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想了想,十分随意地下命:“那我們也動吧。”
於是,第二天,大軍開拔了。
(0.46鮮幣)宮中記 64 蛇羹
“何先生,您來啦!”
過水路過營地時,周圍的士兵都沖他熱情地招呼,嗓子不方便的過水便微笑著颔首以示回應。
這幾日寒流南下,天氣突然轉冷,軍中有不少人都得了風寒。韓式希吩咐随軍的軍醫給将士們熬煮驅寒的湯藥,這等事原本輪不到何過水動手,但是過水不想每日都坐在韓式希的帳篷裏面對那個可怕的男人,便索性出來給各位軍醫幫把手,有時看到士兵身體有什麽不便利的,他便主動上前為其醫治。
雖說給士兵看病本是軍醫的本分,但一營數萬将士不過配了幾個軍醫,這些軍醫多半要為軍官服務,哪有空給這些下等士兵看病,甚至是戰場上下來的受了重傷的士兵有時候也會因為人手不夠而得不到治療,更別說平時這些小傷小痛了。
偏偏何過水頂著韓式希專屬醫師的名頭無人敢使喚,韓式希又沒什麽事,白白讓何過水落了空閑,心地善良的他便給這些下等士兵們看起了病。這麽多日下來,何過水自然深受士兵愛戴。
何過水笑著走過,眼角瞄到一個身影,便上前叫住了那人:“大壯!”
那高大的士兵轉過身來,見是這小軍醫,立刻呵呵笑開了。
“何大夫!”
過水微笑地應了,看一眼大壯的大腿,問道:“前兩日的咬傷好了嗎?”
“好了好了,何大夫的藥真靈!”大壯忙不疊地應著,目光往兩邊瞄上幾眼,又彎下腰來壓低了聲音說,“何大夫,等會兒去俺那兒,俺給你個好東西!”
過水好奇道:“什麽好東西?”
大壯得意道:“蛇哩!俺知道蛇可以入藥,給先生最好。”
過水苦笑,擺手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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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大壯前兩日趁著輪休時跑旁邊的山裏去抓野味,想開開葷,沒想到被毒蛇給咬了。要是在以前,這大壯中毒不得醫治死了不說,還會因為觸犯軍規而讓家裏得不到任何撫恤,那真是死了也白死。但他在被同伴背回來的路上恰好碰到了正在河邊散步的過水,過水為他處理了傷口,又答應他不會将這件事說出來,這才讓大壯即保了性命又保住了軍功,大壯自然萬分感激。
大壯是實誠人,報恩的方式也特別實在,擱下一句:“再過一個時辰來俺那兒,俺把東西給您!”說完就跑了。
過水苦笑,看著大壯離開,也唯有收下這份回報了。
蛇拿在手上卻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到了下午,韓式希就看到過水在他面前徘徊了兩圈,時不時偷偷放一個眼神過來,似乎是有什麽事情要說。
韓式希又想起了小兔子,以前小兔子有什麽事情想說又不敢說的時候就喜歡這樣。
韓式希一晃神,微微一笑,開口問了:“過水,你有什麽事嗎?”
過水立刻轉頭來問:“将軍,你吃蛇嗎?”
半個時辰後,過水端了兩碗蛇羹上來,一碗給韓式希,一碗自己吃。
北方人多半不吃蛇肉,那大壯也是個北方人,他把蛇抓回來也只是為了“報仇”。大壯是不知道過水吃不吃蛇,他送蛇的本意是讓過水拿蛇下藥,要知道蛇渾身都是寶,對大夫來說确實是個好東西。
不過那些蛇寶貝弄掉了還有一身蛇肉呢。過水倒是吃蛇,這幾年他跟著師傅住在山裏沒少吃蛇,還覺得挺好吃的。只是過水不好意思占用軍營的“廚房”就為了給自己煮蛇肉,眼珠子轉轉,便想了個“好主意”出來:如果韓式希吃的話,自那不就可以扯虎皮拉大旗了?
蛇羹看起來十分美味,香氣撲鼻,韓式希拿起碗時問了一句:“你去哪兒抓的蛇?”
“在……在那個小河邊看到的。”過水撒了個謊。
“怎麽突然想到吃蛇了?”
