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手套

第二天,大半個上午過去,沈喆都沒能從床上爬起來。不是因為負距離運動,而是因為酒精過敏。

梁赫到最近的藥房幫他買藥:“你怎麽不早說,你酒精過敏呢?”

“我怎麽知道過了這麽久一點沒變啊?”沈喆有氣無力地說,脖子上的紅疹沒那麽癢了,但頭還暈着。

“過敏哪可能好啊,”梁赫無語,“跟一輩子的。”

“真倒黴,我連酒都喝不了。”

“又沒多好喝,”梁赫扒開他的衣服看了一眼,“你還有沒有對別的東西過敏?都告我得了,以後幫你注意着點。”

“芹菜。”

“那叫挑食,不是過敏。”

“那也算啊,我吃到芹菜,整個心情都不好了!”

“又沒讓你非吃芹菜不可,”梁赫白他一眼,“我是說會生病的,香菜青椒那些也不用說了……”這些沈喆不愛吃的菜,梁赫基本摸清。

“沒了,”沈喆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哪有那麽多過敏原。”

“那就行。”見他有力氣開玩笑,梁赫松了口氣,從錢包裏翻出幾張小紙條,“昨天和今天的小票,你還沒記錄呢吧?”

沈喆茫茫然地晃了晃腦袋:“不記了,太麻煩了。”他認命地往枕頭上一靠,“白買了個那麽漂亮的本。”

梁赫一點都不意外,好歹堅持了整整一個星期。

窗外陰陰的,加之沈喆特殊的身體狀況,兩人今天沒打算出去,就在家裏窩着。午飯後,梁赫問沈喆想不想看電影。

“可以啊,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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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買過不少碟,要不然挑一張吧?”他從小屋的架子上撿了幾盤還沒來得及看的,攤在床上。

“哎,你有這個啊——”沈喆拿過其中一張,“我大學的時候看過。”就是那部一度讓他心情陰郁的《斷背山》。

“是嗎?”梁赫以為他不想重複看,“那就挑個你沒看過的吧。”

“就看這部吧,我還想再看一遍。”

梁赫無所謂,反正他都沒有看過,于是拉上窗簾,與沈喆一起靠在床頭,筆記本電腦隔着被子放在腿上。

唯美的畫面、壓抑的故事情節……這部電影沈喆也就看過一次,然而過去幾年,大部分細節仍記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梁赫陪着,他恐怕不會願意看第二遍。

“他們好像都沒有想過會和一個男人這樣……”他自言自語地說,“如果不相愛,就不會有後來的事。”

“本來就沒什麽道理。”現實裏都講不清楚的,何況電影。

“傑克太慘了。”沈喆又說。或許他的潛意識裏希望有個傾訴對象,可以消解由此而生的傷感。

“嗯,”梁赫第一次看這樣沉重、富有現實感的影片,同樣不太好受,“但是活着的那個可能更痛苦吧。”

虛構的世界裏,有過相似的體驗更容易形成代入感。他們的生活與電影裏表現的不一樣,沒有這麽多戲劇性,沒有這麽多無可奈何。他們同情劇中人,同時自身處在一個安全的空間內,這種感覺甚至能使電影帶來的負面情緒轉化為某種現實的力量。

他們是幸運的。

“身體好點了嗎?”漫長的觀影結束後,梁赫再次詢問沈喆的病情。

“好多了,就是有點累。”

“你睡會兒覺吧。”

“現在?”已經到下午了,冬季天黑得快,估計沒一會兒就暗了。

“沒事,我弄晚飯,還有一陣呢。”

