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禮物

九月底,梁赫跟随單位領導去歐洲出差,先到法國,再去英國。公司為節省開支,酒店一律兩人一間,梁赫與部門經理分在同一間,幾天下來,更熟悉了一些。經理時常急脾氣,心情好的時候又很健談,相處還算愉快。

到了新的國度,他們主要是來工作的,沒有多少玩樂機會,離開巴黎的前一天下午才獲得半天自由活動的許可,可以随性地四處逛逛。

“小梁有女朋友嗎?”前一天在餐廳吃晚飯,經理突然問起梁赫的私事。

“沒有。”

“沒有啊?”經理有些意外,又帶着點遺憾,“我還以為你肯定脫單了。”

梁赫笑着搖了搖頭。

“本來想說,法國的奢侈品最有名了,一定要給女朋友帶點東西,我家那口子可惦記了,”經理樂呵呵地說,“你也可以看看,或者提前買了,以後再送人家。”

沒有對象就想着以後怎麽送禮,總覺得更凄慘。梁赫不置可否,只說慢慢考慮,經理或許意識到冷場,未再多言。

到巴黎幾乎沒見着太陽,天始終陰着,時不時一陣小雨,梁赫的傘是到這邊以後才買的,随身攜帶。第二天午後自由活動,因為天氣始終不好,他沒有太大興致,在一家咖啡館裏坐了會兒。

來來去去的人很多,但結伴的比較少。法國人的衣裝顏色偏冷,似乎格外偏愛灰色、黑色、咖色這些,與總是陰霾着的天空有着完美的一致性。

他點了牛奶咖啡和羊角面包,咖啡微甜,面包有股烘焙過後的焦香味,熱烘烘的氣息使得空氣中的潮潤感也淡弱下去。他在美國就經常買這種面包,現烤的比較好吃,稍微一放外皮就失了酥脆。

杯盞相撞的背景音中,雨聲突然放大,雨勢更急了。梁赫也不想在這裏耗太久,結賬後出了店門,撐開傘。黑色的大傘足以罩下兩個成年人。

身旁雨棚下站着的像是一對情侶。他以前選修過法語,能聽懂一些口語對話,那兩個人在談論這場雨,好像是趕着去什麽地方,卻意外被困住。

梁赫心血來潮,把傘給了他們,他說自己不趕時間無所謂。兩人一陣道謝後,撐着他的傘離開了。梁赫仍然站在雨棚下,不知該繼續回店裏坐着還是就這麽等着。

然而才十分鐘不到,雨突然又停了,而且有出太陽的跡象,南邊的雲層間瀉下一道亮金的光,地面的水窪熠熠閃耀。

把傘給了別人反而省事了,雙手都解放出來。他走到了街上。

Advertisement

國內正值國慶長假,沈喆回父母家待了兩天。沈思鴻和他聊的主要是工作上的事,在學校的感覺怎麽樣,是否還想考研之類。

沈喆适應了現在的生活狀态,不太為之前的考研失利難過,再過三年出來競争也可能更激烈,不見得有現在的好工作。

“你決定好就行。”出于對孩子的了解,沈思鴻本能地相信他的選擇。

“嗯,以後有什麽想法再說吧。”

準備回自己公寓的那天晚上,沈喆仍留在父母家一起吃了晚飯。

“沈喆,”沈思鴻猶豫再三,重新開口,“學校裏,跟你差不多年紀的……老師不少吧?”

“咳,爸,”沈喆幾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暗示,“你是想說女老師吧?”

“你這——”

被點破之後的沈思鴻有些拉不下臉,白豔茹解圍:“你爸是怕你心思用到別的地方,影響工作。”

父母較少談論他的個人問題,偶然提起,沈喆覺得新鮮,也不知道他們對此持何種态度。

“要我說,”白豔茹繼續道,“有合适的姑娘,多接觸接觸也挺好的,你都這麽大了,早晚有那麽一天吧。”

沈喆的心微微揪起,就聽沈思鴻說:“現在什麽社會了,二十出頭還正經該闖的時候,不用急着考慮哪些。”

“這又不沖突。”白豔茹口快道,“他高中那會兒你都沒管。”

沈喆還沒說什麽,沈思鴻碰了下白豔茹的胳膊:“你提那事幹嘛啊?”

“好了,爸媽,”沈喆對過去早就沒了忌諱,甚至感到好笑,“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不過,以後是以後。”

“對,”沈思鴻長籲一口氣,“我就是說啊,你現在大了,考慮問題得更長遠了,成家、立業哪個都要費心思。事業上做出點名堂,以後真成家了也更能負起責任。”

“爸,”沈喆笑着插話,“那我要是不結婚,一直做事業怎麽樣?”