過水繼續撒謊:“只是……只是剛好看到,差點被咬了,所以就抓回來了……”
“有被咬傷嗎?”韓式希倒是挺關心過水的,不過看過水行動正常,似乎沒什麽問題。果然,過水搖頭道:“沒有,沒有。”他看韓式希攪了幾下都沒吃,又說,“将軍,蛇肉能活血祛瘀,消腫解毒,對你的傷有好處。”
“這樣嗎?呵呵,那我要吃一點。”
韓式希笑著應了,但還是沒有馬上開吃,他身處高位又在戰争期間,行事自然萬分謹慎,雖然一般的毒物無法對他造成什麽影響,但陌生的食物他還是不怎麽吃的。過水這人雖然是韓式希自己帶回來的,又是顧秦的徒弟,但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誰也說不準。
韓式希猶豫著是否要相信過水,擡眼看見過水已經坐在那兒一邊看書一邊吃得歡快,也難為過水如此“貪吃”,實在是軍營沒啥合胃口的東西,他雖然跟在韓式希身邊,但韓式希要和将士們同甘共苦啊,弄得過水一日三餐不是硬馍馍就是幹馍馍,偶爾一點肉幹也是十分難吃,吃著這麽多日,這一點點蛇羹實在是再美味不過了!
看到過水毫無防備的模樣,韓式希沒由來地心下一軟,看了一眼那潔白的蛇肉,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味道不錯。
吃了兩口,韓式希想起一事,問道:“過水,你是南方人?”
“呃?呃……是……”過水沒敢在這個問題上撒謊,南人和北人差距很大,很容易就看出來了。
韓式希哦了一聲,又問:“怎麽不留在康國反而到蘇國來了?”
過水哀怨地看了一眼韓式希,小聲道:“……被你抓來的……”
韓式希啞然失笑,頓了頓,突然跳開話題:“軍中的食物不好吃是不是?”
過水一愣,反應出是自己貪吃的模樣被韓式希看到眼裏了,耳根立馬燒起來,不好意思道:“嗯……有點,有點吃不慣……”
豈止是吃不慣啊,簡直是他近二十年來吃的最難吃最難以下咽的食物,哪怕是他之前日子最艱難的時候,好歹也能吃上白米飯,要麽也是細面做的窩窩頭,怎麽說也是香甜可口的。哪像這些随軍幹糧,為了能降低耗費同時也是為了多存放一些時日,一個個都弄得跟石頭似的,過水咬得都牙疼,每次都要放水裏泡一會兒才能吃,但馍馍泡一下就糊了,那口感叫一個惡心……至於肉幹更不用說了,過水寧願吃糊掉的馍馍!
韓式希問:“那你為什麽不說?”
“呃……這個……将軍不也吃那些嗎……”過水啜啜道。
其實軍中食物也是有分別的,戰士們吃的自然是最差的,将領們吃的略好,而吃的最好不是韓式希這個大将軍,而是軍中的文員,比如文人謀士、軍醫,因為這些人一般不通武藝,身體較弱,所以必須吃好一點。
按說過水屬於軍醫,應該也要享受優待,只是他是半途插入的,又不是正兒八經的軍醫身份,韓式希沒有特別交代,旁人就以為他是韓式希的仆役,自然沒有給好東西吃。而過水也沒好意思自己去提,就一直吃著那些粗劣食物到了現在。
聽了這樣的回答,韓式希深深地看了一眼過水,沒說什麽。
(0.44鮮幣)宮中記 65 過水的面目
和韓式希交談果然是有效,當天晚上過水的夥食就改善了,看到了久違的細面饅頭,過水感動得都快哭了。
韓式希看到過水兩眼汪汪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招來過水迷惑的目光,韓式希摸摸過水的腦袋,調侃道:“瘦成這樣還客氣什麽。”說著,韓式希的大手在過水的後頸上捏了捏──就像在捏一只雛兔。
本來過水還是很感動,但再多的感動被這麽一捏,也都煙消雲散了。
“我又不是寵物,為什麽這樣捏我……”過水在心中腹诽,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他甚至不敢對韓式希抗議,他只能吞下哀怨,悶頭啃饅頭,在心裏将饅頭幻化成了韓式希的模樣,狠狠咬下去!
