些煩。
韓式希喜歡夏彥是因為夏彥能給他帶來別人不能給的寧靜,以前的夏彥同樣是靜靜地在一邊做自己的事,但那淡泊純淨的神态在無聲中營造出一方沒有煩惱的小天地,然而現在的夏彥,即便他依然是靜靜地站著,但那閃爍不安的神色卻讓人跟著煩心。
夏彥就像過期變質的藥丸,失去了定心的作用,也就失去了他的價值。
當韓式希再次看到夏彥躲閃的行為時,他做出了決定。
“彥公子,王爺說,這幾日讓彥公子擔驚受怕了,今日就送彥公子回去。”
管家溫和地對夏彥傳達了韓式希的意思,而門外,仆役已經在為夏彥整理行李。
夏彥愣住,而青荷已經驚訝地叫出聲:“将軍讓我們回去?”
“是的。”管家看看有些呆滞的夏彥,心中暗嘆一聲,王府裏以前也有過這樣的少年,大多是來自風塵之地,被王爺帶回來,疼惜一段時間後失去了興趣,便讓人送出去好生安排。王爺對這些少年還是不錯的,給了不少銀兩,讓他們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有的真心愛上了韓式希,便會露出這種呆滞的神情。要說什麽夏彥和那些少年有什麽不同,也就是身份特殊一點罷了。
關鍵對這安靜的少年也有些憐惜,難得逾越了身份,出聲安慰道:“彥公子放心,公子需要的東西日後還會派人送去,一切都和剛來時一樣。”
青荷也不知該如何時候,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夏彥。
夏彥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而片刻後,他抿出一抹幹澀的微笑,對這管家微微施禮,輕聲道:“謝謝管家。”
夏彥就這樣搬出了王府,回到了他的彥府,只是從此之後再不會有韓複的探望。
(0.4鮮幣)宮中記 58 人面桃花
沒過幾天,韓式希出征了。
韓式希在皇城門口和文武百官辭別,夏彥去了,站在角落裏默默看著。韓式希察覺了夏彥了目光,看過去,夏彥不自然地低下頭,韓式希略帶自嘲地微微一笑,上馬離去了。
夏彥愣愣地看著韓式希遠去,突然覺得有些失落。
夏彥也說不出自己對韓式希是怎樣的感情。
讨厭嗎?好象不是。
懼怕嗎?似乎也不是……
夏彥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而已。
或許任誰都無法心平氣和地面對一個以雙重面目出現的人吧。
當韓式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路盡頭之後,夏彥也打算和青荷回去了。但是卻有一個人攔住了他──
“小東西,怎麽,疼愛你的将軍走了,你就這麽悶悶不樂呀?”
輕佻的聲音響起,猥瑣的笑容在那張肥膩的臉上擴大,夏彥驚懼地看著眼前人,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韓式希離去的方向,然而留給他的只有一片尚未落下的塵埃。
夏彥勉強保持面上的鎮定,給眼前人施禮:“見過國舅。”
佟安沒有錯過夏彥的那一瞥,調笑道:“怎麽,這麽不舍得韓将軍呀?呵呵,韓将軍不疼你了,讓本王來疼你!”
“不、不要!”夏彥畏懼地向後退去,青荷插進兩人之間尖聲喝道:“不許你欺負我們家少爺!”
佟安不屑地看一眼青荷,道:“你一個丫鬟插什麽嘴!”
佟安使了個眼色,旁邊有人拉開青荷,縱然青荷一心護住,她也只是個沒習過武的少女,哪裏敵得過男人的力氣,沒掙紮兩下就被人強拉到了一邊。
少了青荷的阻攔,夏彥再無保護。
夏彥咬牙道:“你、你不要過來,我、我……将、将軍他……”
夏彥說不出完整的話,他沒辦法将“将軍會保護我”這句話說的那樣坦然。但話說到這份上,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夏彥的意思。但佟安卻撇撇嘴,嘲諷道:“怎麽,你還以為你是韓将軍的心頭肉嗎?告訴你,将軍他把你趕出王府了!你不過就是被人玩過的破布!”
“我、我不是!我……”
“你什麽?呵呵,怎麽,将軍玩得了,我就不行嗎?!”
面對佟安的步步逼近,夏彥想分辨什麽,但他還能分辨什麽?分辨“将軍還疼我”?分辨“我不是被人玩過的破布”?夏彥一句都說不出來,他被趕出王府了,他被、被韓式希玩膩了不要了……
夏彥又驚又急又委屈,眼眶紅了,他禁不住尋找可以保護他的人,然而不知什麽時候周圍的人早已散的一幹二淨,只有小皇帝遠遠地站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冷冷地看著這邊的情況,紅潤的嘴角似乎還噙著一抹冷笑。
夏彥突然想起孟春宮宴上韓式希刮著小皇帝的鼻子說“你讓佟安去做那種事我還沒說你呢”,難道……
佟安是小皇帝叫來的,可是、可是為什麽小皇帝要這麽做?