沈思鴻淡笑,似乎沒把他的話當真:“以後你還不定怎麽想呢。”

“我是說……我是說真的。”

“好好的說這個幹嘛,”白豔茹微皺了下眉,又嗔怪沈思鴻,“你也是,跟他灌輸這些幹嘛,非得把孩子搞成不婚主義?”

“我們這是随便讨論,”沈思鴻不以為意,“沈喆現在小,本來就多變。”

沈喆沒再加入父母的閑敘,悶悶地低頭吃飯,沒過多久向他們告辭。

他不願考慮太現實的問題,可能引起與父母的對立只是一方面,另一層面看,現實本身就在提醒着他感覺的不可靠。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公園跳舞的人群已經散去,外面靜悄悄地,關好門窗後更是了無生息。沈喆把節後的上課內容過了一遍,打算睡覺的時候接到了梁赫的電話。

“你還沒睡呢吧?”

“沒有,”沈喆算了一下,梁赫跟自己差了七個鐘頭的時差,應該是下午,“你現在沒事?”

“嗯,自由活動。”

“法國好玩嗎?”沈喆靠在床上,撫弄自己的抱枕。

“還行,”梁赫說他在香榭麗舍大街上,前面就是凱旋門,“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沈喆意識到他指的什麽:“你要給我買禮物?”

“對啊,難得來一次,”他說,“LV的包怎麽樣?LV專門店離着不遠。”

“你千萬別,”沈喆果斷否決,“別買LV。”

“為什麽啊?”梁赫對奢侈品了解不多,但聽說這是個大品牌。

“在國內我就算用LV的正品也會被人當成假貨。”

“這麽邪乎?”

“嗯,”沈喆告訴他,“說不定還覺得我裝B。”

“算了,”梁赫又沒別的主意,“那你想要什麽?”

沈喆低低地笑了幾聲:“沒關系,想不到合适的就別買了。”

“別啊……”

“如果你沒有特別想買的,說明也不是多麽吸引人,何必花那個錢呢。”沈喆打了個呵欠,調暗了床頭的壁燈。

“你現在怎麽這麽會過日子了?”

一來一去的對話隐約透着怪氣。

“嗯,那也挺好的啊,”他的唇貼着手機話筒,“我要睡覺了,晚安。”

挂了電話,沈喆終于發覺剛才的話哪裏不對勁了,說得就跟他倆一塊過日子似的,而梁赫竟也沒有反駁。

又過了幾天,梁赫回國。除了給朋友親戚帶的各種巧克力或紀念品,他還是送給沈喆一份特別的禮物,而且對方完全意想不到:是一瓶男士香水。

“你——你怎麽會買香水?”

“不知道,感覺适合你吧。”

買禮物倒不是受經理蠱惑。他正好走到那條街上,想着說不定沈喆有需要的東西,打了個電話詢問,沈喆拒絕後也就放棄了念頭。

後來,他看到一家化妝品品牌店的廣告上打着“自由的愛”的标語,出于好奇,進店詢問。

店員介紹,“愛”有多種層面的意義,可以是剎那,可以是永恒,可以是熱烈的渴望,也可以是從不宣之于口的隐秘……但它們的共性都是純粹,并且是自由的。香水的主題就是引導人們在“愛”的體驗中找尋自由,抛開束縛,直面內心。

解說天花亂墜,梁赫也明白都是廣告包裝,但是握着藍色外殼的瓶子,他還是産生了嘗試的意願。店員把試用裝交給他。

有柑橘的果香,有醇厚的檀香……其他的他說不出來,混合在一起後有種天然沁心的清爽,仿佛并非出自人工。

他想到了沈喆,而且在不知不覺間完成了付款。

當然,他不打算在沈喆面前複述店員那堆花裏胡哨的理論。

沈喆拆開包裝,表情略有糾結:“可是我們這邊男生用香水有點奇怪吧?”

“你還在乎這個啊?”

“畢竟少啊,”沈喆其實不在意,只是玩笑的心态,“別人聞見會不會覺得,這人怎麽這麽臭美?”

“你還不夠臭美啊?”

“我那叫講究。”

“沒事,”梁赫的視線回到香水瓶上,順着剛才的話頭調侃,“你跟我一起出去的時候用,別人還以為是我身上的。”

沈喆笑出聲:“至于嗎?”他收起瓶子,鄭重地說,“謝謝你。”

單看外觀,藍色的玻璃瓶中央是稍淺的、像是浪花在深海洋面畫出的不規則形狀。梁赫從二樓的公寓離開後,沈喆才辨出這是個不太清晰的“愛心”圖形。

回首不經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