幾日來大軍行行走走,過水不通軍法,只知道大軍開拔他也跟著走就是了。如今韓式希體內的綿毒已經去除了大半,只要再過幾天就可以痊愈,過水想著到時候就找個機會離開,反正韓式希把他抓來應該也是心血來潮而已,他要走應該不會很難。
想到過不了多久應該就能離開了,過水心裏似乎也放下了一個不小的包袱,一下子輕松了起來。
不過過水這開心的時機好像有點不大對,他一輕松,沒注意,晚上穿著單薄的衣服就去河邊散步去了,沒想到這兩日接連幾場雨讓氣溫驟降,過水這麽一溜達,回來的時候就“哈秋”一聲大噴嚏,揉揉鼻子,過水也安慰自己可能只是有人再說自己壞話,沒想到到了第二天鼻子就塞住了。
過水本來就只能用氣音說話,現在鼻子塞了說話更是困難,音量小了不說,氣也短了,話都說不連貫了。過水給自己配了藥,皺著眉頭地喝下了墨水一般的藥汁,苦得直吐舌頭,但即使這樣,他的傷寒症狀還是在加重,也說不上什麽特別的原因,大概就是身子弱吧,就算已經穿了頗為厚實的冬衣,但藥效就是不明顯。
老實說,傷風是十分麻煩的病,倒不是說病的大小,而是傷風了就會流鼻水,流鼻水就要擦啊,可是過水帶著面具呢,雖然是貼合皮膚制作的面具,留出了鼻子呼吸的通道,但呼吸是可以,擦鼻水卻是不行的。
過水很郁悶,吸溜吸溜了小半天終於忍不住了,趁著營帳裏沒人韓式希也還在大帳那邊和将軍們讨論作戰方案的時候,過水摘了面具偷偷給自己擦了擦鼻子,擦完鼻子,他又做賊似的把面具帶回去了。
就這麽偷偷摸摸地擦了一天的鼻子,到了晚上給韓式希按摩的時候,才按了沒多久,熱氣一蒸,那鼻子就不争氣地哭了。過水無奈,不得不向韓式希請示:“将、将軍,我去外面……擦擦鼻子……”
韓式希頓時樂了:“幹嗎擦鼻子還要到外面去?”
過水扭捏道:“我……相貌醜陋,不堪入目,所以……所以将軍還是不要看的好……”
韓式希不答應了:“沒關系,我不回頭看你就是了。”
“還是……不太好吧……”
“我說可以就可以。”韓式希拿出了他上位者的威儀──俗稱“霸道”。
過水小郁悶了一下,心裏卻想還好我早有準備,於是他等韓式希轉過去背對自己了,再三強調韓式希不許偷看,韓式希笑著答應了,過水才摘下了他的面具,拿出手帕擦拭鼻子。
韓式希老奸巨猾,他早就想看過水的真面目,這麽好的機會哪裏會錯過。不過韓式希确實沒有轉頭,他只是低頭看著水面,雖然過水始終拿面具擋著臉,但韓式希還是在過水側身的瞬間借著倒影看清了過水的真面目:一張略顯消瘦但還算五官端正的臉,眉毛較細長,眼睛沒有很大,鼻子沒有很挺,嘴巴不大不小只是比較薄而已,下巴不怎麽尖卻也沒什麽肉──總的來說,差不多就是普通書生的模樣,雖然從倒影是看不清膚色的,不過韓式希猜測過水的皮膚應該很白。
雖然看到了過水的真面目,但韓式希并不感到高興,相反的,他很失望。八年前的那個人,韓式希不是沒想過他真的死了,只是當年屍體下葬太快,韓式希未能親眼看到那人的屍體,這讓韓式希心裏多了一分僥幸。如今遇到過水,每每看到過水在無意中展現出和那人相似的情态,韓式希就忍不住猜測過水會不會就是那個人呢?
可惜……
韓式希嘆了一聲,靠在木桶上,失去了繼續觀看過水的興趣。
過水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被韓式希看到了真面目,他只是迅速擦了擦鼻子,再一次戴上面具繼續為韓式希按摩。
沈默片刻,韓式希問道:“過水,我身上的毒還要多久才能去除幹淨?”
過水想了想,答道:“七八天吧。”
“到時候你是要回去嗎?”
韓式希的問題有些出乎過水的意料,遲疑了一下,才說:“嗯,如果将軍允許的話……”
韓式希淡淡地笑了笑,道:“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嗎?”