沈喆本想下床走走,直起身來眼前有點發黑,索性遵從梁赫的建議,躺回到床上。

梁赫沒跟着午休,他把洗衣籃裏的衣服丢到洗衣機中清洗,然後獨自去了趟超市。

一覺睡到傍晚,沈喆醒來時天全黑了,床頭櫃上的小燈亮着,桌面上一個不大的淡黃色光圈。梁赫不在屋裏,四下靜悄悄的。

他坐起來,沒有立即下床,空氣中飄着食物的香氣,起初不太明顯,用力吸嗅,只覺得越來越濃,是他們家裏的。梁赫在廚房準備晚飯。

他垂下雙腿,想去看看,卻在擡起頭的瞬間捕捉到了窗外的景象——紛紛揚揚的雪從天而降。

下雪對北方生長的人而言毫不新奇。盡管如此,每年第一場降雪來臨的時候,還是會令人暗生驚喜,而且今冬的雪比往年來得早,尚未到一月份。

梁赫無聲無息地走進屋來,沈喆仍在對着窗口發呆。他默默把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

“下雪了。”沈喆輕聲說。

“嗯,我剛才就看見了,今年早,”梁赫陪他坐了一會兒,看這雪沒有停的跡象,只得開口,“來吃飯吧。”

沈喆的視線緩慢收回,又聳了聳鼻子:“你做的什麽?”

“這個味道嗎?紅燒魚。”雖然還有別的菜,但已經完全被掩蓋。

“好香啊!”

“是嗎……我第一次做。”以前秦穎做魚時愛放點辣椒去腥,但沈喆現在不适合吃辣,除了常規的佐料,梁赫加了八角和香葉,提味效果更好,光是聞着就有食欲。“洗洗手過來吧,要涼了。”

“嗯。”

窗外的雪勢頭更急,估計能下一整夜。聽不見任何聲音。屋內的人也感受不到絲毫随風雪齊降的寒意。

這場雪斷斷續續下了一天,路上騎自行車的人少了大半。接下來的幾天,公交車上更加擁擠,無論上班還是下班,座位是絕對占不到的。

車上沒有暖氣(*),作為支撐的扶杆總是冰涼冰涼,有點凍手。車上的暖和勁兒全是乘客呼出的二氧化碳積成的,車門開開關關,冷氣倒灌,兩股氣流交織,又是憋悶又是寒意森森。好在他們的單位離家不遠,沒幾站的距離,不算太辛苦。

雪停之後為了便于車輛通行,清潔人員加緊對道路上的積雪進行清理。主路中央的瑩白很快消失不見,柏油馬路受了雪水浸潤,表面的顏色更深了。路邊和便道上仍有殘雪點綴,早被踩得髒污不堪。

這種天氣裏能夠安然享受的,大概就是小孩子了。附近的小學生在他們居住的公寓樓前堆了兩個雪人,每次上下樓都能看見。梁赫有天回家還看見一群正在打雪仗的孩子,衣服圍巾濕了大片,依舊樂此不疲。

天亮得也晚,外面還全黑着的時候,沈喆就要起床。

周三早上,梁赫感覺到身邊的動靜,以及悄然亮起的小燈,不多久外面傳來燒水的咕嘟聲,再後來是防盜門扣上的聲音。不鏽鋼門就算動作再輕,碰上也會有響動。他在迷迷糊糊中意識到,沈喆又去買早餐了。不一會兒,那人果然開門進來,回卧室看了一眼。

“沈喆,”梁赫仍然很困,翻了個身面沖對方,“以後我們提前買點面包放着吧,早上下去買太麻煩了。”天那麽黑,為了買早餐,沈喆需要更早起床,在家做的話一樣費時。

“沒事,早上吃點熱乎的比較好,”他習慣了這樣的作息,并不感到乏累,“蒸鍋裏的東西你吃之前記得熱一下。”

沈喆去上班後,梁赫又躺了小半個鐘頭才起來。蒸鍋裏放着豆腐腦和半個煎餅。樓下賣的煎餅分量很足,他倆覺得吃一整個太膩,每次買煎餅都是一人一半。鍋裏基本還溫着,稍微熱個幾分鐘足夠。

從廚房端早餐出來,他發覺餐桌上多了什麽,走近看是一副羊毛手套。他平時不戴手套,印象中沈喆也不戴,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

他拎起手套,下面的紙條露出來,是沈喆的字跡:

【忘了跟你說,昨天買了兩副手套。公交車上特別凍手,還是戴上吧,我今天也戴了。】

可能是走之前才想起,見他又睡過去,所以留下這張字條。梁赫把紙條折好,試着戴上手套,大小正合适。

作者有話說:

*北方現在冬天公交車上有暖氣,但我印象中零幾年沒有,我的記性很不可靠,如果和現實有出入就當是劇情需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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