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惡作劇

鬧鐘響起的時候,梁赫還在夢會周公。他閉着眼按下去,翻了個身,正想再賴五分鐘,意識到什麽,猛地坐起來,盯着表盤看了幾秒,立即掀開被子下了床。

上周末,羅茗钰重新安排了值日小組,把梁赫從周五調到周四,今天就是周四,他忘了個一幹二淨。

梁赫并沒有多愛勞動,而是單純不喜歡遲到,算比較有時間觀念的人。然而昨天忘記重新定鬧鐘,起床的時間和平時差不多,有點緊張。

廳裏空蕩蕩的,他想起來了,秦穎昨天去姑姑家,中午才回來,走之前還交代過他前一天晚上記得準備早餐,梁赫嫌麻煩沒去買。何況每天起那麽早,一起來迷迷糊糊的,根本沒胃口吃東西,要不是秦穎對這些格外重視,他巴不得天天省去早飯。

七點拐上教學樓二樓,梁赫還以為自己算值日生裏來得晚的,結果發現教室門緊閉,黑着燈,裏面靜悄悄的。

別不是沒開門吧?

班級鑰匙輪流交給每天的值日小組組長。他們這組的組長——好像是沈喆。

跟沈喆的一點矛盾不值得放在心上,只是經了那件事,他就不太想跟這個人接觸了。他希望組長早點來開門,又不想單獨和對方相處,如果教室裏還有其他組員或許更好一點。

梁赫不抱希望地按下門把手,發現是開着的,用力往裏一推,門砰地彈開。教室裏唯一的一名學生受驚似的擡起頭,看着他。

“你在啊?”梁赫順手按下門邊的開關,“怎麽也不開燈。”

“不急。”沈喆說完,攤開桌上的薄塑料袋。

沈喆不愛穿校服,每周過了要求必穿校服的周一,就會立刻換成自己的衣服,比如今天穿的是件比較寬松的淡藍色襯衣。他将袖子挽上去一些,露出腕部的咖色表帶。

挺愛打扮的。梁赫沒有觀察同學的興趣,不過每天見面多少會形成一些固有印象。而他自己在穿着方面不講究,雖然衣服也不少,但常常兩套校服輪着換,嫌挑衣服費事。

經過沈喆身邊時,濃郁的油香味竄入鼻腔,梁赫放下書包,眼睛下意識瞥到前面,沈喆在吃包子。

梁赫本來完全不覺得餓,被空氣中的香味勾得砸了咂嘴,更尴尬的是,他的腹腔發出一連串不輕不重的聲響,剛好能讓不遠處的人聽見。

沈喆回頭看他:“你沒吃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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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赫剛想說“沒”又覺得難為情,改口道:“吃了一點。”

沈喆是住宿生,在食堂買包子的時候,師傅給他套了兩個塑料袋,他把自己吃的那個用裏面的袋子裹着拎出來,而後将另一個遞給梁赫:“這個給你吧。”

“不用。”梁赫想也沒想地拒絕了,本來在沈喆面前就別扭,肚子還不争氣地叫喚,再接人家的早餐,他更沒面子了。

“沒事啊,”沈喆無所謂地說,“我多買了一個,也有點吃不下。”他從座椅上站起,長臂一伸,把那袋包子撂在梁赫這邊,補充道,“快點吧,吃完還要打掃衛生。”

沈喆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似乎他給的不是包子,而是老師留的作業。

梁赫來不及反應,那人已經又坐了下去。

這可是你非要給的,而且我不記仇……梁赫心裏的聲音喋喋不休。和沈喆的往來非常有限,他仍然摸不清這人的脾性。

食堂的包子份量不小,而且油大,吃多了會膩,一個剛好,肉餡裏混着切碎的香菇,比普通包子味鮮。梁赫撩開袋子,也像沈喆一樣,就着溫水,幾口解決了這份早餐。

其他組員還沒有到,兩人先清掃地面,一人負責一半。在那之前,梁赫把盛過包子的塑料袋扔進走廊的垃圾桶。羅茗钰沒有命令禁止在教室吃東西,不意味着她聞到食物殘骸的味道不會發火。

扔完垃圾,他回到教室,和沈喆一起将一張張座椅推到桌子下面,從前往後打掃。進行到沈喆那桌的時候,他無意地往抽鬥裏掃了一眼。整整齊齊地放着兩摞書,最上面的一本是《我的精神家園》。

羅茗钰允許他們帶一些漫畫書之外的課外書,作為課間調劑,順便擴充閱讀,基本上每個人的抽鬥裏都有些“閑書”。

沈喆也打掃到這一排,梁赫的視線從書的封面上移開,繼續幹活。

半個上午過去,梁赫困恹恹的,大課間懶得出去,也不想翻看自己帶的課外書,在桌上趴着。

曹蕾前面的女生回座位時撞到後排,桌子稍微一晃,從裏面掉了本書出來。昏昏欲睡中的梁赫,被那聲悶悶的“啪”響驚得清醒了一瞬,順便彎身幫同桌把書撿起來。

書還給曹蕾,她的表情十分局促,好像不太願意接。梁赫一眼掃到正面,她掉的是《挪威的森林》。

這書怎麽了?也沒摔壞啊。他奇怪地瞟過去一眼,曹蕾迅速把書收回課桌。

梁赫初中的時候看過這本,想到裏面的內容,有點明白過來了。可能是因為尺度比較大,而曹蕾性子單純、臉皮薄,這種書接觸得少,被撞見肯定不好意思。

其實梁赫覺得沒什麽,不認為裏面的描述露骨,要讓聞昊看,指不定嫌清湯寡水。

怕她別扭,梁赫不多說,繼續趴桌上打盹,當什麽都沒看見。

語文課上,因為最近的學習內容是宋詞,羅茗钰讓學生報名自發到講臺上進行賞析講演。沈喆第一個上臺,講解的內容是柳永的《雨霖鈴》。

“請大家打開課本,翻到第32頁……”