夏彥愣愣地看著小皇帝,他不敢相信,為什麽這個和自己只見過兩面的小皇帝要這樣針對自己。
似乎是讀懂了夏彥眼中的疑惑,小皇帝冷冷一笑,無聲地比出口型:“朕讨厭你!”
“為什麽?”夏彥啜啜低語,他不懂。
小皇帝白嫩的小臉上閃過一絲猙獰:“因為你将他的目光都奪走了!”
不論夏彥如何反抗,他都抵不過佟安,抵不過佟安背後的那個人、那股勢力。
夏彥還是被帶入了汝陵王府,當晚,汝陵王大宴賓客,喧嘩之中,王府中的人似乎都聽到一個少年凄厲地尖叫,那聲音在王府之中纏繞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幾個仆役從後門擡出一頂軟轎,那軟轎擡去了哪裏也沒人知道,只是過了幾天傳出康國質子水土不服患了重病,沒多久就一命嗚呼了。
三個月後。
蠻族的入侵被擊退,韓式希凱旋歸朝,小皇帝在城門外迎接,韓式希将小皇帝抱上馬,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回宮了,小皇帝在禦花園為韓式希接風洗塵,兩人許久未見,小皇帝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他伏在韓式希寬厚的懷抱裏軟軟說著三個月來的所見所聞,韓式希笑著聽著,抿著酒,初夏暖風徐徐,正是一派安寧恬美。
卻不想有人來煞風景,禮部的大臣呈上康國使臣團前來的消息,帶隊的正是九皇子夏灏。
韓式希看到康國二字便想起那個小家夥。
不知道小兔子消氣了沒有?
韓式希晃晃手中的酒杯,看著琥珀色的酒液在陽光下透出琉璃的光澤,他想起了夏彥那清澈透亮的目光,不由得露出微笑。
韓式希便對那禮部大臣吩咐道:“既然來了,你就酌情安排吧。”
“可是……可是彥公子那邊……”
禮部大臣游移不定地口吻讓韓式希微微挑起了眉頭,而韓式希依然是雲淡風輕地說:“若是夏彥想去看看自己的低低就讓他去吧。”
禮部大臣噗通一聲就跪下了,不等韓式希質疑,禮部大臣已經大聲哀叫道:“将軍!彥公子已經死了一個多月了啊,這讓我們那什麽人給康國交代啊!”
“什麽?!”
韓式希噌地跳起來,甚至忘記小皇帝還站在他的腿上。
“哎呀!”
小皇帝跌坐在地上,然而韓式希卻瞬也不瞬盯著禮部大臣沒有伸手去拉。
禮部大臣道:“将軍!您一走彥公子就被國舅爺帶走了,那晚國舅爺大宴百官,臣、臣也去,國舅爺他、他……那場面,臣連看都不敢看!那孩子他挨不住那折磨不到一個月就不行了,才拖了兩天就去了!現在恐怕連屍骨都拼不出完整了啊!”
酒杯從失力的手中滾落。
呯!
一聲清脆,酒杯四碎。
韓式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破碎的酒杯。
韓式希想起剛才回府時他還去那小院走了一趟,石桌石椅靜靜地伫立在青青芳草之中,仿佛是在等待一個手中捧書的安靜少年到來。
韓式希還在回來的路上想到如果夏彥不生氣就将他再接來,他還在想著要如何将兔子吃幹抹淨,想著小家夥淺淺的寧靜笑容,想著小家夥意亂情迷時的緋紅芬……
原來……
桃花依舊笑春風,人面不知何處去。
(0.54鮮幣)宮中記 59 邊境小鎮(上)
“話說,這九年前,康國戰敗,不得已,送了皇子彥去了蘇國做質子。未到一年,皇子灏出使蘇國,哪想剛到蘇國就聽聞了自己哥哥受辱於國舅爺,不久前剛剛一命嗚呼的消息。皇子彥之死這豈止是國家顏面盡失,皇子灏更是痛失愛兄!當時皇子灏便擱下話來,他日必将踏平蘇國為其兄報仇。果然,時過五年,皇子灏長及十六,開府封王的當天便向康王請命攻打蘇國,康國再三猶豫,還是準了,後來便封了皇子灏為天寶将軍,讓他領兵打戰去了。這兔走烏飛,康蘇之戰如今也打了三年了啊!”
