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明明是正午,天色卻陰沈得像傍晚,大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水順著瓦楞從屋檐邊上留下,織出一片密集的雨幕。
容貌俊美的男子靜靜地端坐在書桌後,無形間現樓的優雅貴氣總是會讓每一個人進來的人誤以為這邊是當今皇上。
男人似乎正在思索什麽。面前的書桌上擺放著一本攤開的奏章,上面白紙黑字清楚地寫著“康國新王即将登基”的消息。
片刻後,韓式希站起了身推開了房門。
沁涼的雨絲迎面撲來,将暖爐帶來的氣悶一掃而空。
禁衛軍統領於門外施禮:“叩見王爺。”
“免禮。”韓式希淡淡應了一聲,望著遮天的陰雲,似是随意地問,“都準備好了嗎?”
“禀王爺,都準備好了。”
韓式希卻沒有馬上下達命令,沈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去将清兒叫來吧。”
“是。”
不久,蘇清便蹦蹦跳跳地來了。
“三哥,你找我有事呀?”
蘇清開心地跑到韓式希面前,将他最親愛的哥哥一把抱住,明明已經是漸漸脫去稚嫩的青年了,在韓式希面前卻依然像個孩子。
韓式希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像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哥哥,但随即他就輕輕拉開蘇清抱著自己的手,蘇清滿心不解,不等他開口詢問,旁邊已站出兩名侍衛将他反手押住!
蘇清吃了一驚,大聲呵斥道:“你們幹什麽!放開朕!你們這是犯上作亂!”
侍衛并不理他,手上絲毫沒有松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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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韓式希再次開口了:“你不必費勁掙紮了,是我命令他們這麽做的。沒有我的命令,他們不會放開你。”
蘇清呆滞地看著男人,滿眼都是驚訝和不解。
“三哥,你這是……”
“三哥?”這個聽慣的稱呼似乎讓韓式希感到很可笑,自鼻腔中發出一聲嘲弄的冷哼,“你還是別叫我三哥的好,有你這樣的弟弟,我真的是會短命的。”
蘇清急了:“你在說什麽呀,三哥,我──”
“蘇清,”韓式希打斷他的話語,“我真的對你是太縱容了,哪怕是小彥對我做出這種事情,我都不敢保證我會不會在憤怒之下殺了他。可是你,我卻始終下不了手。每次萌生殺念的時候都想起你還小的時候,父皇一罵你的時候你就跑到我身後,等父皇無可奈何地走了,你就撅著嘴跟我撒嬌。那時候你真是可愛極了,每次見到你都會想,這麽可愛的弟弟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只可惜,我這人大概還是不适合做個父親,這麽多年,自以為疼你、寵你、教導你,卻還是将你教壞了。”
蘇清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三哥,你是嫌我不認真上課嗎?我……我以後會乖乖聽夫子的話的……”
韓式希無奈地笑了笑,看似毫不相幹地說:“蘇清,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死不可能存在什麽讓人忘記愛人的藥的。”
蘇清猛地睜大了眼睛。
“康國的秘藥‘忘情’,與其說是讓人忘記所愛之人,倒不如說是将一個人原有的記憶完全抹去,讓他變成像初生的嬰兒一樣,一張白紙,任人塗寫。”韓式希依舊是笑的,平淡而疏遠,“不過這種藥對功力深厚的人效果不大──除非,你下的劑量很大。”
蘇清慘白了臉,期期艾艾地吐出聲音:“騙、騙人……“
韓式希攤了攤手:“我覺得我現在什麽都記得就是最好的證明。”
蘇清抿著唇,靜默片刻,啞聲問道:“那為什麽之前你──你對我那麽好!如果你記得,你為什麽之前不走!”
韓式希欠了欠身,雙手抱胸,平靜道:“第一,剛醒來的時候,我的記憶确實有點模糊,哪怕到現在有些事情我也沒能全部記起來,不過這不妨礙我知道你是我的弟弟,而我的愛人是另外一個。雖然對你的行為我感到很憤怒,但是我無法對你下殺手,可為了防止你日後繼續騷擾我,我決定布個局,讓這件事徹徹底底地了結。”
蘇清垂下了腦袋。
“你……你準備對我做什麽……”
韓式希微微一笑:“別擔心,我會讓你好好活下去的,但以後這個國家的皇帝不再會是你,我已經安排了一個很适合接替你的人。”
蘇清怔了一下,猛地掙紮起來:“你不能這麽做!”
“為什麽不能呢?父皇駕崩前将這個國家托付給我,而我選擇了你,但既然你不稀罕這個位子,讓我就換一個稀罕它也願意好好打理它的人,這很好不是。”
“我、我不是的!我……”蘇清開始顫抖,對方依舊溫和的笑意第一次令他如此恐懼,“三、三哥,不要,不要這樣……”
“你不用擔心,等會兒會有人喂你吃下足夠分量的‘忘情’,我挑選的人不會介意多養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廢人的。”
“不!不!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
蘇清的尖叫韓式希充耳不聞,他将目光投向了屋外漸停的雨勢,像是想到了什麽,微微一笑。
“我必須離開了,因為你的自私,夏彥應該已經吃了許多苦,我該接他回來了。”
夏灏每日都與夏彥同吃同住,任何夏彥入嘴的東西他都要自己先吃一口,晚上睡覺便将夏彥擋在裏面,夏彥又從來不出院子,院子裏侍衛重重,令蓉貴嫔的人始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今天是個好天氣,晴空萬裏,司天監特別選出的日子,最适合新皇登基。
大點正在進行,大家都在前殿忙碌,各宮的主子們也都觀禮去了,後宮顯得格外寧靜。
夏彥靠坐在寬大的躺椅上,閉著眼睛,懶懶地曬著太陽。
夏灏不許他觸碰任何和草藥有關的事情,連院子裏的花草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最普通的雜草,這讓夏彥每日除了看書便找不到事情做,也只能曬曬太陽了。蒼白的面色,連嘴唇也沒有太多的血色,蜈蚣一樣的傷痕在明媚的陽光下更加顯眼,從右側看去還多少有些病美人的剔透美感,從左側看去卻不免被這幾道大傷口吓一跳。
夏彥撫摸著傷口,如果可以,他倒希望自己這時候能夠醜陋一些。
政,你什麽會來呢……
夏彥覺得有些累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這樣似乎看得見希望卻怎麽也抓不住的日子。有時候夏彥也不知道韓式希是不是真的會來,又或者是來了是不是還願意接受自己。以前沒有期待,也就不會去想這種事情,現在有了期待,便不由得在乎起來。
嘆了口氣,夏彥遲緩地坐起身,下體隐隐作痛,或許是因為他總是在抗拒,夏灏在情事上遠比韓式希粗暴得多。
慢慢地走回屋子,就在他即将跨過門檻的那一刻,忽然一只大手從後伸出,以一塊濕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迷藥!
腦海中只來得及閃過這麽一個訊息,夏彥便陷入了昏沈,在意識完全失去之前,他隐約感覺到有人砍斷了他手上的鐵鏈,将他扛起快步離去。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