過水一愣,忙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就好了,而且,我也可以順便到各個地方走走,師傅……師傅臨終前也是這樣囑咐我的。”
“唔,那到時候你自己小心吧。”
“嗯,我知道了,将軍。”
韓式希願意放人無疑讓過水十分雀躍,似乎連感冒都好了不少,早晨起來後過水就在營地裏不犯忌諱的地方走動走動,活動一下身子骨,沒想到沒走幾步,就陸續有士兵上前對他告別。一聽之下才知道,原來韓式希制定了一個作戰計劃,一部分軍隊要開拔前往他處,這些要離開的士兵有的受過過水的恩惠,剛好這時碰到,就上前來道個別。更有甚者,還特地跑到過水的營帳前和過水告別。
“大壯?”
過水驚異地看著這個特地把自己叫出來的人。
大壯撓撓頭,有些歉然又有些傷感地說:“何大夫,俺也要走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昨天俺聽說何大夫吃的和俺們這些粗人是一樣的,大夫這麽瘦弱,吃那些肯定吃不慣的。俺本想給大夫打點野味,不過今天就要走了,所以只給大夫抓了一點小東西……”
大壯舉起手,過水這時才發現他手裏還拎了個麻袋子。
“這是……”
“是幾條蛇。”
“蛇?!”
過水瞪大了眼睛,看那袋子沈甸甸鼓囊囊的樣子──這裏有多少蛇啊?
渾渾噩噩地從大壯手裏接過麻袋,愣愣地看著大壯離去,過水這才想起一件事:私自離營捕獵是違紀的啊!!!
過水頭疼了,他不知道要怎麽向韓式希解釋這些蛇的來歷,一條蛇還可以說是在水邊意外碰到的,可是這麽多蛇總不能說是每次去水邊都會碰到吧?況且這明顯是山蛇不是水蛇啊……
(0.54鮮幣)宮中記 66 瓦解易容的溫泉之旅
過水坐在營帳裏苦惱,沒多久,韓式希回來了。
其實過水的營帳就是韓式希的營帳,帳子很大,分了內外兩間,內間就是韓式希的卧房,外間本是韓子青的休息之處,不過韓子青漸漸從仆役向侍衛發展之後,就不怎麽睡在這裏了,於是就變成了過水睡在外間。
韓式希一眼就看到了那麻袋子以及過水苦惱的神色,随口問道:“什麽東西?”
過水一驚之下回神,腦筋不怎麽靈活地轉了兩圈,啜啜了兩聲,才憋出了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藥材……”
韓式希倒是沒追問,給自己倒了杯水,想起一事,才又問:“我聽說今天很多士兵向你道別?”
過水想了想,才覺得似乎真的是這樣,點頭道:“是啊。”
韓式希抿了一口水,不鹹不淡地問:“你和他們關系很好?”
“還行吧……”過水覺得韓式希問的話似乎別有深意,心想韓式希該不是怕自己“篡權奪位”吧?雖然覺得不可能,但過水還是多解釋了一句:“之前幫他們看過病什麽的,所以會認識。”
韓式希笑笑,說:“沒事,就是随便問問,不用想太多。”頓了頓,韓式希轉開了話題,“傷風好一點沒有?”
提到這個過水就覺得哀怨,他身體底子很差,一旦氣溫變化就很容易生病,一生病就難好,到現在他的鼻子還是塞的,只是他說話本來就是用氣音,除了音量小一些,也聽不出鼻音而已。
過水搖頭,垂頭喪氣地說:“沒有,鼻子還是塞的,呼吸不了了,好難受。”
韓式希忍不住抿嘴一笑,覺得過水這話說的很像撒嬌,雖然聲音不夠甜,但韓式希又想起小兔子了,小兔子難受的時候也是這副沮喪的樣子,讓人看得就覺得他的兔耳朵也耷拉下來了,忍不住想給他順順毛。韓式希向來是想做就做的,他想給大兔子順毛,於是他就上前捏了捏過水的脖子,安慰道:“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是嗎?”過水擡頭露出疑惑的眼神。
“這有什麽好疑惑的?”韓式希心想,覺得過水似乎生病之後腦子也變得遲鈍了,不過這種遲鈍蠻有意思的,很容易讓人想到那只可愛的兔子。韓式希心情更好,笑道:“你自己就是大夫不是嗎?”