說書人說到這裏也不由得嘆息一聲,正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作為他們這些老百姓來說,戰争一日不消停,他們就一日不得安生,也只有眼下這遠離戰場的邊境小鎮裏還多少有些清淨,普通的百姓能在空閑的時候去茶館、酒樓吃上兩盅,聽說書人說上幾段轶事。
說書人抿上一口茶水潤潤嗓子,就聽下面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爺爺,那國舅爺後來如何了?天寶将軍有沒有殺了他?”
孩子旁邊的婦人連忙捂了孩子的嘴,因為驚慌而用力過大,那孩子的小臉都被捂紅了。
說書人聽了卻不在意地笑笑,道:“這位嬸子,你也別傷著孩子了,沒事,沒事,那國舅爺早去了。”說書人頓了頓,看場子裏的人都将注意力集中過來了,連那坐在角落的幾位大漢都有意無意地聽起這邊的聲音,說書人不由得有些得意。就看那孩子掙開了婦人的束縛迫不及待地追問:“國舅爺是不是被天寶将軍給殺了?”
說書人搖搖頭,卻輕咳一聲,賣了個無聲的關子,看大家都豎起了耳朵,這才說:“這國舅爺可不是天寶将軍殺的,而是襄王給殺的!”
不知其中緣由的人都顯出錯愕的神情,紛紛問道:“啊?這是為什麽?”也有知道一點消息卻不知內情的人則問:“國舅爺不是給陛下賜死的嗎?怎麽變成襄王了?”
說書人搖頭晃腦地不接話,等大家漸漸安靜了,這才說:“這國舅爺當初表面上确實是被陛下以‘犯上作亂’的大罪給賜死的,但你們想啊,當時陛下才七歲呢,這朝廷裏還不都是襄王說的算?要說這國舅爺雖然聲色犬馬,無功無勞,但人家畢竟是個國舅爺,哪有舅舅搶外甥天下的道理?說到底,還是因為這國舅爺動了襄王的禁脔啊!
“當年皇子彥到了蘇國,雖然只是個質子,但卻沒人虧待他。為什麽?就是因為襄王寵著這孩子。聽說這孩子生的秀美貴氣,是個人見人愛的寶貝。國舅爺一早就對這孩子動了心思,但襄王早将這孩子納入羽翼之下,還接入襄王府中,讓國舅爺看得卻動不得。但後來也不知這孩子怎麽惹襄王生氣了,竟被送出了府。剛開始大家還有些忌憚,誰也不願做出頭鳥,但沒過多久,襄王便出征禦敵去了,這孩子頓時就沒了保護。襄王後腳剛離開京城,國舅爺就把皇子彥給擄走了,聽說當晚那場面……啧啧,去過的人事後提起都叫一個不忍心,都說‘多好的孩子,可惜了,可惜了’。皇子彥就是這麽在國舅府裏硬是給折騰得一命嗚呼。後來襄王回來,聞言大怒,再後來,襄王就找了一個由頭,硬是給國舅爺扣上了謀反的罪名,讓他給那孩子陪葬去了。”
說書人說的又是嘆氣又是搖頭,酒樓裏的人都聽的津津有味,雖然沒那麽多離奇曲折,但小老百姓們對這些豪門大戶的隐晦秘史就是有那麽一股子窺探的欲望,哪怕只是聽上一點點也好。
這時坐在角落裏的一個大漢冷笑一聲,厲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在這裏非議襄王,不要命了是吧!”
周圍人皆是一愣,那說書人本是漫不經心地擡頭想要回嘴,但甫一和那漢子的目光接觸,他就沒了勇氣。這漢子眉目間充斥著殺伐之氣,光背看上一眼就覺得背脊發涼,說書人哪裏還敢頂嘴。
說書人正要求饒,卻聽漢子旁邊的男子出聲道:“張春,坐下。”
男子語調淡然,但那漢子聽了男子的話卻是立刻閉嘴坐下了,雖說臉上還在些許憤憤神色,但顯然他對這男子極為敬畏。
男子的開腔讓酒樓裏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衆人都道這男子應該身份尊貴時,卻見這男子面目平凡,衣著普通,和大家所想差別頗大,好奇的人還想多看兩眼時,就聽那邊店小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大夫,這次怎麽過了這麽久才來呀?掌櫃可給你準備好些美酒呢,你不來,我們可要賣給別人了呢!”
衆人的注意力再次轉移,紛紛看向門外。
伴随著話音,店小二笑呵呵地領了一個人進來了,也不知這來人是多大歲數,但應該只有二十來歲,臉上帶了個露出右邊臉頰和嘴唇的面具,身形消瘦,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似乎是右腳很不靈便。
店小二的招呼讓這面具青年微微一笑,張口卻是以微弱的氣音說道:“抱歉,來晚了。”
店小二将青年領到櫃臺前,一邊問:“什麽事呀?诶,你等等,我進去給你拿酒!”說著,不等青年回答,店小二就一路小跑跑進了後堂。
那邊掌櫃迎上來,笑問道:“小大夫,這回你可三個月沒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是不是有什麽事耽擱了呀?”