沈喆就像早自習時那樣,不慌不忙地攤開書。當然,他的視線幾乎沒在書上,而是注視着下面的班級同學,偶爾轉身在黑板上做板書。

上午的陽光很烈,靠窗那一溜黑板白花花的,梁赫坐在靠牆的這邊,有幾個字始終沒看清楚,最後一次歪着頭瞟向那邊,沈喆已回正了身,恰好遮住梁赫的視線。

梁赫沒急着抄板書,目光順勢落在前方之人身上,講桌前的沈喆比平時更一本正經。

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大部分還沒有真正意義的“人生理想”,包括梁赫,根本不會去想以後去幹什麽。但是他突然冒出個念頭——沈喆這種類型的不當老師可惜了,往那一站能唬住不少人。

“陳雯,幫我拉上窗簾好嗎?”沈喆對前排靠窗的女生說。

窗邊“刷拉”一聲,阻斷了梁赫的思緒,垂着的頭微擡,接收到沈喆警告性的眼神,似乎剛剛的神游完全被看穿,簡直比羅茗钰還敏感。

沈喆講了十幾分鐘,換下一個同學上去。

羅茗钰始終站在第一排前方,注意力在臺上演講的人身上,沒往別處看。當然,敢在語文課上搞小動作的也就是聞昊了。

梁赫和聞昊同排,本來也不容易發現那邊動向,不過聞昊小動作的對象是前方——剛回座位的沈喆。梁赫目睹了那只手鬼鬼祟祟地在沈喆的後背上貼了張字條。

他不知道紙條上寫的內容,反正肯定是惡作劇。

臺上的人滔滔不絕,第三個同學下去後,羅茗钰上前做總結,沒人注意到那張紙條。

等她宣布下課,梁赫立即離開座位,追上先自己一步走出教室的沈喆,沒跟他打招呼,一把揭下貼在襯衣後面的紙條。

沈喆有所察覺地回過頭,梁赫把紙條捏成團攥在手心。

“是什麽?”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向梁赫索要剛才取下的東西。

梁赫背過手:“沒什麽。”

“我有那麽好騙嗎?”沈喆的表情嚴肅,幾分動氣。

得,幹好事還被冤枉,梁赫不想幫聞昊背黑鍋,利索地把紙團交了出去。

上面就三個字【別煩我】。

“你在我身上貼的?”沈喆的臉色更加不悅了。

梁赫的嘴角一抽:“要是我貼的,能主動給你揭下來嗎?”

沈喆微愣,似乎是認同了他的說法:“對不起……那你看見是誰貼的了?”

“沒有,”梁赫脫口而出,“我就是看見你背上有東西,順手扯下來。”

“是聞昊吧?”沈喆肯定地問道。

梁赫安靜片刻後問:“你會告老師嗎?”

“這麽幼稚的事,”他輕輕笑了一聲,“有什麽好說的。”

沈喆往洗手間去了,梁赫靠窗立着,沒動地方。

當然幼稚,難得這次他跟沈喆統一戰線,只怪聞昊的招數太令人無語。

“靠,”聞昊沖出來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你揭了幹什麽?”

“你說呢?”梁赫翻了個白眼,“還整天說別人小學生,你更小學生。”

聞昊十分不樂意:“誰讓他上次那麽急着收我作文,我差一句就湊夠字數了,半分鐘都不給……诶不對啊——”他一臉狐疑地瞪視梁赫,“你不是也看他不順眼嗎?”

“什麽不順眼?”

“你上次不還說他愛找事嗎?這麽快就倒戈了?”

的确,就算吃了對方一個包子,梁赫也不認為那人給自己留下了多少好印象。今天的事更多是覺得聞昊的惡作劇方式過于讨嫌,他不愛戲弄人,不管是沈喆,還是別的什麽人。

“那麽個破事我至于嗎?”梁赫随口道,“早忘了。”不是忘了,是沒必要惦記。

“那你也不能拆我臺啊?”

“我嫌丢人,”梁赫的眉毛輕輕一挑,“要寫就寫點有水平的,編個對子什麽的,說不定沈才子還能跟你對句。”

“有這本事我至于寫不完作文啊?”

課間熙來攘往的廊道,随着刺耳的鈴聲劃過更加沸騰,晃蕩在外的學生紛紛回班。

“我還沒去廁所呢!”聞昊大叫着,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你不去啊?”

“多大了還讓人陪着去廁所?”

“我怕你憋死!”聞昊說完,朝着逆人流的方向狂奔。

梁赫充耳不聞,雙手插兜,踱進教室。

已回教室的沈喆一擡頭,正好看到門口的梁赫。他的嘴角掀起微小的弧度,梁赫沒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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