“可是大夫醫人不醫己啊,況且我也不是……”
過水越說越沒聲音了,甚至連韓式希都沒聽清楚,不過過水說了一半的話讓韓式希想起了一件事:過水可是顧秦的徒弟,顧秦的綽號是“百毒聖手”,專長可是制毒用毒啊。
這個問題的記起讓韓式希陷入了沈思。過水察覺了韓式希的突然沈默,忍不住擡頭看去,不過這時候韓式希已經回神了。
韓式希看看那張從面具後透出的清澈眼睛,便問:“過水,你跟在你師傅身邊那麽多年,不會只學了醫術吧?”
“我……”過水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就把實話說出來。但韓式希卻引導他:“你的師傅與我的師傅生前曾是至交,我也曾跟在他身邊學習過簡單的藥理,可以說,他也是我的半個師傅,你也算是我的半個師弟。”
“是、是這樣嗎?”過水驚訝地問。韓式希點點頭。過水想了想,老實回答了韓式希的問題:“師傅教的主要是毒術,醫術其實只是次要的……我也只知道皮毛而已。”
這個答案一點也不出乎意料,相反的,這樣的答案才正常。
韓式希考慮了一下,問道:“過水,不考慮留下來嗎?”
過水沒有遲疑地搖頭。
韓式希又道:“你師傅和蘇國皇室頗有淵源,可以說你師傅也是蘇國皇室的一員,你真的不考慮幫助蘇國嗎?”
過水猶豫了一下,看看韓式希,見後者面色真誠而不兇惡,過水也就大著膽子說:“其實……我是康國人……”你不總讓我幫著敵人打祖國吧?
過水沒有把最後那句話說出來,但韓式希也聽明白了,話都說到這份上,韓式希也不好勉強,有一瞬間殺機閃過,但過水救過自己,又是顧秦的徒弟,還和那小兔子那麽相似……
韓式希下不了手。
過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一劫,只知道韓式希沒有強留他,他便十分高興。
大軍繼續前進,連吃了幾天蛇羹,被韓式希似笑非笑地反問“你就這麽愛吃蛇?”,過水窘迫得答不出來,而更讓他郁悶的是,吃蛇羹的日子裏氣溫又降了幾度,冷空氣一吹,過水咳嗽更是厲害,有時不小心就會咳得面紅耳赤、淚眼汪汪,偶爾碰到韓式希在旁邊,韓式希還會給他撫撫背,雖然只是非常簡單的動作,但依然能讓過水感覺到韓式希的關心。
過了兩天,過水的傷風略有好轉時,大軍在一個山腳下駐紮了下來。
晚上過水照例來為韓式希按摩,還沒等韓式希脫衣服入水,過水又開始咳嗽了。韓式希順手為過水拍拍背,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過水,你這咳嗽怎麽老不好?”
過水咳得喘不過氣來,緩了好一會兒才睜著濕潤的眼睛委屈道:“我身體不好,病好得慢……”
“真是。你不說我都忘了。”韓式希也不知是在埋怨誰,只是輕輕搡了過水一把,道,“你去拿上換洗的衣物,我帶你去山上。”
過水愣住:“山上?”
韓式希笑道:“這山叫火龍山,山上有許多溫泉,我帶你去泡溫泉。”
“啊?”
過水呆頭呆腦地被韓式希推到了外間,愣愣地拿上衣服,這才想起一個大問題──
“韓、韓将軍!你說你要帶我去泡溫泉?!”
“是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韓式希好笑地捏捏過水的脖子,“怎麽現在才反應過來?”
過水慌張道:“我、我,這,這不太好吧!”
韓式希調侃道:“你怕什麽?還怕我把你扔到山裏不成?”
“可是、可是……”過水急了,熱水會讓他臉上的易容化開啊!那天他敢站在韓式希背後脫下面具不是因為他堅信韓式希不會回頭,而是他在面具下又覆蓋了一層易容的膏藥,普通的擦拭和冷、溫水清洗都不會讓這種膏藥化開,但是熱水卻會讓膏藥完全融化脫落,他要是和韓式希去泡溫泉,那不是什麽都暴露了?!
不行,他不能去!
過水連連搖頭:“不不不,我、我不喜歡泡溫泉!”
韓式希微微眯了眼,淺笑問道:“泡泡溫泉對你的傷風有好處。”
“不不不!”
“為什麽這麽讨厭泡溫泉?”