青年抿抿唇勉強拉開一抹微笑,依然是以氣音道:“家師過世,料理了一些瑣碎的事情,所以就耽擱了……”
掌櫃一愣,忙道:“啊!對不住了,對不住了,在下不該提!”
青年擺手道:“沒事,沒事,生老病死,家師早讓在下看開了。”
掌櫃惋惜地嘆了一聲,又問:“那小大夫你今天還要買酒嗎?”
青年道:“要的,家師臨終前還特別吩咐了,讓我要記得給他澆上好酒。只是,過段時間我就要離開這裏了,這次買了,掌櫃就不必替我尋酒了。”
掌櫃道了一聲知道了,又安慰青年節哀順變。青年聽了也只是微笑。
青年以氣音說話,他和掌櫃的對話旁人聽的并不是很清楚。但見青年和掌櫃的對話停了下來,便有人笑道:“小大夫,你可好久沒來了,這次要留多久啊?我可要帶上老娘去你那兒再看看呢,上次吃了你開的方子,她的病可好了不少呀!”
一個人開了頭,後面紛紛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媳婦也是吃了小大夫的方子,現在氣色紅潤多了!”
“還有我爹爹呢!”
“诶,我的腳也是小大夫給接的,現在一點問題也沒有了!”
顯然青年在這鎮上有著不小的名字。大家如此嚷嚷,連坐在角落的始終面無表情的男子和剛才發難的漢子也都側面看來,只可惜青年臉上帶著面具,看不出來什麽端倪。不過,要說的話,戴面具本身就是個挺引人注目的事情,平白無故的誰也不會把自己的臉給遮起來。
青年看著大家熱情的樣子不由得微笑,想回應點什麽,張張嘴,卻又轉頭對掌櫃說點了什麽。青年說完了,那掌櫃才替他大聲宣布道:“這次小大夫只留五天,還是在那個小院裏,這五天裏大家都可以去找他。只是五天之後小大夫就要離開這裏了,以後小大夫可能就再也不回來了。”
“啊?怎麽會這樣?小大夫你要去哪兒啊?!”
“小大夫別走啊!你走了我們可怎麽辦呀?”
“就是啊,你走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你們好的大夫了!”
大家紛紛挽留,青年卻是歉然一笑,轉頭對掌櫃說了幾句,那掌櫃便幫他轉述:“小大夫說對不住大家了,只是小大夫的師傅交代小大夫要多走動,小大夫這是師命難違呀。”
衆人紛紛露出失望的神色,青年帶著歉意給大家鞠了個躬,借掌櫃之口謝過大家的好意,等小兒拿著酒出來了,他便抱著酒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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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us:明天考古代漢語,通宵惡補,貌似古代漢語讀得太多寫出來的文字都不太正常了……
(0.48鮮幣)宮中記 60 邊境小鎮(中)
面具青年走後不久,角落裏的男子和漢子也離開了。
張春跟在男子身後,憤憤不平地說:“大人,那些人說那樣大不敬的話,您怎麽不讓我教訓他們一下!”
男子微哂,但不知為何,這笑容看上去有些僵硬,只聽他溫和地說道:“怎麽這麽多年了,你還這麽沖動?別忘了我們來這裏是為什麽了,暴露了身份,還做不做事了。”
“對不起,大人!但──”
“咳,咳咳……”
張春還想争辯什麽,男子卻輕咳了一聲,他似乎是想壓抑住咳嗽,但卻沒能忍住,刻意地壓制反而咳嗽更為劇烈。男子咳得有些難受地躬了腰,張春連忙上去為他撫背順氣,口中急切道:“大人,大人,您還好嗎?”
男子咳了好一會兒終於停下,面色未改,眼中卻因為長時間的咳嗽而沁出了一點水光,顯然這咳嗽并不輕松。男子輕輕揮手讓張春放心,淡然道:“我沒事。”
“大人……”
張春想說點什麽,男子卻轉開話題道:“好了,以後要是再碰到有人說什麽,你就別去管他們。他們愛說就讓他們說去好了,你抓了這個還能将天下人都抓起來不成?再說了……”
男子話音漸弱,似乎是想到什麽往事,烏色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懷念,看得人不忍出聲打擾。
張春閉嘴了,不敢再提此事。
兩人來到一家客棧,上至二樓便有兩青衣人迎上來。男子從他們二人之間走過,這兩人便自動跟在男子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