“我、我……我泡溫泉會暈!”過水急中生智想出了一個理由。
韓式希一笑,道:“哦,沒關系,我會在旁邊看著你,你不用擔心。”
“啊?可是、可是……”
“或者說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韓式希的聲音危險地提了起來。
過水的頭搖得更是厲害了:“沒有!絕對沒有!”
“呵呵,沒有就好,既然沒有,那我們就走吧!”
韓式希再次拿出他那俗稱“霸道”的威儀,拎小雞一樣拎著過水出門了。
韓式希強迫拉著往前走,過水覺得自己衰透了!為什麽世界上會有溫泉這種東西呢?這根本就是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啊!過水想起了自己慘痛的泡溫泉的經歷:因為溫泉有助於他的身體,所以師傅特別帶他去泡溫泉,但沒想到過水氣血過虛,泡著泡著就暈過去了,還好他命大,師傅及時趕到把他從溫泉裏打撈上來,否則現在這世界上就沒有過水這個人了!可是更糟糕的是,過水為了治療身體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暈倒在溫泉裏……
但是,現在過水卻面臨著比泡溫泉泡到暈更糟的事,過水在必須對韓式希隐瞞身份的情況下卻必須和韓式希去泡溫泉,而溫泉的水溫一定能非常徹底地瓦解他臉上的易容……
“早知道,早知道就使用防水的膏藥了……雖然透氣性差了,用久了皮會癢癢,但是……但是也好過被發現吧!”過水在心裏哀怨地想,一想到被韓式希看到真面目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過水覺得自己會不會裝死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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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us:我總覺得我把易容寫成了彩妝遮瑕……另外:票票!票票!票票不要忘記~~~~
(0.56鮮幣)宮中記 67 過水的真面目
韓式希帶過水來到山上的一個洞穴裏,往裏走大約十來步,就看到一潭溫泉。山上溫泉頗多,但此處溫度最為适宜,又有洞穴擋風遮雨,可謂得天獨厚。
進了洞穴過水就緊緊抱著衣服龜縮在角落不肯動彈,韓式希挑了眉毛──雖然這個表情隐藏在面具下無法讓過水看到,但是過水還是感覺到韓式希身上危險的氣息越來越重了!
韓式希笑著說:“過水,如果你不懂得如何泡溫泉的話,我可以幫你。”
過水趕緊搖頭,但腳下依然一動不動,事實上這個洞穴裏已經被溫泉濕熱的蒸汽填滿,過水幾乎感覺得到自己臉上的易容膏藥在緩緩地如同粘稠的水一樣在往下流……
兩人對峙了片刻,過水終於抵不過韓式希笑眯眯的威脅,硬著頭皮,從洞穴的角落走出來了。
過水安慰自己:只要我不摘面具就沒事了……
看到過水走過來,韓式希滿意地點點頭,自己先脫衣服下水了。
過水扭捏了一下,縮在一邊行為鬼祟地脫去衣服。洞穴裏氣霧彌漫,當過水慢慢走近,韓式希看到過水那白皙窄瘦的身體上布滿了粉色的傷疤,雖然時間已經讓這些傷疤淡化了許多,但熱氣一蒸,這些傷疤又明顯了起來,像一條條紅色蜈蚣爬在身上,觸目驚心。
韓式希微微眯了眼,心裏那個原本已經放棄的猜測再一次萌生了。
過水雖然脫了衣服,但沒有馬上下水,而是蹲在岸邊從池子裏舀出熱水澆在手臂上,慢慢,手臂上留下一些肉色的液體,一只色彩斑斓形态妖孽的孔雀紋身出現在他的手臂上。這一變化韓式希在一邊看的一清二楚,這讓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過水會不會也在臉上塗了這種易容的膏藥呢?
韓式希還記得早些時候他就向過水問過這種易容膏藥,說是要學,但後來因為軍務繁忙外加也不是特別上心,就一直沒有再去過問了。當時過水說要用特殊的藥水清洗,不過現在看來用熱水似乎也可以……
韓式希多看了一眼過水還戴著面具的臉,他很想知道過水在面具下是不是也易容了。
過水将手臂清洗幹淨才下水,小心地在距離韓式希還有一定距離的地方扒著池壁,水溫恰到好處,但過水知道這種水溫已經足以讓他暈倒了。過水祈禱自己今天能争氣一點,千萬不要在韓式希面前暈倒。
其實泡溫泉是非常舒服的事情,溫泉的溫度和水流都能讓人身心放松,只是對過水來說他有一個小麻煩:他要時不時地把從面具下流出的易容液體抹去,免得污染了泉水。不過他不這麽做也沒關系,這口溫泉很大,而且是活水,從地下冒上來,卻從另一邊朝山洞深處流去。過水有些好奇地看向山洞深處,那裏黑摸摸的,什麽都看不到,不知道裏面有多深,也不知道裏面有什麽。未知讓人害怕也讓人好奇。
過水搖頭晃腦地觀望洞穴深處的狀況,一點也沒注意到韓式希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他身後了。
“在看什麽?”
韓式希低沈有力地聲音突然出現在過水耳邊,過水吓得整個人一跳,腳下一滑,手沒抓緊,人就往後倒去。然而想象中溺水的痛苦并沒有到來,因為一只強壯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他。過水一擡頭,入目正是韓式希那張和自己同款的面具。
過水心裏一慌,手腳并用胡亂泅到岸邊,掙開了韓式希的懷抱。
韓式希沒有勉強,還幫了過水一把,只是他站在過水身邊就不離開了。
看著過水扒在池壁上畏縮的模樣,韓式希又問:“剛才在看什麽?”
過水瞄了一眼洞穴深處,小聲答道:“在看山洞那邊……不知道裏面有沒有野獸?”
韓式希也看了一眼,只是他這一眼看得很随意,并沒有多少好奇,口中說道:“以前大概住過什麽大型的猛獸,不過不知道什麽原因離開了。我前年來的時候在裏面見到過大型獸類的糞便以及一些小型動物的屍骨,不過都已經幹枯了,想來是離開很久了。”
過水好奇道:“将軍以前進去過?”
韓式希道:“嗯。這幾年戰争頻繁,時有路過此處,這裏的溫泉在當地頗有名氣,有時候戰事不緊急時都會讓士兵們山上來洗個痛快澡,不過今天時機不對,就沒有讓戰士上山了,只是帶你來泡一泡,去去體內風邪而已。”
韓式希對過水果然是特別好的。過水聽了心裏暖暖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下頭去,整個下巴都泡進了水裏,只是沒兩下,他突然想起臉上還有膏藥的事情,連忙擡起頭來,順便在下巴上抹了一把,果然抹下了一手淡黃色的液體。
過水用另一只手捧了點水在按上将右手沖了沖,他這個動作引起了韓式希的注意,但韓式希卻不動聲色,仿佛什麽都沒發現一樣。
又泡了一會兒,過水開始感到頭暈了,鼻塞的狀況雖然因為熱水的蒸烤而緩解,但此刻也略感呼吸困難。過水覺得自己再泡下去就要糟糕了,不得已,只能對韓式希說:“将軍,我……有點頭暈了,我想先上去了……”
韓式希眨眨眼,摸摸過水的腦袋,微笑道:“這麽快就頭暈了?”
過水一點也沒發現韓式希罪惡的拖延之法,而是很單純很誠實地回答:“嗯,師傅說我氣血太虛,所以泡溫泉很容易頭暈。”
“是因為從小身體不好?”
“不……不是,是因為……受過傷……”過水顯然一點也不想提這個話題。但韓式希并沒有打算這樣放過他。
“是因為這個嗎?”
韓式希輕輕撫摸過過水肩膀的一道傷痕,這個動作引得過水微微戰栗了一下,過水縮縮肩膀,這個動作讓他一陣暈眩,但在下一秒,他就被韓式希攬住了腰。
強壯的手臂将過水按入一個厚實的懷抱裏,韓式希低沈而溫柔的嗓音在頭上響起,震得過水頭皮一陣陣地發麻:“頭暈的話,就靠著我吧。”
過熱的蒸汽、連續的說話和劇烈的動作讓過水腦袋發暈,思考時斷時續,他覺得這樣靠著确實輕松很多,可是……可是似乎有哪裏不太對?過水想不明白,就聽那帶著蠱惑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但這一次,是在耳邊:“戴著面具不難受嗎?”
“……不知道……”其實過水想說難受的,但是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要聽信那個聲音的蠱惑。
那個聲音好像是輕輕笑了笑,一只大手覆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